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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一壶清茶捣江湖》作者:大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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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6-02-23 23:52回复
    第四章路人
      早上的第一缕光打在眼皮上,有些刺眼。
      单枞下意识将手挡在额前,太阳穴忽然一跳,猛地坐起了身,举头四顾。
      他的心,沉了下去。
      屋子窗明几净,透过纸糊的窗格可以感觉到外面的阳光之明媚。但是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片静谧,
    后山的鸟鸣听起来分外清晰。
      单枞一骨碌下了床,鞋也不穿,直接就往屋外跑。
      这里没有,那里没有,那间小屋里更没有。
      他颓然地坐倒在凳子上,低着头,脑里乱成了一团。过了良久,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心里愈发的沮
    丧。
      昨晚酒虫灌脑,自己竟然……就这么凑上去……好软……
      单枞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茶馆里再次只有一个掌柜,兼任小二,原来那个包着头巾寡言的曹兮兮在小镇人的记忆中迅速淡去,就
    像是潮水湮灭了前一天在沙滩上写的字。那两缸的茉莉花茶还是一如既往的爽快,一枚铜板便得两碗。
      再渐渐的,屋后的鸭梨也熟透了,金黄诱人,仿佛风一吹整个小镇都会弥散开果香来。单枞摘了梨子,
    个大香甜的酿了酒,余下的搁在案上,闲来无事便拿一个去逗逗新长牙的王家小子,看着小胖子挥舞着藕似
    的手臂抓梨子,倒也有意思。
    深秋的太阳落得早,王婶抱着孙子前脚离开,单枞后脚就收拾茶碗准备收摊打烊。正要合上门板,一柄
    扇子忽然伸出止住了他的手,那人笑道:“在下赶路,有劳老板给口水喝。”
      单枞不悦地抬起眼,正欲拒绝,一锭银子明晃晃地在他眼皮底下晃悠,好像要把整个茶馆都照亮了。于
    是他立马改口:“铜壶里还有点水,只是凉了。若不着急,等我去烧水。”
      那人收起扇子,将银子搁在桌上,笑眯眯道:“有劳。”说着,一拂衣摆,优雅地坐在长板凳上,黑衣
    银冠玉带钩,器宇不凡,一看便知非常人也。
      单枞提壶烧水,顺带拿走银子,掂了掂,足足十五两,够他一年吃喝无忧且有余,不由心中暗想,此人
    多半从城里来,我若将茶馆开到城里岂不是更赚了。
      接着蹲着看水,魂早已飘到九霄云外,痴想自己在京城开了家豪华气派大茶馆,有紫金匾额,有天下名
    茶,文人墨客络绎不绝,碧玉佳人执扇细语,更有那宫里头的皇帝亲来称赞,龙口稍开,万贯金银滚滚来,
    这才算真真的天下第一茶馆。
      待他回过神来,铜壶嘴早已噗噗噗直冒热气,连带着整个茶水间都烟雾缭绕起来。单枞急忙拿厚布垫着
    手取下铜壶,细水长流地注入瓷壶,瓷壶里搁了滇红,冲注之下,舒展开暖人心脾的香气,让人极是自在。
      送进堂里,那黑衣公子沏了沏茶杯,倒了一杯啜饮,不由赞道:“好茶,荒山村落也有如此好茶,实属
    难得。”单枞听了心里高兴,嘴上谦虚道:“公子过誉了。”
      那公子笑眯眯道:“如何算是不过誉?好茶自然是好,哪有什么不好之理?”顿了顿,他把玩着茶杯又
    道,“老板看上去年纪与在下相仿,敢问如何称呼?”
      单枞忙答:“我叫单枞,木从枞。”
      “好贴切的名字,倒是借了一味好茶的字。”那公子道,“在下沈沉昕,幸会幸会。”
      单枞打着哈哈客气着,问道:“这里离县城可不近,沈公子可是要连夜赶路?”
      沈沉昕道:“家中出了事,得回去处理,若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听闻此言,单枞不由帮着他担心起来,道:“敢问沈公子家在那个镇上?我倒是知道几条山里的近道,
    若是不怕天黑,是能节约大半路程的。”
      沈沉昕眼睛一亮,揖道:“多谢单老板,在下只要在月上中天之前赶到下一个镇子就行了,余下自有家
    人接风,不必担心。”
      单枞指着门外道:“从东门出去有个官道,官道边上有个小道,是以前我上山挖野菜时发现的,路还算
    平坦,顺着小道下去能直达下一个镇子,比官道足足缩减一半的时间。”
      “单兄相助,在下感激不尽。”沈沉昕起身作了个揖,说着便上马匆匆离去。
      单枞收拾好茶壶,合上了最后一块门板,他摸摸揣在怀里的十五两银子,觉得自己今晚大约是做梦也在
    笑了。
    沈沉昕牵着马从峰尖一溜下来,抬头望望天,月亮才刚刚爬上来,他不禁得意一笑,拍拍马的脖子,加
    快了行程。
      马蹄声在静谧的夜里极是清晰,下一个镇子的灯火逐渐映入眼帘,很快将到山脚,此时他却止住了前进
    的步伐。
      月亮还没爬上头顶,弯弯的像一勾镰刀,夜色黯淡,仿佛透着红铜色。沈沉昕目光犀利,丹田提气,冷
    冷道:“在这里迎接沈某,沈某真是荣幸之至啊。”
      话音刚落,周身四面八方的灌木丛里飞出无数暗箭,直冲要害。沈沉昕飞身跃起,一展扇子,轻轻一旋
    ,将暗箭尽数挡下,步履凌波,还未等杀手反应过来,暗箭又纷纷回射,只听扑扑扑几声闷响,不知有几人
    与那匹马一起魂归黄泉了。
      今日月色不佳,沈沉昕暗叹,三十六计走为上,几个起跃,已然远了。待快到了镇门口,原本空无一人
    的官道上忽然冒出了不少人马,为首的那个抱拳拜道:“属下拜见右护法。”
      沈沉昕止住脚步,微微笑道:“七门主,有劳了。”
      七门主道:“属下和弟兄们唯右护法马首是瞻,护法路上辛苦了。”
      沈沉昕轻笑一声:“确实是……辛苦了。”他翻身跃上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青骢,一扬马鞭,朗声道:“
    走!”
      又是一阵飞沙走石,原本满是人马的官道上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月亮弯弯的像是一牙蜜瓜,咬一口下去,满嘴皆是香甜可人的滋味。
      单枞躺在床上,侧头望着窗外的月亮,又有些出神了。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披衣下床,小心翼
    翼地看看四下无人,借着昏暗的油灯撬起床底下的一块青砖,从里头掏出一个匣子。打开匣子,里面皆是这
    些年来攒下的银子。
      十两,二十两,三十两……他做贼似的蹲在地上数着,一共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有老爹留下来的一些没
    法换钱的小玩意,玉佩金银鱼什么的,一直藏得好好的没动。
      单枞拿起一串小时候就好奇万分的金银鱼,定定地看着,没琢磨出什么玄机来,神思又飘到了傍晚的念
    头上来。
      自己大好年华,若是出去,去京城闯一闯,开个大茶馆,说不准也……
      门外的大黄狗吠了几声,吓得他连忙打散了那朵名为痴心妄想的云彩,收好匣子藏了回去,一口气吹灭
    了油灯,爬回床上挺尸去了。


    5楼2016-02-25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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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遭劫
        清晨的鸡鸣在单枞耳里分外的响亮,平日里他须得公鸡叫上三回才能勉勉强强睁开眼睛,今日却不知怎
      么回事精神特别爽快。
        他穿好衣服,理好床铺,一日既往地出去洗漱、打水、熬粥。如今入了深秋,喝不得凉茶,他搬来火炉
      ,茶缸也省了,只用那大号的铜壶煮着茶搁在火炉上暖着。又拿出桑皮纸包着的蜜枣,配上冰糖桂圆和茶叶
      ,专泡小盅的八宝茶。
        镇里的乡亲们大早上依旧在这里唠嗑,王家小胖子的牙已经能咬柿饼了,王婶疼爱孙子,怕磕了牙,夺
      了柿饼换了块枣泥糕,方止住了小胖子风雨将来的嚎啕大哭。
        王伯吸着烟,瞧着自家孙子,满脸皱纹笑成一朵花,又转过头来对单枞道:“单小子,你可要留心了。
      县里的亲戚说最近县里的茶馆客栈都遭了贼,东西翻得一塌糊涂,县太爷带着人查了许久也没有个底。”
        单枞心里一紧,立即担心起他的那匣子家当来,忙点头道:“王伯说得极是,我虽是小本生意,但毕竟
      是怕贼惦记着的。”
        王伯颔首,又吸了口烟,道:“如今世道不太平,皇帝在顶上坐镇也压不住,我一庄稼人也说不来多少
      道理,万事求个小心是正经。”
        “皇帝?”单枞一愣,“皇帝不是在龙椅上好好的么,又怎么了?”
        王伯的手一顿,摇了摇头,凑近了压低声音道:“这是上回李三说的,皇帝老了快不行了,下面几个儿
      子争着抢着,可不是不太平么!县太爷现在也在为前途急得团团转,我们这等老百姓倒还算了,就怕真打起
      来,家里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东西又没喽!”
        “真的……会打?”单枞瞪大了眼睛,心里瞬间转起来,真打起来自己的家当怎么藏,乱世之中生意做
      起来困难,也千万不能被强征了当兵去,银子太少且不说,还会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王伯拿烟杆敲了敲他的脑袋,道:“瞎想些什么,只是你一个人操持不容易,给你提个醒罢了。李三县
      城里来往跑,消息灵通,问问他必是好的。”
        单枞摸了摸脑袋,喏喏地称是,打算候得李三来好好地问上一问。


      6楼2016-02-25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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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上了三竿,各家老头老太也该回去歇息了,午后的茶馆特别的清闲。单枞久等李三不到,料想县太
        爷又带着李三不知打点什么去了,干脆关了门,自己去后山摘果子挖菜去。
          深秋最后一轮的果子得抓紧了采,否则霜冻了鸟儿啄去了心疼得紧。单枞承认自己打小嘴馋,至今依旧
        喜欢串个山药果裹了糖衣咬着吃,再有那漫山遍野的栗子、柿子、野梨,不吃还真对不起自己。
          细细长长的藤蔓顺着岩石密密地攀爬上去,暗灰的石壁上是鲜艳欲滴的一串串果子,煞是诱人。单枞往
        背筐里扔了不少果子,又蹲在树下挖野菜,荠菜拌上香菇可以包馄饨,蒲公英拖鸡蛋面糊炸透了很好吃,马
        齿苋和蕨菜凉拌又是一道美味,若是一场雨后再来,还能看到不少色彩各异的蘑菇。
          不知不觉,野果野菜堆满了背筐,单枞敲敲腰背,站起身来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极是漂亮。他朝着火烧
        云的方向看去,小镇全貌映入眼帘,镇东的焦婶家,贯穿全镇的潺潺流水,镇子那头自己的茶馆……
          茶馆?!
          单枞猛然瞪大了眼睛,他明明白白地看见,几个黑色的身影出没在自家院子里,进了一个个屋子……
          强盗打劫?!
          他蹭蹭蹭加快了脚步,连跑带蹦地急急往家里赶去,跑到后山时方才冷静下来,心中掂量着这些黑衣人
        的利害,自己冒冒然出来必定小命不保,只是自己藏在床底下的那些家当……想到家当,心里头一阵疼,干
        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背筐搁下,自己又往前几步,躲在一块大石后面望着院子里的动静。
        那几个黑衣人身手颇为矫捷,几个进出,院子里已然鸡飞狗跳,茶水间里几个葫芦瓢被随意地扔出来,
        单枞都能看到扔出来时那条优美的弧线,心里更是疼得慌。更别提那些个板凳小桌,连自己亲手用竹条编的
        篾子都在水井边上打了一个转,粘了不少泥灰。
          单枞这边看在眼里,心尖那个一颤一颤,好像有人狠狠地在拧自己的胳膊。再瞧那些人从客房里头出来
        ,其中一人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其他人都围了上去。
          他的心仿佛被那么一揪,猛然想起那间客房白若溪待过,自己只是粗粗地打扫一番,难不成……难不成
        有什么东西落在屋里被发现了?
          白若溪……黑衣人……玄教……


        7楼2016-02-25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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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枞道:“打小在这里长大,乡亲们都照顾我,我也是舍不得。但是想想若是害了乡亲们,却是我的罪
          过了。”
            李三叹气:“这也是。你想去哪里,与我说说,说不定那里有我认识的人,可以帮你一把。”
            单枞呵呵傻笑一声:“还没定过,原本是想去京城闯闯,如今看看,还是保住自己小命来得重要。”
            “年轻人去京城开开眼界多闯闯也是好的。”李三笑道,“不过我也给你指个方向,杭州虽说比不上京
          城,却也是繁华鼎盛之地,往来京城的人必定都要在那里停一停。你可往杭州去,我三叔在杭州天水茶楼做
          买办,我给他写封信去,你大可先在他手下做做事。”
            单枞喜不自禁,忙起身作揖拜道:“多谢三爷!”
            李三道:“我看你长大,这么些年来你的行事也是看在眼里,如今有难,自然是要帮上一帮,又何必言
          谢。只盼风头去了后你我还能在镇里喝上一碗茶。”
            两人又说了一番杭州人情等等,李三便离去给三叔写信不提,单枞自个儿收拾细软,打点行程。
          单枞站在院子里,看着四周的景象,心尖那个酸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回房拿起包袱。他花了些时
          间收拾细软,将自己攒下的一百五十两银子换了几张小额的银票,再有几罐子好茶叶,几件换季衣裳,其余
          的锅碗瓢盆通通送给了街坊。
            乡亲们知道他要走,自是要送别,东家塞件衣裳,西家塞包点心,待李三来接他的时候,单枞的包袱已
          经比原来整整大了一倍。
            李三招呼单枞上马,马蹄得得得响,终究是离开了这个养他长大的镇子。单枞在马上回望,青山绿水共
          为邻,秋雁云霞同长天,还有那只剩一半的茶馆,低头咬了咬唇,握紧了缰绳,再不回头。
            两人过了前一个镇子,又过了县城,出了城门,到了官道上,李三把他放下马,道:“顺着官道一直走
          ,大约一天半的脚程就能到杭州府,靠边路上有驿站,大可歇息歇息,千万别走岔了。”
            单枞作揖道:“有劳三爷,就此别过,还不知何时能见。”
            李三笑道:“你一路顺风,别忘了还有我一碗茶。”
            单枞点头:“一言为定。”
            李三道:“到了杭州后记得给我来信,镇上乡亲都惦记着你。”
            两人叙别几句,眼见太阳爬上了头顶,互相道别,单枞背着包袱大步向前而去,李三策马轻叹一声,转
          头离去。
            今朝相别,他日何见。


          10楼2016-02-25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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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程真行起来,单枞不感疲倦,倒觉得轻快许多,连带周遭的荒山野岭在眼里也分外美好。走了约莫半
            晌,手上多了几枝狗尾巴草,一边编着玩,一边走,好不自在。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权当是游山玩水,自小在山里摸爬滚打,如今独自一人出门远行,有什么可怕的?
            脚下步子不紧不慢,将那阴森森的古树枯藤当作茶馆外的遮阳棚。
              又行了半晌,太阳渐渐往西边滑去,却没看到半点驿站的样子。单枞心说大约是自己走得太慢了,但看
            着逐渐昏黄的天色,思忖着走夜路太危险,便举目四望,期望能找到一个过夜遮身之处。
              果然在那边山坳里隐隐绰绰露出半边飞檐来,单枞心下大喜,从怀里拿出几根红绒线来,沿路绑在树枝
            上,唯恐第二天失了方向找不到路。山上的路不好走,凹凸不平,崎岖险峻,好容易走到头,天色已然半暗
            了。
              单枞拨开挡住视线的树枝,抬头一瞧,不由一抖,这是间不知有多少年没人烟的破庙了,琉璃瓦的飞檐
            倒是贵气,只是门扇都枯朽了大半,另一边的屋檐早已垮了。
              他心说这不是贵气是鬼气了,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揣紧了脖子里挂着的玉佛,默念菩萨保佑,推开了门

              门吱呀一声刚开,只听轰的一声,边上的一扇窗户倒了,里头飞出几只猫头鹰来,扑棱扑棱张着翅膀往
            树林子里头飞远了,把单枞吓了一跳。
              再看里面,笑眯眯的弥勒佛半卧在香台之上,香炉倒了,香灰洒了一地,幔帐长长地拖在地上,积了一
            层厚灰。
              单枞上去扶起香炉,手上没香,干脆插上几根狗尾巴草,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菩萨在上,小的行路经
            过,只求个遮风挡雨,打扰了您切勿怪罪。”又拜了几拜,遂在后面找了处干净地,捡了些干柴,升起一堆
            小火,从包袱里拿出几块糕点,用树枝串着略烤热了,就着凉水吃下肚去。
              天色全黑了,半轮月亮稀薄的光照进来,愈发让破庙鬼气森森。单枞抽掉一根柴火,让火堆变弱些,自
            己拿着包袱垫着,就这么睡着了。


            11楼2016-02-25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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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洛水
                今帝第三子殷逸十五岁受封洛清王,至今已有近六、七年了,其封地在江浙一带,可谓是尽掌天下财富重宝。沈沉昕抱着小世子,也不急着去王府,唤七门主在僻静地停下车,自己从车座里拉出一个小包裹来。
                展开一看,却是青衫绣裙、玉钗玉镯等等若干妇人衣饰,七门主疑惑道:“护法,你拿这些妇人家衣裳做什么?”
                沈沉昕掂起一管玉簪花粉棒,道:“洛清王侧妃被害,小世子被掳,全城必是看守严密,我们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子,可不是让人起疑么。”
                七门主恍然大悟,道:“护法英明,只是这衣服谁来……呃……”说着愈发觉得奇怪,老脸一红,没说下去。
                沈沉昕挑了挑眉,道:“你在外面等着,马上就好。”自己一掀布帘又回到马车里,不一会儿,原本白衣翩翩的潇洒公子不见了,从里头出来一个娉娉婷婷的少妇来,略施脂粉,别有一番风情,竟把七门主的眼睛给看直了,直到少妇的秋水脉脉变成了一记犀利的刀眼,这才回过神来,忙忙地转过头去,提起了缰绳。
                “进了城后切勿称我‘护法’,怎么称呼自己心里明白。”抱着小世子,“沈夫人”端坐在车里,除了身形稍稍比一般妇人壮些,倒也算是娴静雅致。
                到了洛清王地界,原本以为的处处戒严竟不存在,见人们一派不慌不忙悠然度日的样子,心中愈发起疑。两人驾着马车逛了一圈,最后商定在离王府不远的客栈门口住下。七门主装作管家模样,恭恭敬敬地扶着沈夫人下了车,对客栈掌柜道:“我家夫人身体虚弱,听不得吵闹,要安排一间清净的上房。”
                掌柜满脸堆笑,一叠声叫小二安排天字上房,又客客气气地带着两人噔噔噔上了楼,拐了几个回廊,到了最里头一间屋子。沈沉昕默默观察了一番周围情形,对七门主微微颔首,算是定下了。当下掌柜另给七门主安排客房不提。
              一路过来风尘仆仆,小世子倒是不哭不闹,拽着沈沉昕的袖子很是亲密,整天不是睡就是吃,要么咯咯笑着在他衣襟上留下一滩口水,大眼睛亮亮的满是好奇。沈沉昕也不觉得龌龊,吩咐厨房端了米糊来,自己亲自试了试,拿起调羹一勺一勺把小世子给喂饱了。
                下午他也不出门,在房里逗小世子玩,极是有意思,直到晚上七门主送饭过来,这才停了手。七门主端着盘子,笑道:“护法倒是和这孩子投缘。”
                沈沉昕道:“小孩儿心思最为单纯,谁待他好就欢喜,谁待他不好就厌恶,长大了就个个七窍全开玲珑心了。”他看了看菜式,芙蓉鸡脯、八宝豆腐、三笋羹,算是清淡,七门主忙道:“这是属下盯着厨房做的,不会有事。”
                “现在风声紧,图个小心。”他说着转手露出一枚银针,试了试,又嗅了嗅,收回针道,“王府里如何?”
                七门主道:“王府里更是奇了,除了给侧妃办丧事,其他也没什么找小世子的声音。”
                沈沉昕微微一笑:“这洛清王倒是聪明得很,来一招欲擒故纵,专候着有人给他送儿子回来。”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沉昕舀了一勺八宝豆腐,也不送进口,在碗里慢慢地捣着,滑嫩的豆腐化成了泥,他勾起嘴角,道:“既然王爷有这个闲工夫等,那我们就有这个闲心思候着。”
                小世子眨了眨眼,不知怎么忽然哇哇大哭起来,七门主上前一看,苦了脸:“护法,这孩子尿了。”
                沈沉昕瞅了他一眼:“你说怎么办。”
                “还不是得给他换尿布。”七门主道,“富贵人家用的尿布也不一般,都是上好绸缎。”
                沈沉昕道:“去扯点土布来,用滚水烫过烘干了再用,余下的七门主自然知道怎么办。”
                七门主的脸更苦了。
              单枞一睁眼就看见回庙睡觉的猫头鹰在屋梁上闭目养神,他摸了摸头,昨夜之事仿佛是搜神怪谈,但怀里好端端地揣着银票,又是那么的实在。
                略整理一番后,他便启程上路了。剩下的路还算是颇为顺利,在官道上那个小驿站又留了一晚,第二天就到了杭州府。
                杭州无论在哪个季节总是娇艳迷人的,玉带般的白堤、苏堤连起西子湖畔的胜景,堤边的常青木在秋风带起的水汽氤氲中层层描绘出那深碧的胜境来。
                单枞咬着热腾腾刚出炉的梅花糕,边走边看,心中暗道这杭州果真是人间天堂,县城也比不上万分之一。两边沿街一溜都是各种生意铺子,衣料珠宝、当铺酱店、客栈茶馆,琳琅满目,眼花缭乱。连街上的男女衣着、举手投足都不一样。少女广袖仙裙、簇花金钗,顾盼之间,莞尔如仙子下凡,直把他眼勾得眨也不眨。


              14楼2016-08-13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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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拧了拧自己的胳膊,他方才努力回过神来,问了路人方向,往街那头的天水茶楼而去。
                  站在天水茶楼门前,单枞心里更是感叹,自己的小茶馆连他们的茶水间都比不上。三层的高楼,雕栏玉砌,活生生是戏里唱的皇宫,底层大堂热闹非凡,小二来来回回添水,还有卖干果茶点的四处吆喝,更有个白须老头坐在一张桌边,绘声绘色地讲着霸王别姬的故事。沿着墙过去,文人墨迹几乎将整堵白墙涂黑了,再仔细瞧瞧,好几个都是有名的大人物。边上是一旋楼梯,瞅着上面安静清雅,想必是大人物待的地方,图个小心,遂没上楼。
                  单枞出了茶馆,想了想,还是绕着楼往后门摸去,见后门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伙计们挽着袖子正在搬货,一个两鬓微白的中年人正在那里监督对账目。他陪着笑,上前作揖道:“爷您好,冒昧问一句,李三叔可是在这里?”
                  那人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寻他做什么?”
                  单枞道:“我是他侄子李三介绍来的,给李三叔打个下手。”
                  那人笑道:“原来你就是大侄子写信介绍的人,瞧着还算机灵。我就是他三叔,你也跟着他一起唤我三叔罢。”
                  单枞忙拜了个大礼道:“见过三叔。”
                  三叔道:“这批货卸完了,你且跟我来。”单枞喏喏称是,瞧着伙计们卸下各种货物,三叔一个个仔细对账,好半日才全部对完,在最后勾上一个红圈,随后就进了门。
                茶楼的后院比后门口更加忙碌,刷碗的、烧水的、泡茶的、做点心的,来来回回,随着大堂里客人的唤声起起伏伏。单枞偷眼看着,记在心里,丝毫不敢怠慢。
                  三叔带着他一路和人打招呼,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是远方的小侄子来做事,拐弯到了一间小屋前,推门进去。单枞见三叔坐下,自己也不敢坐,立在一边,听他说话。
                  “你这后生倒是机灵。”三叔颔首道,“我侄儿在信上说你踏实可信,我姑且先不说什么,看你自己做事了。”
                  单枞忙道:“多谢三叔提携。”说着便从包里取出一个竹罐,双手递上,“知道三叔尝遍天下名茶,小侄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自己亲手炒的一点野茶,权当一点心意。”
                  “野茶?这倒是天下茶叶的开山祖师了。”三叔道,“边上有个小间,是给伙计烧水做饭用的,现在忙时没人用,你且去给我泡一盅茶来。”
                  单枞应了,转角出去打水。杭州之地水质优良,好水自然出好茶,茶楼的竞争也是尤为激烈,天水茶楼占了块宝地,院里井水就甘甜清澈,但他瞧着伙计却不是用井水泡茶,而是去茶楼后面的小山丘里打水。
                  他跟着去那小山丘,却也只是几步路之遥,有一汪清泉,泉水比井水多了一份清冽,堪比原本自家屋后的那眼泉水。于是便提壶灌了些,回屋放炉上烧开了,烫了杯子,注入杯中,待茶叶舒展开后用碗盖滤了水,再注水,方才端着送了上来。
                  三叔也不问,略抿了一口,不禁露出微笑:“果然是开过茶馆的,识得茶道。我侄儿说你独自一人支撑茶馆,也难为了。”
                  单枞谦虚道:“只是乡野粗茶,手艺不精,还需三叔点拨。”
                  三叔听得很是受用,道:“这茶楼不比乡间茶馆,个中门道甚多,我看你先去跑堂斟茶,熟悉了套数后再慢慢来。”
                  当下议定,单枞先去了伙计住所放包袱。所谓住所只是一间大些的平房,一溜排着睡,出门在外图个小心,将银票贴身藏着,自知今后不比在家时,万事谨慎为上。
                  


                15楼2016-08-13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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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护法也不屑于自己的护法身份,难道不是么?”殷逸这回不装糊涂,一针见血。
                    沈沉昕听出话中松动,又道:“所见略同,可谓有缘,再进一步,岂不是更妙?”
                    “与我说此话的人甚多,沈护法不表示些什么,本王又怎能相信?”
                    “这是自然。”沈沉昕见又进了一步,道,“这次的事情,不妨作为我们合作的第一步。”他拿出自己的扇子,递给殷逸道,“这下面结的寒霜紫晶穗是我专用信物,用此信物能调用我手下所有人马,王爷以为如何?”
                    殷逸接过扇子,把玩了一番,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有些意思。”自己也拿出一个玉佩,上面是飞龙环绕着一个“逸”字,“有此玉佩,洛清王府所有精兵能人任为调遣。”
                    沈沉昕笑道:“王爷果真爽气,胸襟非常人可以媲及。”
                    殷逸道:“沈护法也是好气概,一拍既定,能成大事。”
                    沈沉昕看着他微微勾起的那抹笑,心里觉得勾人极了,纵使万般笑语过身侧,也比不上此人一笑。稍稍回了回神,脑中又起了别样心思,努力压了压,暗暗告诫自己万事以大局为重,方才止住了念想。
                    外面月色淡淡,万籁俱寂,里面各有打算,心潮起伏。
                  天水茶楼号称杭州第一,众人皆以此为豪。如今多了个伙计,其他伙计自然是要冷眼相看。单枞笑脸相迎,帮一起做事的跑堂分担杂务,日子略好过些。
                    这茶楼分三层,大堂是散客喝茶听书歇息之所,茶钱不过是几个铜板,二楼是文人墨客相聚的大包厢,茶钱点心钱自是要上一个档次,而三楼则是有钱的客人两两相谈的小间,单是茶钱就不菲。
                    再来是点心,单枞只道点心不过花生红枣杏仁之类干果,至多也是炒米年糕片,却不知原来还有小巧玲珑的灌汤小笼包、扬州来的好干丝、喷香的芝麻千层酥、软糯的桂花糕等等各色,他一一记在心里,将点心单背得滚瓜烂熟。
                    还有那个说书的老头儿,茶楼上下都唤一声“査先生”,说是落榜的老秀才,干脆留着说书,倒也说得精彩,每日单是为了听书来喝茶的就不少。
                    晚上客人少,伙计们凑份子入了伙轮流做饭,单枞的手艺不错,众人吃了也都说好,对这个新伙计逐渐另眼相待,日子长了,慢慢的也熟络起来。
                    眼见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掌柜撤了冷点心,要三叔买办些新货做热点心。单枞瞅着茶楼的点心单,看上去样样都有,再做新点心也实在是难为人,瞧着三叔忙前忙后还得和厨房想点心的样子,心里暗暗有了主意,平日里也得空就想着。
                    那一贯月钱落荷包里,单枞没舍得做新衣,花几个钱扯了布,自己趁闲将棉衣给翻新了,将就将就穿着。扯布回来遇上路边卖烘山芋的,便要了个解馋,热气腾腾的山芋剥开是红心的,一口下去香甜暖人,让他想起小时候老爹带着在后院挖个坑点起枯枝烂叶烤山芋,不由鼻子一酸,强忍着不掉下来,慢慢踱回茶楼。
                    回来正赶上厨房新做了芝麻千层酥,闲时伙计们都有些福利可分,单枞也被塞了一块。他趁热咬了一口,酥脆无比,透着芝麻香,真不知是吃左手的山芋好还是右手的千层酥好。
                    单枞机灵一动,拿了筷子,将山芋捣成泥一点一点塞进千层酥,再尝一口,外皮酥脆,内里绵软,香甜可口,又热乎暖和。他遂借小厨房做了几个芋泥千层酥,端去给三叔尝尝。
                    一试之下果然不错,三叔笑道:“确实是可造之材。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样吧,过两天我与掌柜说了,你去三楼跑跑。”
                    单枞道了谢,心里挺高兴,他一直听别的伙计说三楼往来的客人非普通人,虽说自己没什么本事,但是多见识也是极好的。在他眼里,那个天下第一茶楼仿佛离得不远了。
                    


                  18楼2016-08-13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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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枞顿了顿,故作常态道:“跟我来。”白若溪也识趣,跟着他进了茶水间。
                      一进屋子,他立马闩上门,低声道:“你到这里来扮伙计做什么?”
                      白若溪却道:“我去过你家了。”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单枞平和了语气,道:“都那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钱我是会还的。”他继续自顾自说下去。
                      单枞差点把自己往外面撞,道:“其实也没什么,一间破房子而已,你上次还的足够了。那边小间里看上去是大人物,莫非想你做什么?”
                      白若溪道:“那人是洛清王殷逸,今日和沈沉昕在这里会面。”
                      听闻沈沉昕的名字,单枞抽了抽嘴角,道:“难不成你想在点心里下毒,嫁祸给他?”
                      见这根本不像伙计的伙计点了点头,他觉得整个头都在晕,道:“刚才我送茶过去都有人试毒,更别提这点心了。”
                      “毒不在点心里。”白若溪指了指那双筷子。
                      单枞道:“你仔细想想,若是他们真的有事要谈,为何不在王府里面,那岂不是更安全?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西湖边上会面,不就是给别人设套么。再说,那王爷若是真的中了毒,不仅沈沉昕脱不了干系,整个茶楼上下都得送命,再扯远了,整个杭州城都得有麻烦。”
                      白若溪道:“沈沉昕暗中勾结王府,意图对教位不轨。”
                      “你们那个教的教主都死了,当教主的不是你就是他,上次路过我茶馆的老道说过。”单枞颔首,“但你这招未免也太明显了。”
                      “我没有争教位之心。”白若溪淡淡道,“玄教素来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沈沉昕违反教中规矩,自然是要受罚的。”
                      单枞叹了口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原本也想在小镇过一辈子,现在还不是呆在这里端茶送水。”
                      “这是我对不住你。”这人对这事上还确实是呆。
                      “你若真觉得对不住,那么这回就还我一个人情。”单枞换了筷子,缓声道,“别在这里下毒,来日方长,还有很多机会。”
                      白若溪抬头定定地看着他,如同那次在小镇一般,单枞这回倒不觉得别扭,微笑着回望过去,他终于点了点头,说:“好。”
                      单枞端起盘子,道:“你若是真想罚他,不如先攥了证据,当着所有人的面来按规矩办事,这才服众,否则人家倒打一把,还不是得不偿失。”
                      “多谢你。”白若溪认认真真地说。
                      “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先过去送点心。”单枞说着就开门出去,给那王爷送了满满一桌点心,洛清王也有意思,让他一一介绍,他大致说了一通,得了打赏银子,方才回了茶水间。一开门,里面却是空空荡荡,似乎之前只有他一个人。


                    20楼2016-08-13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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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孤孤单单地摆着一个绑着红绳的桃木平安符,小小的,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生辉。
                        单枞拿起平安符,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欢喜,不知该叹气还是笑。


                      21楼2016-08-13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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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标签楼


                        25楼2016-08-13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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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从小到大,可不就是养父手下的一条狗么!兔死狗烹,兔死狗烹,原道是如此……原道是如此……
                            脑海里渐渐地闪过许多影子,幼时在养父的严苛近乎无情下练剑读书,少年时剑下的第一个人,武当的那个忘了模样的大弟子,青城的那个白胡子可以拖地的掌门……还有一张脸,总是温和地笑着,哪怕那次恼怒了,却也没对自己说出原本料想的话来……
                            我这等人……他那等人……原是不该遇到的……
                            那夜的梨子蜜酒,自己还记得,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忘记……
                            如果可以,不妨就这么死了,也落得干净不求人。好在最后一眼见着了那人,只是还有银子欠着没还……
                            耳边又隐隐绰绰响起奇妙的乐声,咿咿呀呀,像是二胡的弦子拉过了水面,又像是竹笛的调子飞上了云霄,更像是笔上浓浓的墨汁滴入清水,袅袅地弥散开来,一丝黑,一丝清,相互交杂,分不清你我。
                            整个身体都轻盈起来,仿佛能展一展衣袖拂过天边的云彩,为转瞬即逝的昙花挡住时光的洪流,这怕是快到阴曹地府了吧……也好,自己造孽之重,也是认了,说不准还能遇见故人,叙叙旧也是极有意思的……
                            待到周围再度恢复了静谧,空气中却飘来一股极香的米粥味来。白若溪试探着睁开了眼睛,陌生的床帐,再眨了眨,一张熟悉的脸出现了,和气地笑着,脸上满是欢喜。
                            “约摸得果然不错,晚上差不多就能行了。”单枞高兴地说,“伤得不重,睡这么久能把精神都补回来。”他端起搁在一边的白瓷大碗,“刚熬的粥,你刚退了烧,所以喝稀一点。”
                            白若溪没吱声,眼里略有了点神思,像以前一样,定定地盯着单枞,似乎要从他脸上盯出几百两银子来。单枞放下碗,关切道:“怎么了?”
                            还是没出声,只是那双眼里,一滴,两滴,一行泪慢慢地滑了下来。
                            单枞慌了神,忙拿起毛巾:“哪里还疼?我帮你敷上。”
                            他撑起力气,摇了摇头,尤自合上了眼睛。
                            如今能唯一让我活下去的,也只有你了。
                            


                          27楼2016-08-29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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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凝脂
                              在李三叔回来之前,单枞将白若溪送到徐四娘的胭脂铺子去,说是自己老乡,路上遭了劫,如今受了伤又没银子,好在还有一身力气,肯做事。徐四娘看白若溪模样,极是高兴,忙接了下来:“这等小哥儿,定是做事又仔细又卖力气的,我这里啊,不求快,但求仔细,药材什么的得留神好好捣,否则是卖不出去的。工钱自然是好说,过年还能歇息几天,真真是再好不过的差事了。”
                              白若溪不会应付人际,只听单枞一番和气,笑嘻嘻地说得徐四娘心花怒放,连宿食都包了下来。安排完白若溪,单枞得赶回去干活,徐四娘叫住他,拿出一瓶红绸塞盖的手药:“这个你代我给李三头去,算算日子差不过该回来了,怕是路上手药用完了。余下的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单枞自是应了,与白若溪说了几句,就匆匆赶了回去,正巧在后院门口瞧见李三叔和几个伙计大包小包地往车上卸东西。李三叔远远地见到他,唤道:“小子,过来!”
                              他上前道:“三叔路上辛苦。”
                              李三叔道:“菩萨保佑,没出什么事。前些日子听同行说其他地方绿林四起,我们这里倒是太平无事,真真托了洛清王的福。”
                              另一个伙计扛起大包,笑道:“王爷管着这片地方,哪个贼匪敢捣乱?我看年前不仅要去寺里拜拜,还得给王爷上柱香。”
                              “去干你的活去,王爷还等你上香?”李三叔笑着喝道,众人听了一阵大笑。
                              单枞从怀里掏出那瓶手药,递给三叔,说了徐四娘嘱咐的话,李三叔眯着眼睛乐呵呵收了:“我自是晓得。这几日也辛苦你帮我打扫屋子了。”
                              “这是小辈应尽的。”单枞忙道,心里却是一阵虚,好在白若溪走之前两人一起打扫了一番,现在连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白若溪待在徐四娘的铺子里,也不在店里晃悠,只管闷声在后院小屋里干活。
                              铺子里每日都有不少女客光顾,偶尔也有几个男客来看看,各色胭脂、眉黛、妆粉、口脂、面脂、手药、香方等等供不应求,单是捣药捣香就得忙活一天。
                              他大病初愈,这等捣药力气还是有的,再加上内力稍稍辅助,捣出的药粉香粉极是细腻,用细罗筛过几遍也没多少渣滓,连猪胰捣出的汁水也是一滴不漏,滴滴纯澈。
                              徐四娘见了是高兴万分,成本减了不少不说,做出的膏脂比以往质地手感更为优良,何况这伙计不爱说话,却实实在在肯做事,真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故而每日宿食也另眼相待,饭菜比店里帮忙买卖的小姑娘还多了几块大肉,还专门腾了一个小间给他住,单枞来店里逛逛时她也是满嘴夸词,几乎要把白若溪当作单枞家的媳妇了。


                            29楼2016-08-29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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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听到徐四娘这么说,单枞脸上虽然一味谦虚着,但心里也是喜滋滋的,真好像是自家媳妇出门人人说好,转头回来又舍不得媳妇儿出门见人了。
                              日子过得也快,转眼就到腊月初八了,家家户户熬上腊八粥,茶楼也不例外,早上空气里就弥漫着甜丝丝的腊八粥味。腊八一开头,就意味着快要过年了,单枞思忖着这个年肯定是要在杭州过了,届时各家店铺都得关门打烊,伙计们也得返乡回家,自己和白若溪也不能就在店里凑合着过,不如寻间屋子住下了,也算有个好开头。
                                这事儿也不能一个人定,单枞端着碗扒拉几口将腊八粥下了肚,出门去找白若溪。不去不知道,一去嫉妒死,胭脂铺的腊八粥搁了一堆好料,另外还有徐四娘亲自下厨做的春卷,一口咬开,甜的是豆沙,咸的是黄芽菜肉丝,小小一个盘子里春卷堆成山,全搁在白若溪面前,还有一小碟子虾油酱。
                                好在胭脂铺子也没几个人,徐四娘解了围裙出来,招呼他一块儿吃,单枞这才稍稍缓了嫉妒心,又遂问这虾油酱那里买的。徐四娘笑道:“这哪是买的啊,酱园子里可做不出这等滋味。这是向打渔的买了青壳小虾,虾肉剥了做清炒虾仁不提,虾头在油里煸出红汪汪的虾油来,再搁酱进去,放上些桂皮八角略熬,凉透了盛在密封罐子里,想吃的时候挖一点出来,蘸酱做菜下汤都是极好的。”
                                单枞心里头记下,又听徐四娘道:“你也可以搁秋油进去,拌面小炒也是不错。”
                                一开了话匣子,徐四娘就停不住,说了一通自家的秘方,他遂一一记下,心说自己的底子是放在那里的,练上两回保管比这还好吃。
                                咬了几口春卷,李三叔过来了,见单枞在这里,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往徐四娘边上一坐,四娘脸上乐开了花,说了几句话又下厨要给李三叔下碗面去。
                                单枞想起原本过来的目的,干脆当着李三叔的面与白若溪说了,白若溪微微颔首,道:“就依你说的。”他本就不多话,能挤出五个字来也是难得,
                                李三叔听了,却道:“你是想买还是想租?”
                                单枞道:“身上也没几个钱,不知道这里的价钱如何。”
                                “杭州府人来人往虽多,但多半是商客举子,住的也是客栈。”三叔道,“租房的价钱也不清楚,若是有房子售出,小户人家的门院,好一些的至多二百两,加上家具等等二百五十两封顶,一般人家就比这个价低了二三成。”
                                正说着,徐四娘端了一碗面过来,看着清汤寡水,却是了不得。面用的是上好鸡蛋面,擀得劲道,最是那个汤头,乃是久熬的蘑菇汁和上笋汁,再掺以虾汁,遂澄清泥沙,不添一滴水。面在清水里七八分熟时再挑入汤头略煮,名曰大煮,让面吸了汤汁,盛在碗里洒些小米葱细切出的葱花,真真一碗阳春白雪。
                                李三叔吃得高兴,一溜吸下一排面条,道:“你若是有这个打算,我与你找个人,他熟通杭州所有待沽房产,只要你出得起钱,没有他寻不得的好房子。”


                              31楼2016-08-29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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