嗑瓜子

【尚在门外，就听见她斥责的声。不多时，丫鬟来开了门，打眼一瞅，是个出落得不错的胚子，估摸着主子也不会差。】
【甫进了屋，就瞧见侧福晋坐在床沿上，想着方才那声响，该是个泼辣的主儿，也没细瞧，只走上前，与她挨着坐了，也算让额娘指派来的丫鬟瞧个清楚，我可算交差了。】
【讪讪地摸了摸鼻，打宫中那会儿，蒙语学得就不怎么好，也懒得去记府中女眷的名字。眼瞅着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话出口，才觉得有些尴尬，怎就在她面前脑子不灵光了。】

【门一开，便见一人卓然而立，只瞧上了一眼，便从他服饰中知晓了他的身份，却依旧安坐在原位，并没有起身去迎的意思。】
【他尴尬询来，我眉角一扬，朱唇启了，却并非回话。】我当是谁呢，原是贝子爷，这府邸可都是您的，哪儿不能去，想知道人在没在，直接推开门看便是了，怎的还敲门来问？
【这才应他话来】我还以为该有人告知贝子爷一声，我叫什么呢，莫不是没有吧？抑或说贝子爷听过便忘了？
【话落，一顿，对上他眼】不过这倒也是，贝子爷只消记得我从伊尔根觉罗府上来的也就够了，苏木这个名儿，记不记又有什么所谓呢？左右我也只记得您是贝子爷，您的名字，我也还没记住呢。

【跟她离得近，恰巧能闻到她身上的香，不像明福晋的草药味那么清冽，又不是快乐身上的饭菜香，该是正经打草原上来的女儿香吧。思忖着，一恍惚，对她的话只听了头尾。】
嗯？
【一顿，接着说道。】不记得就不记得吧，没什么关系。
【瞧她的性子，不似明福晋那种汉旗女子的柔，烈如火，而我身边又少见这种，所以我乐意与她多说。】
听额娘说，你还大我几岁？【说罢，又有些讪讪。头儿先问她名字，现下问她年岁，处处戳人，只不知她会不会闹起脾气。】

【婚事刚定，我便知后半生要对着的人是谁，知他比我年幼些许，知他冠了爱新觉罗这无上的姓氏，知他的额捏是何人，相较于这些，他名叫什么，反倒无关紧要起来。只是听我这么说，他也不气不恼，倒是个好脾性的人。】
【直勾勾望着他，应道】是，怎么？贝子爷不乐意？
【阿玛指望我攀上高枝，为他仕途铺就一条康庄大道，可我却并非什么孝女，顾不得旁人如何，只顾自己舒心。左右我是不指望什么相许以沫，什么白头偕老，不过是靠着这桩婚事，享个荣华，无所盼，自然无所畏。】
【是以，不拐弯抹角，也不曲意逢迎】那也没办法，我已经入了门，贝子爷若是不喜欢，那少来我明台这儿便是，眼不见，心不烦。

【抬了眼，与她眸子相对，话说得也直白。】也不是。
总觉得你有些特别。【至于如何特别？我说不上来。与明福晋和其他身边人相比，她长于我，这并不算。或许，她和明福晋都是特别的，后者如流出江脉的溪泉，她呢，该是滔天的火，都不同于身边温柔女子的范式。】
【可谁会去泉边取暖呢？】
【听她后半句，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我不爱去明福晋那里，再不勤往你这里来，那我额娘那里可就有的唠叨了。
到时候，你也没得清净，不是么？

特别？【他话入耳，不住嗤笑】是话特别刺耳，还是人特别不讨喜？
【这期间，妲琏不断向我使眼色儿，我只睨她一眼，若非贝子爷还杵在这儿，只怕现下她该又在我耳边唠叨那老一套，什么出嫁从夫，什么收敛脾性，明知我左耳入右耳出，仍是日日叨念。若非她是我的陪嫁丫鬟，伺候我时日最长，最知我喜好，只怕我早把她遣散了去。】
【回眸再望他，仍是直说，丝毫不忌惮什么应有的规矩。】您常来我这儿，我也不见得就清净了，不是？您不爱往明福晋那儿跑，我不爱您往我这儿跑，那贝子爷大可跑西苑去，这诺大的贝子府，又不是只有我二人，就我所知，不还有个侍妾么？

【被她这么一提，有些愣神。】哦，是吗？
【皱着眉，仔细想了想，是不是刚出宫建府时，额娘随意指过来的那主儿？】
【一拍脑壳儿，恍然道。】哦对，是有个的。
【那侍妾指过来已有两三月，半点都没碰，照面也少打，连带着眼下，只能搜肠刮肚地想着当初不喜欢她的由头。】
【思忖了片刻，才说道。】她不开心的时候，说话带刺儿，别人不仅插不进话，还一点反驳不了，跟小时候带我的林嬷嬷似的，所以我更不喜欢她了。

【见他还要回想，才忆起府中有这么个人，不免嘲道】贝子爷连自个儿娶了几个妻妾都记不住，那也难怪贝子爷记不住我名字了。
【他甫出宫建府，已娶一个封号福晋，一个侧福晋，一个侍妾，可见他额捏是有多盼着能早日抱孙，可这，又与我何干？左右要烦，也该先烦我眼前这人，还有尚未谋面的明福晋。】
【再聆后语，笑意更浓】我不论开心还是不开心，可都不爱挑旁人爱听的来说，想来，贝子爷也不喜欢。

【她前话说得对，便无可辩，只以不答为应，权且同意，可她后一句却让我高兴得很。】
巧，你不用屈就我，我正喜欢你这性子。
【原先在宫中，身边围着的丫鬟仆妇，除了林嬷嬷，大都顺着我的意思，瞧着我的眼色说话，可她不一样，不黏人，不冷清，合该是话本子里真正女儿家的意态。】
你以后在这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不掀了瓦，我都同意。
在这贝子府里，你也一样。【怕她闹得太大，故加一句。】只不许闹到明福晋眼皮子底下。

【额捏是蒙军旗的人，性子烈，而我随她，不愿向人低头，也不懂什么以退为进，在府里，阿玛便总说，女儿家本就该柔似水，才讨人欢喜，骤然冒出来了个人，同我说，不必顺着他来，我是有些诧异的，可一听后续，只叹天下乌鸦一般黑，贝子爷也是男人，终归不能免俗。】
贝子爷的意思是，让我别去顶撞了明福晋，得顺着她来？一面说着不用屈就，一面又让我安分，贝子爷这番话儿，还真真是有趣。
【唇角带讽，眉峰一扬。】可怎么办呢？我还真不是个能安安分分的人儿，要是哪天我当真把瓦给掀了，贝子爷当把我如何？

【她话里带刺儿，论起小心眼来，和那位侍妾还真没什么区别。可我就是说不出为何对她那么纵容，或许是今儿心情好，遇上谁都一样。】
【拍了拍身侧的枕头。】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吧，早些睡。
【怕她多想，起了身，抱起一床衾被，铺在地上。】你放心，我睡下头，你睡上头。
【铺得齐整后，也不管她如何，只吹熄了蜡。舒舒服服地躺下后，继续说道。】
明福晋嫁过来的时候，我不仅洞房没去，盖头也没掀，明儿指不定就传出你是贝子府头一个。

【我与她床上一个，地上一个，瞧不清彼此的脸，又各自揣着小心思，说起话来也有些费劲。】
你们俩都不是花瓶，我瞧着，倒像是里头插的花儿。她孤傲些，像腊梅，你呢，就是似火欲燃的榴花。
不过，我更喜欢火红一些的，你说呢？
【说完许久，也没听见她那头儿有声，直起身去瞧，原来早就睡着了，真是个随意而安的主儿。想到这，不由一笑，却又怕吵醒了她，只压在喉间。】
【后话不表，各自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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