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零壹】
我做了个梦。
梦里那个男人，反复启齿轻吐的话语，如同烙印深深刺刻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我在城西等你归来。
在旧城以西等你归来。
【赋零二】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
“卖报啦！卖报啦！百乐门甜歌王后朴亭西复出！”
“卖白面馍馍，白面馍馍啦！好吃的白面馍馍……”
清晨的集市足够闹腾，锅碗瓢盆的乒乒乓乓声，钟表转动的滴滴答答声，水流流动的稀里哗啦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奏成美妙又生动的乐曲。小报童小商贩为了多赚几粒碎银，起了个老早游走在大街小巷。老式喇叭声从巷头传到巷尾，惊醒了不少还沉浸在美梦中的人们。
“请给我一份上海日报。”
“好嘞！”小报童迅速利索地从布包掏出份报纸递给了面前积聚书香气息的少女，接过铜板，下一秒便又消失在眼前。
看着来无影去无踪的报童，温故知摇摇头展开手里的报纸，上头的女人饶是浓妆艳抹的模样也依然掩盖不了她本秀丽的五官，只是倒未免显得多余。不知怎何，她总觉得对那女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即便她们素不相识。
入目的即是头版头条那硕大的字眼:【甜歌王后朴亭西复出】今日晚九时百乐门与你不见不散。
这似乎就是源头了。内心深处总有一想法缠绕着，牵引着她。她并未来得及细想，行动快于意识地，向车夫招招手，拦下了人力车。那里应该有她想要知道的东西。
“师傅，百乐门。”
“小姑娘，你确定要这时去百乐门？现在去还没热闹呢，倒不如晚上来的更有情调。我看在你是外地人的份上，才告诉你，今晚可有朴亭西的复出表演，那时候去才真真值得啊！”车夫诧异于她的选择，不免得多由提了几句。
“朴亭西…她很有名吗？”
“那当然了。她曾经可是上海滩名极一时的甜歌王后。”
所以即使是名极一时，离开那些糖衣炮弹，离开那些光艳美丽的包装，哪怕当时再红火，也只是能做到在人民百姓心中红火一阵子，然后随着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就会被淡忘。毕竟青春饭，最多不过能够抵个几年。
“师傅，那您晚上会去吗？”
“姑娘，你可真爱开玩笑。百乐门又怎可是我们这寻常老百姓想进就能进的，需要……”车夫停了下来，食指与大拇指捏紧搓了搓。
金钱。
温故知了然地颔首浅笑。
“姑娘，你可从何处来？”
“我从南方一个以柳树之州冠名的小城来。”
其实我从梦中来。
来到旧城以西处，只为寻觅百年前那段凄惨短暂的爱情。

【赋零肆】
繁城里日子向来都是一闪即逝的。
距离朴亭西复出的那个晚上已经是一个多月了，每天朴灿烈都会定时定点的来到百乐门，只为了听她一曲，见她一面。起初只是坐在卡座静静欣赏，久而久之的两人熟络了，在结束演出以后朴亭西也会经常主动来到他身边与之交谈。温故知并不知道那顿饭他们吃的怎么样，但她唯一敢笃定，这顿饭性质跟那些色眯眯的老鬼们想得到的绝对全然不同。
“阿故，阿故。”她睁大了圆黑的如同黑曜石般耀眼夺目的双眸眼里浅含笑意。
“怎么了，亭西姐？”
“我待会儿要去集市采购些东西，你帮我跟予君说一声吧。”
“买东西？需要我一起吗？”语毕放下手头上的绣花缎子，准备起身。
她连忙紧张摆摆手地，“不用不用，我…我自己还约了朋友。”
“朋友？该不会是那位朴少爷吧？”
她像是被一语击中内心想法，怪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就连耳朵都被染上抹红晕，绞着手指头，一副娇羞的情窦初开的青春少女模样。
“你别瞎猜测了…阿故，记得跟予君打个招呼。我，我先走了。”她局促不安地含糊回避温故知的问题，带着些许期待与慌乱转身小跑地离开在视线中。
温故知轻声叹息，女工也没兴趣再继续下去，犹豫再三心下有了决定，“阿故…”正欲起身之际，不凑不巧，鹿予君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想来，她方才同朴亭西的对话她至少也挺了全，温故知心里的石头宛若放下一般，便不再拘谨。这样也好，倒不必要她细细寻思该与鹿予君从何道起。
“要去看看么？”她轻声细语，满不在乎，纵然一什么事儿都能预料得到的神人。
温故知反倒还不知所措起来:“什…什么？”眼神飘忽不定，带着些许疑惑跟错愕，但转瞬那些不机灵就释怀消逝。毕竟人俩本就是从小玩到大的好玩伴，彼此之间肯定就是心知肚明得了，那所谓其他偏不过为形式上的东西罢了。
“嗯。”简简单单的单字音节。
“你知不知道，也有个人同你一样，惶恐不安的模样，简直像极了。”

【赋零伍】
在上海这座繁华的旧城，从古至今就不乏有故事的人，也向来不乏有故事的地方，比如，在城西西街湖畔并不大远，坐落有座亭子，一座鲜为人知，且毫不起眼的废亭，大概是位于旧城以西，所以故被称作西亭。
早前大只是听着街头巷尾左邻右舍的人们道听途说，内心也是很向往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去处，没想到今日得见居是因为朴灿烈与朴亭西二人。
远远地就瞧见了小女人气息的朴亭西小鸟依人地静静依偎在朴灿烈怀抱中，与其有说有笑的。这也使得温故知更为疑惑，在这封建保守的年代，俩人的关系也未免进展得过于迅速了吧。
“你以为，他们俩…真的仅仅只是认识了一个月余么？”像是明白她内心疑惑似的，鹿予君双手合十，靠在一棵连理枝树下闭上眼眸小憩。
温故知一个激灵，瞬间了然，第一次见着朴亭西她的那番自言自语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阿烈…阿烈……”朴亭西猛然抬起头，只碍于动作过于迅速，一不留意地就撞上了朴灿烈的下巴，疼得他直晕眩。
“啊哈哈…对不起……”单手触摸上他留有细短青色胡渣的下巴，“阿烈，你说我们…我们会成亲吗？”
“亭西你乱想什么呢，我们会成亲的。”他轻声细语地喃喃而道，“会成亲的……”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赋零陆】
接后那段日子里，朴亭西经常会拉着温故知去集市上采购些成亲才会用到的物品，也经常会拉着她同她讲述她与朴灿烈之间的故事。
原来她与朴灿烈十几年前就是在那座西亭相遇的。两家在生意是本也是一来二往就熟络了，且又志同道合的，久而久之顺理成章时常开始彼此串门。后来朴亭西家落败了，朴父因病去世，朴亭西在一个雨夜遇见了鹿予君，加之平日本又酷爱唱歌，就跟随她到了百乐门。
然后，朴亭西多年后再次见到朴灿烈是在他家父的葬礼上。他更高了，更消瘦了，声音更低沉了，五官更立体了。最重要的，再次相遇，在他们彼此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更加不一样了。
总之他们之间的故事很长，很长，说不完道不尽，温故知也总是听不全，每每都会犯困，朴亭西即使觉得自讨无趣，可也总会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地给她普及。
就在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合情合理，那么其乐融融的时候，直到那一天。
由于先前卢沟桥事变蒋介石领导的国民党反动派实施不抵抗政策，东北三省沦陷。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九日，北平学生举行了游行示威，要求国民党反动派“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当然那批青年学生自然而然的也包括了知识分子朴灿烈。
前些日子鹿予君不知怎的突然就去了外地办事，难以想象平日里热闹非凡的百乐门居然也有如此寂静无声的时候。温故知越过长廊来到舞厅，静悄悄地毫无人影，就连朴亭西也没了踪影。好像自昨晚演出以后便没再见着她的影子，不过这大概也并不足为奇，指不定她也突然心血来潮地看上了哪盒胭脂，于是乎扯上自家小姐妹去大肆采购了。
正在思绪飘到远处时，熟悉却又憔悴非常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多日未见的鹿予君，或许是因为舟车劳顿，她的脸色并不大好，苍白的仿佛跟她平日接触的账本纸片没太大区别。
“朴亭西死了。”她眼神空洞，徐徐说着，只是语气平常得跟在讨论下顿食个什么般，感情没有任何起伏跌宕，仿佛再平凡不过，也确实平凡，“尸身朴家人已经领走了。”
“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什么！”相反，温故知却激动地不小心推倒了桌边的椅子，百般不解。
好好的人儿，怎么能说不在就不在了呢。

【赋零捌】
她走的时候又买了份报纸，只不过日新月异，这次报上的头条不是别的，而是几日前才见过的朴灿烈。
【朴家小少爷自尽于城西西亭临湖中】赫大的字眼，亦如那日才见过的报纸一般。其中内容迅速的扫过，看到了最后一行。
据说朴灿烈少爷最爱听朴亭西小姐唱曲。
【赋零玖】
你是她，可你又不像她。
那些只属于朴亭西记忆的破碎片段迅速地串成串，许多事情在脑海中都逐渐清晰起来。
难怪了，她会对从未见过的朴亭西产生如此强烈的熟悉感。

【赋壹拾】
“阿爹阿爹，我喜欢朴叔叔昨儿个带来的那个小胖子。”
“你告诉阿西…他叫什么名字啊？”
“什么小胖子，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那是朴灿烈哥哥。”
“朴…灿…烈…阿烈，我记得了。”
……
“朴小姐你好，我是朴灿烈。”
“阿烈…朴灿烈先生你好，我是朴亭西。”
……
“阿烈，你说我们都姓朴，是不是很有缘啊？”
“你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什么呢。”
“我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你啊。”
……
“阿烈，你说我们…会成亲吗？”
“乱想什么呢，我们会成亲的……”
“会成亲的……”
……
“亭西，我要去北平。”
“阿烈，我等你回来。你且记得，我在城西等你归来……”
“在城西等你归来。”
……
“连理枝下折，亭里数十年。西街旧故路，城西盼君归。”
“你想好这首诗的名字了？”
“嗯…西亭，我们在西亭相遇，就叫做西亭赋吧？”
“西亭赋，好，就叫西亭赋。”
……

【赋拾壹】
“朴亭西小姐。”一道清冷的声音带她回神。
“朴灿烈先生，我想要告诉你。”
“我做了一个梦。”
“究竟是万丈深渊还是万劫不复。”
“我不知道。”
但只要有你，再怎么万丈深渊，万劫不复，我也会义无反顾毅然决然地，在所不辞。
两人相视而笑，他们终于做到对方所希望的，一直在身边，始终不退却。
哪怕未来再怎么绝望，只要有你我，始终不退却。
END

沙发

全文完共5848字。

哟

新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