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海的风腥咸腥咸的。她坐于礁石之上,取出半块通透的羊脂白玉佩来,对向那将沉入海底的红日晃了晃,狐眼眯得狭长。红绳白佩艳流苏,只娇不媚,却是那个她会挑。
尘世海的风景仍旧是这样。海上的落日依旧是这样壮阔这样震撼人心,她也时常想,这尘世海之下,是不是还有一个晃晃的太阳。
只如今已没有鲛人还会坐在这些礁石上歌唱,也在没有那个人会用她尾鳍划破海面,又带起一串海水珠儿反映出瑰丽的色彩来。
那半块红绳结的羊脂白玉拖着一样血红艳丽的流苏沉入海底,愿它能回到它应当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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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深夜里抵达列门罗卡,借月光看一看新磊的城墙,还奢望能透过这重重奢望石砖看见它的灵魂,看见它的前生,看见旧城的威严所在。
她乘着清冷的月光而来,城门下伫立半响,只轻叹一声又带着露水离去。此生,再不入这战败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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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旧明月城的位置走过。蹲下身来捧一抔黄土。闭上眼,还能看见那天夜里月光灼灼,寂灭之军浩浩汤汤地伫在城外,气焰腾腾地涨。
尸族的王者稳立城墙之上,压得所有人都屏气敛息。于是万籁俱寂,只听两位王者看似风轻云淡地交谈。尸与亡灵都承载着一样不入轮回的悲哀,相敌也是宿命所在。
清冽的月光下暗风开始涌动,把幽罗主压得低低的帽檐吹得微微扬起,露出零星黑色碎发,只他翻手之间,高墙崩塌的声音也空灵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历经了多少年风霜雨雪的城墙腾做了尘埃,隐隐见高墙上苍蓝色的身影骤的下坠,待尘埃它落定,方见传说中已不会湮灭的霜雪主,同这一城的繁华尽做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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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做南方王者的图布克里,现已被重重的浓雾包裹,她一步踏入后,亦也被隐了身形。伸手抓一把眼前的浓雾,模糊着还能看见染上异色的蔻丹。这里的雾已浓稠如缎了。
曾经辉煌的经济中心,现在却要依赖提神之物来维持最基本的活动,也是莫大的悲哀。
点燃一支清神香,看它微弱的星光闪烁,生气袅袅异色,很快就同这雾气搅做一团,又不可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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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皇城格林斯特,缓缓推开石质的大门,听它一声沉重的吱呀。
寂灭之后,霜雪主若留妆无恙得还,然今日大殿之中,她却未见那位尸族的王者。唯有象征着兵权的蔷薇指戒静卧在苍蓝色的绒布软垫上,高高地置在其堂中央。
去了一回格林斯特的大教堂,再没有那个苍蓝色的影子。她站在若留妆从前常常站着的位置,看见斜眼偷偷渡过来的金光绚丽灿烂,在那一丝丝的缝隙里,看到了不寻常的景象。忽地就走向前将那苍蓝的落地窗帘用力撇开,暖黄的眼光刹那间把这教堂内的物件都照得亮堂堂金灿灿的,将万物都镀上金光。
恍惚里就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她在格林斯特的大殿之上,正式慎重地接下了冰冷之源,彼时是如何竟夸狂喜。
今日回想当初种种,却不知这这初心泯了未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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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茫沙漠的深处,究竟是什么人将什么宝埋藏,竟使如此一代又一代人罔顾性命去寻找。
那棵树已枯死百年,仍深深地扎着根,倔强地指责苍天。她倚坐在它枯脆的枝桠间,灌一口异域的酒,烈得她心胸肺腑都兀地一热。
所有裸露的水分都无法存活,在这荒茫的沙漠之中,它们唯一存活的痕迹,是那风里嘶地一声,也是它化作云烟的预告。如是,再坚守的枯木有怎么能逢春?远处的风送来驼铃悠悠声响,她想,她到时是没有这枯木的坚韧,也无法拥有这样坚守此地的任性。
这叫她忽然十分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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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转到墨乌山,这山里的茶馆人家一下也不记得是荒废了多少年。
拂一拂尘埃,好像纨绔公子又在眼前,好像那个央央少年还霜白着脸在他身后。流年一晃,不觉已晃去了这么多时年。
公子哥还是那个风流倜傥公子哥,然也成家,也可以谈笑间撑住整个冰冷之源。
或是她太自私又残忍。可她有怎敢,怎敢把冰冷之源这与寂灭之变后的城市几近隔绝的桃外之处,交予他人手中来放弃它呢。
冰冷之源现在的一点一滴一砖一瓦一花一树,都是她的心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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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桜念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