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宫里头出来，到上了马车，他仍是一路寂寂，却不住望了好几眼他的侧影，一如当晚，妄图窥探他心里头在想着什么，却一点儿也望不透。上马车那会儿，好半天都没爬上去，他转个身，伸了只手过来。神武门红墙背后的夕阳漏了下来，恰巧从他身后穿过，隐隐约约的，我似乎瞧见他笑了，转瞬即逝，就像小时候花朝节上见过的昙花，灿若星辰，却转瞬即逝。愣了一愣，搭把手上了车。）
（车内略显拥仄，这却让两人肩头挨着，这距离，似乎比新婚那日，同他挨得还要近些。他阖目不语，趁着光景，又望了好几回，谁料他忽然睁了眼，目光尚且来不及收回，闹了个大红脸。）

先水着车内，我问你什么，然后如同视频，你就说金城武说的那两句话！完美！

【察觉那道一直往自身上飘的目光，蓦地张开细长的眼，没给她反应的机会，霎时逮住了。只见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尚未避开，那脸蛋刷得直红到了脖子根上。】
【无言看了她一会，几乎不可闻得叹了口气，落落穆穆，捎带促狭得说】
看够了没？

（他如同是故意捉弄我的。来不及反应，脑子一片混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听得见马蹄在答答的响动，他目光与我相对，气息都仿佛扑面而来，一时间低个头，心跳的不行。也不知道怎么了，像只偷腥的猫儿被逮住了似的，只觉得心虚……再就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半晌才听见他的话，不愠不怒，却毫无温度，这让我想到他的那块玉，指尖就快要触到腰际，却又悄无声息的放下了手。我不想把这个给他，至少不是现在。那玉的温度，气息，至少能告诉我，他存在着，这不是一场梦。）
不……不是……
（说这话时，眼神在他的身上慌乱的扫着，手也不住地拧着帕子，倒不是娇矜的模样，却是心虚的不行。）

【回转头，脸别去阴暗中轻微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更无心去打量女人家那些七万八绕的心思。这间车厢又被埋入了沉默。】
【四周渐可听闻熙熙攘攘的嘈杂，想是车驾驶入了人烟密集的闹市。隔了一会，忽又道】
额娘倒很待见你，日后若无事，便多进宫陪陪她。
【倾身够到膝旁闲置的小茶几，从毡上翻开白果杯，倒了两杯茶，偏手将其中一杯分到桌角。】

（倘若说那夜是一场梦，那么此时此刻的相对，才让我觉得真实，细水长流，若即若离。）
（车内又是寂寂无声，车外倒是很热闹，挑起幕帘，瞧着街景，倒是想起当年偷溜出府横行霸道的往事，不禁得笑了一声，身边人复又开腔，才恍若隔世——我哪儿还是当初的那个济兰呢？如今不过是他的侧福晋赫舍里氏。）
（放下了帘子望他，点点头应了一声。接着，瞧见他斟了茶，推至桌角，有些受宠若惊，方才端起，听见一声嘶鸣，马车霎时倾斜，头磕在窗柩上头的那刻，听见了许多声，马的嘶鸣、车夫的惊呼、街上的嘈杂……却本能的伸手抓住他的袖子，都来不及喊，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马蹄哒哒，一阵匆疾，猝然逼近，膝上握拳不觉一紧，侧耳细听，阿醉在外怒骂一声，那三两马匹冲撞而过，紧跟一阵刺耳嘶啼，暗道不好。】
【车厢剧烈一震，登时失重，猛地向后仰身撞去。茶几歪向一边，撞翻的茶杯泼湿衣摆靴角，满耳轰隆叮铃的一片混乱。心知马匹受惊之下，再不听使唤，已冲出街道。所过之处，俱是惊呼乍响，人仰摊翻。】
【只手扶住车壁，不容迟疑，话不多说，甩袖自那手中抽身，撩开车帘，逆着冲刺的疾风向手无足措的阿醉大喝一声】进来！
【话声未落，人已飞身掠上，拎起那小子往车内一丢，自己稳稳落在飞驰的马背上。低目所见，烈马红鬃，好一匹壮年骐骏。】

（他闪身飞出车外，风雨雷电般一刹越上了那匹红鬃烈马的背，那个叫阿醉的被他一把扔向了马车，那马依旧嘶鸣，街道上不必想也是人仰马翻。）
（那阿醉扶我起身，马依旧不受控制的朝前奔驰，担心车外人的安危，一手扶住车门，一手挑起车帘，尽力保持肢体的平衡。他背对着我，但此刻我却觉得无比的安心。那惊马似乎着实累了些，步子缓了下来，他拉紧缰绳，一会儿才约莫镇定下来，这才无意识地唤了一声）
贝子爷……

【提缰扯绳，使劲踩稳马镫，两腿猛夹马腹，将身稍向后仰，口里长吁喝止。可这马像是没磨平性子，脾气像极了这鲜亮惹眼的赤色，惊魂不定，依旧疾驰飞奔，折腾得自个左拉右引，又要大声呼喝避着道上行人，又须顾及身后所牵车厢不至撞毁，片刻功夫，已是汗流浃背，火急火燎。】
【一发千钧之际，余光四下一扫，正瞄见街尽头左拐之处，当下吆喝一声，驱马急转。待察觉拐弯的刹那行速减缓，心头稍定，寻着街道转弯处驭骑奔驰，跑成个环绕的圈，一壁抚其鬃毛，轻拍侧颈。圈子不断缩小，胯下烈马也逐渐消停，减下速来，直至勒缰停步。】
【这才伏下身，将脸贴在马脖颈旁，嘴里一张一合，同它说着什么话。手势温柔得抚摸它一片触目惊红的项侧，那一片比血还深的胎记，拇指亲昵得轻搓了搓，像握着情人的肩胛。】
【车里人好半晌才回过神，阿醉打帘跳将出来。不去看他那张面如土色的脸，也没理会身后的呼唤，挥手把马鞭扔给他。】
落马的车夫，活着还是死了该送哪送哪料理；撞毁的路摊，受伤行人，一并抚恤。查查那伙什么人。
【侧过脸，余光只能触及那娉婷轮廓，皱着眉，边想边部署道】
先找间茶楼歇脚，着人回府里去抬轿子来接福晋。

（车内台几侧翻，一片狼藉，却也不理会，只管倚靠着车帘，方才惊马，掌心握的透红，再松开已是几弯浅浅的血印子，顾不上痛，只痴望着夕阳下他的侧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的话，恐怕来形容眼前人在贴切不过。只是……我仍能感触到，我虽是他的妻妾，却不是他心里的人。）
（他拉缰勒马，打从马上下来，安排周全，便往茶馆上座，同他相对，两条凳，两个人，两双似是而非的眼眸，一壶银针白毫，挠的心里头暖煦煦的痒痒，像是藏进了千万根细密的针脚。真叫人心慌。）

【片刻后，随从便也寻来，见此处有惊无险，俱都是松了口气。令侍者遣散人群，回身贴着额轻拍了拍那毛色杂糅的红马。这畜生个头不大，头大额宽，胸廓深长，瞧着不起眼，系蒙古种，却是匹上好的良骏战马呵。白叫这起没眼色的，充作了驼人拉车的劳力。】
【手仍离不开它颈间印记，日光之下一片泛滥，像火燎出，像朵盛放的莲。双眼亮突突的含了笑，有不舍之意。】
这马别车用了，牵回去好生养养。
【就叫你火莲。心里对它说了句，不多流连，回身携赫舍里氏穿过栅栏入了茶舍，由着她点了合胃口的茶，复宽慰两句，权当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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