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起身不紧不慢的跟了过去，沿着廊走向练武场。
　　还未靠近，便听见“唰唰”的破空声，再走几步，便看见一个少年一袭白衣，手中长剑如碧鸿，衣诀飘飘绵绵又利落。
　　平常拥炉围裘的人，耍起剑来却也是潇洒。不似当年林殊的年轻气盛，更偏向了逍遥脱俗的味道。
　　梅长苏看见了萧景琰，向他挑了挑剑，一副挑衅的样子。萧景琰轻笑，抽出木骨扇，便迎了上去。

梅长苏虽然用的是顺手的剑，但毕竟多年未动手，是生疏了。而萧景琰在皇宫里亲自教庭生习武，但是现在用的却是木扇，不方便进攻，所以两人倒是不分伯仲。
　　暗红色与素白色相辉映，不时有兵器相撞的声音。梅长苏招招直逼对方弱点，运转自如；萧景琰借力打力，攻守兼备。
　　“哗啦”一声，梅长苏一抬剑，割下来萧景琰的一缕头发。
　　“哎，头发都在这了，以身相许呗。”梅长苏拿起头发扬了扬。
　　“好啊，我把这江山送你做聘礼可好？”萧景琰收起扇子，负手而立。

“做嫁妆不错。”梅长苏白了他一眼。
　　“好，随你。琅琊阁堆了一堆送你的礼物了，先回去看看吗？”
　　“再过几天看也无妨吧。”
　　“……还是现在看看吧，别让他们的心意等着。”看见梅长苏点头，萧景琰就转过身，向大门走去。
　　萧景琰没有看见，梅长苏看着他的背影，勾起了一丝有些凄惨的笑。
　　回到琅琊阁，霓凰已经在等了。在她身后，是已成山的礼物。忽然一阵响动，飞流费力的从礼物堆里钻了出来，直扑梅长苏：“礼物，多！”

“那就给飞流了好不好？”梅长苏看了眼礼物，决定挑一两件留下来，剩下的就给大家分了吧。
　　“兄长，今日玩的可好？”霓凰走了过来，问道。
　　“穆府怎会差呢。”
　　“那这府邸便给你吧，我们一家现在都在金陵和云南，也用不到。”
　　“那就多谢了。”梅长苏点了点头，拱手谢过。

“对了，那是蒙大统领给的十八套兵器这是静太后送的做饭秘籍，嘱托你给吉婶呢。”霓凰又看向那堆山，“至于那些，是按照皇后之礼给的了。”
　　“……”梅长苏一阵无语。
　　而萧景琰早就回了房，正坐在桌前，犹豫了一下，提笔开始写信。

二十 第三天
次日，萧景琰刚睁开眼，就看见梅长苏背对着他坐在桌前写着什么，一袭长发还未束起，阳光铺洒而下。
　　萧景琰静静的起身，披上外衣，看梅长苏写的认真，便凑上去看：
　　“见信如唔。
　　蒙大统领，金陵的事我已知晓，你只需按照我上封信告诉你的做便无妨。事成之后，要仔细清扫所有心怀不轨的人，防止此类事情再发生。但是对于普通的滑族人，定要好生对待，以德服人才是正途。
　　至于我……”

还未来得及看下去，梅长苏反应过来了，一下子把信收起来，状似无事的说：“我醒的早些，便起来了，你睡的可好？”
　　“很好。金陵的事，你知道了？”萧景琰拉开另一把椅子坐下。
　　“嗯。你有什么事瞒得了我的？”
　　萧景琰瞳孔猛的一缩，抬起头对上了梅长苏波澜不惊的眼神。
　　“只是，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梅长苏偏过头去，手指拨弄着桌上的毛笔，“为什么前太子妃谋反你都不回去，为什么你要天天拉着我去游赏，为什么当我说过几天时，你会沉默……”

萧景琰紧咬下唇，身子开始忍不住颤抖。
　　梅长苏继续说“你说，会不会有另一个世界的我，治疗失败了，只能活三天？所以那个世界的你，非要陪着我？”
　　说到这，梅长苏终于转过头来，轻轻笑了笑，闭了眼又睁开，缓缓说道：“景琰，我是不是，就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我？”
　　萧景琰嘴唇咬的几乎出血，闭上眼，任由泪珠滑落，终于，点了点头。
　　梅长苏嘴角上挑的弧度更大了，但是他的眼里，是千里冰封。

“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萧景琰睁开眼，看见梅长苏点了点头，自嘲的笑笑，“所以我们之前一直在自欺欺人对不对？那为什么，现在你又戳破这个谎言？”
　　“因为谋反一事非同凡响，必须陛下亲临朝堂稳定人心，否则有些人怕就不安分了。”
　　“又是朝堂，还是朝堂！”萧景琰猛的站起身来，“长苏，为什么不能把肩上的担子放一放，为什么我们不能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

敬长苏
曾是气盛少帅，金陵之内谁堪比，
一朝巨变，梅岭血案，少年郎不再。
今是麒麟才子，得之即可得天下，
胸中算谋，几人看透，翩翩君子来。
旧时挚友今冷眼，故园林府已荒芜。
一手翻天金陵变，眉眼之下谁人解。
难忍却又忍，笑说林殊天骄才。
真相浮水，大梁定局，昔日少年却难回。
四国来犯，布局谋阵，谁说谋士无大略。
终重披战袍，红缨耀眼，
一骑马蹄斜阳去，再回首时已成空。
青砖黛瓦梅已深，有梅无梅没长苏。

二十一 不了别
半晌功夫，马车便随着一记风尘停在了院外。听见勒马的嘶鸣声，萧景琰抬起头，看向梅长苏。
　　“我送送你。”梅长苏笑的很温柔，他起身跟在萧景琰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
　　来时，这条路于我是路；此时，我却看见了忘川河。奈何，的确奈何。
　　步履声在寂静中很清晰，模糊的，梅长苏感觉到了蔺晨，霓凰站在了廊上，凝视着他和萧景琰的背影，却没有上前。
　　天不遂人愿，到了。梅长苏亲手为萧景琰披上自己最常披的大麾，葱白的手指缓缓的动着，打上一个平整的结。

这算不算，与子同袍？
　　此时竟无言。在梅长苏想抽回手时，萧景琰握住了梅长苏的手。与以前不同，梅长苏的手有了温度，却灼伤了谁的心。
　　萧景琰想开口，却又开不了口，最后只是静静的唤道：“长苏。”
　　“我在”梅长苏一直笑着。
　　“你知道我说不了多好的话，”萧景琰踌躇了一会儿，很认真的对着梅长苏的眼睛说，“但是你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
　　“我也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嗔回，梅长苏也很认真的回答着。

旁边的马嘶鸣着打了个响鼻，惊醒了绵绵的离愁。马夫牵住马，萧景琰转身踏上马车，最后回头看了梅长苏的笑颜一眼，终于登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着，萧景琰的眼睛早已红肿。刚行了几米，萧景琰突然听见马车后面众人嘈杂起来，急切的呼喊着。心中一凉，萧景琰不顾马车正在行驶，窜身而出，站定时便看见一袭白衣倒在地上，像是颤颤巍巍的月牙。
　　“长苏！”
　　萧景琰疾步赶回，众人自觉的让开，任他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倒下的梅长苏。

“景琰？”梅长苏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看见萧景琰急红了的眼，轻轻的说，“我怎么，好困。”
　　身后的蔺晨一怔，手指深深掐入了掌心。
　　强忍下悲痛，萧景琰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说道：“没事，你早上起的早了，困了就睡吧。”
　　梅长苏猜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但终究抵不过绵绵的的困倦，呢喃着说了什么，一直凝视萧景琰的眼睛才不舍的缓缓闭上。
　　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萧景琰紧紧的搂住了梅长苏。他听见了梅长苏的呢喃，“景琰。”

他忽然想起梅长苏曾笑过他小哭包，你看，长苏，我又哭了，那你能不能，再笑我一次？
　　长苏，是不是，以后你再也不会对我笑了，再也不会等我下朝，再也不会，陪我看我们的江山？
　　长苏，从此之后，我是不是就要空守着龙椅，再也等不到你踏进殿门？
　　长苏，长苏，长苏……
　　我萧景琰，再也没有梅长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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