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
霍琊抱膝窝在一堆干稻草里,鼻尖满是稻草干燥的气味。牛车走在一点都不平坦的土路上,颠簸的程度之大让霍琊深深地怀疑下车后自己的屁股会不会已经摔成了好几瓣。
他抬眼向自己身边看去。游浩贤倒是没有对牛车的颠簸表示不满,甚至还有闲心和精力跟驾车的老伯天南地北地胡扯八道。
霍琊叹了口气,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那堆并不算松软的干稻草里,闭上眼开始催促自己赶紧睡着,睡着了就感觉不到这折磨人的颠簸了。
也不知是他对自己的暗示起了作用,还是游浩贤的声音太有催眠力,总之他没多久就陷入了深眠之中。
梦里光怪陆离,他梦见了他和游浩贤初遇的时候。
那一日他被当作祭品捆在木桩上准备推入大海的时候,有人慢悠悠地踱步而来拦住了那些村民。他拼尽全力睁开眼去寻那道声音的源头,只看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这墨天黑地之间,如刺破黑暗的曙光,照亮了他的眼眸。
游浩贤来到他面前蹲下身,伸手解去束缚他的绳子,摸了摸他满是血污的脸,然后笑着说:少年,我看你挺顺眼的,当我徒弟吧~
于是他就这么被游浩贤拐骗了,跟着他为害四方。
梦醒。霍琊看着坐在他旁边闭眼小憩的游浩贤,日光倾洒在他身上,那种陌生的气质令霍琊觉得有些恍惚。
这一路上霍琊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帮到处惹是生非的“师父”收拾烂摊子,以及跟着他跑路。这样的日子就像山里的清泉,看着平淡无奇喝来却满口甘甜。直到有一天,一个白衣红裙的少女找上门来。她没说什么,只是将一个打满了酒的葫芦给了游浩贤就走了,来去匆匆得像一阵风。
那是霍琊第一次见游浩贤喝酒。他从未想过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便宜师父喝起酒来如此的凶残,一仰脖子半葫芦酒就下肚了。但游浩贤的酒量又是真的好,这样烈的酒对他而言像是清水一般,喝完脸都不带红一个的。
霍琊听说过一句话叫一醉解千愁,游浩贤这般喝酒都不醉,那是得有多愁。他不知道。
次日游浩贤就带着霍琊奔山脚下的小镇去了,说是要出海。
出海干嘛?霍琊问他。
游浩贤闻言笑了,说出师那么久了我都没回去看过我师弟,现在是时候了。
霍琊不知他口中的师弟是何许人也,只知道游浩贤说这话的语气很温柔,莫名其妙地心里一酸。
赶在日暮前师徒二人总算是赶到了镇上,租了条小船趁着暮色出海了,当然游浩贤没忘记再打一葫芦的酒。霍琊看着那逆着光划船的人,觉得眼前的景色似曾相识。
夜色降临之时,一座岛屿出现在他们面前。岛上一具巨大的白骨森然而立,破败的宫殿落在白骨中央。
霍琊握紧了游浩贤的手。
游浩贤推开殿门,带着霍琊进去。殿里空荡荡的,
唯有殿中央摆着一具冰棺。
月光从殿顶上那个破洞漏下来,照亮了冰棺中那妖的脸。霍琊惊讶地睁大了眼。
那是他自己。
回去吧。游浩贤说着,把他往冰棺的方向推去,自己则往后退了好几步。绘在冰棺周围的阵法骤然亮起蓝光,震得灰尘飞起,在空气中纷纷扬扬地舞着。
霍琊的身形渐渐泯灭在蓝光中,游浩贤却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星星点点的光落入冰棺中,融进了那人的体内。
待阵法的光芒暗下去,游浩贤走过去,抬手抚上霍琊的脸。然后,一巴掌拍了上去。
手腕被猛地攥住了,霍琊无奈地睁开眼,看着游浩贤道:这就是你对待爱人的方式?
总要让你吃点苦头,不然难平我心头之恨。游浩贤闷声道,让你逞英雄,还不是被打得三魂七魄都散了,害我找了这么久才把你的魂魄凑回来。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霍琊看着游浩贤。明明激动得身体都微微颤抖,偏生还要嘴硬。他轻轻地,满足地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将面前的人抱了个满怀。
那就用一辈子来赔,够不够?霍琊问他。
游浩贤埋在他怀里抽了抽鼻子,说,勉勉强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