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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 《太监的职业素养》by:童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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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的职业素养》by:童柯 纯爱 新文
连载中。。。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6-01-25 03:21回复
    第一章
    乾平年间,西北皋州大旱,已有五月滴雨未至,饥殍荐臻。
    火辣辣的太阳直晒在头顶,热浪翻滚而来,放眼望去大片被炙烤的灰黑色土地裂成了块状,面上土皮翻卷着。
    傅辰走了好几个时辰,脚下的水泡让他不得不暂缓了步子。不远处一农人驮着背蜷缩在地上,骨瘦嶙峋的身子好似一折就断,红褐色的肌肤犹如老树皮,那双像风干了的细爪子正刨着地,企图能找到些树根充饥,血液和泥土混在一块有些触目惊心。
    这样的情形并不少见,傅辰已经生不出多余的同情,他的情况并不比农人好多少,比起饥饿,缺乏的水分才是导致他生命力流失的主因。
    不知被什么绊了腿,他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脱力的他没有再爬起来。
    他像一条干涸的鱼大口喘着气,绝望和疲惫将他的坚持和耐力一点点消磨,如果这时候能下一场雨该多好。
    滴答、滴答。
    液体滴在脸上的触感,很真实,难道祈祷有效了?
    他涌上了最真挚的感激,如果不是泪腺早已枯死分泌不出水分,他恨不得热泪盈眶!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雨水更让他欣喜若狂,这是老天爷最好的礼物!他艰难地撕开眼皮,入目的却是一把钉耙,握着钉耙的人赫然是刚才那刨地的老人,并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那老人似在找下手位置,以期能一击毙命。
    而他以为的雨水,是老人瘦爪伤口流下的血。
    老人额头青筋浮现,剧烈抖动,那喉结突出滚动,在干瘪的脖子上尤为明显,预示在他正等待着即将到口的食物。
    电光火石间,傅辰便想到,食人!他就是老人眼中的食物!
    饥饿所带来的死亡阴影,让最后那点人性摇摇欲坠。
    他迅速踹开那钉耙,在生命的威胁下他压榨出体内最后的力气,向旁边一滚躲开那致命一击,站起来就拔足狂奔,连头都没回过。
    一路眼皮直跳,心脏像是要爆炸一样,喉咙越发火烧火燎得疼,但他不敢停下。
    也算他运气不错,路上碰到了蒿草堆,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植物药用价值很高,主治疟疾、中暑等,最重要的是,它可以食用,他也顾不得形象吃了好几把,终于缓减了干渴,把剩下全部摘下放进衣兜里,准备给家中兄弟姐妹。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6-01-25 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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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滚烫的泪珠掉在傅辰脸上,连心都好像被烫到了,傅辰伸手回抱住干瘦的母亲,抚着背骨上的纹路,这个还没他前世年纪大的女人过得苦却从未想过害孩子,那声娘却没什么心理障碍地喊了出来。
      几年前傅辰来到这个时代时,他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这个幼龄稚儿,在这个信仰鬼神的年代里,出格的行为都可能被烧死,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超出这个年纪和时代的事,渐渐融入其中。他曾见过村口老花家的妇人神神叨叨了几句,就被认为是魔鬼附身,按照当地习俗要开膛破肚以净化灵魂。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与这个时代,这个家格格不入,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生活着,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这家人当做真正的家人,这份沉重的亲情灌注到心里的时候,就是铁石心肠人也会触动。
      “我去!爹、娘,相信我,我的年纪刚刚好,会有个好价钱。”他知道大部分朝代选太监是有年龄限制的,这个不存在他记忆中的大晋朝也一样,小孩最好是对性别还模糊的年纪,懵懵懂懂的为上佳。而且宫里对选入宫的小孩也有诸如样貌、言谈方面的简单要求,比起木讷少言的二哥,他相信自己的价格会高一些,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也有计算自己能卖多少钱的一天。
      最重要的是,他也许可以避过那劳什子的一刀。
      “拿这银两把大姐赎回来,我们都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
      “辰子,辰子,醒醒!”
      身体被推搡着,傅辰从通铺上醒来的时候,冷汗流了一背,推他的人是陈狗蛋,不过因掌事太监嫌这名字不好听,改名陈作仁,负责巡查火烛,因着年纪较小性格有些跳脱,与傅辰的性子正好互补,两人关系挺不错。
      “怎么了?”傅辰声音还透着嘶哑,明显没睡醒。
      监栏院外,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一慢三快,也就是说现在是凌晨一点。
      外衫沾在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洗澡是不可能了,作为一个无品级的扫地小太监,能分到的洗浴份额少得可怜。
      “我刚巡查回来,就见你睡得不安稳,一直嘟囔着什么,是被梦靥到了?”陈作仁没说他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傅辰浑身颤抖,面色惨白,那模样没得渗人。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6-01-25 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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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太记得了……”傅辰已经很久没做过入宫前的梦了,过去了三年,那一张张鲜活的脸依旧清晰可辨。看了眼通铺左右睡着的小太监们,并没有被他们的动静吵醒,此起彼伏的鼾声在这不大的屋子里格外响亮。
        “你没事就好,刚才那样着实吓人。”陈作仁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还多亏你叫喊我,不然可不被靥到。”傅辰也和气地应道。
        “咱两谁和谁,客气啥子!”陈作仁脱衣正要上床,却听外边有些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交流了一下,在宫廷里,大多都是有心眼的,那些缺心眼的多半是活不长久的。
        没多久,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夜深人静时不难听到,还没等傅辰穿衣下铺,就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
        傅辰拦了下陈作仁,花了几秒分析了下情况,从刚才的脚步频率来看是急事,但又不希望大动干戈,应该是他们需要人手。
        傅辰两人将门打开,就看到站在外头的李祥英,是内务府正三品的掌事太监,身后还跟着几个李派系的小太监,这李祥英是个精明的主儿,为人以狠辣出名,被他整死的小太监小宫女每几个月都能算作一打扔出去,这会儿这样低调过来,定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
        傅辰扬起毫无心眼的笑容,和他的年纪相得益彰,发挥出一加一大于的二的效果。他虽小小瘦瘦的一人,但逢人三分笑,那双眼乌黑清亮,让人看着也讨厌不起来。
        压低了声音询问:“李爷,这是怎么了?”
        李祥英对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有点印象,是个老实勤快的,稍一弯身,“找几个口风紧的,赶紧出来,别惊动太多人。”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6-01-25 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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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辰打了个颤,这次倒不是害怕,他不是古人,对鬼神的敬畏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只是对自己刚才的不警觉有些细思恐极。
          “您……”怎会可能活着!
          “你是想说,我怎么还活着?”
          七皇子的声音,似乎因着体内毒素的缘故,嗓音也是被破坏了的,比常人低沉沙哑。
          凉亭边留着一串脚印和水滴印,顺延而来,就是如此落魄,也丝毫没有减去那身皇族贵气。
          邵华池拖着湿步,步步逼近,犹如索命厉鬼盯着傅辰,脸上浮出了笑意,却比不笑的时候更狰狞。也许在沉下水的时候,七皇子便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傅辰有些心惊邵华池那逼真的落水挣扎,对自己都能算计到这一步,太狠。
          傅辰被邵华池目光中的冷意煞到,无法动弹,连请安的规矩都给忘了。
          那轻蔑和杀气几乎瞬间让傅辰意识到,邵华池是从骨子里看不起他的,甚至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胆敢挑衅主子的畜生,连人都不是。
          那黑黢黢的视线激得他头脑发热,胸口翻搅着人人平等的意识,几乎将他的神智绞碎。
          傅辰身躯剧烈颤抖,犹如卡壳的机械,好像被什么牵制着,将膝盖弯了下去。
          重重跪在地上,朝着青石地板撞击。
          那沉闷的敲击声足见他用的力道有多大,将额头磕破了皮也没停下。
          “奴才不敢,奴才罪该万死!”傅辰埋在阴影里表情阴霾密布,眼底充血,吐出令他心脏煎熬的语句,听上去恭顺依旧。
          他知道此刻邵华池估计恨毒了他的见死不救,连自己平时没放在眼里的奴才秧子都可以不把他当回事,身为皇室贵胄的尊严被他挑衅了。但他却没后悔过自己的行为,一个没了前程的皇子凭什么值当他舍身取义,去抗衡三位得势的皇子。
          “你的确该死!”邵华池的姿态像一条伏蛰在黑暗中的幼狼,死里逃生的后怕让他显得张牙舞爪,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夕之间失去母妃的庇佑,又遭到其他兄弟的加害,让他恐惧,但这种恐惧却无法对任何人表现出来。
          “求七殿下开恩。”原本受伤结茧的掌心,再次被刺穿。
          傅辰的声音透着安定人心的气息,能潜移默化的让让人心境平缓。
          在邵华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
          只是心里,还是很膈应。
          本来,邵华池对这个小太监是有些另眼相待的,但现在这份心思也发酵变质了,这等薄凉的奴才他邵华池可要不起。见小太监那恭敬中透着诚惶诚恐的姿态,邵华池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如此可悲,可笑,可叹。
          他居然已到卑贱到从奴才那儿得到那点尊严了吗。
          傅辰听到上方,嘶哑如夜枭的笑声,越行越远。
          “既如此爱跪,就跪到外边去。”远远的,传来邵华池的命令。
          “是。”
          “什么时候夕阳西下了,再回去。”
          “奴才遵命,恭送七殿下。”
          直到人离得远了,傅辰缓缓抬头,看向地砖上的血液。
          安静擦去,直到光可鉴人。
          摊开血肉模糊的手掌,看来这次需要伤药。
          又要花银子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6-01-25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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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烈日下,一个瘦小的人跪在太阳底下,脸颊被晒得通红,满脸汗水。
            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却始终挺.立着。
            中途有老宫女碧青过来看了眼,又把这事报给了七皇子。
            这碧青是丽妃从娘家带来的,是个忠仆。丽妃母子失势后,还跟在七皇子身边少数服侍的人。
            本来她就觉得二皇子带七皇子出去游湖不妥当,丽妃娘娘才刚被打入冷宫,七皇子哪有心情,但他们无法拒绝如日中天的二皇子。
            她焦急等待宫门外,才看到七皇子全身湿透走蹒跚走来,身上发着高热,简直吓得肝胆欲裂。
            去太医院请太医,却被告知,所有太医都去为皇后诊脉了,没办法过来。
            其实哪里真挤不出人,只是好听的借口而已。
            邵华池烧得迷迷糊糊,不吃不喝。
            却忽然吩咐碧青来这掖亭湖,看个小太监。
            碧青当然不愿意,却拗不过他,这差事实在莫名其妙。
            当邵华池听到人还跪在那儿,也不知怎的,笑了起来,“虽是个薄凉的,却没阳奉阴违。”
            晦暗的眼神,渐渐燃起了一抹光。
            彻底对宫里踩低捧高的现象心冷的邵华池,竟觉得有那么点安慰。
            他缩在被子里,又烧得昏过去。
            几个时辰后,天边余光笼罩大地,远处暮霭笼罩下的宫廷居然让人觉得温馨。
            长久的跪地令膝盖不能弯曲,那僵硬的酸麻滋味让傅辰苦不堪言。
            起身太快,血液突然涌上脑部,傅辰摔倒在地上,结结实实得撞上。
            缺氧造成的眩晕令他干脆等待那股劲缓过了再起来,盘腿坐了会,湖面上的荷花开出了花苞,在夕阳中盈盈绽放,徐徐清风带着湖边的清爽味吹散了一天的疲劳,掖亭湖的宁静美丽也给傅辰带来片刻放松。
            确定手脚能再次活动,傅辰将那三座宫殿清扫完毕,也亏得他平日打扫的勤快,还算干净,效率很高就能完成差事。
            只再回监栏院的时辰有些晚了,在出了掖亭湖的宫道上却遇到福熙宫的墨画,福熙宫住的是德妃娘娘,而墨画是德妃身边的大宫女之一,最贴身的人儿,平日很少见得,傅辰也是今儿早上将皇后和四妃送走时,将里边的记得七七八八。
            这贴身的宫女,那都是百里挑一,模样绝不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而是真正的沐浴春风,步子脆快,笑容得体,看着说是大家闺秀都不奇怪。
            “墨画姑娘好。”这遇到了,自然是要打招呼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6-01-25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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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子,辰子……”陈作仁满脸灰败,气若游丝,完全没有白日的活力四射,诅咒谩骂。
              “我在!”傅辰涌上了泪雾,溢满眼眶。
              他想到自己第一天进宫,就碰到被父母卖进宫的陈作仁,与傅辰不同的是,陈作仁是一路诅咒谩骂的,他说他总有一天要做人上人,要让抛弃他的人后悔。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再也不敢得罪他。他要住宫殿,伺候贵主子。要以后朝廷放归后,给傅辰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他会在冬天傅辰冻成冰棍时嚷嚷着要取暖凑过来捂暖傅辰,会在傅辰发烧昏迷的时候,被太医院赶出来十几次也要求得一点药,会在每次巡查火烛后,偷偷给傅辰带点夜宵填肚子,这个人嘴巴总是很欠揍,却直爽心软。
              “是他谎报了时间…我是被陷害的…”
              “我知道…”泪水积满,滚烫的泪珠子,滴在陈作仁的脸上。
              “别哭…,难看。”他伸手,摸着傅辰的脸,像是在眷恋上面的温度。
              “会好的,我一定会治好你,仁子你别忘了以后你还要买豆浆给我喝,我们约好的!”
              “没用了…”陈作仁的目光渐渐灰暗,一片死气,反射不出一丝光亮,他紧紧握住傅辰的手,“答应我,替我好好活下去。”
              “…好”傅辰的唇被咬破,铁锈味弥漫口腔,却全无所觉,他甚至听不到身边的哭泣声。
              “我的银子放在第二个柜子底下,都给你。”陈作仁声音越来越微弱,“帮我吃糖葫芦……我还没见过长啥样,好想吃…”
              “…好!别说了…”
              “听说晋朝很大,有沙漠,有高山,有瀑布,一定很美…好想看一眼…替我……”陈作仁知道,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好,好!”傅辰声音沙哑,胸口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他的泪水越来越多,滑落脸庞,不停掉下来,“我都答应!”
              泪水灼热的温度落到陈作仁脸上,脖子上,他扯了一个笑容,伴着唇角的血像雪地里的红梅。
              世上还有一个人在乎我,这辈子没白活。
              “最后一个请求,辰子,给我个痛快吧,我好痛……”
              这是陈作仁最后的请求,他实在太痛了,整片腰部以下几乎折断了去,骨头碎肉红红白白的一片。
              这话是一把重锤,将傅辰的表情击碎,“我做不到……”怎么可能下的了手。
              他哽咽的声音就像是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艰涩而沉闷,双手捂着眼,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漏了出来。
              “求你,辰子,求你…”王富贵咬牙把陈作仁劈晕,陈作仁握着傅辰的手无力下滑。
              傅辰的肩膀被王富贵攥住,泪水中却透着一股坚定,“辰子,你不能这么做。”
              一个已经要离开的友人,和还活着的,自然是保住后者。
              如果由傅辰来解决,连带傅辰自己都会受到牵连,自杀和他杀都算犯事,在这里可没人会问你是什么原因。
              行刑的士兵出现,傅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富贵,你身上可有银子。”
              “你不会是要…”王富贵一看傅辰的表情就知道了。
              别看傅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一人,却是最重情谊的,他叹了一声。
              “你这性子迟早害了你。”将银子塞进傅辰手里,“借你的。”
              “谢了。”在士兵要将陈作仁拖走时,出声阻止,“等等,不知道各位达人要将他带去哪里?”
              “自然是停尸房。”
              “但他还没死啊!”一旁一个小太监叫出声。
              士兵面露不耐,每天都要做那么多这类事,早把他们的怜悯磨光了。
              陈作仁已经因为士兵的动作已经痛晕过去了,出气多进气少。
              士兵忽然发现身后有异样,转头就发现跪在地上,清秀的少年,那张脸上是一片泪水模糊,却无法掩盖那双清亮的的眼,那平静中透着安抚人的声音,“请大爷给他最后的体面,让他尸首俱全的离开。”
              不少人跪了下来,傅辰将银子塞了过去,“几位大爷,希望大人能让小的陪同。”
              士兵颠了颠手中的分量,还算满意,撇了撇嘴,“怪事年年有,也不怕晦气。”
              另一个士兵从长廊走来,傅辰隐约看到李祥英的衣角,心底一沉。
              “今日皇后娘娘怀孕,不易冲撞,他必须过了子时才能咽气。”
              也就是这人明明活不过这个时辰,就是想尽办法也要让他熬到规定的时间才能死,而这个人将会生不如死的过生命最后的日子,这是比死刑更可怕的刑罚。
              傅辰只感一阵天旋地转。


              来自Android客户端22楼2016-01-25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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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傅辰不是第一次来福熙宫,却没表现任何好奇。
                他目不斜视,眼角余光甚至没放在身边的墨画身上。
                墨画一路上观察傅辰,这个循规蹈矩的小太监,那紧张的模样还真的挺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谁都喜欢把情绪放脸上的人,这类人的心思好猜,相处就容易多了,“别紧张,咱们娘娘可是出名的和善人,且放宽心吧。”
                一个月来两人也见过数次,墨画对这个有礼数,懂进退的小太监挺有好感,宫里从不缺想往上爬的,也不缺巧言令色的,但爬得路数要让人舒坦不是,墨画就看这小太监顺眼。
                傅辰似乎松了一口气,将一个没见过世面,又骤然得到关注的小太监表现得惟妙惟肖。
                他脸蛋红扑扑的,有些怯懦却在强自镇定,“墨画姑娘,您知道娘娘找我是为什么事吗?我怕待会不懂规矩冲撞了娘娘。”
                “其实我也不知呢,”她确实不清楚,德妃娘娘虽和善,但这和善却不是他们逾矩的理由,“平日里也没听娘娘提到过。”
                傅辰不着痕迹在短时间里将墨画瞬间神态印刻在心里,无论是眼底的疑惑还是细微的表情,都说明墨画的确不知情。这是职业病,他曾经碰到过各式各样的患者,有些特别善于隐藏自己的,就需要捕捉瞬间的微表情。
                到了宫门外还遇到安忠海,就是那位人称海老爷的总管公公,也是曾为陈作仁等人求情过的人。
                “哟,这可是个生面孔,福熙宫这是要添人了?”马上就是三年一度的大选,海公公这是来和德妃商量事儿的,刚出了宫门就遇到了墨画两人,德妃娘娘是个喜静的,从晋成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她院里就没添过什么下人,故而海公公有此一问。
                “哪能呐,这不是娘娘看这小太监会一手蔻丹功夫,让奴婢找来看看是否真有本事。”
                海公公想到德妃娘娘刚在洗蔻丹,脸上堆上了笑意,“那便快进去吧,别误了娘娘的时辰。”
                “海公公好。”傅辰是等他们说完后才问好的。
                海公公也没应声,笑了笑就离开了。
                傅辰等在宫门外,等德妃的传话,这时宫道上走来一个见之忘俗的人。
                青年并未穿皇子服,反而只穿着青色织锦锦袍,五官精致,肤如玉瓷,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任何与之对视的人都能感到心灵上的平静,此人从骨子里就好似散发着圣洁味道,好像独独他是受上天眷顾而降临的,他是三皇子邵安麟,德妃所育,从出生便体弱,曾被断言活不过十二,帝甚怜之,将其送往寺庙养到十二才回宫,后又跟在国师身边学习,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是下一届国师的热门人选,也是少有的这个年纪还未被指婚的。也因此他是最与世无争的皇子,甚至是不少皇子拉拢的对象。
                人是最复杂的生物,即使专业是心理学,但看不透的人多如繁己,对于这类能让自己完美得犹如圣人的人,傅辰格外慎重,让自己看上去像所有被三皇子容貌气度摄住的小太监,直到人走近了,才慌慌忙忙跪地,“奴才给三殿下请安。”
                至始至终,三皇子都未将视线哪怕一秒停留在傅辰身上过,越过他就走了进去,一路上请安声不绝于耳。
                约莫一刻钟后,三皇子才从德妃娘娘处离开,傅辰被召了进去。
                空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味,丝丝沁脾入肺,几个宫女围绕着德妃净手,递巾帕。
                德妃一双芊芊玉手正摸着怀里的猫,玉指穿过白毛,若隐若现,单看手完全看不出这已是年逾三十的女人。那猫是德妃娘娘的爱猫,见到傅辰进来,“喵”了一声。听说猫是能见到死灵的生物,傅辰自娱自乐想着该不会是看穿他的异世灵魂了吧。
                傅辰没看坐在上首德妃,低垂着头,“奴才给娘娘请安。”
                “起吧,可会蔻丹?”德妃娘娘声音轻柔文雅。


                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16-01-26 01:56
                回复
                  傅辰想到之前墨画在宫门外回复安忠海的话,平静回道,“会的。”
                  “哦?若是不会装会,本宫可是要惩罚的。”依旧不轻不重的语调,气度雍容淡然,让人也不得不感慨也只有这般人物才能有三皇子那样的儿子。
                  “请娘娘让奴才试试。”他恭敬回道,并没有看到墨画投来赞赏的目光。
                  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回答不会,那么现在他已经以欺瞒的名义被拖出去了,宫里头要的不就是这随机应变的能力。
                  这时候,便是不会也要会的,也幸好这步骤并不难,重点在于将花瓣的颜色搅拌均匀的过程。
                  蔻丹因常取千层红的花瓣为原料,故而又名千层红,在现代叫做美甲。这染甲的风潮是从晋朝乾平初年就开始流行的,宫内娘娘们的穿衣打扮,很快就传到了宫外,引得无数女子争相效仿。女子爱美,更是以此来彰显身份地位。这个年代的步骤和傅辰在书中看到的相差无几。傅辰庆幸自己的过目不忘,他躬身将桌面上的艳红色花瓣放入陶钵中,拿着器具将之捣碎,他手指纤长白皙,在红色的花瓣下居然生出一抹艳丽的魅惑。
                  德妃娘娘看着小太监将明矾加入陶钵中,用均匀的力道磨着钵里的花水,这是个细致的活,力道大了色泽就重,轻了就没浸透,要保持长时间一个力道需要很大的耐心和专注力。傅辰将丝绵制成的薄片浸入花水中,等待完全浸透。
                  整个过程,德妃身边的几位大宫女都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小太监不但会,而且还像是行家的样子。平日里专职做蔻丹的宫女也不过这个模样,甚至都没有傅辰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味道。
                  傅辰年轻时爱上茶道,这修身养性的艺术说起来也有互通之处,比如做事的气质动作与常人相比多了几分沉稳雅致,看着便赏心悦目,单单这动作摆出来,说不是行家都没人信。
                  “请娘娘抬手。”傅辰看到德妃伸出一双保养得当的手,心知算是得到认可了,古往今来这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也要具备一定底蕴,“奴才逾矩了。”
                  “无碍,看座。”德妃一手抬于桌面上,一手摸着怀里的猫。
                  “谢娘娘赏。”傅辰坐了下来,握住德妃微凉的手,傅辰开始仔细为指甲上色。
                  那猫有着一双冰蓝色的双眼,似对傅辰很好奇,它从德妃膝盖上站了起来,蹭进傅辰怀里。
                  傅辰不敢动,任由那猫在自己衣服上打滚,德妃身边的大宫女看到这一幕,轻笑出声。
                  “这小家伙平日傲得很,倒是与你亲近。”待傅辰做好了蔻丹,规矩站在一边,德妃说道。
                  傅辰冷汗落下来,忙称不敢。
                  德妃泛起温和的笑意,将猫递给墨竹,与墨画一样的大宫女。
                  德妃轻抬手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所有宫女躬身退下。
                  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沁人脾脏的花香,傅辰却莫名觉得有些忐忑,这屋里头只剩下他与德妃娘娘。
                  当然,这里里里外外都清空了人,就是有什么话也是传不出去的。
                  “坐吧,”看了眼拘谨的小太监,德妃温和的笑意似透着什么傅辰看不真切的东西。
                  这是德妃娘娘的地盘,傅辰自是知道刚才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下面才是让他来的目的,闻言道谢后又坐了下来。
                  “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何我让墨画给你送食盒?”德妃笑靥如花,声音越发柔和。
                  德妃语调和音色上有些变化,这变化说明在德妃单独面对他时,在确定什么,有些犹豫,她正在权衡利弊。
                  “奴才愚钝,请娘娘提示。”傅辰心道果然这食盒是德妃吩咐的,他能猜出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如果只是要个人,像德妃这地位是件很容易的事,可以直接吩咐身边服侍的人让内务府划人过来,做个登记就可以。而且就像刚开始海公公问的,每几个月宫里的人都会有些变化,每个宫里都会定期选一些人给主子们挑选,完全没必要让宫女来频频交好。简单点说,就是一个小奴才是绝对没资格劳主子这般费周章的。
                  “那你觉得是什么?”德妃对小太监的进退得仪的话点了点头,似下了某种决定。
                  “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娘娘的意思。”傅辰低着头。
                  宫里奴才都是不能直视主子的,除非主子提出来。
                  忽然,刚才那双芊芊玉手覆盖住傅辰放在膝盖上握成拳的手,傅辰心脏漏跳一拍,只觉有一条蛇钻了上来,将那冰冷的皮肤贴着自己的,第一次无礼而震惊的抬头,直勾勾看向德妃。
                  德妃嫣然一笑,也不斥责傅辰的无礼,那笑意出现在那张清丽的脸上,居然有些另类的妖娆,与平日里截然不同,任谁都想象不到这是那位端庄优雅的德妃,朱唇轻吐:“我身边缺一个体己的人儿,不知你意下如何?”
                  德妃甚至没有用“本宫”自称,似笑非笑得望着傅辰,让傅辰再明白不过这话语中的含义。
                  这话,是看上他了,不是能力,不是性子,竟是这副年轻的皮囊!
                  这是他以为的几百种可能性里最不可能的那种!


                  来自Android客户端26楼2016-01-26 0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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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辰无法从那眼神里看出任何伪装的成分,他知道一些善于伪装和反侦察能力的人,是能混淆视线的,将自己扮演得连自己都能骗过。他曾协助过警方,为一位罪犯做心理辅导,那罪犯曾经的身份是犯罪心理学教授,谈判的过程非常不顺利,傅辰多次在与对方接触的时候,被反带入对方的世界。
                    可他并不认为还是少年的邵华池有这以假乱真的能力。
                    至少目前,在他的判断下,邵华池应该是真的被烧成了白痴。


                    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16-01-26 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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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无权无势又痴傻的皇子,反而让傅辰放心,人心易变,在这宫里只有傻子疯子,才能给他安全感。
                      确定邵华池睡了,傅辰才回到监栏院的饭堂,迎面就遇到意气风发的叶辛。
                      叶辛本来是伺候他们的掌事慕睿达的干儿子,只是后来傅辰才知道,叶辛早已转而跟着李祥英,随着李祥英在祺贵嫔那儿得脸后,叶辛也水涨船高成了大太监,大太监是从四品,虽是最低等级的太监却比他们要高多了。
                      他看到傅辰莞尔一笑,“这不是傅辰吗,听说你那小跟班犯事嗝毙了,半夜痛哭流涕了吧?啧啧啧~~”
                      小跟班说的就是已离开一月陈作仁,傅辰知道当初陈作仁被临时调去送荔枝,顶的就是叶辛的位置。
                      要说之前王富贵提醒傅辰小心叶辛,也因为此人睚眦必报,对着上头讨巧话一箩筐,可对比自己地位的,就完全换了张嘴脸,当然这类人在宫里总是不缺的,而傅辰顶替了叶辛的位置伺候慕睿达,在叶辛看来就不顺眼了。
                      叶辛身边的一些太监一起笑出了声,听到这里动静的王富贵看到叶辛,冲了过来挡在瘦小的傅辰面前,在他看来向来好说话的傅辰对上叶辛,肯定吃亏。
                      “叶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你的阳关道是你本事,但最好别来惹我们!”因为王富贵块头大,板起脸来很凶狠,看上去还真有点唬人的架势。
                      叶辛哈哈笑了出来,“真是情谊深厚,让我好感动哦。”
                      那假笑伴随着尖利的嗓音,很是刺耳。
                      外边有小太监跑进来,匆匆在叶辛耳边说了些什么,叶辛脸色一变,也懒得再与傅辰等人聊下去。
                      临走前,看着这群小太监,笑得愉悦,“明天又是验茬的日子,祝你们过得愉快。”
                      直到叶辛匆匆离开,王富贵铁青着的脸才稍稍缓和,转身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松了口气,拍了拍傅辰的肩,“没事就好!”
                      “嗯,我没事。”傅辰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你脸色有些不对。”
                      “你知道,验茬永远不会是件开心的事。”傅辰压下有些不规则的心跳,苦笑道。
                      王富贵并没有发现异常,神色也是相当难看的点头。
                      傅辰还在想着刚才叶辛离开前的话,验茬。
                      所谓验茬,是每半年必过的一道程序,检查太监是否有真的净身,或者是否有完全“净干净”。
                      传言某个朝代有太监曾出现过未净身干净的太监,虽然谣言还是谣言,但这验茬的风俗却传了下来。傅辰在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朝代历史后,就知道这种事情根本上是不可能的,这封建皇朝几经迭起,为了保证皇帝的中央集权以及后宫的稳定,一些宫内规矩法律日渐完善,对太监的管理也是相当严苛,每年到了春末初夏,秋末东初的时候就是验茬的时候。
                      所有无品级的太监每半年就要遭罪一次,这也是刚刚到从四品的叶辛幸灾乐祸的原因。验茬对于每一个太监来说都是极度侮辱,大多太监除去那些犯了事没法子才进宫的外,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要是可以谁愿意把好好的孩子给阉割了,阉割了便也罢了,却还要进行每半年的检查自己的残缺,可不就是奇耻大辱吗。
                      对哪一个太监来说,这都是件辱不可言的过程。
                      但傅辰之所以凝重,因为他就是那不可能出现的意外中的那个意外。
                      每半年,这一遭又要来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6-01-26 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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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眼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却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样的深邃,傅辰的眼珠从黑色渐渐有些灰白,像是洒了一层银霜,美得炫目,这是他穿越后唯一的金手指,一个小得几乎忽略不计的能力:催眠。
                        在现代他会一些浅显的催眠术,能通过语言、环境、肢体动作等等对患者进行催眠,但这催眠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根据个体不同催眠的效果也有很大差异,可以说真实世界的催眠大师的确存在,但非常稀有,功能和效果也绝对没有外界或者影视剧中传得那么玄乎其玄。如果只是把上辈子的能力原封不动地带过来,当他放倒一个太监的时候估摸着就会被围住了,也幸而这能力在穿越过来后稍微出了些偏差,如今可以一次性催眠十人以下,限制条件是一个月只能用一次,上个月的机会他给了陈作仁,让其在无知无痛中离开。
                        五人因为离得近,又都关注着傅辰,可以说傅辰给自己创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他们的目光越来越迷离,几乎呆滞了。
                        “你过去,自个儿脱了上去。”傅辰冷漠地看着他们,随手指了个太监,重复刚才刘纵的话。
                        果然那小太监毫不避讳地将裤子脱了下去……


                        来自Android客户端34楼2016-01-26 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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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晚间,下了差傅辰带了些碎银前去膳食房找最爱贪小便宜的老八胡,上次王富贵得来的酒也是从他那里要的。两人唠嗑了几句,傅辰是个嘴严的,跟锯子似得。老八胡每次一碰到傅辰就会把平日的抱怨八卦一股脑儿倒给他。
                          这让傅辰间接打听到不少消息,比如今日皇后娘娘又为肚子里的小皇子准备新的小衣,比如祺贵嫔又挑三炼四将送去的饭菜退回来好几次,再比如哪个宫里的为了今晚翻牌子让他们厨房加班加点做给皇帝送去的汤……
                          直到老八胡要继续上差,傅辰才拿着包裹好的新鲜点心吃食离开。
                          他一路小心避开耳目,趁着侍卫换班的时候,悄悄潜入重华宫,就是七皇子所在的宫殿。
                          听了半响里头的动静,确定皇后派来的太监早已离开,他才走了进去。七皇子是一颗弃子,人痴傻毁容,母妃又被打入冷宫,是绝不可能翻盘的,这是宫内所有人都公认的事实,自然无人会来这地方。傅辰就着宫灯看到庭院里破碎的碗,还有那依旧拌着黄色液体的饭菜,一阵心酸。
                          而庭院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轻喊了几声,却无人回应。
                          一间间屋子找了进去,几乎所有有可能出没的地方都找过了,怎么会没有?
                          傅辰不知道一个傻子能在后宫存活多久,只能看七皇子的造化了。
                          傅辰找到柴房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盏茶时间。
                          看着上了数条粗链子的破旧木门,他拍向门板,里头依旧没声音。
                          他在外面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破罐子底下发现了钥匙,将门打开后里头散发着一股馊臭夹杂着发霉的味道,很是冲鼻。
                          屋子里很黑,地上稀稀落落散落着陈旧的木块,墙面上结着蛛网,很是破旧,与主殿相比这里就像是被皇宫遗忘的角落。
                          一团影子缩在墙角,安静得就像死了一样。
                          傅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蹲下身,“七殿下?”
                          他的声音像是忽然点燃了这具尸体的导火线,邵华池疯狂地甩着手臂,像是在驱赶什么似的,“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扎入耳膜,邵华池尖利的指甲迅速划破傅辰的手臂,血痕立现。
                          傅辰这时候也不管邵华池的疯狂攻击,将人整个圈进怀里,虽说邵华池年长几岁,但人并不强壮,傅辰牢牢将人锁住。
                          几番挣扎也无法甩开傅辰,邵华池激烈得颤抖着,似乎很恐惧。那如鬼的半边面容是结了痂的血,看上去比第一次见面更为恶心,傅辰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等到邵华池安静下来,一只手在他背后轻轻安抚着,“不怕,是我,还记得我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41楼2016-01-26 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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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微弱的光照下,傅辰那双眼宛若蒙上了一层柔光,邵华池愣愣地看着地面,背上是不轻不重的拍着,对方的声音带着一种魔力,能让暴躁的情绪得到安抚。心理咨询师在入行前,都会在咬字、语速、声音、声调等方面进行专业培训,职业关系之后能遇到各种各样的患者,首先就要做到能让对方心静,才能进行正常对话,再慢慢引导患者深入了解。
                            喊叫狂暴渐渐停止,在这个完全称不上好的环境中,两人的相拥似透着一股温暖的气息。
                            傅辰将人带出柴房时,温和地说道:“转过身去,不准看。”
                            邵华池歪着脑袋,痴缠着傅辰,傅辰格外有耐心地重复说了一次。
                            确定邵华池不会看到这暴力的一面,傅辰温和的表情卸了下去,走向柴房里面。
                            宫里基本不烧柴,因怕走水。除了膳食房与一些主殿小厨房外,几乎连烟囱都找不到几个,是以拥有小厨房的重华宫曾也繁华一时,只是现在小厨房暂时闲置了,这柴房自然一起废弃了,多年不修缮,变得破旧不堪。
                            来到柴房内,傅辰锐利的目光仿若一只猎豹,在黑夜中散发着冰寒的光芒。
                            深吸一口气,一条腿抬起,猛地踹向那破旧的木板门。
                            啪啦!
                            木板门发出悲鸣,傅辰出脚的速度快速狠厉,又重重来了几下,那门才不堪重负倒下,看着就像是邵华池发了疯自己踹的。
                            他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当什么都没发生,再把邵华池塞回这样的地方过一天一夜。
                            那声巨响,让原本呆呆的邵华池忽然抱头蹲下,有些怕傅辰,那么温和的人,居然也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傅辰也不管邵华池的战战兢兢,带着他直接进了主殿,比起上次邵华池整个人更为畏缩,弓着背坐在原地,连椅子也不敢坐实,只敢屁股稍稍沾着点,好似随时能从上边摔下来。
                            傅辰摸了一把那乱糟糟的发顶,将人搂在怀里梳理着头发,邵华池才渐渐摆脱对傅辰的阴影,又亲近了起来。傅辰打了盆清水,才一天不见邵华池那头发却好似全打结了,沾了点水拿帕子清理了一下上边的灰尘杂物。又点了根蜡烛,仔细观察他的脸,还没等傅辰凑近,邵华池就好像觉得格外难堪,居然侧头胡乱推搡着,不住往后仰不愿给傅辰看,“呜呜呜……嗷”
                            傅辰轻笑,看着那半边鬼面,“当自己狼吗,嗷什么嗷。”
                            邵华池还在躲,不敢看傅辰。
                            “看来还没完全傻了,别遮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傅辰硬是扒开邵华池遮挡的手,检查伤口。
                            面对一个傻子的时候,他才觉得,这宫里的日子并不是那么难受,至少他可以当个正常人不是,能用“我”来自称。
                            这次过来前,问王富贵抠了点伤药用油纸包着带过来,幸好用得上。邵华池脸上的毒瘤破了,里边的脓水和血水流干了,那伤口上坑坑洼洼,有的结痂有的溃烂得更厉害。
                            “每天晚上是不是很痛?”边清洗的时候,边轻问道。
                            邵华池听不懂,但他很安静,大约是记起了这是之前帮过自己的人。
                            傅辰撒了些药粉,又涂上膏药,全程都很轻,生怕弄痛邵华池。
                            傅辰准备离开前,再一次将所有自己来过的痕迹去掉,又掰着糕点喂他吃,初夏很多吃食容易发馊,他特意问老八胡要了不容易坏的。
                            邵华池吃得狼吞虎咽,看样子是饿狠了。这次带来的糕点数量是之前的好几倍,傅辰来的时候胸口都是鼓鼓的,也幸好没人会注意一个小太监的穿着如何不得体。
                            将剩下的放到一个不显眼的抽屉里,带着邵华池认了地方好几遍。
                            “我无法每日过来,以后遇到他们,你能躲就躲,饿了就吃我放在这里的糕点。”又做了个吃的动作,看到邵华池傻傻点头,傅辰忍不住捏了捏那如玉的另半张脸,就是不在乎长相的傅辰都觉得好看的不得了,继承了丽妃那张国色天香的脸。
                            也不知邵华池听进去没,将他带去床榻,给他盖上薄被,像是上辈子对儿子那样,说着床头故事。傅辰的视线停留在邵华池那张懵懂单纯的脸上,他曾在床头也这样看着另一个人入睡,目光越来越悠远,恍若隔世……
                            他曾说了六年床头故事,每日必早睡的他可以搜索全世界各种各样的童话故事到半夜,只会西式料理的他可以下班回来潜心研究中式三餐,工作劳模的他可以为了接送儿子上下学天天迟到早退。
                            傅辰永远都记得接到儿子出车祸的消息时,天塌下来的感觉。那是妻子离世的第二个冬日,积雪堆在路边,化雪的日子格外冷,是刺入骨髓的湿冷。太平间冰寒而苍白的灯光照在儿子血肉模糊的身上,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去把那四分五裂的肢体一针针再缝合在一起,也不记得怎么收拾儿子生前的物品,记忆始终停留在那只放着儿子骨灰的木盒子,青灰色的天空,和冰冷坚硬的墓碑。
                            幼年时,亲戚总说他克父克母是天煞孤星的命,他抗争过不服过也叛逆过。
                            直到上辈子最后那几年,他也总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不……不哭。”断断续续的声音,像牙牙学语,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碰到自己的脸上。


                            来自Android客户端42楼2016-01-26 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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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哭。”断断续续的声音,像牙牙学语,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碰到自己的脸上。
                              傅辰忽然惊醒,摸了下自己的脸,什么都没有,再看向说话的邵华池,这大约是傻了以后的七皇子第一次开口说话。
                              心中一暖,他微微笑了起来,“我没哭,哭是需要眼泪的。”
                              邵华池胡乱摸了摸傅辰的脸,果真一点湿意都没有,再看傅辰那双眼,再也没有那令人哀恸的情绪,奇怪地望着傅辰。
                              傅辰像哄儿子似得,在他眼中这个智商退化到幼儿的皇子,和孩童差不多,一手轻搭在对方的被子上,“睡吧,上次的曲子还想听吗?”
                              外面完全暗了,暖黄的烛光静静照在傅辰的脸上,傅辰轻哼着曲子,他的语速温柔缓慢,温馨的气息流淌在这空旷的宫殿中。
                              直到离开的时候,本以为邵华池已经睡了,却忽然惊醒,拽住了傅辰的衣角。
                              傅辰一愣,看着一点睡意都没有的邵华池,读懂了他的意思,“你不想我走?”
                              邵华池挪了过来,没毁容的半张脸蹭着傅辰的衣服,很是不舍,像是一条小奶狗。
                              他好像想起了上次傅辰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今日就是睡都不敢睡。
                              也许是察觉到邵华池的心情,傅辰摸了摸他的头发,“那我……”
                              忽然,院门外响起一道开锁声,糟糕!
                              邵华池也听到了,他“啊,啊啊,躲!”叫了起来,似乎在叫傅辰快点躲起来。
                              傅辰快速闪进房间里唯一能藏人的床底下,看着两双脚前后出现在视线中。
                              然后就是邵华池挣扎的声音,还有太监的咒骂,傅辰从声音听得出来,就是之前的马脸太监和瘦太监。他们似乎给邵华池嘴里塞了什么,傅辰只能听到呜呜的声音,再然后就只能看到他们硬是把人拖走。
                              从他们的只字片语中,能分析出,似乎是去皇后的长宁宫。
                              从皇后分给邵华池重华宫就能看出来,这位皇后私底下如何折腾,都不可能在明面上苛待七皇子。
                              傅辰望着空无一人的宫殿,缓缓走了出去。
                              也许就像邵华池曾经在掖亭湖边说的,“我以为,你会当做没看到。”
                              傅辰看着宫门,自言自语道:“我只能当做没看到。”
                              到最后,傅辰也没把那只在湖边捡到的鞋子给邵华池确定,或许仅仅因为,他希望那只是个巧合。
                              傅辰来到储秀宫西侧廊庑下,过几日竞选的秀女来了这儿就要热闹了,现在却还是空的,这里离宫女所住的陇虞西十二所比较近,西十二所是没有被分配的宫女集体住的地方,而陇虞是当初建都时,这块地域的地名。晋朝惯用东西划分界限,以皇宫为例,养心殿和长宁宫为中心轴,西所分为十二,内务府六监、敬事房、姑姑所、膳食房、监栏院等十二处区域,东所亦分十二,后宫各院、御花园、皇子住处、太子的东宫等十二处区域。
                              傅辰到的时候,梅姑姑已经在那儿候着了。梅珏看到傅辰,轻巧的步伐走近,宫里头的宫女仪态中,就要属这些姑姑们最为标准,轻、柔、巧,举手投足都是极为赏心悦目的,笑不露齿,声音总是轻轻柔柔的。
                              梅珏左右看了下,轻声道:“还以为你不来了,这几日咱那儿有些忙不过来。”
                              “对不住姑姑,中途转道去了膳食房,耽搁了。”傅辰自然也知道,梅姑姑说的大选的事儿,这些宫女到时候都要分配到各宫小主那儿,包括他们监栏院也要去一些人伺候新主子,梅姑姑这是在加紧训练小宫女们。
                              梅珏也知道膳食房的老八胡,私下里很爱找傅辰唠嗑,闻言也不奇怪,“来了就好。听闻那李爷越发不得劲了,愣是拖了关系出了自个儿的院子,正四处找人撒气,你可小心些,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疯狗似的。还记得那叶辛吗,你顶了他的职伺候慕睿达,那叶辛今日被他抽了好几个皮笊篱,那脸肿得老高,都看不出形了。我怕夜长梦多,连夜让人取了些,你看可够?”
                              耳光是赤手打脸,而皮笊篱就是带上特制手套打脸,打了后,表面上看不出来,里头却是出了血的,是比较狠辣的一种惩罚人手段。
                              梅珏打开一纸包,里面是傅辰曾在监栏院外嘱咐她去办的,刚摘下来的几株乌头,她只打开了一下,就马上合拢,塞进傅辰手中。
                              傅辰点头,两人这是约好的私下碰面,不宜长待。
                              傅辰将纸包塞入胸口,正要离开却被梅姑姑喊住了,原来是西十二所今日下了差后,所有人都帮着小央做糖,虽说菜户只是个名分,但下人能庆祝的事儿太少,难得出了件,一大早小宫女们就去了膳食房要了些边角料和麦芽糖以及芝麻,自己捣鼓着做糖分食给熟人,大家伙儿都喜庆一下。
                              傅辰进西十二所的时候,里头走过小宫女说说笑笑的,看到傅辰就打起了招呼,大家平日都见过,是识得脸的。梅姑姑走进里边,没一会传来一阵哄笑声。小央红着脸捧出了十几袋用纸包好的芝麻糖交给傅辰,“傅辰,麻烦你分给监栏院的大家,谢谢……谢谢他们平日里对富贵的照顾。”
                              小姑娘红着脸,把一个绣好的荷包递给傅辰,上面绣着清雅的兰花,针线很是考究,是用了不少心思的,“这个是给你做的,谢谢你总是帮富贵上差。”


                              来自Android客户端43楼2016-01-26 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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