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花园
【你用像藤蔓的视线
爬进我内心的花园
你让我生命有光辉
就像一轮
美丽的满月】
1.
　韩庚听见楼梯上有声音，很轻的脚步声，光着脚悄悄走来的声音，他从床上翻起身来，坐在雪白的被子上等着。等那脚步声停止，韩庚知道他就在门外。
　门开了，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道他怎么什么都懂得，前一天晚上，他弄到一瓶油，滴在韩庚的门轴上，然后告诉韩庚，这样可以让这扇厚重的门闭嘴。他走进来，转身过去把门轻轻关上。然后走过来爬到韩庚的床上，他穿着白色的睡衣，把赤脚塞进被子里。
　“你今天好吗，韩庚？想知道我们白天做了什么？”他整理着自己的睡衣。
　韩庚摇摇头。
　“怎么你不想知道？”他瞪着韩庚。
　“还不是一样，你和强仁在外面骑马、打架，跑到我妈妈的花园里去捣乱——”韩庚懒洋洋地说。
　“才不是捣乱！”他大声说，韩庚生气地瞪着他：
　“你这样会被艾德太太听到的。”
　　　“我们没有捣乱，”他又恢复了轻声，“我们在清理那个花园，我们还种花，还养鸽子、鸭子，强仁还带来一只羊羔。”
　“羊羔？”
　“别告诉我，你连什么是羊羔都不知道。”他轻蔑地看看韩庚。
　“我当然知道。”
　“不过你肯定没见真的羊羔，它可爱极了。它很白很白，走路还会跌倒，它要用奶瓶喝奶，我们得喂它，不过强仁说过几天它就可以在花园里跑了……”他没完没了地说着。
　韩庚盯着黑色的窗帘，黑色的窗子，那什么都没有，里面没有，外面也没有，只是黑色，韩庚说：“我是没见过羊羔，我什么都没见过，除了这房间里的东西，我什么也没见过，我连父亲都没见过。”韩庚忽然躺倒在床上，拉上被子：“我想睡觉了，晚安。”闭上眼。
　穿白色睡衣的小男孩瞪了他一会儿，然后从床上爬下去，从那扇悄无声息的门走出去了，在黑暗的楼梯中摸索着回自己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浸湿了枕头。

4.
　韩庚有些头晕目眩，根本睁不开眼，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勉强张开眼睛，慢慢适应了对他来说强烈的光线，后来他才明白其实这时还是清晨，这时的阳光并不算很热烈。韩庚看见李特瞪大着眼睛站在他面前，旁边有一个肤色很深的男孩子，个子和自己差不多，但比他胖一圈。他身后还有一匹栗色的马驹。这是韩庚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马。
　 “你好些了吗，韩庚？”男孩好奇地问，眼神关切。
　韩庚点点头，环顾四周，很多高大的树，但他叫不具体的名字，脚下是草地，隔着一些树干，远远地看见一座庞大的房子，韩庚想那就是他的家，他今天第一次从里面走出来。
　“你看，我说过没问题的，这空气和阳光都很好。”李特得意地说，仿佛验证了他的某个预言。
　韩庚呼吸着，除了刚才跑动有些气喘，也没有感觉有什么其它不适，这空气中有种淡淡的味道，是植物的味道。
　“我们去花园吗？”强仁问，他身后的小马摇着尾巴。
　“好啊，我们去花园，罗丝玛丽姨妈的花园！”李特点头说。
　“你想骑马吗，韩庚？”强仁问。
　韩庚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要怕，它很听话，你坐在上面，我牵着它，很安全。”强仁安慰他说。
　他让韩庚站到一块石头上，把马牵过来，李特拉着他的手扶他上去，“我也骑过它，它很乖的。不要担心。”李特说。
　　　马背上有个小鞍子，韩庚坐到上面，双手紧紧抓住它。
　　　“走啦。”强仁高兴地喊着，牵着缰绳向前走去。
　后来韩庚很喜欢马，确切地说是喜欢强仁的这匹马，它确实温顺，似乎也喜欢韩庚，它走路轻盈有节奏，让他感觉很舒服，也很安全。在以后的几年里，韩庚记不得曾经有多少次骑在它背上。强仁教他给它方糖吃，它吃过了还会继续嗅韩庚的手，每次他用手摸它的鼻头，它都会嗅个不停，好象喜欢他的味道。
　韩庚就是骑着它，第一次来到他母亲的花园。

6.
韩庚第一次溜出去，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艾德太太站在他的床前对所有佣人大吼大叫，她居然还扯着李特的胳膊把他推来推去，说要把他关起来，不许他再来找韩庚，她把李特称为：“没教养的野小子”。可是李特是韩庚的哥哥啊，是他那个长的和我母亲一模一样的阿姨的孩子，虽然他有时候跟韩庚吵架，但韩庚仍然很喜欢他，他不是没有教养的野小子。艾德太太实在惹得韩庚很生气，他叫她闭嘴。
　她听见韩庚居然叫她闭嘴，反而大张着嘴闭不上了，她发呆地瞪着他。韩庚不在乎，说：“如果你把他关起来，我就解雇你，你听见没有。”
　　　她还是一动不动瞪着他。韩庚想了想继续说：“我要出去，以后每天都要出去，我让李特哥哥陪我出去，你们都不许跟着。”再想想，“李特哥哥是海伦姨妈的女儿，所以你们要叫他少爷，不许叫他没教养的野小子。”
　　　佣人们都发呆地看着他。他想了想再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小声问旁边的李特：“现在说什么？”
　李特小声跟他说：“你可以说‘没事了，解散’。”
　韩庚点点头，对他们说：“没事了，解散。”
　　　他们还在原地站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然后走了出去。艾德太太还站在那，还好她的嘴终于闭上了。韩庚也不想理她，和李特拉着手一起走出去，到餐厅里去弄点吃的。
　晚上艾德太太没有来，女佣梅利来帮韩庚收拾睡觉。她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对人都很和气，总是笑，所以韩庚还挺喜欢她的，但艾德太太不喜欢，她总是斥责她这做的不对那做的不对，可是梅利从来也不生气。她笑着说：“韩庚少爷，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你累了吗？”
　“是的，有点累。”韩庚爬上床去，“梅利，你知道我父亲在哪吗？”
　“他总是在旅行，不过他会从旅馆邮送来明信片，这样艾德太太就知道他在哪里了。”
　“那你不知道吗？”
　“不，艾德太太总是把重要的信件和明信片放在她自己的房间。”
　“可我想知道父亲在哪，我想给他写信。”
　她想了想，“现在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下次邮差送信来，我帮你偷偷看一下好吗？”
　“好啊，谢谢你梅利。”
　她笑着说，“该睡觉了，晚安，少爷。”
　韩庚想像着父亲回来的样子。

7.
　 过了很多天，韩庚正和李特在他的房间里玩下棋，梅利进来了，把门关上，然后神秘地笑笑说：“少爷，老爷寄来明信片了。”
　“啊，真的？在哪里？”韩庚放下手中的棋子。
　“当然是在艾德太太那里了。”
　“你看到地址了吗，梅利？”李特问。
　“是呀，看到了，为了记住它，我看了好几遍。”
　“太好了，梅利。”韩庚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纸来，“你写下来吧。”
　她弯下腰来在纸上写着，一边写一边说：“少爷，你不要把这事告诉艾德太太，她会不高兴的。你写好信，我出去时偷偷帮你送出去好吗？”
　 韩庚点点头。
　其实韩庚真不知道要给父亲写些什么，他想了很久，李特趴在旁边看了半天，也没见韩庚写一个字，李特问他怎么不写。韩庚告诉他，不知道写什么。李特支着下巴想了想说，就写我们的花园吧，说你和我还有强仁到花园里去了，我们种了花，打扫了落叶，喂小鸟和小羊……于是韩庚真的把这些写下来，还告诉他，他喜欢那里的树、草、小鸟和还没有开的花，他还会骑马了，强仁说冬天来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在花园里堆雪人……
　一天早晨，梅利出去买东西，她把韩庚的信带走了，他在窗子前一直看着她走出他的视线。父亲，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们学会了用相机，韩庚拿着它到花园里给大家拍照。李特坐在秋千上，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笑的时候会露出可爱的酒窝。韩庚叫强仁也坐到秋千上去，以便给他们两人合影，他们两并排坐在秋千上，傻呵呵地看着韩庚。韩庚说，你们那样子很笨，不要看着我，自然一点。显然他们两不知道该看哪，韩庚灵机一动说：你们互相看着，对啊，就这样互相看。
　他们果然听话的互相看着，韩庚很满意地拍下照片，然后告诉他们已经拍好了。可是他们竟然不理会，似乎是没听见韩庚叫他们的名字，他又喊了一声，他们依然互相看着，仿佛什么都没听见。韩庚大声喊到：“喂，你们两个！喂，听见没有！”这时他们才一愣神，转过头来。韩庚问：“你们怎么回事，听不见我喊你们吗？”
　李特摇摇头。强仁抱歉地说：“对不起，韩庚，我没听见啊。”
　韩庚瞪着他们：“可是我喊了好几次了，你们都不理我。”
　强仁傻傻地笑了笑。
　后来韩庚才知道，原来，你可以从一个人的眼睛中，看到很多东西。一个花园，或者一个天堂。

10.
　有一本书上写到：“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韩庚想是有道理的，当他读到一些哲学著作时，他想他无忧无虑的日子过去了。这是五六年的时间，似乎很长，但又很短。本来韩庚有机会去学校，但是碰巧他父亲在考虑这件事时，他得了出血热，病的很严重，韩庚猜这把他吓坏了，他天天守在自己的房间，要求家庭医生住在房子里，还有护士等等，韩庚只记得糊模的视线里人影晃来晃去。这次生病有惊无险，最终他还是渐渐好起来，可是却断送了父亲送他去学校的念头。尽管他已经十八岁了，却没有去过学校，也不太可能去大学。
　韩庚想这件事，或许跟父亲请求，还能有去大学的机会。可是他不知道大学是什么样子，从小到大他太依赖这座房子，这个花园，这个地方，这些人。所以大学的诱惑一直不是那么强烈。那个家庭教师一直留在家里，她在学校里读过很多，在庄园里继续读着，继续教着他们，继续孤单一个人。有时候韩庚会想她为什么不结婚呢，她没有自己的家庭。也许她喜欢他们，把这里就当作自己的家。可他们毕竟不是她的亲人，她在这世界上孤独一人。虽然她很满足，但是她依然赞成感情、亲情或爱情。
　有一次韩庚看一本书上的描写，觉得很奇特，很难想像出来，不由得发呆。家庭教师看见他坐在窗台上发呆，问他在想什么。韩庚问老师有没有书上写的这种感觉。她拿过去看了看，说也许曾经有过吧。
　　　韩庚说想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她微笑着说，想像是不行的，你会感受的到。
　　　他们看着窗外的草坪，那正是夏天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两个人被树掩映着。老师忽然说，也许你可问问李特，他是否感觉幸福，象吃着棉花糖一样。
　李特回来后，韩庚果然去问他。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脸上有淡红色的光彩，他说是的，他有那种感觉。
　　　韩庚想了想，联想到书中所写的内容，又问：“李特哥，你恋爱了吗？”
　　　他微笑着，左右看看没有人，抓着韩庚的胳膊说：“是的，韩庚，我恋爱了。”他惦起脚来在他弟弟的脸上亲了一下——他虽然大一岁个子却比韩庚矮一点点——说：“以后你会知道的——我很快乐。”然后转身跑掉了。剩下韩庚莫名其妙地站在那儿，手中还拿着那本书。

11.
但是李特的爱情受到强烈的反对，韩庚想不出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理由，但是人们却都真的大惊小怪了。艾德太太始终用鄙视的目光看待强仁，而现在更加变本加厉，因为他就是李特爱情的根源。韩庚没觉得强仁有什么不好，他热情、健康、喜欢帮助别人，他也很照顾他，他很喜欢李特哥哥，或者是很爱他。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韩庚想他们两人都很快乐。为此，他们有时候把他抛下，偷偷溜到不知什么地方去。虽然韩庚有些孤独，但是看见李特哥哥很幸福的样子，他想这一切是迟早的事情。
　父亲也开始干涉李特的活动，他把他叫到书屋里去谈话，出来后韩庚看见他们两脸色都很难看。李特不高兴而且有点伤心，韩庚去问父亲，到底强仁有什么不好呢？父亲和艾德太太都在，他们讲了一通似是而非的道理，说的韩庚糊里糊涂：
　　　大致的意思就是，他们的身份、地位相差太远。以前韩庚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而艾德太太还说强仁没有教养，没有文化——在韩庚看来她的意思就是他没学过法语等等。父亲倒是还肯定了他的一些优点，比如勤劳、乐于助人等等，但即使如此，他仍然说，或许我们可以和他做朋友，但是绝不可能与他这样的家庭联姻。因为我们是贵族，虽然李特的父母都去逝了，但他们也是贵族，是有三百多年家族史的世袭贵族。而强仁是平民，不只是平民，还是我们家的佃农——就是说，没有自己的土地，耕种的是主人的土地。
　可是强仁与李特哥不一样是健康活泼的年轻人吗？不就是家里比较穷吗？艾德太太说，贵族的血统不允混淆，社会地位的差距不能打破传统规则。而父亲还加上一句，以后李特会后悔的，和强仁在一起，他不仅要受到上流社会的歧视，而且要过着贫穷困难的生活，他是不会最终得到幸福的。理智的应该是，他要找一个上流社会的优秀子弟或者娶一位同是贵族出身的小姐，过一种富裕安适的生活。
韩庚不知道怎么样为李特和强仁辩解，他去找李特，告诉他，他们所说的话。李特只是淡淡笑了笑说他都知道，但是他坚持只有与强仁在一起，他才会真正幸福。爱情，不应该被地位和传统所阻碍。他看着韩庚，问：“你会支持我吗，韩庚？”
　　　韩庚点点头，说：“可是我能帮你什么忙？”
　李特微笑着说：“不用你做什么，我们会靠自己的努力，只要你的精神和思想支持我们就好了。”
　韩庚再次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无用，对所有事情都无能为力。

14.
　父亲回来了，却被艾德太太找到，关了书屋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很久不出来。快中午了，依然不见李特的影子。仆人们好象有神色不安，但没有人告诉韩庚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今天晚上的聚会不举行了？对此韩庚肯定也没什么可失望的，因为他原来对它就没什么希望或兴趣。
　终于韩庚被叫到书房里，父亲问他知不知道李特在哪，他莫明其妙地看看他们说不知道，从早晨到现在还没看见他，也许在外面吧。
　父亲沉默了一下，对艾德太太说：“看来他并没有告诉小庚。”
　艾德太太绷着脸点点头，“我早说过那孩子心眼很多。“
　“小庚，他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吗？昨天？”父亲问。
　“昨天……”韩庚想了想，“晚上，哥到我房间来看我，随便聊了一会……后来他说，如果他不在这里了，我会不会想他。我说会的……好象没有什么。最后他说他们会永远记着我，永远爱我的。他看起来挺高兴的。”
　“他们？”父亲看着韩庚重复。
　 “我想，可能是说他和强仁吧。”
　“您瞧，我就知道他们早计划好了的，这太不象话了，简直不可容忍——”艾德太太愤愤地说。
　“爸爸，究竟怎么了呢？哥哥在哪？”韩庚纳闷地问。
　“他——也许象你说的，在外面吧，我叫人去找了。好了，小庚先出去吧，准备准备，晚上会有很多客人来的。”
　梅利把新衬衣送到韩庚房间里来，他问她找到李特哥哥没有。她摇摇头说没有，似乎犹豫着什么。
　“到底怎么了，梅利，发生了什么事？”韩庚追问。
　“其实——我刚听说，艾德太太一早清就让人出去找了，可是根本找不到他们。”
　“他们？李特哥和强仁吗？强仁也不见了？他们到哪去了？”
　“我想他们是一起走了。”梅利说。
　“一起走了？”韩庚刚要再问，艾德太太却出现在门口：
　　　“是的，少爷，李特和强仁一起跑了，完全不顾贵族的身份——你还是不要再想他们了，我看是没人能找到他们了，他们早就谋划好了。这是一种耻辱。”她脸色冰冷。
　“为什么？怎么会找不到？”韩庚更加不明白。
　“换而言之，就是他们一起私奔了。好了，韩庚少爷，你还是把这事忘了吧，今天晚上是为你举行的生日派对，有很多尊贵的客人……早不走晚不走偏拣这个时候……”
　韩庚开始在他大脑里搜索“私奔”这个词的意思。

16.
　这一年韩庚变得更加孤僻而沉默，失去了他唯一的朋友李特和强仁，家里不再有和他一样的年轻人，而外面农庄的青年，对他这苍白无力、似乎满脑子学问却什么事都不会做的少爷也没什么好感，韩庚也知道自己很难和他们交流。父亲曾竭力促使他去回访那些来作客的人们，但他提不起一点心情，有时候虽然不得不和他一起去拜访别人，可他也能看得出来，韩庚对此毫无兴趣。
　有一天去拜访一位曾来参加生日聚会的贵族回来，梅利看四周无人，就神色诡秘地对韩庚说：“少爷又看见由美小姐了吧？我听艾德太太说，由美小姐对少爷很有好感呢……”她见他没有回答，又继续兴致勃勃地说，“由美小姐的父亲伯爵大人，听说是宫庭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伯爵夫人也名门望族出身……”
　“梅利你在说什么？”韩庚闭着眼说，“跟催眠曲一样，我都快睡着了。”
　 “唉，真不知道少爷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我自己也不知道。”韩庚确实很困，索性躺在沙发里睡起觉来。
　　　“……或者对哪位少爷印象比较深刻？”梅利还不肯放弃地继续擦拭着屋里的家具一边自我主张地幻想着，“要说咱们这附近的几位少爷，虽说也有还算不错的——但是我觉得还是配不上你——你瞧我都觉得他们不配，少爷你自己没注意到也是正常的……我看，在本郡除了几位小姐还说的过去以外……”
　　　韩庚早躺在沙发中睡着了。
　第二天韩庚独自一人在庄园附近骑马，这匹马虽然不是强仁那匹，但也是他喂熟了的——平时是他帮韩庚照看的。
　　　韩庚拍拍马的脖子，心想这马大概也会奇怪强仁到哪去了，怎么再也不见他拿燕麦来喂它。
　　　缓慢的，韩庚让它随意沿着小路向前，自己的大脑忽东忽西，想些完全不连贯的东西。忽然一只黑色的影子突然从路边窜出来，韩庚想大概是只野猫或——这时马忽然惊叫起来，直竖起前腿，韩庚紧紧地抓住缰绳，但是马确实惊了。他有些惊慌，如果强仁在就好了——
　 不知道从哪里跳出个人来，一伸手抓住缰绳，随着马原地转了两圈，终于停下来，韩庚从马上跳下来，喘着气说：“谢谢。”
　 “你没事吧？”那人身材与韩庚差不多，看上去也很年轻，但却有力气抓住马的缰绳。他伸手抚摸着马脖子，“还好，这匹马不是匹烈性的马。”
　 “是的，它一向温顺，不知道怎么忽然被吓到了。”
　 “请问你知道罗斯庄园应该往哪边走吗？”他问。
　　　不远处正好就是岔路口，“迷迭香，走右边那条路，一直走就到了。”韩庚指着路说。
　“啊，是的，我知道了。可是地图上好象没有这个岔路。”
　“是没有，也许这个岔路口很小，而且并不复杂，所以人们认为没必要吧。左边，紫罗兰；右边，迷迭香。这里的人都知道。”
　“现在我知道了。”他微微一笑，“紫罗兰和迷迭香，他们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名字。谢谢。”他抬了抬牛仔帽，转身向岔路走去。
　韩庚好奇地看他消失在右边岔路上。

22.
　画留在迷迭香庄园的客厅里，在中和东海很喜欢，就连平时很少表态的允浩对这幅作品也颇有好感，刚完成的那天东海说这幅画像很美丽也很传神，郑允浩看了一会说皇室的画师画画都太死板，没有感情，还经常把人美化却失去人原有的神采。韩庚这才发现他对艺术很有见解，只是他不轻易发表评论，或者表达自己的看法。
　 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能看感觉到他们对宫廷生活相当了解，看起来象是皇室贵族。但是他们很少提到自己，自己的家族和亲戚。韩庚也从不询问。
　　　他们渐渐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们每天在庄园里过着平常的日子，看不出来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生活恬静安宁。韩庚经常和他们在一起，在迷迭香庄园里消耗一整天一整天的时间。
　出于礼貌，郑允浩作为迷迭香庄园的继承人曾来拜访过韩庚的父亲一次，他彬彬有礼但绝不多说一句话，除了社交礼仪外，基本上没有任何内容。父亲作为长辈，也只是询问了一下关于他家族的事情，他说他的家族一直人丁稀落，有远房亲戚都在南方，自从他父亲去逝后，在北方已经没有什么亲属。艾德太太虽然在父亲那说了不少关于在中少爷的传闻，但是身为长辈，父亲也不好开口询问，郑允浩也没有提起。
　他走了以后，父亲对韩庚说这个孩子很特别，也许是因为他父亲是军人的缘故，他显然性格坚韧而且守口如瓶。
　　　韩庚说他确实很优秀，学识丰富但从不炫耀，而且还在打猎比赛中得过冠军。
　　　父亲认为他是个不错的人，看起来比附近的贵族子弟更值得结交，所以很赞同他们的往来，而且他也发现韩庚似乎终于有了新朋友，而不再是每天为李特和强仁的事耿耿于怀。
　韩庚也经常邀请他们到花园里来，父亲很愿意他和朋友们在一起，他不想因为他在而使他们坐立不安，所以不常来打扰他们，甚至把艾德太太也叫开，好让少年们自由自在。
　渐渐熟悉以后，在中和允浩、东海也不再显得拘紧，不象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分清主客或尊卑，虽然在中话语不多也并不指手划脚，但是韩庚依然感觉到允浩和东海对他的尊重和顺从。

23.
　一天傍晚，他们一起在小路上散步，韩庚和金在中谈论最近报纸上刊登的一位乡村画家的作品——在音乐绘画这类艺术问题上，似乎只有他们两能谈起来。
　　　郑允浩依旧沉默不语地牵着马走在一旁，他似乎很喜欢他的马，李东海自得其乐的哼唱着梅利教给他的一支本地歌曲。走到岔路口附近，不远处是通往城镇的大路。
　 那条大路上经常人来人往，有贵族的马车也有背着筐子的佃农。他们的谈话被大路上传来的混乱的声音打断，他们一起向那边张望。听不清人们在喊什么，中间夹杂着狗叫的声音。他们向那里走过去，想看看出了什么事，一个衣衫褴褛十来岁的男孩奔跑过来，黑黑的脸上充满了惊恐，身后有混乱的叫喊声，狗叫声。他们惊异地发现他身后窜出两只凶猛高大的猎犬追过来。
　小男孩跌跌撞撞向他们跑过来，两只黑色的混血獒犬穷追不舍。后面有人奔跑着，叫喊着。男孩奔跑中跌倒在地，郑允浩伸手把他拉起来，顺势转身把他放在马背上。
　“啊——”旁边一个手里拿着水果篮子的农家少女轻声惊呼。
　韩庚看见那两只凶猛獒犬直奔过来，伸手把那素不相识的少女拉到身后，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抵挡这两只疯狂的猎犬，他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身边的金在中，他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就在前面一只猎犬在他们面前跃起时，忽然几声痛苦的嚎叫，它在半空中扭动了几下身体，向下坠落，后面那只也以同样的姿态嚎叫着在地上扭曲着身体，样子依然很恐怖。
　韩庚看见猎犬颈间插着短箭，流出深红色的血液染红了箭杆。
　 “唉呀，允浩哥就是帅。”东海快乐而轻松地说，看样子他一点也没有被吓到。
　韩庚转过头去看见郑允浩正把他精致的短弓重新挂到马背上。
　“真是两只凶猛的混血獒犬。”金在中在旁边说，轻轻摇了摇头。
　韩庚可分不清混血不混血，或者是什么品种的猎犬，允浩喜欢打猎想必知道，没想到看上去温文而雅的金在中也能分辨出来。
　 “小伙子你没事吧？”李东海笑嘻嘻地对马背上发抖的小男孩说，“身为男子汉，可不能被两只狗吓得哭鼻子啊。”
　那男孩使劲吸了吸鼻子，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四五个佃农打扮的人跑过来，一个妇女从马背上抱下她的孩子，浑身发抖的又哭又喊，她说话太快，以至于他们都不清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随后的一个男人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他们这才听明白了一点——大概就是他们的孩子看到这两只大狗很好奇，凑过去看热闹，不知怎么惹着它们，使它们又蹦又跳，狗的主人十分不满索性松开了绳子，这才导致了刚才一幕的发生。
　 拥有这样两条狗的主人一定是个贵族——韩庚刚想到这，又有几个人走过来，为首的一个满脸怒容，叫喊着问谁射死了他的猎犬，另外几个人也跟着乱喊乱叫，对那几个佃农推推搡搡，几乎要动手打人。
　当时他们离得比较远，并未看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叫嚷了一会也不明所以。终于为首的那个人喊了两声，让众人安静下来。他瞪着眼在众人身上挨个看：“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射死我的爱犬？”
　“我。”郑允浩不耐烦地说，看来他早就想说，因为众人一片混乱，才不得不等着大家都安静下来。

27.
　　雨过天晴。糟糕的是，韩庚发现花园里很多花丛被暴风雨毁坏，东倒西歪，枝叶折断，花瓣上残留着泥水。他穿着靴子在花园帮工人收拾，有些盛开的甚至未开的花不得不拔掉扔在除草车上。一抬头居然看见郑允浩骑着马站在花园门口外，他很少独自到这里来。
　　　郑允浩在马上看着韩庚站在花园收拾风雨过后的残局，他想韩庚或许还是更适合这种闲适的庄园生活，第一天在小路上遇到他时，看见他在惊慌失措的马和马背上略显苍白的脸色却没有太多惊恐的神色的人——他一直就是那样吗？安静的几乎容易让人忽略的人，柔和的声音和同样柔和的容颜，不像自己这样被东海称为看上去太强势而一般人不敢接近，也不像在中那样生来一种拒人千里的气质。
　韩庚走到门口，他翻身从马上下来，姿式几乎完美。他松开马绳走过来，他的马自由在湿润的草地上散步。“韩庚。”他只说了一句。
　　　韩庚等着他说什么，可是他却没说，似乎很随便地走进花园，看那些倒在地上的植物。
　“怎么了允浩？”韩庚走在他身边。
　“没什么。”他说。
　莫明其妙，韩庚看着他微笑。
　 “笑什么？”他查觉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发现，你有时候跟我一样莫明其妙。”
　“也许吧。”
　“东海呢？”
　“在家里，他喜欢人多。”
　“哦，家里来客人吗？”
　“不，是自己人。我想——他正在跟他们夸你是个有才华的美少年呢。”
　“不是吧——”郑允浩竟然也会开玩笑，韩庚更加莫明其妙。
　“是真的，”他一本正经地说，“早晨他们看见客厅里的画，对那个很感兴趣。”
　 “他们是谁？”
　“你会看到的。我饿了，韩庚，你有吃的吗？”
　“……当然，”韩庚转身叫梅利去弄点茶和点心，郑允浩真是和平时不大一样。
　 “你有安静整洁的地方让我休息一下吗？我想吃点东西睡一觉。”郑允浩看着他说。
　 “是的……我的房间你介意吗？”韩庚不知所措地说。
　 “很好。”郑允浩坚决地闭上了嘴——他倒挺喜欢看韩庚不知措借的样子，而这种神态似乎很容易出现在他脸上，郑允浩不打算再说什么。
　韩庚关上门的时候，看见郑允浩在雪白的枕头上左侧安静睡着的面容。他真是个奇特的人。

　　　３３
事后金基范难免觉得韩庚有些奇怪——好象跟他以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只是，过去的十几年间，他对遇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大多没有印象，他不喜欢陌生人，但是他也不喜欢熟人——尤其是那些自认为跟你相识，便总是喋喋不休的人。这听起来好象很矛盾，可对他来说就是如此，如果可以，他情愿不和别人打交道。也许这就是李东海说他古怪的原因。
　　金基范大部分时候都沉默，与同龄的少年完全不同，他似乎没有任何好奇心，也不想理会任何无关的事情，除非是不得已。比如，韩庚的馅饼。若不是奉命来此，他才不会像李东海那样对一盒馅饼兴致盎然。仅仅是出于责任和敏感，尽管那衣着朴素的农家少女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他还是绷紧了神经。这并非他的习惯，而很大程度是依靠感觉。他的感觉异常灵敏。
不要以为金基范真的就那么少年老成、沉稳持重，实际上他越是沉默越是比一般人更容易冲动。并且一旦冲动起来，那后果就很严重。
那天韩庚隔着桌子歪着头嘴角微微上翘地看着他问，在想什么？想起以前的事吗？
金基范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把目光移开到桌旁不远处的植物上，没有回答。
　　　李东海动了动眉毛，拉着韩庚说，哥你别理他，他就是那样子，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你问他他也不会告诉你，他连点头摇头都嫌是浪费精力……
金基范知道自己的行为并不礼貌，但他向来如此，为了这个也不知道多少人指责他，他早见怪不怪，懒得理会。
　　　韩庚却只是微笑着转过头，对李东海说：“那也没什么奇怪啊，也许是人的性格不同——基范不喜欢像你一样，你也做不到像他一样啊……你能闭上嘴吗，在这里坐半个钟头，一句话都不说？”
　　　“……不行啊，那样会死人的……”李东海使劲地摇头。
　　　“基范可以，我想我也可以，告诉你个方法——看着周围这阳光树木，感受这种空气，回想以前某个幸福的时刻，渐渐的你会联想起许多过去的事……”
　　　“……哥你说的就是走神儿吧……”
　　　“有时候走神能说明一些事，那些在无意中进入你思维的景象和人物，那些不知不觉浮现出来的往事，往往对你有着特别的意义——甚至你从未注意到过……使你的潜意识表象化，从精神分析的角度，甚至可以使一些专家从其中了解到你的性格、经历、思维特点等等……”
　　　“这听起来很深奥啊。”
　　　“或许类似一种非常潜层的梦境……”
　　　“啊，就是白日作梦吗？哥你是说基范在作白日梦吗？”李东海咧着嘴说。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故意曲解是不是……基范虽然不理我，但只是他性格如此，我想他也不讨厌我，你想要我得罪他吗？我的直觉告诉我，基范生气后果会很严重的……吃我的馅饼还做这种事，李东海真的爱我吗？难以置信……”韩庚扭过头去对着桌子摇着头。
　　　“啊，哥，我错了，我真的爱你……”
　　　金基范虽然坐在一旁始终一言未发，但却清楚地听见他们的对话。

３７
　　　“李特哥哥，是我姨妈的儿子，他很小的时候跟姨妈在外国生活，后来那里发生了一次地震，只有他是幸存者，于是他被送到这里来……”韩庚很高兴地看着郑允浩把蛋糕吃下去，开始给他讲他和李特小时候的故事……“小时候我身体很差，很容易生病，也许是抵抗力弱，所以随便一点小的不妥就会病倒，于是大家都很紧张，艾德太太都不允许我到外面去——也许那样容易感染病菌……允浩一定不喜欢总是呆在屋子里的感觉吧？可是那时候我就天天被关在屋子里，甚至连窗子都不开……我也没有朋友，一个人很孤独，每天起床吃饭吃药读书睡觉都是听艾德太太的吩咐，其他的佣人都很少跟我说话……有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是病的很严重，说不定明天就会死掉……然后，我就躺在床上想，如果他们明天早上发现我死了会怎么做？会把我装进一个黑色的长方形木头箱子吗？会把我抬出去吧？那样就可以离开房子到了外面——可如果木箱子很结实的连一个洞也没有呢？”
　　　一瞬间郑允浩有些动容，仿佛看见那个被关在屋子里不能出去、想看看外面什么样，却拼命踮起脚也达不到窗台高度的瘦弱的小男孩。他伸手拉过韩庚坐到桌子边，然后去拿另一个盘子里的叉子叉起小块蛋糕来，递到韩庚嘴边。允浩，年纪并不是很大，但是他却从小照顾着在中、东海、俊秀他们，所以他自作主张将他对韩庚这种行为归结为自己的照顾兄弟情结爆发。
“还好，不久之后李特哥哥就来了……”韩庚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说，“他喜欢在房子外面玩，并且很快认识了一个朋友，强仁，他每天晚上溜进我房间跟我讲他们在外面的见闻，我却经常跟他赌气，因为我出不去所以嫉妒吧？后来他说新鲜空气明明是对人的健康有好处，为什么我不可以出去玩？于是有一天我们商量好了，他就带我一起溜出去了……”韩庚回忆着儿时的经历，微笑浮现在嘴角。“那时候这座花园还被父亲关闭着呢，但我们还是钻进来了……我们在花园里做的很多事，做了一些花和果树，天天盼着能结果子还养了小羊和狗、许多小鸟……终于等到有水果的时候，我们也长大了，就在这树下摆上桌子，一起吃水果和蛋糕……这蛋糕就让我想起那时候的情景……”
虽然韩庚是在和郑允浩说话，但这些话还是一字不漏地落入金基范的耳朵。想起那时候的情景……那些曾经的温暖和家人的爱……也曾有过吗……
　　　他忽然想尝尝那蛋糕的味道。于是转过头来，却看见韩庚和郑允浩坐在桌边的情景。那样专注的神情，互相了解互相体谅的感觉，金基范忽然觉得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渴望得到那种感觉，被人关心被人在意被人倾诉，说着那些心底最柔软的事情。
　　　“允浩，我是不是有点唠叨？”很久以来，这是韩庚第一次和别人说起以前的事情，说起李特哥哥和强仁，“说的太多了？”
　　　“没有。”允浩向他微笑了一下，他喜欢韩庚放松的神态，而不是小心拘紧的样子。
　　　“还好……”韩庚不由自主也随之微笑，“可我觉得刚才我跟基范说话时，他瞪我的眼神，好象在说我怎么像东海一样唠叨呢……”目光不自觉地飘移向金基范，却有点惊讶地看到金基范正愣愣地盯着自己。

３９
　　　在韩庚的生拉硬扯下加上金基范看到整洁的房间确实不宜被自己浑身上下的雨水弄脏，只好走进卫生间——简单了冲洗了一下，然后极为别扭地穿了一件韩庚的浴袍出来，如果是往日，就是让金基范冻死在外面他也不会肯在别人的房间里洗澡和穿别人的衣服。只是……因为韩庚确实是很重要吧，虽然金基范不太清楚究竟重要在哪里，但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他确实不能让韩庚因为自己的原因病倒，他亲耳听到韩庚说他从小身体虚弱容易生病的……至于衣服，不知为什么，金基范觉得韩庚——“还好”，这个“还好”想不出原因……或许只是直觉……觉得韩庚这人……“还好”……
　　　他出来时，韩庚已经在旁边一个独立的浴室洗过换了衣服回来，站在房间一角的桌子煮着咖啡。金基范一句话没说，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暴雨和远处不甚明了的景色。
　　　“基范到底为什么要站在那里？”韩庚把热咖啡递给他，也站在窗边。“好大的雨……为什么呢？很容易生病的。”
　　　金基范看了他一眼。
　　　“你说你不会生病是吗？”韩庚看看他，忽然伸手过去，敏捷的金基范竟然发怔地没躲开，“还好是没有发烧，看起来体温正常……”韩庚在金基范额头摸了摸，然后摸摸自己的额头。“就算是不会生病，也不能那样站在暴风雨里吧？”
　　　“那……”金基范终于开了口，“有些陌生人。”
　　　“……”韩庚顺着他的目光看看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远处，“你是说花园外的小路上？陌生人？好象我听佣人们也说看到了打扮奇怪的人。就是为这个？”
　　　“嗯。”金基范开始喝着热咖啡。
　　　“有些事……真是挺奇怪……其实你们也挺奇怪的，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认识在中允浩东海……还有你……那些陌生人也是在你们到这里之后，才出现的吧？好象，大家都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一样……不过没关系，至少对我来说认识了很多朋友……”
　　　外面的景物模糊的实在看不清什么，何况金基范感觉那几个陌生人已经离开，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没必要冒着大雨一直盯着这座古老的建筑物吧。他终于收回了视线，无意中落在旁边墙壁上，那里挂了许多高高低低的尺寸并不大的像框，里面放着一些看起来具有怀旧风格的老照片。
　　　韩庚扭过头来，看见金基范似乎对墙上那些像框有兴趣，于是凑过去：“这些照片不错吧？都是以前家里的照片——看这张，据说是花园修建好后拍的第一张照片，当时家里一位长辈爱好摄影……还有这个，这是我拍的！呵呵，这个是李特哥哥旁边是强仁，本来是彩色的，可是我觉得黑白感觉好，所以冲洗了一张黑白色的……”
　　　“中间这张，”韩庚指着几个像框中间的一个古朴的木制像框：“这是我的曾曾祖父和他的兄弟，他们两是双胞胎，所以长得一模一样……很帅的是吧？左边是我曾曾祖父，右边是他的兄弟——听说当时他们都很出名呢，而且有很重要的地位……可是我不太清楚，艾德太太好象挺乐意跟我讲讲这些，但是父亲不愿意……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有点眼熟？呵呵，家里人都说我很像他们——那时的服饰和头发太奇怪了是不是？”
　　　韩庚兴致勃勃地指点着那像框。金基范总觉得有某种奇怪的感觉。或许，真是如他所说的，他与那很久以前的长辈出奇的相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