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录一
余一族叔，早年渔沽，逐吞舟鲰鲊之群，每蹈浪，半载乃回，所之皆罗刹夜叉聚处，常人难至，鱼肥虾鲜，大小异常分，摇头摆尾，鲜活如在海中不曾离。市随客价，每囊饱而归，所余半年，从学各处，资费不计，无所蓄，又无功名之求，人皆怪之，后族人戏言，金银不着家，又敬海龙王矣，叔辈不答，唯笑而已，一日买艎入海，所载之物皆玩器古董，书籍笔墨，言不复归，族人多讶之，问所缘来，族叔言：欲报海神之恩，吉时尚早，不妨一叙早年间事。
曾于魔婆之泪海上，遇恶风飓卷，闪电霹雳，怪礁诡屿争食扁舟，碎齑殆尽，天后菩萨，诸天神佛，呼而无应，众人皆闭目待死，遽见浪中一人，高冠黑裳，波浪拥簇，执三叉戟，叱曰分水，浪砉然开廊道，俄而风涛一时俱静，忽见精铁数条，上悬生铁面具，此人示覆面罢，众怪之，然命悬一线，强己炮制。才着面，立时天旋地转，恍然已至岸上，顾此丽人，已失其所在。众人为土著所救，言此地乃怪贩妖市，汝被海难，惊吓方去，当拜此地海神还愿，可收惊，神当庇汝归返乡里。原意海外番邦地，民风剽悍，然房舍屋宇，衣服饮食，几于中原无异，餐饭食毕，于镇中参海神庙，神主即海中所见丽人，眉飞入鬓，直鼻丹唇，白肤雪发，眼含笑意，若欲言状，昳丽无焘，所执三叉戟，水痕洇宛，尚未干也。众惊疑已，争先拜伏于地，虔奉香烟袅袅，惊见旁立白衣执扇书生，眉如墨画，睛若秋波，高髻长带，所擎签筒忽跳签一支：酒而无水，三日之期。青丝为敬，文书以迎。红衣庙祝解签道：远客辛苦，神明有应，有何欲汝谢之，入梦便知。众见其貌如好女，戏言道长驻颜有术，然青年言，我僧也，非火居道士。众惊疑，出而问，乡民羡曰，汝幸欤，平日此殿无主，庙祝云游四方，归期不定，是海神子侄，大师虽成正果，然以悯民生故，长久住世，守此地千岁有余。
是夜众人皆梦彼书生扣关，执灯烛引路，至一宇，海神端坐王座，书生径侍立旁，神言三日后海上无风，自可返乡，众以救恩难谢，不知当何酬愿，神言难为有心，此地渴仰中原之化，若能者，书籍笔墨，胜于玩器宝物。旁书生忽道，若饱学之士，长留我邦，当厚待之。神明莞尔，遂令疾书一诏：悬于船首，则一路风平浪静矣。书生笔力劲厚，飞白流墨，一挥而就，速折与之：持此，则险礁恶壑如履平地，若欲来此，焚之瞬至。言毕神与神侍皆杳不知去。
梦寤，众复诣神庙而谢，三日后酉时，众乘舟回，果如神言，风浪不兴，众多以险死还生故，言不复从渔猎事，唯族叔藏此符箓，求食水上，以充求学之资，时已而立，去故时十三年矣，当践吾约，教化远民。言毕视日晷，吉时已到，吾去矣。登艎焚船首所悬诏，倏尔人舟俱渺。

如是我闻录三
余曩归闽浙并访友人，友面青白，愁氛隐隐，曰前久病方愈，不良于行，勿责也。积年不见，述别后事，颇再世之慨。余笑曰，病愈大吉，缘此兵燹荒年，音书不达，未知此而侍汤药榻前，诚吾之过，又何歉。友曰吾辈自幼最喜之傀儡戏，是夜村中，恰得观之，余欣然同往。
风清月白，晚岚送爽，村中戏台仿佛旧貌，寂寥黯色，然其庞然状，不似当年，友惜近年，兵火不息，昔胜景不再，台高亦无用矣尔。余言宽其心，花不同人不变，此亦幸也。忽锣鼓大作，开戏起场，余顾左右，村人无数，环如半月，中竟无熟面，心下大疑，然友不以为意，曰多是别村，慕名而来，难得一观之故，余心遂安。台上傀儡师，兜帽遮面，指系悬丝，交绞如织机上纵横经纬，戏偶翻飞，上下翩然，眉目如生，偃师再世亦不过此，一颦一笑，自心而发，乐以笙箫弦歌，典雅婉转，不似旁戏，锣鼓喧闹。余心醉神迷，忽一人举火，台起回禄之灾，余大惊，见众偶烬于红莲，挣挫哀啼，动揣不已，余呆立不能言，如冰雪灌顶，乐声亦曲折盘冲，于九霄黄泉间起落，攫心牵魂，友道无事，偶师之技也，而周遭观者，面无喜怒色，似是惯此，火光掩映，斑驳黑白，诡画难测，余心震震，急回视台，见白衣臣静立请死，王者默然良久而许，白衣旋绕，桃夭灼身，红烛素服，如血染襟，无言亦无声，友叹曰，尚不能谅己心乎？余不解语，骇见其身焦枯，凸髑髅形，触之欲碎，然只一瞬，复现本相，余发被沾衣，周遭观者，皆化此类形状，面目全非，烟气蒸腾，若闻惨呼。王者戟指，化龙翻云，俄大雨倾盆，灭去烈焰，旋归人形，抱持臣下骸，踉跄而下。余颤栗不能言，唯见观者皆脱化枯骸，现上古衣冠，随风杳然。友扶持余，其手寒如霜，嘱以闭目摄心，妄念不起则身心不伤。余从其言，忽闻鸡鸣一声，万籁俱静，开目已失友所在，耳畔留声，孑然早病故，念余并肩分，徘徊不去，今吾主之徒，大开焰口法，度此地亡魂，毕之别所。轮回难再逢，唯过往情义，难忘难舍，善护念而别。余四顾，荒草蔓覆，坟茔重重，攻卫一大封土，俨戏台貌，傀儡师飘然而下，手捻金叶，曰，半夜白云消散去，一轮明月到床前，不来不去，瞬间永恒。随手叶落，引吾目一丘前，碑文曰“谣百脉之墓”，弹指间已远。余悲喜交加，悲友逝而余不能吊，喜其同众解脱入轮回，出见村夫，彼大惊：此秋赦地，凶魂厉鬼横行，夜更甚倍，幸得一云水僧划界，汝有何术，安然而出？余以傀儡师形貌对，村夫恍然，大师慈悲，超度彼众。觉染风寒，缠绵难愈，乩童为占，言鬼气所冲，金叶烹汤，一剂而痤。

如是我闻录四
余忘此事所属年月，姑叙之。一日村中望族长庆米寿，又为嫡聘女，大宴宾客，余父司捕快之职，素清廉，亦在延邀册，不惯此族跋扈强豪，鱼肉乡里，然通于司衙，又风传常以咒诅蛊毒，痋魂翦除异己，辞以病，余蒙童，于宴饭食早生垂涎，窃请柬，蹑赴宴。堂上银烛辉煌，壁三巨字，鸟篆勾勒，龙飞凤舞，然不知意。下现一耆，似瞽，面壑肤皱，若胡桃然，蛇目犬鼻，鼠耳羊口，腹鼓如蛙，银发披拂，衣饰俗丽，恶棘团坐，双手拇指似有扳宽痕。其子长眉凤目，玉面青丝，吉服勾金，侍立边侧。华裳之客络绎，识或不识，皆奉礼纳金，奇珍异宝，厚币字画，罗列成山，余唯注肴馔，馋涎如泉。云板击传，吉时已到，司仪唱令，诸礼循序。时百戏风行，望族亦以之助兴，一时间堂下吞刀吐火，碟飞棒舞，鱼龙曼衍，海市蜃楼，诸客观如痴，忽见涛中现青尾鲛人，提三叉戟，烁金雪锋，战甲如鳞，然杀气不显，率五侍从，躬礼莲上人，佛陀檀口微开，着蓝袈裟，似演经法，指拈袈裟之丝，左有黄衣天人，持黄花散华如雨，旁一红衣少年，右膝着地捧巨珠以为供养，空现一空行母，赤色霓裳，绫罗宝带，凤首船琴，天乐鸣响，上有金翅鸟扑翅，为五色丝缠缚，喙开爪松，雪衣孔雀，身带血痕，甫脱死难，收羽化人，长跪进才录经函，鲛人绕佛三匝，拜而受之。忽耆开目，精光爆射，复阖，如无所见。此戏毕矣，耆颇不乐，闷坐观傀儡布袋，神仙精怪，龙凤虫鱼，飞禽走兽，名人将相，皆栩栩如生，耆忽起，言众师持之疾走，彼以胡桃掷之，未中者厚赏。众师面面相觑，然望族势大，强自堂下旋绕，胡桃携风利啸，破空而来，颇有晋灵公之风。不一时，傀儡皆头破肢残，面目缺损，无一幸免，傀儡师亦多身被青紫，强抑愤懑而去。耆兴未尽，其子不敢怠，耳语新妇，此女诨号“仙姑”，交游广阔，避祸故，以婢身谨事，脱奴籍，鲤鱼跃龙门。
婢领命去，须臾领一傀儡师至，黑袍金链，雪发及腰，并无拜揖，放言曰，吾术比偃师，傀儡舞技绝伦，族长昔曾舞动天下，未知高下，在下祈观之。耆皮笑肉颤，老朽少时素有薄名，没于此穷乡僻壤久矣，未料尚有人知。撩衣下堂，其子尴尬不能劝。笠帽不除。耆怪问之，自言因故毁容，恐众怖畏。耆言今日之客皆非以貌取人，强令除之，雪肤俊秀，面描金线，额点紫丹，顾盼有威仪，众惊艳，谓异域佳人乎？耆色微变，时乐师引弓吹箫，傀儡师速引一白衣傀儡至，高冠长发，密如雨丝，明眸丹唇，宛若生人，如顾盼欲言，唇畔含笑，随主十指戒环牵丝线，舒肢展袖，腾跃旋身。耆踏腾举足，摇首支手，按律而舞。傀儡倏忽，难循其迹，空出空没，耆难招架，横身竖髀，邪法恶咒，阴风阵阵，苦雨凄凄，冤魂怒号，鬼火荧荧，众客皆色变股战，傀儡师哂，叱曰仙姑何在。前婢应声，挥袖振符，满空飘洒，恶魂厉鬼，惨嚎消灭，耆立受反噬，阴能倒冲，七窍渗血，呼害儿助吾，其子已不知所踪。傀儡师忽猱身上，五指成爪，摄心而来，耆强招架，双手骤合，俄而风静若时止，金赤双戒宏能暴作，傀儡师口默异咒，扳指龟裂，碎为齑粉。耆不及防，立仆不能起，身瘫如泥，四肢皆碎，血流满地，众宾或有知觉者，见此复厥倒。傀儡口角涌血如注，缘宏能暴冲时，自以身蔽傀儡师，岿然不动，白衣尽赤，傀儡师愀然色变，痛心疾首，戟指点心摄血投之，傀儡却首不纳，目有哀矜色，然不能言，傀儡师作色，厉声强之，汝欲弃吾乎？以血饲汝，一身一体俱是吾物，共命鸟难比，早逾主仆友人之分。傀儡泫然，饮血既毕，盘坐静旁调息。傀儡师竖耳凝神片刻，曰官差将至，遂以水银，灌耆顶心，分分坠剥，臂落髀零，如四马分尸，然心肝尚动，触感犹存，但闻惨嚎不似人声，残躯虫蠕，哀赐速死，傀儡师冷哂之，当日戮吾子民，夺戒杀将，屠人血祭，复窜苦境，夺舍人身，匿迹数年，劳吾冥搜，当知世间因果不虚。如今水银封窍，魂永得藏，归于天地，不入轮回，如汝族名，免谢皇恩。言毕一弹指，业火灼彘，厉号绝非人间，余匿桌下，心肝俱裂，更不知后事如何，恍然中闻余父呼乳名，回身急追，忽见榻上一孩，心动合身扑之，倏然已醒。缘仙姑开坛做法，悬失魂者生辰八字令至亲好友呼名，符水丹丸投之，不日皆苏。余问傀儡师何往，父答不知，应缉其子慎不害矣。此后余于佳肴，余悸难甘，然每闻某地开傀儡戏，辄设法观之，期再遇此君臣问以际遇。
后族叔买艎入海欲报神恩，遗一画卷，言是海神及近侍，余观心大震，侍者即当日傀儡，其主服饰貌异，然审之可知同人，凤眼修眉，顾盼威仪，惜乎族叔款拙，饮风月三字甚坏卷局。

哇哇，居然是文言文形式

道友好功底

如是我闻录五
一日教习毕，赮于师怀中甜言不绝，憨态可掬，窃窥颈青紫狼藉，诡称弟子曾习推拿术，恐技生疏，师务冗久坐，容以尽孝。搽指挑抹，捻捏按揉，酸苦尽去。蚁裳晨虽得千相推按，适久坐腰酸痛难言喻，以“小侄赤子，推拿术精”夸于友。千相且怒更笑，无怪乎此子能于庸流萍寓不没头身，如鱼得水。然自是于欲节制，不复故于蚁裳将之小所侄前夜索求无度。

天啦噜还真是全文言文啊，我晚上脑子不好使，明天看_(:_」∠)_

顶一个 楼主辛苦了 才看见

居然文言文

哇(⊙o⊙)哇好功底

文言文好厉害

厉害
要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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