宋代专称“说三分”的出现,说明了三国故事在说书艺人中的重要地位。苏轼《东坡志林》卷一云:“王彭尝云:‘涂巷中小儿薄劣,其家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至说三国事,闻刘玄德败,颦蹙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唱快。’以是知君子小人之泽,百世不斩。”可见经“说三分”的传播,三中故事日益深入人心,举国上下妇孺皆知。过去人们认为,蜀汉正统为罗贯中《三国演义》一大特点,事实上这在宋代“说三分”中就早已体现了。在“说三分”之同时,还有人“作影人,始为魏、蜀、吴三分战之象”。[10]无论是“说三分”,或者是“作影人”(即皮影戏),都会涉及故事人物详细明确的穿戴特征。这种穿戴特征的形成,必然是过去漫长时间的日积月累之结果。一旦形成这种穿戴特征,就会铭记在人们心中,世代相传,不易变更。元本《三国志平话》,实际上就是宋元“说三分”艺人的文字记录本。明初罗贯中根据此本,“据正史,采小说,证文辞,通好尚”,[11]加工修改成《三国演义》。这类累积型小说,不可能象中原健二先生认为的那样,到此时诸葛亮又从周瑜那里夺取了“羽扇纶巾”的装束。
罗继祖《枫窗三录》卷一“为曹操翻案”条中云:“杜牧之‘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一绝,为咏史脍炙人口之作,然持论过苛,且违史实。盖曹操微时为桥玄所知,及操显,玄已死,过玄墓辄凄怆,为文以太宰祭之,铜雀台虽建,肯取其二女乎?文人寄兴,往往不切事理如此。”[12]罗先生作为史家,他的气愤是可以理解的。但罗先生忽略了一个常见的现象,古代文人的作品往往会受民间传说故事的影响。在杜牧诗中桥玄已变成了乔玄,曹操筑铜雀台欲取二乔,完全是小说者言,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咏史诗。前引《东坡志林》记载,说明苏轼受“说三分”的影响很大,熟知三国故事。因此之故,其词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小桥非“小乔”,显然也是小说者言。赤壁之战时,周瑜三十四岁,已经不年青了,早已结婚,何来“小乔初嫁了”?可见“说三分”和《三国演义》一样,把周瑜描写成年轻英俊,比“羽扇纶巾”的诸葛亮小许多。事实上,当时诸葛亮才二十八岁,比周瑜年轻六岁。
从写作艺术的角度看,“羽扇纶巾”也应该系指诸葛亮。诸葛亮在魏、蜀、吴三分割据的决策中,表现出卓绝的才能,好象鸾凤高翔,独步云霄。他的谋略与伊尹、吕尚等古代名臣不相上下,而出于萧何、曹参之上。在曹操率大军威逼东吴,东吴群臣大多主张投降之际,诸葛亮说服孙权联刘抗曹,为赤壁之战击退曹军提供了前提条件。周瑜亦是“文武筹略,万人之英”,[13]不仅精于战阵韬略,而且风流倜傥,还精通音律。这样一位杰出的儒将,只有与诸葛亮在一起谈笑退敌,方能映衬其风雅闲散、举重若轻的英武气概。况且,周瑜“谈笑”必须有对象,而东吴将士对曹军均怀畏惧之心,不可能与决心拒曹的周瑜共语。如果“羽扇纶巾”系指周瑜,岂不成了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何能“谈笑”?因此,“羽扇纶巾”只能是指诸葛亮。这样理解苏轼的词意,丝毫也不会影响对周瑜的描写,而正因为有了诸葛亮的衬托,周瑜的艺术形象才显得更丰满、更高大。这种加进场景的描写,使词句富有立体感,生气盎然,达到妙笔生花的效果,令人回味无穷、浮想联翩。
综上所述,从史籍记载、三国故事形成流传情况、诗词艺术创作等角度来看,“羽扇纶巾”都是指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