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前世今生》
夕潮
这是一座乡间的小茶馆,没有牌匾,只有一块飘荡的布帆,上面“玲珑”两个字。
老板娘叫玲珑,对,和这个茶馆的名字一样。
今天人不多,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不,两根手指就足够了。
一位风烛残年的黑袍老人和一个身着秀丽长袍的青涩少年是这里仅余的两个客人。
老人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一动不动,若不是鼻下的胡须微微颤抖,还真让人以为他会不再醒来了。老人面前的茶水纹丝未动,一如起先放下的那样。少年坐在他的对面,好像在发呆,眼睛盯着桌上的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小片茶叶在水中打着旋儿,越转越快,渐渐沉入杯底。一个气泡浮了上来,啵的一声碎裂。少年好像被惊醒,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黑袍老人,眼睛不安的鼓动着。老人依旧是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黑石雕。少年松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老板娘,老板娘这时也在看向他,就好像约定好似得,两双眼睛对在一起。少年有些紧张,桌子下的手指纠缠在一起。他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微张,但他什么也没说。他避开老板娘好奇的目光,扭过头来,继续看他的茶。目光相对时,老板娘感觉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努力的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位少年的眼睛和他的一样,一样的深邃,温柔......但他早已病逝多年。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起先只是几滴,钻入泥土不见了踪迹,渐渐的雨下的大了些,击打在房顶的砖瓦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腾起一阵阵水雾,迷了眼,朦了天。
不知是休息够了,还是被外面的雨声所吵醒。黑袍老人撑起布满褶皱的眼帘,露出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他对着面前的少年说道:“想好了吗? 喝下它。”说着他将面前的茶杯推向少年。
少年没有动,老人继续说道:“你和她已经不可能了,你不再是他,她也不会认得你,一入轮回路,便是两世人。”
“我只想再和她说几句话。”
“不行,你本该忘记前世事,我让你与她见面已是对你莫大的恩赐,现在人你见到了,就赶快喝了这‘忘却’我也好交差。”
“孟公,我只想和她说几句话,绝不会泄露天机。说完后,我自会饮下这‘忘却茶’。”
老人想了一下,“去吧,看在你是我孟家的血脉,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记住,你切莫多言,若泄了天机,她也会受牵连之苦。”黑袍老人重重的说道。
少年走到台前,老板娘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放下手中的账本。捋了捋垂在耳边的青丝。看着走过来的少年。
“客官,有什么吩咐吗?”
少年没有言语,看着老板娘渐渐出了神。
她老了,眼角多了几道皱纹,黑发之中也多了几道银丝... 他的目光越发的温柔,他抓住她的手,她只是挣扎了一下,就不再动了。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熟悉,充满着不舍。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早已不在的人。她的夫君,那个每天为他洗茶煮茶的人。他常常握住她的手说:“我要为你煮一辈子的茶,你是老板娘,我是你的店小二。”不知道有多少个黑夜,她祈祷上天能把他还给她,哪怕是用她的生命来交换,她想,她真的很想...
他看着她,用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珠。
“你瘦了。”他沉默了。本以为会有千言万语对她说,当真正面对时,又不知从何开口。他已不再是他。
“走吧。”黑袍老人说了一句。
“再见。”
“不,我们不会再见了。”
少年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一杯忘却茶,遗忘两世情。
不记三生苦,同是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