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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全班学生都像Jill一样 A Whole Class of Jills
01
Jill Garvey知道人们总喜欢美化那些消失的人，总喜欢把他们夸得比实际要好，好像那些消失的人比留下来的人高级一等似的。1014事件之后的几周里，这种情形她已经见得太多了。各种各样的人——大多是成年人，不过也有个别小孩子——在她面前都对Jen Sussman大赞特赞。其实Jen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或许她比同龄的女孩子要漂亮一些，但绝不是什么无可挑剔的天使以至于上帝要把她从尘世中带走。
那些人总是说：“上帝需要她的陪伴。衪一定是想念她那双明澈的蓝眼睛和动人的笑脸了。”
他们这么说当然是好意，Jill心里也明白。她是事件的所谓“目击者”，当Jen消失时她是惟一在场的人，所以人们经常对她温柔得让她起鸡皮疙瘩——就好像在安慰死者的亲人，好像她和Jen因此成了姐妹一样——温柔之外，他们还对她抱有一种奇怪的敬意。她解释过，但没人真正听进去了：她其实并没有目击到什么，她也和他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她正在看电脑上的Youtube视频，视频里一个小男孩正用拳头砸自己的头还假装不疼，那样子既可悲又可笑。她当时应该是反复看了三四遍，等到她抬起头来时，Jen已经不见了。Jill以为她去卫生间了，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真同情你。”那些人总是说，“你一定很难过吧，就那样失去了好闺蜜。”
其实她和Jen早就不是好闺蜜了，不过这话也同样没人听进去。Jill甚至怀疑，她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好闺蜜，尽管她们一直把这个词挂在嘴上——我的好闺蜜Jen，我的好闺蜜Jill——但并没有想过这个词到底什么意思。真正的好闺蜜是她们俩的母亲，而不是她们俩。两个女孩只是不得不经常在一起（从这个意义上说，她们倒真的像是姐妹）。她们曾经拼车去上学，在彼此家里留宿过夜，一起跟随两家父母去度假，两人的母亲在厨房喝茶品酒时，她们就一起看电视玩电脑打发时间。
这段友情虽不是她们自愿选择的，但却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从上幼儿园之前开始，一直到八年级期中Jen突然神秘地脱胎换骨才结束。那段时间Jen每天都在大变样——至少在Jill看来是这样——今天像是换了一个身体，第二天穿衣风格大变，第三天就结交了新的朋友，就是以Hillary Beardon为首的那群既漂亮又有人缘的女生，而Jen之前还声称不喜欢她们，嫌弃她们又肤浅又讨人厌。当Jill问她为什么和那些人一起玩时，Jen只是笑笑说，其实真正了解她们之后，发现她们都很和善。
Jen这么做当然没有恶意。她没有欺骗Jill，也不曾在背后调侃嘲笑她。一切看起来好像只不过是她慢慢地飘远了，飘进了另一个更加闲人免进的圈子里。Jen还象征性地试着把Jill也纳入她的新交际圈，她邀请她（虽说这很可能是Jen的妈妈授意她这么做的）一起去Julia Horowitz家的海滨别墅度假，不过事与愿违，这只不过让她们之间的隔膜变得更明显了。那天整整一个下午，Jill都觉得自己像个异族人，她只不过是一个皮肤苍白、小心翼翼的局外人，穿着她傻兮兮的连身泳装，安静且迷惘地看着那些漂亮女孩们夸赞彼此的比基尼，相互比较喷涂成晒黑效果的皮肤，用糖果般色彩鲜艳的手机给男生发短信。最让她惊诧的是，Jen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居然混得如鱼得水，她已然和那些女孩融合得天衣无缝。
“我知道这种事你很难接受，”她母亲对她说过，“但她在扩大交际圈，也许你也应该试试。”
那年夏天——也就是1014事件前的最后一个夏天——长得好像没有尽头。Jill处在不尴不尬的年纪，去参加夏令营则太大，去工作则太小，人又腼腆，不好意思抓起电话招呼别人。于是她将大把的时间花在了Facebook上，一边研究Jen和她新朋友发的照片，一边好奇她们是否真的像照片上表现得那么开心。她们跟自己的小团体起了个名字，叫“高逼格贱人”，几乎每张照片的标题里都带着这个称号：高逼格贱人呱呱叫，高逼格贱人睡衣派对，嘿高逼格贱人你们在喝啥。她一直留意着Jen发的状态，Jen正和班上的大帅哥之一Sam Pardo谈恋爱，Jill从中也了解到两人关系的起起落落。
Jen的新状态：和Sam牵着手一起看电影。
Jen的新状态：有生以来最棒的一个吻！！！
Jen的新状态：这辈子最难熬的两星期。
Jen的新状态：。。。无所谓，随便吧。
Jen的新状态：男生都去死吧！
Jen的新状态：一切皆可原谅。
Jill想让自己怨恨她，但发现自己做不来。恨她又有何意义呢？Jen呆在她想呆的地方，交际着她想交际的人，做着她想做的事。你怎么能因为这些就去恨一个人呢？你需要的是想个办法，让自己和她一样快乐。
等到九月终于到来的时候，Jill觉得最难熬的一段已经过去了。高中又是崭新的一页，旧的痕迹都被擦去，新的生活有待书写。每当她和Jen在走廊上相遇的时候，两人只是互相说声“嗨”就擦身而过。时不时地，Jill会看着她，心想：我们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了。
10月14号当天她们会在一起完全是偶然。Jill的母亲帮Sussman太太买了些毛线——那年秋天两位母亲对织毛衣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当她开着车决定顺路送过去时，Jill刚好就在车上。出于旧日的习惯，Jill去地下室找Jen玩。两个人先是尴尬地聊起各自在高中的新老师，找不到话题之后就打开了电脑。当时Jen的手背上潦草地记着一个电话号码——Jill在她去按电脑开关键时注意到的，心下还好奇那是谁的电话——指甲上还涂着粉色的指甲油。她笔记本电脑的屏保是两人的一张合照，Jill和Jen，是几年前一场暴风雪时拍的。两人都裹着厚厚的衣服，脸蛋冻得通红，咧嘴傻笑着，露出嘴里的牙箍，一脸自豪地指着一个雪人，那是两人用心堆出来的，鼻子是胡萝卜做的，还围着一条围巾。即使是当时，Jen还坐在她身边，还没去被上帝召唤去，照片里的情形看上去都已经是久远的历史了，像是某个失落文明的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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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ll Garvey知道人们总喜欢美化那些消失的人，总喜欢把他们夸得比实际要好，好像那些消失的人比留下来的人高级一等似的。1014事件之后的几周里，这种情形她已经见得太多了。各种各样的人——大多是成年人，不过也有个别小孩子——在她面前都对Jen Sussman大赞特赞。其实Jen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或许她比同龄的女孩子要漂亮一些，但绝不是什么无可挑剔的天使以至于上帝要把她从尘世中带走。
那些人总是说：“上帝需要她的陪伴。衪一定是想念她那双明澈的蓝眼睛和动人的笑脸了。”
他们这么说当然是好意，Jill心里也明白。她是事件的所谓“目击者”，当Jen消失时她是惟一在场的人，所以人们经常对她温柔得让她起鸡皮疙瘩——就好像在安慰死者的亲人，好像她和Jen因此成了姐妹一样——温柔之外，他们还对她抱有一种奇怪的敬意。她解释过，但没人真正听进去了：她其实并没有目击到什么，她也和他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她正在看电脑上的Youtube视频，视频里一个小男孩正用拳头砸自己的头还假装不疼，那样子既可悲又可笑。她当时应该是反复看了三四遍，等到她抬起头来时，Jen已经不见了。Jill以为她去卫生间了，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真同情你。”那些人总是说，“你一定很难过吧，就那样失去了好闺蜜。”
其实她和Jen早就不是好闺蜜了，不过这话也同样没人听进去。Jill甚至怀疑，她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好闺蜜，尽管她们一直把这个词挂在嘴上——我的好闺蜜Jen，我的好闺蜜Jill——但并没有想过这个词到底什么意思。真正的好闺蜜是她们俩的母亲，而不是她们俩。两个女孩只是不得不经常在一起（从这个意义上说，她们倒真的像是姐妹）。她们曾经拼车去上学，在彼此家里留宿过夜，一起跟随两家父母去度假，两人的母亲在厨房喝茶品酒时，她们就一起看电视玩电脑打发时间。
这段友情虽不是她们自愿选择的，但却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从上幼儿园之前开始，一直到八年级期中Jen突然神秘地脱胎换骨才结束。那段时间Jen每天都在大变样——至少在Jill看来是这样——今天像是换了一个身体，第二天穿衣风格大变，第三天就结交了新的朋友，就是以Hillary Beardon为首的那群既漂亮又有人缘的女生，而Jen之前还声称不喜欢她们，嫌弃她们又肤浅又讨人厌。当Jill问她为什么和那些人一起玩时，Jen只是笑笑说，其实真正了解她们之后，发现她们都很和善。
Jen这么做当然没有恶意。她没有欺骗Jill，也不曾在背后调侃嘲笑她。一切看起来好像只不过是她慢慢地飘远了，飘进了另一个更加闲人免进的圈子里。Jen还象征性地试着把Jill也纳入她的新交际圈，她邀请她（虽说这很可能是Jen的妈妈授意她这么做的）一起去Julia Horowitz家的海滨别墅度假，不过事与愿违，这只不过让她们之间的隔膜变得更明显了。那天整整一个下午，Jill都觉得自己像个异族人，她只不过是一个皮肤苍白、小心翼翼的局外人，穿着她傻兮兮的连身泳装，安静且迷惘地看着那些漂亮女孩们夸赞彼此的比基尼，相互比较喷涂成晒黑效果的皮肤，用糖果般色彩鲜艳的手机给男生发短信。最让她惊诧的是，Jen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居然混得如鱼得水，她已然和那些女孩融合得天衣无缝。
“我知道这种事你很难接受，”她母亲对她说过，“但她在扩大交际圈，也许你也应该试试。”
那年夏天——也就是1014事件前的最后一个夏天——长得好像没有尽头。Jill处在不尴不尬的年纪，去参加夏令营则太大，去工作则太小，人又腼腆，不好意思抓起电话招呼别人。于是她将大把的时间花在了Facebook上，一边研究Jen和她新朋友发的照片，一边好奇她们是否真的像照片上表现得那么开心。她们跟自己的小团体起了个名字，叫“高逼格贱人”，几乎每张照片的标题里都带着这个称号：高逼格贱人呱呱叫，高逼格贱人睡衣派对，嘿高逼格贱人你们在喝啥。她一直留意着Jen发的状态，Jen正和班上的大帅哥之一Sam Pardo谈恋爱，Jill从中也了解到两人关系的起起落落。
Jen的新状态：和Sam牵着手一起看电影。
Jen的新状态：有生以来最棒的一个吻！！！
Jen的新状态：这辈子最难熬的两星期。
Jen的新状态：。。。无所谓，随便吧。
Jen的新状态：男生都去死吧！
Jen的新状态：一切皆可原谅。
Jill想让自己怨恨她，但发现自己做不来。恨她又有何意义呢？Jen呆在她想呆的地方，交际着她想交际的人，做着她想做的事。你怎么能因为这些就去恨一个人呢？你需要的是想个办法，让自己和她一样快乐。
等到九月终于到来的时候，Jill觉得最难熬的一段已经过去了。高中又是崭新的一页，旧的痕迹都被擦去，新的生活有待书写。每当她和Jen在走廊上相遇的时候，两人只是互相说声“嗨”就擦身而过。时不时地，Jill会看着她，心想：我们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了。
10月14号当天她们会在一起完全是偶然。Jill的母亲帮Sussman太太买了些毛线——那年秋天两位母亲对织毛衣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当她开着车决定顺路送过去时，Jill刚好就在车上。出于旧日的习惯，Jill去地下室找Jen玩。两个人先是尴尬地聊起各自在高中的新老师，找不到话题之后就打开了电脑。当时Jen的手背上潦草地记着一个电话号码——Jill在她去按电脑开关键时注意到的，心下还好奇那是谁的电话——指甲上还涂着粉色的指甲油。她笔记本电脑的屏保是两人的一张合照，Jill和Jen，是几年前一场暴风雪时拍的。两人都裹着厚厚的衣服，脸蛋冻得通红，咧嘴傻笑着，露出嘴里的牙箍，一脸自豪地指着一个雪人，那是两人用心堆出来的，鼻子是胡萝卜做的，还围着一条围巾。即使是当时，Jen还坐在她身边，还没去被上帝召唤去，照片里的情形看上去都已经是久远的历史了，像是某个失落文明的遗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