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 SIDE]
只有情缘是伤感的,我这样相信着。
大学毕业之后,父亲给了我一笔钱,他说,你应该学会自己一个人旅行,学着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中找到自己的方向。
所以1998年的冬季,独自去了札幌,因为想看看在远方的雪花,是不是和我一样寂寞。
经过两天的辗转,我终于在一个色泽光亮的黄昏到达了那里。冬天的黄昏,寂寞的田野和寂寞的公路升起淡淡的雾气。
我就坐在候机厅里,因为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札幌的暮色很好看,明亮的红色透着金棕的描边,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有着光阔灰蓝色的天空。
我走向候机厅的摊贩,买了两罐尚温热的咖啡,一罐握在手心里,轻轻地揉搓着,转着圈圈,另一罐放在羽绒服的内袋,权当作保温。
穿过走道的时候。看到一起乘机的一个男人,也坐在候机厅,两只手放在黑色长风衣的口袋里,头微微仰着,可那种悠然的样子,和花岗岩的脸,实在是不搭调。
真可怜,大概是没有人来接机或者是没有地方去了吧。转念一想自己还不是一样,否则不会坐在这个候机厅里冒着占别人位子的风险在这里久坐,想来还真是可笑。
所以抱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姿态,我拎着大包小包走过去,坐在离他一个座位远的地方。仔细看看他,脸上仿佛是比札幌大雪还要冻人的光,但眼神水一样干净。
我朝着他的方向转过身去,摆出一个史无前例的人畜无害的天真纯洁的笑脸:你好,我是不二周助,和你坐同一趟班机,请多多指教。说着伸出手去。
旁边的人仿佛才从思绪中挣脱出来,左手揉了揉眉心,清冷的视线转过来,我伸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冷。
可是他的下一句话让我甚觉寒意,他说,我们认识?随后眼角一瞥,看到我的手不自觉地悬在空中,便礼节性地握了一下。
我忍住所有要狠狠地骂他一句的冲动,心里想还不是看你在这里闲得都要长出豆芽了谁乐意跟你来聊聊天的。话到嘴边还是吞下去,笑微微地说,四海皆朋友,交个朋友可乐意?
他有些释然的表情,伸出手来,说我是手冢国光,从大阪过来,请指教。
我没有去握他的手,只是浅浅一句请多指教,谁让你刚才那么打击我的自信心来着。然后看他没有丝毫地尴尬,右手划出一道很好看的弧线轻托眼镜,整个姿态完美无暇,堪称经典。
我可不可以说这是个很好的开端呢?对于这两个同在旅途中寂寞的人?
天空中终于隐去了红色,风开始呼啸,雪花还是大片大片地卷着。我掏出羽绒服口袋里的咖啡抛给他,他稳稳借住,食指熟练地拉开拉环,喝一口,捧在手里。
沉默了许久,突然他转过脸来讲话,你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来这里?
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这个男人,金棕色如同夕阳晚照的发色,很瘦。浅灰色衬衫配深蓝领带,风衣很有型款,连袖口都熨得妥贴。金丝边眼镜,狭长的凤眼,深色瞳仁。
我么,从东京的家里过来,大学毕业之后无事可做,权当体验生活。那你呢?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业务。他只说了这两个字,随后仰起头喝咖啡。不再说一个字。
主观告诉我这个男人是非常难以对付的类型,我总觉得他应该去保密局工作;而潜意识告诉我,他同时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对象。
你看哪,我们都不属于这个城市,现在却坐在一起,这难道不是很有趣的事情么?
他抬眼,对这个话题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兴趣。
我听不出你的大阪口音,但是我嗅出你身上飘泊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把手中的空罐丢掉,拉着我说,我们走。
我信赖地拉他的手,温度刚刚好,抵御候机厅外的风雪,足够。
他带我去坐客车,帮我找靠窗口的位子,然后把我们的行李搁置在行李架上。然后脱下风衣,折了折抱在怀里。把外套脱下来,否则到站容易感冒。他说。车子徐徐启动,因为大雪的原因,车子行得很慢,头靠在窗边看玩家灯火在大雪中模模糊糊,想起曾经,想起现在孑然一身连父母都没得依靠,曾经麻木地过着的生活在这一刻突然鲜活,心里是丝丝疼痛。罢,管这些做什么,汽车经过隧道的时候,疲惫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