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啊,是一座可以用脚步丈量的城市。那座古城,一千多年前就在这儿了。而我家,就在那古城边儿上。上小学的时候,经常和小伙伴溜进学校隔壁的大院儿里胡闹,在老树下玩骑马打仗。那套宅院,是先学傅斯年家的。而那家卖陀螺溜溜球,辣条老冰棍的小卖部旁,就是六尺胡同。“千里修书为堵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傅斯年之父,时为京官的傅以渐以此诗回复家中邻里纠纷命其以三尺相让,邻居深感愧疚亦让出三尺,于是成了今日的六尺胡同。从小听着这个故事长大,听得多了,便不觉稀奇。恍惚十年,回忆旧事,依然记忆犹新。后来上了高中,学校就在运河畔,对,就是那条京杭大运河。河对岸是山陕会馆,明代小楼至今依旧完好。有时心情不好的时候啊,在晚自习的时候,或独自一人或知己相伴,要么漫步在运河边,伴着稀疏树影与水中倒月,要么蹲坐在会馆门前石狮脚下,望向对岸教室的灯光。简直让人忘记当晚的作业。周末的时候啊,要是阳光很好,就骑着自己的公路车在古城区乱转。从南关骑到北关,从西关骑到东关。古城墙有四个城门四个角楼,城外有护城河环绕,就是今天的东昌湖。城的正中央,是光岳楼。这是古城区最高的建筑物,上层建筑为木质结构,却未曾使用一根铁钉,均为木锲连接而成。虽不出名,但却名列中华四大名楼,与鹳雀楼黄鹤楼滕王阁齐名。从光岳楼向东那条路叫东关大街,爷爷说光岳楼下的东关一号院曾经是张家大院,被人叫楼东第一家。当时曾祖父和他的兄弟们都住在这里,经营着几个五金店铺,后来也记不得为什么,家里人散了,分居到各地,宅子也不在了。光岳楼向东出了城门过了东关桥,是回民巷,也是历来的集市所在。这里的店铺都挂着清真的牌子,也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招牌。就沿街这小小的一片平房矮楼,几乎记录了我整个童年的味蕾。柴家炒货蒋黑子炒货,逢年过节家里的茶几上必摆上几盘这里的瓜子花生,谁来了都吃起来没完。李士保烧鸡在清真寺旁一个二层小楼里,店面很小就一个窗口,连柜台都勉强摆下。可这个窗口每到下班时间从没断过人。米家肉食和董味居一墙之隔,一个卤味做的好吃,一个炸肉堪称一绝。夏天的时候,爸爸经常下班路过买点羊下货,回家用黄瓜或白菜芯就醋凉拌。妈妈经常下班路过买点炸肉,回家切成块炖上一锅白菜豆腐。就是小时候日复一日这样的生活,造就了我今天这样的体型[微笑]从东关街往南不远就是我家。运河边的街坊里,到处是早餐铺子。曾经习以为常的呱哒荷包糖糕肉盒,吊炉烧饼三角火烧,卤水豆腐胡辣汤,包括家乡名吃琉璃丸子,后来离开家后就再也没见过。既然说起来吃,我有必要再提一件事。今天的南关外,有一座摩天轮,高一百多米,据说还是亚洲第三,比天津之眼还大。而就在几年前,这里还是一大片湿地,蛙鸣阵阵,芦苇丛生。湖边有很多农家乐,菜品样数不多,但都是现打的河鲜。每逢夏日周五,爸妈就会带我和外公舅舅一大家来这里“尝鲜”,一大盘炸湖虾,一大盆炖花鲢,再叫上几盘素菜,西边的天空在一大家人说笑中黑了透。而今上了大学,家也搬到了远离古城的新区。平时在周围闲逛,感觉越来越陌生,就好像我不再是聊城人,又好像这里不再是聊城。这里多了连锁餐饮商业中心,多了会展大厅购物广场,却再也没了那些深埋在记忆里的东西。前些日子回母校看了看,也回到那片熟悉的古城区。听说新社区在规划,之前住的老街坊附近整洁一新,烧饼呱哒油条荷包移到了路边的商铺里,可糁汤胡辣汤糖糕琉璃丸子却都不见了踪影。我吃了十年六毛钱的烧饼,在我高中时卖到了一块钱,现在成了一块五。烧饼郎告诉我他打算涨到两块钱,不然每天起早贪黑打烧饼一个月下来勉强交上房租。人们都说啊,有舍才有得。我也明白,为了大局的发展,有时不得不舍弃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可是有时候,为什么总感觉我们舍弃的东西那么让人心酸怀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