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151230萌鬼cp】搬文鬼洋★情深不寿

十八、 哑境明珠蒙世尘
如烟醒了，看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起初很恐慌，后来看见无情，心里那份不安才压了下去。
她跟他道谢辞别，他就斜躺在他的金椅上，闭着眼睛假寐，懒懒地回绝她：“且安心在这里住着吧，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下人，姑娘家在那个地方谋生始终不好。”
“如烟与公子非亲非故，实在不便叨扰。”
“那你就当你是在我这无情门里讨生计吧，不用你做什么，只要你闲暇时，多过来陪我说说话……”他说这话时已睁眼，那瞳眸幽不见底，整个人让她看得很是没有生气。
她鬼使神差般应了，连自己都搞不明白是为什么，整个晚上只要一闭眼脑里就映出他当时那个神情。
寂寞而空洞，让人无端的，感到悲伤。
和他在一起时，他并不怎么讲话，都是让她说她少时的趣事。她本不欲把自己的事外道，可对着他的要求，却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
她一件一件的讲起小时候，有趣处她自己都不觉笑弯了眼睛，可她抬头去看他时，他不知望向何处，自顾自的发呆，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忧愁。
她去喊他，他好不容易回神，对着她浅浅一笑，淡淡道：“嗯，十分好。”
她看着他，有几次想问他怎么了，却始终不得机会，他下了高殿，让她回去休息明日再来说，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去。冬风凛冽，殿里又空旷，他才刚一开门，寒风便吹得他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他站在灰白的背景色下，穿着他那绣有黑金边蔓的暗蓝衣装，显得单薄消瘦，那衣摆鼓荡，好似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
她看着他离去，胸中似结了一口郁气，他现在与她初见时实在太不一样了，那时他还神采飞往、意气风发，而今，就像是被剥夺了生机的木偶一样，终日怏怏，神情寡淡。
他对她很好，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从不会对她发脾气也不会对她冷言冷语。她偶然在婢女口中听得，说无情门人都是拿她当主母对待的，她那时还疑虑过无情为何对她这般好，这样一听，所有事情才晓了原由。
她确是欢喜的，她喜欢看他嘴边似有似无的笑，他整个人懒懒散散的姿态总是会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她脑中。她知道自己动心了，面对他时的不自然心跳，她大概知道是为什么。
其实相比于什么轰轰烈烈，她更讲求的是细水长流，她现今与无情的状态，她觉得已经很好很好了。
只是，如果他可以让她更靠近他内心一点的话，就更加好了。

她曾经有几次都撞见他在无情殿里买醉，窦谷一去拦他，被他拂开了去。他当时抱着酒坛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对着窦谷一说话的时候，隔得远远的还仍旧让她感受到了他的醉意。
“谷一，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她会那么喜欢忘忧酒……呵，这酒可真是个好东西……”他笑着递给他一坛酒，问他：“喝吗？”
对面的人劝了他几句，念叨得他不中听了，他就把酒收了回来再不给他一点好面色。
如烟在门外看着，苦笑。
怪不得他总是整日整夜的待在锁绿居或药庐里，不让她靠近。她问旁人，却无一人同她说起。整个无情门的绝口不提，让她想知道无情口里的那个人是谁都不得果。
他心里住着一个人，住着一个可以让他满心欢喜的人……
她不知道那个人的姓名，却能够知道，是有这么一个人，于她先抵达过他的身旁……
今日，凌姑娘同秋枫庄下人去了临近的山林采药，都傍晚才缓缓而归……
今日，凌姑娘同秋枫庄庄主还有几人随从去了郊外的深水河垂钓……
今日，凌姑娘同秋枫庄庄主还有几人一起去了花灯会……
……
无情派窦谷一暗中保护凌依依，基本每日一报，他安静听着她的日常，听着她的生活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他闭上眼心想着她开心的样子，不由得苦笑出来。
原来，你离开我，可以过得这么开心……
她的锁绿居，他让人天天去打扫，每次他去，他都点上她最爱的熏香，他闻着那酷似她身上香味的味道，假装她还在，假装她从来没有走。
如烟很安静，也很知道进退，从不会惹他不高兴。她很喜欢做女红，给他做了好几套衣服，她细致去描了他衣服上特有的绣边，绣在了给他的每套衣服上，针线平实而饱含心意。
他看着，不置一词。

还有吗还有吗

她来到秋枫庄已经二月有余，该混熟的、不该混熟的她都熟得差不多了。楚穆这个人，初见时很不正经，她原以为他本就那样，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发现，他与那日所见实在大不一样。
他很喜欢笑，是那种有着真心实意笑意的浅笑，他待人很是和气，同下人也是一般。她这些日子一直研究药方，给他治病，和他相处得多了，渐渐也就放了防备，同他相熟起来。
听说他少时顽劣被他姑姑带去闯荡江湖，磨了几年心性，前几年父母去世才回来接手了山庄。他平日里喜欢待在他的书房里看佛经，她有一次误闯了进去，见他拿着一卷经书倚坐在长椅上翻阅，她本想吓唬吓唬他却在还没开始时就被发现，心有不甘地被他拉去替他抄了一下午的佛经。
“诶，你看这些做什么？”
“修身养性。”楚穆笑着递给她一卷自己刚看完的经书，对她说：“你也可以多看看，静静心。”
本来她对他有着一肚子的腹诽，碍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去帮他抄了几卷，没想到那佛经真似有些魔力，她低着头抄着抄着，渐渐的真同他讲的一样，平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金灿灿的光透过窗纱照得整个书房都变了颜色，她抬头去看他，他就坐在临窗的位子上，他的整个轮廓，他的发梢，他的衣角还有他一页页翻阅书籍活动的指尖，都被镶上暖洋洋的金色，她看着，渐渐愣了。
他发觉她的目光，转过头回看她，却见她坦坦荡把头重新低了下去，继续誊写。
待她回神时，那张抄了一大半的纸上，满满的都是那个人的名字。
无情，盛崖余。
她记得，他也喜欢这般安坐在午后，一待就是半日时光。他常常会点一炉沉香，煮一壶新茶，捧上他的经卷，懒洋洋地支着头斜躺在那把黑檀木制成的贵妃榻上。她那时总是会借着许多原由，或远或近地去偷看他。
她喜欢看他骨节分明的指，端起乳白的小茶杯，在暮光里染就一江秋色。
她喜欢听他遇到不解，思虑时一下下叩在桌上的声响，像极了遥远古刹里传来的缥缈钟声。
她喜欢他嘴角扬起的若有若无的弧度，那是他吻她时，一贯凉薄的唇……
无情，盛崖余……
呵，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会这么频繁的想起他？
凌依依看着纸上的字，面无表情的把纸揉碎，当作垃圾丢了出去，而后，继续若无其事的重写。

依依觉得能用言语攻击追命成这付模样，身心一阵舒畅。她真的是太崇拜楚穆了，以往她一个人对战追命时都没几场是她赢的！
她正想着，听见身旁的楚穆突然轻咳了声，她收了心神，忙问他：“又咳了吗？”
他笑着对她摇了摇头：“无碍。”
“走，我们去厨房，我给你熬药去。”
楚穆似愣了一下，随后扬起意味深明的笑，任由她拉着自己朝外走去。
他们没看到，身后的追命前一秒还吵吵闹闹，下一秒在看见他们两个的背影时却陡然停了所有动作。那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两个，许久许久，待到再看不见他们身影的时候，突然欣慰笑了起来。
“希望不是错觉。”

来了

二十、 抚琴弦上落花泥
最近……很尴尬……
这是凌依依近些日子的唯一感受。
她这几日都尽力避着楚穆，但凡有他在的地方她都远远绕开，唯恐被他逮住。
追命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是就躲着，这是现今她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偶有几次实在是避无可避，她僵着一张脸，直挺挺站在那里，动都不大敢动。倒是楚穆那人一脸自然，好似全然忘了那日发生的事情。
凌依依偷偷斜眼看到他的气定神闲，不由抑郁。
明明挑事的人是他，怎么最后倒让她觉得那么心虚呢？！
那一日，他在荷塘那边弹琴，她端着新煎的药去找他，看他皱着眉一口闷下。她同他闲聊了几句，忆起还有些琐碎事没有做，转身便要走。
“凌姑娘留步，”他叫住她，走到她面前，挑起笑意问她：“楚某有一事想问问你，不知姑娘觉得楚某如何？”
“挺好的呀。”她歪着头看他，不知道他想干嘛。
“那不知姑娘觉得在下够不够格做你夫君？”
“！！”依依震惊了，睁大眼睛盯着他，她完全不知道他是在玩什么把戏，怎么突然这么问。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抽着嘴角回绝他：“多谢公子垂爱，只是依依配不上你。”
“我不介意。”语不惊人话不休，楚穆丝毫不觉气氛的尴尬，还是那付浅笑的模样，轻描淡写地将她的话分化。
依依刚才尽力把话说得委婉，可他一点都不领受，她觉得无语：“可我介意……”
“你介不介意同我没有什么关系。”
她重重憋了一口气，强忍：“既然这样，那你方才又何须问我？！”
楚穆像是被提醒了，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嗯……那我不问了，就这样吧，我愿意就行。”
“……”
再这样下去，她还没医好他的内伤，恐怕自己都要步他后尘了。依依果断不理他，两步并作一步，大步向前走去。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楚穆没有拦她，只立在原地任由她离去。他低头看见她的影子从他脚底一步步远离，是那种抓不住又绝情的姿态。
他低着头，缓缓出声，声音再没有了往常的轻松，只余了一地的黯淡：“其实这有什么不好呢？我愿意娶你为妻，你也正缺个安身之所，我们相互满足，多好。”

凌依依将他的话听得真切，她仓促加快脚步，远远逃离。她的左手搭在右臂上，隔着几层布料，她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肤，留下或深或浅的几道痕迹。
她还放不下，所以……没有办法给他任何他想要的回应……
他对她的袒护与纵容，她不说，但一直是知道的……
只是，她没有办法……
“姑娘要看在下，尽管坦坦荡荡地看，不必遮掩。”楚穆在旁人都走尽后，终于发难。
“……”她就不该对他心怀愧疚，这个样子，哪有什么可值得她愧疚的！
“我那日……跟你说的，你想得怎么样了……”楚穆不自觉别扭起来，清了几下喉咙，才迟疑开口。
凌依依看着他，低了眉，轻轻抚上了袖口，摩挲了几下，问他：“如果说，我会给你、给你们秋枫林带来祸端呢？这样你也要娶我吗？”
他听了像是松了口气，连带着眉眼都重新换上他往常一贯的温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是真的会害了你的，我不是在骗你……”
“你在怕些什么呢？楚某武功就算再不济，也会尽力护你周全，保你安康。”他皱了眉，她越是这样平淡了语句、收敛了神情，他就越觉得刻意。她不经意泄漏出的悲切情绪，看得他这个旁外人都感觉压抑，他一直知道她或许是有故事的，她不主动说，他就不主动问，他以为时间总归会淡化掉所有所谓的记忆深刻，他可以等，他最是不缺的，就是个时间了。
依依抬头迎着他的目光回望，她这几日想了许多许多，她的确需要一个安身之所，说她逃避也好，说她自私也好，她或许是可以……或许是可以答应他的……她不爱他，但她有把握可以做个好妻子……好妻子，不外乎就是按他要的给……“孺子不可教也，罢了，随你……只是最后莫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如鲠在喉，所有应该欢喜的情绪在这一刻，却像是被谁抽走，填补进了满腔的酸胀。
多么明白，他无非是她现时最好的一个避难所，他自己心下清楚，也拿着这个当作原由劝谏她依傍自己，可这样的将就，真正由她嘴里道出，却让他觉得讥讽异常……
那是他的真心，却被她当成走出迷局的下策……他不知道，他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想来他也真是错过了她的好多年，那几轮春夏被不知名的人陪伴着，她的整个人整颗心乃至她的整个记忆都被烙上狰狞的疤，不可剥落，不可磨灭。
他是这样了，只是个后来者……
“依依，佛说舍得，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这天的四野真正脱了冬装，迎来盎然清沐的春季，旧时战乱残毁的都郡被满眼满地的春意换作新城。
这个难熬的冬季总算是过去了……
站在满园春色里的那个，眼眶带着盈盈水光的姑娘啊，我愿你此后路途平顺，梦里风光四季如春，我愿你，再不要被那纷扰的大雪困住走向明途的脚步。
我愿你，此后朝朝暮暮，都被你的阳光温暖包围住。
我愿你，这一生再是，无病无忧。

原本趴在桌上的女子被依依的动作吓了一跳，她直起身愣愣看着依依，那双剪水秋瞳布满水光。那女子穿着一身素白的罗裙，头上挽着简易的发式，她的容颜秀丽，脸上还有未褪的红晕，整个人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宛若是从画本里走出的美人。
凌依依在看清对面女子的样貌时，气势登时全没了。她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她，袖下的左手不可自控的颤抖。
从没有人告诉她，来找楚穆的那个小青梅，是黄秀……
“你是谁？”黄秀盯着突然闯入她房间的凌依依，瓮着声问她，不难发现，她方才应该哭过。
依依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愣愣地摇了摇头，看着黄秀的眼光有些小心翼翼。她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她，毕竟她们原是有打过照面的。
念着方才依依的那句质问，黄秀站了起来，嘴角勾出牵强的笑容，试探地问她：“你是……楚穆哥哥未来的新娘子吗？”
负罪感就是在这一刻翻江倒海袭来的，凌依依从未想到过，她会和这个被她杀掉敬爱父亲的人再有纠葛。她看着她通红的双眼，终是不忍，缓缓垂下眼睑，仓惶道了句好生休息便转头走了。
怪不得她那天听到楚穆名字时会觉得那么耳熟，说在哪里见过他也不是错觉。想来那天，在火光中她遇见的那个青衣男子就是楚穆，他应该是早就认出自己的吧？！可是好奇怪，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和她说过，而且，似乎也没有什么替黄启报仇的想法。
楚穆，这个人，她是真的看不懂的。
不管怎么样，她终归是要寻他问一问，左不过，捅破这层窗户纸，各自大白。
“楚穆，我有事问你，你需诚心答我。”好不容易找到楚穆，依依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楚穆就坐在不远处静静地在池塘里垂钓，她盯着他的背影，瞳孔隐隐有被欺骗隐瞒的悲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没有意料之中被拆穿的惊慌，楚穆反倒仍旧十分悠闲，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笑着说：“看来你是终于记起我了。”
早在黄秀来前他就大概猜到了依依最后一定会想起那天的。

“连我杀了黄启你都没感觉，诶，你是不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生气的啊？”
“为什么要生气？”对依依这回应性的行为，他还是觉得很受用的。
“就没有什么事让你愤懑不平的么？”
“什么事能让我感觉不平？”
“如果有人对你娘动手动脚的，你不生气吗？”依依歪在楚穆肩膀上，很疑惑的问他。他脾气太好了，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看过他发火的样子。
“冥间的事我管不了。”他真的很不解，为什么现在气氛这么好，却要问这种鬼问题？！
“那你娘子跟人跑了呢？”依依原来是想缓解一下刚才那沉重的气氛，却没想到，一不小心没控制好，问的问题开了头就收不住了。
“你想跑哪去？”楚穆放开她，斜眼瞥了她几眼。
依依被噎了一下，继而锲而不舍再次发问：“那你家里祖坟被人刨了呢？”
“……”终于忍不住了，楚穆的嘴角抽了抽，这前后画风真的是差太多了：“就一定要举这么些例子吗……”
“这不是考验你嘛，别认真，我也就说说，你绝对不会这么倒霉的……喂！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是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的！真的不会的，我不是那种人！”
池塘边搁置的钓竿那银白的渔线落进池水之中，微风一吹，点点波澜一圈一圈扩大消弥。院中那两人，淡蓝和那青色衣裾一同往一个方向飞扬，他们面对着，各自拥着浅显的笑意，落在地上的两枚剪影是相互依偎的姿态。
或许这样是最好的，什么事都不要追究到底，你瞒着我，我瞒着你，万事留一份余地，让我们半生得以悠然周旋。
“要是，我能够早点遇见你，该多好。”
有一句叹息在许久之后，像是一片枯叶下落泛起的涟漪，被谁轻描淡写的提及，又被谁恍若未闻的隔离。
这啊，只是一场梦魇般的错局。

“无情！”如烟叫住他，红着眼眶，回想这些日子她和无情相处的点点滴滴，鼓起勇气，试图挽留他：“……我不可以吗？”
从不是你不可以，是我不可以……这些日子都是我在自欺欺人啊，我骗我自己说我不爱依依，我骗我自己说可以和你有个很好的结局，可是我错了，爱了就是爱了，不是我不承认它就不存在的。无情回过头，安静着同她作最后的道别，毕竟他是要感谢她的，感谢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悉心照料，感谢她的垂爱。
如烟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泪意的侵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倏的往下掉。
那是她记忆中，看无情的最后一眼，此后经年往来，她的所有韶华故事都变得斑驳，唯记了那一幕……
那个惊艳了她时光的无情郎，背光站在灰暗的销魂殿内唯一有日光的出口，转过身，敛了身上所有锐气，就那样静静看着她。
那是无情望着她的最后一眼，也是他们今生最后一面。
那是他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在人间，离我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