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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搬文】《一壶清茶捣江湖》作者:大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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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枞心里算了算银子,点头道:“那么有劳三叔了。”
  “客气什么。”李三叔喝了口汤,拿着筷子的手摆了摆,“我在这带跑买卖,认识人多,帮你荐个人是举手之劳,余下的事可是你自己看着办了。”
  单枞忙喏喏称是。李三叔吃完了面,又唠了会儿,便起身回去接新货,徐四娘收拾碗筷去洗,白若溪拉住他,也不说什么事,直直带到自己的小房里,方才道:“若是要买,也不能让你一个出钱。”
  单枞道:“我有银子,三百两都足够。”
  白若溪摇了摇头,从枕头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他:“我以前居无定所,钱都扔在银号也不知有多少,前几日全取了出来换银票,你且收着。”
  单枞揭开一看,布包里足足三千两银子的大额银票,不由瞠目结舌,心说以前不知道,这白大爷的银子原来这么多,一辈子吃穿倒是真不愁了,只是这人平日到底是怎地过活的?连自己的银子都数不清。心里转念一想,又不对劲,抬头道:“全收我这儿?”
  白若溪微微颔首,脸上莫名其妙起了层淡淡的晕红。
  单枞明白过来,满脑子都绽开了春日黄迎迎的花儿,声音略略颤起来,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以后就我们两个过日子了。”
  白若溪脸上更红了,转过身去:“我还有活要干,你回去罢。”
  单枞嘿嘿一笑,重新折好布包,道:“还是先收你这儿,我那里人多手杂,自己那点家当都得提防着,等搬出去就好了。”
  藏好了银票,单枞走在回茶楼的路上,愉快得几乎要哼起小调来,仿佛自己真成了天下第一茶楼的当家,所有的茶馆都比不上自家的。


32楼2016-08-29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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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地方言不能概为一论,隔着一条小沟的两个村子,口音含义什么就大不相同。杭州虽是府地,来往之人常说官话,但本地方言依旧是长盛不衰的。单枞来这几个月,听得大懂,原本家乡话也差不多,遂说起来也不费力。
      单枞和任掌柜与管事的说了一通,中间价钱起起伏伏,又有家具、屋后两分薄地等等的价钱折算进去,白若溪听着那一串子杭州话商议价钱,直觉得头晕,干脆四望看风景,当作没听见。
      最后商议价钱,老头儿原本开了三百五十两银子,任掌柜压到三百两,单枞看出还有点水分,又挤了挤银子,竟杀到二百六十两。当下协定完毕,明日去衙门交付房契,盖章压印更换主户,方才完事。
      从里面出来,太阳西斜,任掌柜笑道:“看不出,你的本事倒是厉害得很。”
      单枞忙客气一番,不敢大意,三人各自散了回去,累了一日,明日还得去衙门。
      去衙门的手续倒还是快的,白若溪因为江湖上的事情没过去,倒也没事。房契换上单枞的名字,盖了公章大印,交付了银子,拿了钥匙,就完事了。单枞看原来的主户姓殷,心下跳了跳,又心说衙门立册登记了,就没事了。
      出门时包了两封银子给管事和任掌柜,算是答谢,两人乐呵呵收下,没多少客气,这桩生意算是皆大欢喜了。单枞决定挑个好日子搬过去,好好将宅院打扫一番,回茶楼后私下里又买了一支金华好火腿送予李三叔,三叔极是高兴,直说这个小子识时务。
      这番折腾下来,能安心过个年,总是好的,毕竟这个年不是自己一个人过了。


    35楼2016-08-29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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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朝晖
        过了腊八,各个封地的王爷臣子就得进京朝拜,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谁也拦不住。
        殷逸让管家打点进京事宜,把小世子殷璇扔给乳母教养,自己待在书房里写字。上等的紫毫笔蘸了墨,运
      笔如流水,写了几个福康之类的吉祥语,又觉得没意思,把笔扔在一边,将宣城贡纸揉成一团,往地上扔去。
        那纸团却没掉到地上,而是被一柄扇子轻轻一挑,落入了一只手中。
        沈沉昕展开纸团,念出声来:“福泽天下,好字,尤其是‘天下’二字,大有乾坤。”
        殷逸负手,冷冷道:“你还真把洛清王府当作自家后院了么,沈护法……不,应该称呼你为沈教主了。”
        “那地方算是什么家。”沈沉昕微微一笑,“倒是这洛清王府颇有点意思在。”他折起纸,又道,“教主
      之名愧不敢当,只是最近频繁出入的绿林贼匪可让王爷满意?”
        殷逸淡淡道:“你倒是上心,连我的封地里都不忘插两个,能让那群闲着赌钱吃干饭的活动活动也是不错
      的。”
        “这等小事自然不用王爷费心。”他凑近了殷逸的身边,低低道,“王爷的折子才是要紧事。”他的呼吸
      在耳边弥开,殷逸觉得很是不自在,身子侧了侧,瞪了一眼,“沈教主还请自重些,这里是王府,不是你夜宿
      的勾栏院。”
        沈沉昕收敛神色,道:“勾栏院哪里是能和王府比的。对了,你何时启程进京?”
        “这关你何事。”殷逸道,“王府侍卫步步紧跟,又会有什么闪失?”
        “倒不是这个。”沈沉昕玩着扇子,慢慢道,“我听说皇帝老儿病得不轻,傅仪王还不让你们进京探视。

        殷逸冷笑一声:“现在再不让进京,他就是违了祖宗,大逆不道了。殷仁自以为好手段,却摆明了是个弱
      智。”他素来修生养性,口上说不出什么粗话来,却是处处毒舌。
        沈沉昕也不言语,笑眯眯地看着他,弱冠少年薄怒,双颊微微泛红,煞是诱人,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又听
      他继续道,“父皇现在病情如何?”
        “我手下的探子已经进去过了。”沈沉昕悠悠道,探查这等小事最是难不倒他,“躺在床上,几个大臣担
      着政务,就这样了。”他转手拿起一支笔,蘸饱了墨汁,在纸上重重地落下,转瞬收笔,不再继续,展开扇子
      摇了摇,看着窗外枝头绽放的几朵腊梅,喃喃道,“问许落得几点心,却作淡痕一抹无。”说罢,不紧不慢地
      步出了书房,再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殷逸咬了咬下唇,权当没有听见,转身回到书桌前,见纸上一个“一”字,雄浑有力,收尾却是风流不羁
      。他略略挑了挑眉,收起纸,对外朗声道:“把小世子抱过来。”
        乳娘抱了小世子来,小世子在她怀里乖巧,一到自家老爹手里,顿时变了个模样,满嘴口水欢乐地拽着衣
      襟要爬上爬下。殷逸皱了皱眉,却又听小世子唔酿唔酿地叫着“父王……父王”,心里又放宽了心,再听他叫
      着“璇……殷璇……”,微微一笑:“到底是个伶俐孩子。”


      36楼2016-08-29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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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也是有一个孩子的人,这等事情不是不明白,但一来违了人伦宗法,二来也不知这人是故意设套还是
        真心,圈圈绕绕之间,是几分真几分假,自己对着也不清楚,三来毕竟往后,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微不可见地低叹一声,扭头望着窗外,苏杭两岸冬日清隽的水墨山色,像是铁马金戈交上那一撇一捺的
        瘦金体,层层错错之间,空余寒鸦绕枝三声,在北风中漾了开来。
          沈沉昕说到底还是个得遮遮掩掩的主儿,在船上晃悠被别人看了去,朝廷里总会有杂七杂八的风声传出来
        。偏偏这位主儿就不知避嫌,横了心厚脸皮赖在船上,摆明了在挑殷逸的耐性,殷逸没奈何,终究是把他赶了
        进来。
          “你可在这里好好待着,免得外面落了口风。”小世子在榻上爬来爬去,完全没理会两个大人的说话。
          沈沉昕抱起张牙舞爪的小世子,笑道:“那么我就在这里陪王爷赏花饮酒。”
          殷逸啜了一口茶,抬眸瞥了他一眼:“装糊涂也没这等模样的。我倒是要问你,璇儿的那些淫词艳语可是
        你教的?”
          “什么淫词艳语?”沈沉昕拿起一个佛手给殷璇玩,尤自笑道,“那些可是有名的前人之言,白居易诗坛
        大家,何来的淫词艳语?”
          殷逸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搁了茶碗道:“好一张利嘴,就可惜了。”
          “有何可惜?”沈沉昕笑道,“在我身上长着才是物尽其用。”
          “见过心黑嘴不黑的,也见过心不黑嘴黑的。”殷逸面无表情道,“却没见过心黑带着嘴黑的,如今算是
        见识了。”
          沈沉昕倒是没恼,脸上依旧带着笑:“那么王爷呢?是心黑还是嘴黑?五十步不笑百步,这句话可别忘了
        。”
          两人一时静下来,殷璇拽着衣裳咯咯咯直笑,外面夜深了,流水慢慢经过大船,依稀还能听到拨水声。


        38楼2016-08-29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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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唇,不轻不重地落在殷逸的唇上,殷逸心下一惊,正要后缩,被他双臂紧紧搂住,唇齿之间,也愈发
          温柔深入。殷逸没奈何,愤愤然干脆合上眼睛,感觉却越发清晰,一丝一缕,直扣心弦,或许再一刻,自己就
          将沉迷其中。
            殷逸心中大呼不妙,下意识提拳,砰的一声,世界清静了。
            第二天早上,用完早膳,殷逸怡然自得地靠在窗边喝茶。虽说是斋戒,只是吩咐厨房撤了荤食,换作素斋
          各种,王府厨子擅长八宝罗汉面,就是用各种菌菇连同竹笋,面筋做盖浇,素面挑入蘑菇与笋同熬的鲜汤里大
          煮,看上去清淡简朴,倒实在比一盘子鱼翅都费工夫。
            沈沉昕打着哈欠摇着一成不变的扇子走了进来,只是原本头发梳起的高抹额头,改作了几缕刘海垂了下来
          ,几乎要盖住了眼睛。殷逸用碗盖撇着茶叶,斜睨一眼,那人眼圈上好大一个乌青印子。
            真真活该。
            有了新居,心里也就踏实许多。眼见过了腊八不少伙计都辞工回乡了,单枞心里思量着,要不也早些回去
          收拾收拾新居,过年的时候也不至于忙活个不停了。决定下来,他便提着一方小竹篾扎着的软香糕去见掌柜。
            掌柜对伙计过年辞工习以为常,再加上虎丘的软香糕可是要排长队才能得来的好点心,更是笑呵呵地应下
          了,结算工钱时多给了半贯钱,当作是年资了。
            那边白若溪倒是不好请假,单枞自己担下活来,又是擦灰又是扫地,整顿家具,收拾房子,待年前白若溪
          回来,他已经把几间大屋子打扫得差不多了。
            白若溪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徐四娘放了假,自己结了工钱,回来路上依稀照着单枞平日里说过的话,
          置办了些年货,一并提回来。
            他刚进门时,单枞正巧拿着扫帚出来,见到这么多红绳扎紧的年货,不由一愣:“你怎么拿回来的?”
            “就这么拿回来的。”白若溪道,随手拿过扫帚要帮忙,单枞忙道,“先不急,歇歇再干活,要不先把年
          货放好,我已经清腾出厨房了。”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并肩走过回廊,单枞侧头看着白若溪,满心欢喜,原本还恐这是一场梦,没想到老天
          爷应了自己的心意,成真了。如今这日子才是要真的过起来了。
            厨房被收拾得极干净,锅碗瓢盆处处摆放整齐,风格倒是与单枞的老居如出一辙。离开灶台最远一溜是橱
          柜架子,两人分门别类将年货往橱柜里摆。
            单枞看那纸包,东西倒是不少,自己以前说的糯米红枣赤豆之类不提,还有风鹅、火腿、冰糖等等一大堆
          ,算下来也得不少钱。只是白若溪有了这份心,自是让人欢喜的。
            毕竟这是一个家,两个人一起的家。
            下午的光景,两人齐心协力将余下的屋子全部打扫干净。单枞见客房里家具不多,仅有一张床,一个小柜
          子,并一副桌椅而已,于是心里有了主意,对白若溪道:“这间屋子东西太少,你住那间厢房吧。”
            白若溪拧干抹布,摇了摇头:“这怎么可以。”


          40楼2016-08-29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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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可以?”单枞道,眼珠子转了一圈,“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俩住一间?”
              白若溪霎时红了脸,扔了抹布给他,道:“没这意思。”
              单枞笑着接住抹布,上前几步,低低道:“若溪……我这么称呼你,可好?”
              “我去烧水。”白若溪转身就走,临出门时身形顿了顿,低声道,“随便你。”说着就急匆匆地消失在了
            门口。
              单枞扔了抹布,捂着肚子直想笑。
              傍晚时辰,总算是清扫完毕,只有院子里那汪池塘没动。单枞把拔下来的野草堆在院子后面作绿肥,扫了
            扫鹅卵石小径上的灰土,放下扫帚道:“这池子是得好好疏通一番,但是眼下天气太冷,也没什么意思。待春
            暖花开了,请工匠来帮忙掏掏,积起清水来养鱼养虾皆可,还能扔几把菱角进去让它飘着。”白若溪点了点头
            ,也不说话。
              两人吃过饭,又在院子里逛了逛。天色愈发暗沉,大约就是睡觉的时候了。单枞洗漱完毕,回屋里来,看
            见床上一床棉被里鼓囊囊的,心下只想笑,憋着笑意爬上来,抱住那床棉被:“你且分我一半。”
              里面人不作声,闷闷地好一会儿才匀出一半来。
              单枞钻进被窝,从后面搂住白若溪,白若溪想挣开,却又放下了,任他抱着。
              两人这么抱着好一会儿,单枞低头轻轻道:“睡吧,今天累坏了。”说毕,吹灭了油灯。
              白若溪蒙在被子里,只觉得自己大约是练功走火入魔了,脸上怎么这么烫?
              


            41楼2016-08-29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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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逸低低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泪水在脸颊上留下两道轻浅的痕迹,他背过身,平复了起伏的心绪,淡
              淡道:“一切由你看着办了。”
                沈沉昕闻言,微微一笑:“王爷果然好气度。”如此之心,下得了狠手,也对得起自己的孤注一掷,但是
              这孤注一掷,自己还得掂量掂量。
                三日之后,皇宫内传出皇帝龙体康愈的消息,召见三位皇子并两位公主的旨意。
                殷逸对着水磨大镜沉默,镜子里映照出自己的模样来,亲王朝服,御色绶带,朝日冠,愈发衬出英挺不凡
              的身姿来。只是脸色,有些抑郁。
                沈沉昕踱进来,看着殷逸,抚掌笑道:“王爷好气派。”
                “我且问你。”殷逸漠然道,“那日下船时你扮作郎中,原为何意?”
                “原想避人耳目,寻得时机由王爷引荐入宫。”沈沉昕倒也不掩藏,直接道,“但是王爷果断决策,免了
              这条拖延之计,却也省事。”
                殷逸轻笑,捻着朝珠,转过身来,道:“有劳沈教主了。”言罢,向外沉声道,“入宫。”
                外面接二连三地响起“王爷入宫”的声音,殷逸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府邸外早有入宫的大轿子相候
              ,执扇执帐捧香的品阶一个也少不了。
                沈沉昕混在人群中,注视着藏青色大轿在侍卫保护下缓缓前行,嘴角微微一勾,合了合眼眸,旋即退出了
              人群,尤自走到一条僻静小巷,那边早有一个黑影静静等待。
                “传我令,凡在京师及周遭的一切事宜,无论明暗,全部回撤。”他冷冷道,“事到如今,油水捞够,也
              免得人家看着烦了。”
                “是,教主。”黑影头一低,迅即消失。
                


              44楼2016-08-29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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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年关
                  杭州不常下雪,一旦下了雪,银装素裹,煞是动人。苏轼在这里留下的,不仅是苏堤和东坡肉,还有一首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绝句来。
                  院子里的杂草被清理后,露出了原本应该生长的植物,几株梅花含苞怒放,哪怕枝干被厚厚的青苔所覆盖
                ,哪怕整株树被皑皑白雪所拥抱,暗香依旧,阵阵不散。
                  单枞早起,抱着青瓷罐子,在院子里转悠,用新毛笔从花瓣上轻轻扫下雪来。一圈下来,太阳渐渐升起,
                雪后的薄雾也逐渐消散了,怀里罐子的雪也积了大半,他听见主寝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收起笔,往那边走去,
                笑道:“你起来了?”
                  白若溪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道:“我去烧水。”
                  “你等我。”单枞道,收起罐子,两人一齐往厨房去。
                  转眼离年关更近了,年货加紧得办起来。吃过早饭,单枞买了猪板油,一丝一丝撕开来,剥出猪网油和碎
                肉渣滓之类放在一边,白若溪在徐四娘的铺子里干这种活不少,挽起袖子帮忙,将大量绵白糖揉进去,再慢慢
                地让板油和糖化为一体。
                  单枞洗了手,在一边看着,心里极是满足,遂又打了水洗过芝麻,搁在铁锅里炒得干透,满屋子都溢出了
                那种令人舒心的香气来。用竹篾装了待凉,自己在橱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黄铜钵来,擦干净后正要倒芝麻,
                白若溪起身道:“你且放这,我来捣。”
                  捣芝麻必须细,否则太粗糙的芝麻馅儿包汤团定是不好吃的,单枞点点头,倒也没推辞,自己淘净糯米后
                放在那里浸着,上好的糯米圆润白胖,煮出来糯性很大,口感自然也好。眼见快到晌午,他干脆洗了菜做午饭

                  打过霜的矮脚小青菜,拣净洗过,从厨房的窗台外面拿进一个淘箩,上面覆着纱布,揭开却是五六块冻豆
                腐。单枞算准了天气,预先多买了几块豆腐,搁在外面冻着,如今正好取一块做汤。
                  往锅子里倒了一点儿油,单枞皱眉道:“差点忘了,年关得熬些猪油。”
                  白若溪不紧不慢地捣芝麻,道:“这碗里的筋筋络络可够了?”
                  单枞看了看,道:“差不多了,其实也没别的什么大用处,明日我往打渔的那儿去,买条乌青,正好派的
                上用处。”
                  正说着,油锅里冒出缕缕青烟,单枞将青菜倒进去,只听哗啦一声,满屋子的芝麻味又掺进了蔬菜的香气
                ,把菜梗菜叶不断煸炒,撒入盐巴,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再倒入清水,盖上锅盖。自己再从水里捞起化开冰渣子
                的冻豆腐,持菜刀切成小块,一起放入菜汤中,任它慢慢烧着。
                  擦着砧板,单枞随口打趣道:“这冻豆腐不化开了,还真是难切。说不准有些大侠就是从练冻豆腐刀法起
                家的。”


                45楼2016-08-29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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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若溪倒也没恼,抬头道:“真有此人。”
                    单枞一愣,有些目瞪口呆:“世上还真有冻豆腐刀法?”
                    “以前的淮水何家的家主,就是从为夫人切冻豆腐而练成的绝代刀法。”白若溪道,“听闻他的刀法狠准
                  稳,一直想切磋切磋,没想到他儿子不喜继承家业,当云游道士去了,何老头带着老婆出海,到了哪里也不知
                  道。”
                    这等江湖故事还从未从白若溪口中说出来过,单枞极是有兴趣,掀开盖子看了看米饭闷得怎么样,盖上转
                  过身来,道:“这何大侠定是疼惜老婆的人,否则也不会心甘情愿日日为他夫人切冻豆腐。”
                    白若溪淡淡一笑:“确实,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此等地步。”
                    两人相视一笑,灶台上的锅子噗嗤噗嗤吐着热气,单枞忙掀开搅了搅,浅尝一口,回头道:“你洗洗手,
                  饭好了。”
                    中午的饭菜很简单,青菜冻豆腐汤,并一小碟腌小黄瓜。米饭闷透了,还铲出一卷锅巴来,单枞自小爱吃
                  锅巴泡糖水,遂收进碗里,待下午饿了泡糖水吃。两人干了一上午,也不讲究这么多,胡噜胡噜填饱了肚子,
                  收拾干净后喝口茶,接着干。
                  午后的光景,总是让人爱打瞌睡。单枞帮着白若溪捣芝麻,将捣细的芝麻与绵白糖拌在一起。两人一个捣
                  ,一个拌,有一扯没一扯地说着话,倒还算是有精神。
                    单枞猛然想起一件事,踌躇了一下,还是道:“有件事不知能不能说,但……就是想问问你……”
                    白若溪抬了抬眼,吐出一个字:“说。”
                    “那个……”单枞真想拧自己一把,什么时候像大姑娘家似的扭扭捏捏了,“你和沈沉昕……仇很深?”
                  说完后,他就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子,上次沈沉昕那种口气,还有白若溪的颓废,交织在一起,都让
                  自己在心里头长久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白若溪竟然没有恼怒,而是沉默下来,思考了良久。他自来到杭州至今,心绪平静了许多,有的时候再回
                  顾往事,颇有种不堪回首的感觉,有些事情,只恨身在此山中。
                    他摇了摇头,像是在安抚单枞,语调平静地说道:“沈沉昕此人,论武功略低我几分,论心知谋略,不知
                  高出我多少。但是,脱了身反而觉得自在。”他抬头对着单枞微微一笑,难得的舒心和真挚,“我这样很好。

                    单枞的心一颤,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如是……极好。”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死后不过也是一怀枯骨,皆会慢慢泯于众生之中,从腥风血雨中侥幸脱身而出,回
                  望过去,已是万幸之极了。
                    “他很有分寸。”白若溪继续道,“但是我总觉得,他的那种分寸迟早会害了他。”
                    单枞诧异地瞪大眼睛,他是第一回听到白若溪这么认真地评价一个人,又听他接着说下去:“沈沉昕很少
                  住在教中,大部分时间夜宿在风月之地,教中明的暗的产业他都了如指掌,能够服众的也只有他了。”
                    白若溪的眉宇之间很是淡然,完全没有之前的极怒极悲,日子长了,也就沉淀下来了。
                    但求日照长晚如茶人生,不争云涌短昼若酒光耀。于单枞,于他,皆是如此。
                    单枞凑近了,不放开手,偷偷往他嘴角窃香一口,白若溪的脸登时红起来,暗啜一口,道:“做什么?”
                    “只是觉得,这么在杭州终老也是极好的。”单枞笑嘻嘻道,“不管在什么地方,过好日子就是了。我这
                  人心向不高,老爹说过一句,不是自己的求不得。”他的声音渐渐柔缓,“如今这样,我曾经想都没想过,不
                  敢求的,却是求得了。”


                  46楼2016-08-29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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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若溪道:“人生如是浮云,以前有听过一个老和尚说过,倒也是有道理的。”
                      两人如此敞开心扉,确实畅快许多。一齐将芝麻馅全部揉好,封进罐子里,待糯米水磨成粉后就可以包汤
                    团吃了。单枞又将剥下来的猪油碎屑合在一块,在锅里炼出油来,满屋子又充满了猪油的香气,看着白花花的
                    油块在一汪月亮似的油里越来越小,从鲜嫩的金色逐渐变成暗沉的金黄,仿佛生活最惬意的一刻就在于此了。
                      撩起油渣,他放了两粒干花椒进去,将猪油盛进大瓷碗里,覆上纸,搁在外面稍微凉一凉,就凝结成了白
                    花花的固体,中间微微凹陷,似乎有谁偷偷摸摸挖了一块,又看上去白白润润的像个月亮,或者是月亮上烙的
                    大饼。
                      会不会晚上,有月亮上的野猪嗒嗒嗒跑下来,举起蹄子刨上一块带回去呢?
                      


                    47楼2016-08-29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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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别过脸去,微微闭了闭眼,向上靠了靠,却不言语,但动作早已表现出了意愿。
                        滴答滴答,屋檐滴下一滴水,水珠越来越多,连成一串又一串,除夕的夜,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屋子
                      里全然没被影响,稠腻的水声勾人心魂,还有那压抑不住的呻吟,西子湖上的画舫里最好的丝竹之乐也比不上
                      这一声接着一声。
                        两人不住地吻着,拥着,紧紧地,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
                        夜空里的烟花璀璨绽放,黑幕上留下缕缕轻烟,转瞬即逝,堪比昙花的惊艳。
                        眼前一片空白,电光一闪,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相互依靠着,除夕的雨夜有点冷,然而身上丝毫没
                      有寒意,心里流淌着那种暖融融的温度。
                        红烛的蜡油凝成了一朵朵小花儿,结在只剩小半截的蜡烛上,远处响起了悠长肃然的钟声,那是寺里午夜
                      的守岁钟,善男信女们轮流敲响,祈求来年的安康富贵。
                        这间小小的院子里,不求富贵,也不求权倾,只求平安幸福。
                        窗户上隐隐透出灯光,红色的窗花映在青石地上,拖出一抹长影。
                        浮生岁月长,如是而已。
                        


                      50楼2016-08-29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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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浮生
                          相守了一夜,原本想趁着敲钟时放的鞭炮,最后也拖到了大年初一,这还是日上三竿之后的事情。白日醒
                        来,倒也没多少扭捏,两人大大方方地互道早安,穿衣起身,烧水收拾,确实像一对过了十几年日子的老夫妻

                          只是单枞心疼白若溪的身子,虽说自己其实也不太好受,但还是让他休息,洒扫庭除的事情由自己担当了
                        。昨晚桌子摊得乱七八糟,来来回回几次,将酒菜收好,抹净桌子,洒水扫地。
                          炉子上烧着水,单枞用竹竿挑下布袋,从里面扳下一块糯米粉,略加些水揉开,搓成长条,一块一块揪下
                        来,将早已准备的黑洋酥的馅料拿出来,填进去搓成球。此时水正好开了,把汤团一个个扔下去,看着升腾的
                        水汽中白白胖胖的团子沉沉浮浮,心里很是满足。
                          用布垫着,满满一碗六个大汤团,送到跟前,白若溪一愣,道:“太多了,吃不完。”
                          单枞笑道:“讨个好彩头,团团圆圆,六六大顺嘛。”眼珠一转,舀起一个吹了吹,凑到他嘴边,一副哄
                        孩子的模样,“来,我们一人一半。”
                          一口咬开,糯软稍带韧劲的皮,细研的芝麻溢出满嘴的香,甜到了心底。单枞看着白若溪,眼睛弯成了月
                        亮,自己笑眯眯地啊呜一口,咬下第二口。白若溪脸上有了难得的表情,微微挑了挑眉,要抢调羹,单枞嘿嘿
                        一笑,放下碗凑了上去。
                          这六个汤团,两人足足吃了近一个时辰。
                        过年照例应当走亲访友。两人皆是孓然一人,没什么亲友,单枞念及来杭州这些日子来李三叔和徐四娘的
                        关照,遂准备了一些东西,和白若溪一齐去徐四娘家里拜访。
                          徐四娘见了两人来,极是高兴,嘴上连说“送的东西太过了”,看了一下,拿出几样来进厨房整顿饭食。
                        李三叔一身新衣,看起来特别精神,咬着烟杆,上下打量了一番单枞,笑道:“过了年,你这小子看上去长进
                        不少。”
                          单枞道:“还不是三叔教导有方。”他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去年多谢三叔教导,今年也请三叔烦劳了。

                          三叔颔首:“倒是机灵,我确实没看错人。上下的人里,你是可造之材。”
                          “大过年的,说些什么神神叨叨的话来。”徐四娘端着盆子进来,白若溪上前帮忙,她一身墨葱色掐金边
                        的新袄,髻上簪着樱桃色通草花,看着就喜气洋洋,“有什么要紧的,得先吃了饭再说。”
                          三叔乐呵呵道:“是这个道理。”
                          过年各家的菜式都差不多,无非鸡鸭鱼肉之流,有一碟荠菜冬笋倒是鹤立鸡群。徐四娘只用了冬笋的嫩头
                        ,滚刀切了下锅,再将剁碎的荠菜倒入,勾上一点子薄芡,毫不拖泥带水,荠菜末裹在笋块上,如白玉翡翠,
                        赏心悦目。


                        51楼2016-08-29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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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笋,湖边的山上不是竹林就是茶园,哪像北边吃个笋也没鲜嫩劲。”徐四娘笑道
                          ,“我这辈子能终老杭州,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四人小饮了些米酒,也不多,吃完饭收拾净桌子,泡上茶说话。
                            三叔看向单枞道:“说到北边,饭也吃了,我也有事与你说。”
                            见他的表情有些严肃,单枞不禁正襟危坐,道:“三叔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是。”
                            三叔叹了口气,道:“我们四人在此,明人不说暗话,你可知这天水茶楼是谁的产业?”
                            “谁的产业?”单枞摸了摸脑袋,有些糊涂,一边的白若溪静静地开口道,“如果猜得不错,怕是洛清王
                          的产业。”
                            “极是。”三叔道,“不单是天水茶楼,天一客栈也是洛清王的产业。”
                            单枞道:“难怪都是天字打头,起初我还觉得奇怪。”
                            “朝堂上的事,你我原本也没什么干系要牵扯进去。”三叔脸上显出了愁容,“只是茶楼在京城分号出事
                          了,那掌柜鬼迷心窍,收了钱财把茶楼近年的收支账目漏了出去。”
                            单枞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果然听三叔继续道:“那里出了事,杭州这里必须派个人去收拾
                          乱摊子,掌柜年纪大了,我又走不开,上上下下的人思量来去,也只有你能帮这个忙了,也没多久,忙完了就
                          能回来。”
                            “这……”单枞道,“我才来这里没多久,对这等事生的很。”
                            三叔道:“这事确实也为难你了,刚在杭州置办了屋子,眼下还出了这等乱子。”
                            单枞干笑道:“倒不是这上头,说实话,我实在不懂怎么和朝廷人打交道,见到官差都得躲三分。万一我
                          办砸了,这可就完了。”
                            三叔放下烟杆,郑重地说道:“我也知这事非同小可,一旦砸了不仅是天水茶楼的命,也是洛清王府的命
                          。我不强求你,世间有人想求功名利禄,有人看重情义浓厚,有人祈望太平度日,皆是命数罢了。”
                            单枞踌躇了一下,看了眼白若溪,遂道:“我这人素来胆小,也没多大愿景,但您既然这么说了,为了情
                          义,我须得好好想想才是。”
                            “老夫在此多谢了。”三叔起身作揖道,“若是决定了,尽快与我说,这事拖不得,大约初四就得上路。

                            两人拜别,回家路上,单枞看着白若溪道:“你方才怎么不说话?”
                            白若溪道:“这事应与不应,还不都一样。”
                            “倒也是。”单枞苦笑一声,“这下麻烦可大了,好不容易能过上安生日子。”
                            白若溪沉默了一会儿,却没再说话,两人默默地走回家。单枞去厨房烧水,泡了茶回来却见他在擦剑,疑
                          道:“怎么了?”


                          52楼2016-08-29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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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是去京城,我陪你。”白若溪低着头淡淡道,剑上寒光一闪,却没有任何杀气,反而令人觉得柔和

                              单枞放下茶,从后面轻轻搂住他,他也不挣脱,低头专心擦剑,耳根微微红了起来。
                              “如是这般,哪怕到玉帝阎王那里去,我也安心了。”
                              “与其在这里浑说,不如去准备准备。”
                              当下就收拾行李起来,单枞去三叔那里告了一声,掌柜知晓了极是欢喜,拿出五十两银子,竟将一路的车
                            马食宿钱都包了,又将他唤进里屋,从小匣子里摸出一个绸布包的东西,递给他道:“这是天字产业掌柜的令
                            牌,有这个行事容易些。”
                              单枞接过,揭开一看,是一块质地不错的青玉,上面繁复的花纹像是布庄运来的一卷卷蓝印花布,又听掌
                            柜道:“去了那里,万事小心,实在不行,还是自保为重。”
                              闻此言,单枞心里很是感动,道:“您和三叔也要保重。”
                              余下掌柜种种嘱咐按下不提,单枞回了家,两人商议初四一早就走,最后打扫完毕,初五迎财神的鞭炮还
                            没听到个响,人已经在官道上往京城去了。
                              单枞懊恼道:“没迎财神爷,今年可是发不得财了。”他马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念有词,祈求财神爷
                            原谅,今年发不得大财,小财也得有一些才是。
                              白若溪微微勾起嘴角,从荷包里掏出一粒银瓜子,手腕稍稍一转,正正好好扔到单枞的头顶上。单枞觉得
                            脑袋被什么东西打了,伸手摸了摸,竟是一粒银瓜子,喜滋滋道:“财神爷果然没忘记我,不发个大财也有个
                            小财了!哎哎……若溪你走慢些!”
                              “再不去牵马就迟了。”
                              两人并肩而行,像是回家探亲。
                              


                            53楼2016-08-29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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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章标签楼


                              54楼2016-08-29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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