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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媜 ——《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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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走时只有星光送他 



月光,抚慰乡城的人。 
明日的太阳仍会上升,在水声戳乃之中,他们将醒来。 
明日的太阳不是我的,我是乡城的异客。 
难舍须舍。就连跋涉多年的我也眷念水乡的风情,几个 
叫得出名姓的,暗示我已不知不觉成为他们惦记的人,当肥 鱼新蔬上桌时,派遣孩童前去邀请的人之一。 他们宽容地与我分享着,不拿我当作外人。水泽的温柔 洗去人的棱角,结实得像鹅卵石,就算碰撞,也不会刺伤。 常常,我坐在路边的亭子内,观赏男女老少打我眼前走 过。他们比别处的人多一股水香,从衣袂飘动、行瞩错落中、 显露一颗从容的心。 
这也是水的恩赐吧!飘荡是天生的,可是在摇荡中懂得 相互体贴,以爱作为锚,像同船的人。 
月光,我不禁祈求月光,更柔和地怀抱他们;“不祈求无 风无灾,但愿多大的灾厄来袭,便有多大的气力撑过来。 
明日,他们不会发现我已远离,商家依然开着店门招呼 来客,、江衅小馆内依然高朋满座。 
若有人间起摆渡的,船夫会这样告诉他: 


那人走了,沿着鸥鸟的旅路走了 

那人是只水鸟,眷恋水又听倦涛声的 

那人是个迷路的,想要停驻又向往远方的 

那人是个善感的, 

断不了悲欢离合,又企求无忧梦土的 

那人是个造谜的,猜中谜底又想把自己变成谜题的 

那人是个找伴儿的,又害怕守不住约 

那人走时只有星光送他 


1楼2008-07-07 14:15回复
    喝眼前的酒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黄昏。庄稼汉们收拾一身粗细家伙,吆喝牛只,各自分途。有酒虫搔喉的,径往市集上酒旗招摇的店里钻,狠狠灌一碗再说,这必是个有不平之事的,倒不如那头拴在木墩上仍原地踏步的水枯牛稳重、牛若有不平之事,嚼草反反刍刍,也就咽下了;人的不平事,一碗烈酒灌个六窍生烟,倒头睡去才算摆平了。
    赶牛回家,庄子里远远近近狗吠。
    隔桌上,那人掌碗仰酒,一脸虬髯,布衣风尘,全不理会适才四面八方沽酒人的粗言细语,仿佛酒店里的人影声浪,都是他过往的短刃长枪、此时在他眼前又搬弄一回罢了)他睁眼与闭目无异,喝酒与饮水相同。那仆仆风沙掩盖着的面目,又与纯然无知的孩童相似,仿佛世事都是多此一同,他喝酒,喝眼前的酒;过去与未来,只是前吞,后咽。
    前庭上,拴牛的人嘟嘟囔囔解绳,那牛启动老蹄经过一匹瘦马,马不仰首,仿佛牛只是一道薄风)
    掷银出门,头也不回,想必是个异乡客。鞭马,扬尘,想必他的人生只是不断寻找驿站,给马一抱枯草,给自己一碗酒。牵牛的庄稼汉应该陷入牛栏再次拴牛了吧!土地与庄舍是他一生的疑问与解答;家里的妇人与幼儿,是他一生的烦恼与欢乐。每日嘟囔着着新的、旧的是非恩怨,他左耳进右耳出,回几句或什么都甭搭理打个酒嗝,捻灯睡去,也就天下太平。庄稼,总是会从地上长出来的;妇人,总是会在枕边躺朗下的;幼儿,总是会养大的。
    策马的异乡人呢?
    哪一间茅屋,是他最后的归宿?哪一位姑娘,是他最后托付的女人?哪一亩田,是他最后的解答?
    他是得了又失去的人,还是从来未得到,寻找分内的人?
    若他得过完好的却失散了了,有什仟么比无尽的飘回泊更能保存那一份完好呢?
    若他未得,有什么比无尽的流浪更能印证一无所有的清白呢?
    当他穿过老树枯藤的林子,他知道那是鸦鹊淆的路,若他踏过小桥流水,他知道那是庄稼人家的路。
    他的路在西风的袍袖中,在夕阳的咽喉里。


    2楼2008-07-07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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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闲钟 


      月落乌啼霜满天,

      讲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空城,是我。
      经年行路,风霜中最惦念的是故乡那扇小轩窗,几次梦里潜入芭蕉院,‘看见少年的她梳出自发。她的夜半孤影总让我不能放心.
      无家,可以禀明死生;无兄弟,可以话桑麻;等我的人,我却无梦相赠。
      身, 已如秋蓬,心,寄托行云流永,我怎能再做春闺梦里人? , 。
      故里重回,旧友流散;与我缔结初梦的人也已儿女成行。最后一个牵动心绪的人既已建筑家室,守住了春花秋月,我可以完全放下了。
      她不会知道那个出远门的人,枯坐在市集一隅,远远看她提篮牵儿从眼前走过。
      她不会听到,当她与小贩评论斤两时,我幽微的唱叹。
      她不会知道,多少次我在梦中重回江亭,折了春柳,放在她打水浇衣的井边。
      她不明白,我仍然熟诵当年的誓词。每当与锣鼓花轿错
      身时,那誓言又绞痛了我的心。 
      她怎能了解,我山高水长地想遗忘她的容貌,又在异乡庄园寻找似她身影的人。
      我仍是一个不告而别的人,毁了她少年春闺的人,辜负她的人。 
      当她走入另一个屋檐,她的少年空城也归还给我了。
      那么,除了遥遥一见,我焉能怀抱两座空城走到她的面前,把残枝败柳的故事又说一遍呢?
      让她永远不知道我是生是死,则她可以安然无恙地被守护着;让她永远怨一个名字,则她可以平安地过眼前日子,不会回头找空城。 
      离开故里的那夜,我是空了的人。
      秋霜已经爬满天,江边停泊的旅舟,或踏歌饮酒,或沉沉地眠睡。三两声夜鸟,更添秋夜静寂,水波摇晃舟身,亦摇晃榻上的我仿佛我与江水、秋霜都是亘古的醒者,靠了岸,又离了岸的。
      如果,子夜想歌,有什么比叹息更畅怀?
      子夜想醉,有什么比忘川之水更能断愁?
      忽有钟声隔江传来、染了秋霜的声音听来分外清寂,仿佛偷听了我的心事后,似有似无地为我说经.
      说:空山已被雾境收留了:空城,不妨赠给客船去货运;松树林寺里有一口闲钟,正等着天外客,陪它说梵音.


      3楼2008-07-07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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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谁做主
        □简媜

        寻隐者不遇
        唐.贾岛
        松下问童子,
        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
        云深不知处。

        种几株桃树,当春风招惹她们怒放,山下是牧童会因红雨而害起相思病,得用心上人是名字煎药,才能治愈。
        养几头梅花鹿,水边捣衣的姑娘,看了鹿蹄,才知道该绣不分飞的鸳鸯,别向往鹿迹。
        栽几棵还魂草,失魂落魄的人采了吃,会记起红尘里有他的归宿。
        写几卷闲诗。用松针钉在虬干上,日头来读,有日头意;月牙来读,有月牙意;蝴蝶来读,有蝴蝶意;人来读,有人世香。
        留一间柴屋,叫野雀当童子。
        若有人借宿,雀语会告诉他,山川是不卷收的文章,日月为你掌灯伴读。
        你看倦了诗书,你走倦了风物,你离了家,又忘了旧路,此时此地一间柴屋,谁进了门,谁做主。


        4楼2008-07-07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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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舟子说流水
          □简媜

          滁州西涧
          唐.韦应物
          独怜幽草涧边生,
          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
          野渡无人舟自横。

          再也不曾发现,像仲春时节蕴含这么多秘密的了。
          春日蒸蒸,原野上不断地缭绕一股妩媚的气息,从繁花的花心底处,从柳岸的飞絮中,从行人的衣袖口。有些秘密是众所皆知的,水塘上衔羽的鸭子可以作证。
          也许,因为春日将尽,在繁茂的景象之中,似乎隐藏另一层暧昧,是将离未离、将熄未灭的兴寄。浮云聚散、萍水相逢,本是众所皆知的,然而果真聚合、相逢,又被喜悦所掩饰而以为不再离散;当分道的时刻来临,又得重新经验一次伤感了。
          对于春辰,人的犹豫也在这里吧!多么希望留住美好的景象,供心眼日复一日地流连忘返;多么希望年华忘了更换,让眷恋的人事永远偕老。
          如果,季节与自然是永恒之神笔下的创作活动,它怎不知道生灵对于美的恒常贪恋,但它仍然坚持小幅创作,在掷笔之时,是否也有一阵不为人知的感叹:美需要等待,刹那的美尤其需要长久的忍耐。
          那么,灿烂的花丛底下永远有一滩流水负载落花,也就可以理解了。萍散之后,水塘上的空白也值得体谅。如果不曾静心等候,当美再度来临,人还会感激吗?
          仲春的秘密就在于此吧!绚丽的花尚未褪去,但涧间的幽草已经探步,将行过花开的住所,逐一取代花的颜色。天空中传来的鸟啼,或许代表欢愉吧,但响亮的节奏里似乎又暗示将有一场疾雨。
          疾风烈雨之后,春到哪里去了?渡岸摇摆的舟子,指了东西南北。


          5楼2008-07-07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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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楼2010-05-19 1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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