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胞妹处回，自小我眼里揉不得沙子，见不惯的不顺心总爱往嘴边挂，她却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要我管住嘴小心招惹祸端，三句话的功夫，便一拍两散了。）
（临了自家门前，往回想了想，怎么都散不去心头的闷气，连声抱怨。连枝让我小声些，我哪里肯依，从前寄人篱下，凡事都少不得得看人脸色，如今一朝扬眉，再让我委屈自己，我都不乐意。）都说她是锯了嘴的葫芦，从小就闷，长大了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生怕谁变了老虎能吃了她似得，我瞧着就来气。
（一推门，竟是见着阿玛，身后连枝吓得身板一缩，我闷哼一声，笑眼愈舒。）哟，真是稀奇，今天这又是唱的哪出？

【本是想让丫头过来，但想着也有好些时候未曾看过她了，是自己这个做阿玛的疏忽。今儿便是亲自走一趟，也能更好的知她心意。来得竟是早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丫头才回来，面上还有些不悦之色。倒是奇了，因言道。】这是怎的，谁让阿玛的龄丫头不高兴了？做阿玛的来看看闺女儿也稀奇？

（也不待他说话，只朝后一坐，背抵椅杆。天伦之间，我不拘礼节，本就常事。尚在阿玛额娘处都能免俗，如今我为主，又何必扭捏细节。眉目温软，嘴皮子一翻，便是一箩筐的话儿。）嗨，阿玛您可别跟我打幌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哪回您有好事来寻我？倒是少了卷书册，砸了盆矮子松，尽想着是我作践的。

【逸北那小子性子像他额娘，遥丫头性软了些，独这丫头最像自己，本就不同小辈们拿架子，对她更是偏宠几分。想了仍是拿几句话去试她，且别先和盘托出。】这事儿你记得比阿玛还清楚，哪一桩又是阿玛平白让你背锅的？是不是同小绣儿闹不愉快了，这气就往阿玛这边撒了？

（听他一提襄绣，就跟老鼠见了猫，倒不是谁唬住了谁，从小就是冤家对头势不两立，她拿她的身份自矜，我也不曾甘拜下风。喝得一声架住了阿玛，收起笑意，面色一沉。）您可别提她，她可是长姊，我哪有胆量与她较量？到时候一句话吓着她，准跑四叔那儿告状，回头您还得来收拾我。
（不想倒能平息此事，一想也就不依不饶，小时候就仗着她长我几岁，撒了脚丫子跑得比我快，明明是一起闯的祸，可黑锅偏偏我一人背。愈想愈不合心，索性一扭头也不理睬阿玛，凭性而道。）得得得，您别跟我论了，我就知道咱们家我是小可怜，没人疼没人爱不说，逸北遥遥他们个个都是抱玉握珠，不好也成了好，偏我就笃定是干坏事了。

【便都是自己的孩子，也总有多疼的那个。总因偏疼她几分才养得这份性子，心中常想女儿娇养莫过如此。这些年与老四不咸不淡也就这么过来了，偏生他家绣儿也是疼得紧。往往两个丫头有了不睦自己只作不知，好在不住一处，不见面时也就罢了。如今同居一檐，若是真委屈了龄丫头难免心疼。】好了，阿玛最疼的是谁你还不清楚。就说你小时候撕了阿玛多少话本子，阿玛可曾真动气不曾？你真和绣儿闹了什么就同阿玛说，别闷着。

（都说忠言逆耳，我呀偏偏是最听不得旁人揪自己的小辫子，原就赌气未消，顷刻间再闻阿玛的话，一字字都像是粒粒火石，陡然间在脑中炸开。柳眉轻折，浑然天成一副傲骨姿态，落话干脆的好似黄鹂鸟。）
沉稳是好，可别是胆小如鼠才行。若是被人欺辱都不吭声，我情愿别作那副大家闺秀的仪态，出口恶气总比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来得痛快。
（眼波儿一转，撂了话，又娓娓添上一句。）何必待人温和，却遭人蹬鼻子上脸？

【闻她所言，一则以喜，一则以虑。这性子爽脆利落自是成光明一派，端的是大家之范。可忧虑也有之，像她这般眼中如此不揉沙子，就怕过刚则折。如今府中自然任她逍遥，若是嫁与世家子弟也能作当家主母。惟独宫闱内妇天子后妃，她这样保不齐要吃些亏。】你总以为你这样是好的，又怎知你妹妹就不认为她也是好的。人各有志，况你为先，处处小性也不怕人笑话。

（听他一话，噎住了我的满腔反击，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急得眼眶发红，连声音里都要带着哭腔出来，冷哼一句。）
哼，遥遥她最好便是了，你们呀都别来招我，谁爱笑话就让谁去笑好了。
（堂间偶有风拂过，不疾不徐，缠绕鬓间细碎发丝，捋了捋青丝顺势别在耳后。想了想，莫约我的小性子，他好言好语哄两句我也就散了，可总觉得阿玛有正经事，我可不能因小失大反而吃亏。思量归思量，终究是需要一个理由能下的来台，一副有事启奏的高傲模样不改，提了后话。）
我差点忘了这茬，您别光顾着教诲我，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使唤的阿玛您专程来跑一趟，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遮遮掩掩，却又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夜风一起，袖摆浮动，风鼓灌身，令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正是哆嗦，偏得阿玛一激，登时涨红了面。）我才不会随随便便哭鼻子呢，又不是黄口小孩。若是真闯了祸，一人做事一人扛，我才不要她添乱呢。
（见他脱口要道，眼帘儿一横，一拦。）哎，要是又是额娘央了您做说客，让我陪她回去，看望郭罗玛法和郭罗妈妈，顺便再小住一段时日，您就别张嘴了，我权当没听见。

【一母同胞的姊妹至亲，可这两个丫头就像是性格犯冲般，常常闹得不欢而散。尤其龄丫头又是无理逞三分，得理不让人。只能背地里多让她额娘多开解遥丫头，好在遥儿仁义不作计较。眼下新朝伊始，可不得不做以后的打算。仍是不确定是不是要同这丫头说，听得她如此倒是一笑。】要是如此阿玛才不会亲自来呢，你额娘自有治你的法子。

（面上是一张素净又略带稚嫩的笑脸，心中却有千回百转的心思。虽说平日总爱使小脾气，比起遥遥的沉默，看着似乎有些不谙，可猜度世事人心的心眼，我一点儿都不缺。）
（额娘是汉人，我与遥遥，甚至三房这一脉的独子逸北都曾是庶出。纵是侯门绣户，额娘抬位，堵住了那些拜高踩低的碎嘴儿，依旧也掩盖不了外表光鲜亮丽前的凉薄身世。我从小就明白的道理，亦深知，有许多事是身为女子无法决定但需要争取的，譬如地位，譬如尊严。我再也不要过从前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的卑微生活，不要再受那起子小人明里暗里的不屑与委屈。风水轮流转，这回该我为刀俎，人为鱼肉了。）
可别让额娘来治我，我屋里抄录的诗文早就挂满了，再罚我写也没处放了——
（夜已静了下来，凉风徐徐，但见月华清明，照在亭外玉阶之上，如水银泄地，十分明亮。隐隐约约能瞧见树影下各房近侍提灯奔走的寥寥人影，我低声一句。）
现下阿玛要是怜爱我，想说悄悄话，都不必忌惮旁人窃听，能光明正大说了。

@嘉穆瑚昊泽
你不要我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