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儿啊
【双手插兜，顿在一处其貌不扬的老房子前，胡乱觑了几眼，模糊了纹理的雕花门，门檐上缀着大三角铜铃——细看倒点儿古而重的味道。】
【龇牙笑了笑，倒没入得了眼——古玩市场风险大是心知肚明，但当傻不拉几的栽了进去的是自己，多少有些挂不住。】
【眉一扬，触及兜里温热，敲门。】

【老宅早在新市长上台的时候划入了旧城区，在拆迁名单上一待三年，门可罗雀——可谓苟延残喘。】
【然而再如何破败，出于家族传承，以及本人洁癖，定期清扫仍然是必须的活动，所以当门被叩响时，我的脸上正围着一块毛巾，手里拿着抹布，形象非常不佳。】
稍等。
【扯下毛巾抖了抖，和抹布一同砸在水桶里，边开门边将束着长发的皮筋重新扎了一遍，这才分出神来打量眼前的人——年轻，有钱。】
您哪位？

鄙姓林
【来开门的男人扎着半长的黑发，宽松的深咖针织衫反而衬得瘦削——挺不错，就是出乎意料的年轻。眼角挑了挑，因这秀色可餐，笑浓了些。】
你就是那个——什么，琢玉师傅么？
【从李二那儿询问消息时，听得也不半清不明，读书少一时也叨不清，索性挥了挥手。】
哎，总之就是浸淫多年懂很多的那个专家吗？
【对自己的用词颇为满意，理了理袖口的小皱褶。】
我有块玉，要给你瞧瞧

【其实不管他是谁，我都不知道他的来头，何况他装腔作势的，只说了一个姓。当然，我不能告诉他，只能同样装作明白的样子，称他一声少爷。】
林少爷。
【听到琢玉二字，笑容可见的一僵——数百年前传下的琢玉世家，时至今日，只剩了最后一人。曾经的荣光和严苛的族规一起，埋在了后院的祠堂里，只能从泛黄的古卷里窥见一二。】
【我本不该接他的生意，从谈吐便可知这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二世祖，然而生计所迫，所谓的规矩，早已不作数了。】
是。
【不咸不淡的回他一字，侧身将他让进门里，引人进屋里坐了，随手倒一杯温茶给他。这会儿又端起笑来，拿着架势坐好，和他比——谁更装。】
您有什么玉？

【久待声色场，能看得出他笑容的客套，连敷衍都藏掖得不够，但心中是无谓，故而十分受用的应下了他一句唤。】
【他有苏南口音，不算吴侬软语，也称得上几分温柔。】
【入了屋，倒是认真打量了——大家惯会藏拙，除了红木架上陈着的几樽，看不出什么名贵。接过茶，挑剔地闻了闻。】
这茶，走味了——明珠蒙尘？哈哈
【干笑两声，喝起来却几口。】
【将兜里的那块墨色的玉递给他，开口，颇有些不快。】
哪，前些日子花了笔不小的钱，愣是从东关胡同的拍卖行抢拍来的——行头里有朋友说是次的，便想请你瞅瞅

【不以为意，拎过桌边小炉上搁的滚水，掀开茶壶盖儿添进去，盖上的时候擦出一声清响。】
润口罢了。您要品茶，右边出门胡同里茶馆，倒有些上品。
【慢条斯理擦净了一双手，摸出双白丝手套戴了，抻了抻指头，才接了他手里的墨玉，三两翻看，又眯了眼上下仔细看过，轻巧抛回他手里。】
料是好料，可惜——
【啧啧两声，嘬一口茶，又指破绽给他看——尚且算是微瑕，却也只能蒙蒙他这种，人傻钱多的。】
这仿古的功夫，不怎么样。

【见他没趣样儿，倒有一副脸皮，微展了身子自觉拿过茶壶，给自己添了满杯，咂咂嘴。】
这就不高兴啦？
【听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双眉不由耷拉，罢了有些厌厌——娘老子的，这下回老头子宅里，免不了一通训。往日捞着宝贝不置一次，折了本什么吃喝嫖赌的骂词都不吝。】
【眸一凝，没趣！随手就将那块玉重重抛在茶几上，言。】
好料么？若你不嫌，就留着吧，告辞——

诶，等等。
【将玉捏起来，摸了摸桌子被砸中的地方，一脸心疼。指腹搓了搓这块被他嫌弃的玉，在指间翻来覆去转着玩，漫不经心抬了声喊他。】
【手一顿，玉石夹在两指间，一挑眉。】
好歹花了大钱——帮您做做？

【打量了他片刻——倒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原以为干这些老行当的，都是顽人。除却老头子的约束，就不是个在意花销的。】
行啊
【觑了眼时间，开口。】
耗时间么？我留着等还是回头来取？

【回身从柜里翻出个精雕细琢的木头盒子，打开捏了撮茶叶凑在鼻尖下闻了闻，推在他面前。】
还日理万机的——自个儿泡杯茶等着就行。
【兀自进了里间，抱出个更大的漆木箱子来，从前镀了金边的，如今也掉得七七八八。将里头东西哗啦啦往桌上一摊，捏着那块墨玉敲敲打打，动静却不大。】
【对着日光左右看过，轻轻舒一口气，又丢回他手里。】
就当个真的玩儿吧。

【接过那精致的木头盒子，打开望了眼儿，听他的话倒不由笑开——这人还有几分趣味，像个小孩子一样惦记着。本就是顽劣性子，见状嘴上调笑免不了。】
哟，您这会舍得把私藏捧出来了？
【颇有些主人的风范，悠哉替自己泡了一壶，半靠着檀木的椅子，眯眼看他。】
【姣好的面貌，微有些发糊的廓儿——心尖晃了晃。】
要多少？
【接过玉，搁在手心看了看，掂着玩。】

您看着给，少了再补。
【向来不介意价钱，有钱的客人，给得再少都能抵过月余的花销，何况大多数人都有着无谓的自尊，总想彰显财力和所谓涵养——虽然面前这位不像这样的主儿，大概也不会小气。】
【倒茶的空闲，又觑他一眼——他倚在古旧的檀木椅里，很有几分贵气，是旁人学不来，大家里养出来的底气。】
【低了眉眼，吹散了面上的水气，慢悠悠啜了一口茶。】
您悠着点，别给砸了，再粘起来——可就贵了。

【将手上的玉抛空玩着，听他所言，眉一挑。】
碎了，于你，又是一桩好生意
【但到底是老老实实收好了，平日虽然挥霍手笔，却也不是个砸钱摆阔儿的，这玉劣归劣比起摊上玩意儿，也算个名贵。】
【掏着口袋，挑了个话头。】
就您一人住？
【一愣，略是讪讪掏出一张卡来。】
哟没带现金……您这儿，好刷卡吧？

唉——别糟蹋了玉，钱没处花直接给我呀，不嫌多。
【摇头晃脑叹了口气，将杯里最后一口茶喝尽了，举着杯子，仰着头又倒了倒，待最后一滴落在舌尖，总算心满意足。】
只剩我一个人啦。
【语气轻巧，仿佛说的是无关旁人的琐事，看他掏兜掏出张卡来，眉梢抖了抖，与他四目相对看了半晌，憋出一句。】
可惜了，不好刷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