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录音棚可以说是扶着门框喘粗气。
录音棚里他们已经开始工作了。
透过透明的隔音玻璃窗我可以看到Eric和一个陌生女人在唱歌。
那个女人就是Lilyan吧？
哦！他的女朋友呢。
我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有年轻女人的影子。
我感觉我被逗了？
Ada总是说我有些时候太老实，老实的有些傻。
我放下早饭，看着隔音玻璃对面的兄妹两人。
我走到隔音玻璃边上，有个男人递给我耳机。
我戴上耳机，然后听见他们在唱些什么。
说实话，我在这之前只听过Eric小时候的歌，感觉声音很可爱。
听到现在的歌声我才感觉，Eric的嗓音很好听，是动人的美，就像是听音乐剧。就算不知道什么剧情，也感觉他讲了一个感人的故事。
他隔着玻璃冲我笑了笑，一双鹿儿似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迷人。
然后他接着唱着:
　　“待你到垂暮之年，某夜，烛光下。
　　坐在炉火之旁，边纺纱边绕线。
　　你吟诵我的诗，发出感慨万千。”
　Lily接着唱，Lily的嗓音显得稚气未脱。
“当年我多美，我的爱人曾赞美过我啊。
　　那时候你不用女仆传语递话，
　　她干活儿累得半睡半醒之间，
　　听到我的名字仍然安稳睡眠，
　　即使用动听辞句赞颂你也罢。”
一段间隔的伴奏，像是吉他的声音。
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对年老的夫妇，老头子颤抖的站起来，老婆子放下手中没有织完的花毛衣。踉踉跄跄的在炉火边跳着年轻时跳得火热的舞。
唯一的观众，一只年老的花猫在火炉边静静的看着他们，聆听火炉噼里啪啦的微微响声。沉沉睡去。
假如有MV我一定要这样拍。
MV？无论怎么样，这首歌一定要拍MV！
就在我思绪渐远时，Eric又开始唱了。
　　“我将长眠地下，成为无骸幽灵，
　　在爱神木的树荫下歇息安定。
　　你则是一个蛰居家中的老妪，
　　怀念我的爱情，悔恨你的倨傲。
　　信我的话，要生活，别等待明朝；
　　就在今天把生命的玫瑰摘去。”
伴奏减弱，倒有种戛然而止的感觉。
我仿佛看着那对老夫妇执着对方的手死在了寒冬。
我的确有些神经质，因为那一刻我冲耳机边别上的话筒大吼:“不，不能这样结尾。”
Eric有些惊异的看着我。
整个录音棚的人，包括扫地的人都看着我。

随着时间的推移，Eric声名越走越远。
有时候甚至会到某些电影里客串小角色。
他的演技还行，不过当不了职业演员。
过了一个月，Eric被邀请去参加电影首映礼。
电影讲的是古时候宫廷的纷争，Eric演的是出场几次就杀青的小反派。
由于Eric在电影里一身红色大衣，棕色皮草。
粉丝们开始打趣的称呼他为“My lord”。
有一次我无意看到一张小报上写着“Your crown is lost,my lord”。然后附上了一张花絮里皇冠掉地上的图片。
但再怎么说，作为一个歌手，客串一个小小角色。何必去首映礼呢？
我想还是不必了，有点不务正业的感觉。戏里面的台词加起来还没那么几句。
Eric知道消息后却固执的想要去。
没办法，去吧。
因为服装的事情他和我纠结了很久。
他想要带点古代宫廷韵味的服装，而我认为西装革履才是最合适的。
最后我赢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Eric失望了一阵子。
首映礼那天，清早天没亮我就起床，准备打车去看Eric的情况怎么样了。
Ada吃早饭的时候问我最近越来越忙了，累不累。
Ada的工作倒是比我更累，一天不知道她要看多少稿子，看到眼花。
所以我也不好意思说累。
但我想着想着有些感动的表情，很明显Ada看出来了。
后来，就连我在出租车上坐着时都想着一些和Ada有关的，零零碎碎的事情。
到了，车停了，我才回过神。
我忽然没这么着急去看一看Eric有没有固执的换服装了。
我想……我应该……和Ada发展下一段关系了。
不不不！现在我在工作。
“John！你在工作！”我反复这样告诫自己。
Eric在一个离首映礼很近的酒店化妆更衣。
我看到Eric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全部弄好了。足以想象他多早就起了床。
“嗨！Eric！早上好！”看着他坐在镜前的背影，又瞅了瞅镜子里。
他穿了那身黑色西装，表情沮丧。
因为衣服？
“呃……Eric?”我见他没有回头，就重新试探了一下。
“他昨天晚上发烧了，今天状态很差劲。”忽然有个老男人从外面进到试衣间来。
“您是……”我愣了一下。
“Joseph Black.”他说，“你就是John吧？”
“是的……”哦！这个是Eric的父亲，我硬是忽然忘了。
“其实我们早就应该见面，只不过Eric说想自己挑个经纪人罢了。”
“幸会幸会。”我一面笑着握手一面心里盘算着一会儿Eric的状态能不能恢复。
我凑过去瞧瞧Eric，Eric面无表情的盯着镜子看。
“John……”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脸看着我，“他们叫我不要揉眼睛，可我的眼睛的确不舒服。”
“你昨天发烧了，怎么我不知道……怎么没人给我打电话……现在就要上战场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皱着眉头。
他看着我没说话。
但他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到这么几个字——“我已经受够了。”

”John，拜托了。把Joseph叫出去好吗。有他在我放松不了，浑身不舒服。”Eric小声的凑在耳边跟我说。
我没问什么，然后编造出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Joseph的确走了。但不是因为我乱七八糟的理由，而是应为他知道Eric烦自己了。
一直有人嚼嘴根说Eric和他的父亲关系不好，最开始我是半信半疑，现在我是真的相信了。
显而易见。
等Joseph走了，我坐在Eric旁边，看着一脸疲惫的他。
“那好，现在怎么办？”我说。
“什么？”他看着我一脸严肃和不悦，那家伙表情居然有些惭愧。
“嗯....Eric,我知道你昨晚发了烧，现在又早起，很累。”我顿了顿，“不过现在还是要打起精神。一会儿要走流程，要签名、走红毯、照相、发言。现在大脑空空的状态可不行。”
我向着窗外看了着，太阳已经出来了。
不知道哪儿来的鸽子停在了酒店的某处屋檐上，咕咕咕的叫着。
他半晌没说话，随后笑了笑，”没什么事，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那就好。”我想起什么，摸了摸他的额头，”假如你现在还是累得不得了，就趴一会儿，我们半小时之后再去那个电影院。“
他摇摇头，起身了，“没什么打不了，一会儿睡着了就更不好了。”
其实我刚才摸了摸Eric的额头，他不止是累，他还在发低烧。
看着发烧的人摇头，我的脑仁都在疼。
我默默叹了口气，起身。
“那么，走吧！拿出活力来。酒店下面还有些粉丝和狗仔等着你呢。”

颠簸了很久，我们终于到达了那个准备首映礼的巨大电影院。
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
我依次见到了饰演男女主角的演员，和老故事里面通常会有的大反派。
那个“大反派”似乎挺关心Eric,看着Eric发烧不舒服，就问：“一会儿他们又要开闪光灯，你们准备墨镜了吗？Eric发烧再闪几下，可真难受了。”
西装革履，配上墨镜。
听起来有点奇怪？
不过应该没关系。
“好的，您有多的墨镜吗？”我问那个“大反派”。
他说他没有多的，只有一副。
但是他愿意把自己那副拿给Eric。
这让我想起了那部电影里“大反派”巴结男主角的情节。
唔......我不应该这样想的。
那个大反派好奇的问：“你准备和他一起去参加首映礼？走红毯？”
我忽然想笑，“什么走红毯。”
”大反派“看着我狡黠一笑，“开玩笑啊，我的经济人都不会陪我的。”
“你这个语气就像孩子耍脾气。”我说。
”他又不是新人，为什么你要陪他？“
”他的确是新人，如果说他当过童星不需要人在旁边唠叨的话就大错特错了，他现在的经验就只停留在小孩子那儿。“我顿了顿，”我不会大摇大摆的陪在旁边，不过多多少少会跟着工作人员。“
那个“大反派”缄默了一下。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叫我John就可以了。”我回答。
“我的名字叫Allen。”他才说完，远处有个人就冲他大叫。
然后他说他需要过去一趟。
我们就暂且道别了。
说实话，他这个机敏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小演员——一个我曾经接受过的，堕落了的艺人。
“你现在脸色看起来好多了，Eric.”我走过去，冲默默站在人群中的Eric说。
“谢谢。”

我走到了Eric身边。
这围栏边的粉丝看到我开始纷纷猜测我是谁，后来发现我想带Eric走，就都不高兴起来。
Eric还和旁边的记者交谈。
那个记者是个年轻男人，将话筒凑在了Eric前面。后面还有人扛着摄像机。
这男人看起来比刚才那个女人老成多了。
问问题也很有调理。
“那么Mr.Black，您喜欢电影些还是喜欢音乐些？”
“嗯，电影吧。”Eric若有所思的回答。
我愣了一下。
”那么，您准备朝着电影、演绎、演员方面发展吗？“看得出那个记者也有些吃惊，”您可是因为歌曲而大火啊，没想到您更喜欢电影。您准备放弃.....原谅我冒昧.....您愿意偏重于发展演艺事业吗？”
Eric摇摇头，“并不是，你一定是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更喜欢电影，我参演这电影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剧本。我对电影更感兴趣，然而感兴趣并不是永远的东西。”
他顿了顿又说，”然而音乐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就像每天都有的衣食住行，我虽然不能狂热爱好，但是我离不开......或者像一个恋人，老恋人。”
他被自己的话逗笑了，“哈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有些复杂，不过应该能吧。”那个男人笑着点点头。
其实一点都不复杂，不过他们会把视频剪辑的花里胡哨罢了。
我心里面不满的想——其实普通的采访并不会剪辑的花里胡哨，我不知道我自己怎么变得那么”愤世嫉俗“了。
“Eric,我们得走了。”我走过去，站在旁边说。
我应该没有入镜。
“嗯。”他点点头。
然后看着粉丝们，粉丝们中传来一阵阵凌乱的声音。
有人在大吼，有人在叹息。
我甚至看到有的粉丝在冲我挥舞拳头。
Eric还是冲着粉丝们挥了挥手，笑着说了声再见。
我跟在他身后进到了电影院里。

在电影院里，还是有不少的粉丝，不少的记者。
不过到了电影院的主要目的是——看电影，这个是办首映礼的人决定的。
整个巨大的电影院都被承包下来，并且拿出十四五个影厅一起播放这部新片。
Eric被叫去看电影了。
Eric坐在前排，和Allen等一些主演坐在一起。
在影院里，我和几个后期特效的工作者坐在一起，他们讲的东西听起来都很有意思，可惜的是我差不多都不懂。
我能听懂的是那个电影里富丽堂皇的宫殿的外景是用一个一两米高的模型拍出来的，剧组二三十个人一起按着设计师的图纸做，大家都很勤快，但还是花了两个多月。
不过那模型效果拍出来真的很棒，城墙外的树木杂草都生机盎然。
当然后期特效的工作也是功不可没的。
然后我和那些家伙压低了声音在后排聊了很久很久。
Eric看得却很投入，他说他很喜欢Allen的角色。那种让人恨不起来但是坏到骨子里的角色。
最后退场，影厅开灯的时候我感觉如释重负。
一切流程都结束了。
我走到Eric身边，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对我说：“我会回录音室。”
说起回录音室他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和失落。
“录音室？你还是休息会儿吧！”我说着，接过他看电影时一直攥在手中的墨镜。
”Joseph叫我事儿完了去录音室找他。“
”你为什么不把他约在你家里。“
”我不想。“他语气里透着几分怨念。
”为什么不想？看得出来你的父亲还是很关心你啊，你是没注意吧，今天早上他在更衣间，眼圈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因为你发烧的事情没睡好啊。”
“父亲？”他的语气似乎在说——笨蛋John，你还没有懂我的意思！
“怎么？不对吗？”我看到他的样子，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不应该说他家里的事情。
“他不让我叫他父亲。”
“啊？”我愣了一下。
“从小就不让，”他走到影厅门口停了下来，对我说，
“你别说什么关心，我很多次见到他就想吐。他从来没让我感觉我还有个什么'父亲'，John，直到你上一刻说什么——父亲，我才想到'哦！天啊！圣诞节到了吗！原来我还有一个什么父亲！'”
”你现在就像是一个叛逆期的孩子啊！“我忍不住又冒出了一句，我以为Eric看起来像个孩子，结果，他本来就是个孩子。想到这里我有些失望，我知道我当时那句“你太幼稚了！”语气是重了些。
”好！John！”Eric也开始有些气愤了，“如果你所谓的'关心你的父亲'在你小时候告诉你：'John，听好了，你走音一次抽一鞭子，站好了！不要东倒西歪的！不然我一会儿把那鞭子浸油抽你!'
“那时候的感觉是多无助，你得知道好父亲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耳朵边上似乎还可以听见吱吱吱滚烫油水的声音。
“接下来他又会说‘又在发神吗？John！走音了！你今天非得挨揍了。
“那时候你可能还不知道什么是’揍‘啊，你或许会问'爸爸，什么是揍？
“那么Joseph会一面大吼'别叫我什么爸爸，你可不是个娇滴滴的娘们儿！'，这时候拳头已经把你打趴在地上了
“别以为我的母亲会拦着他，她在Joseph打累得时候叫我偷偷溜走，可是被捉回来你就死惨了......”
他语速很快，就像是小声的咕哝。
但我却觉得字字惊心。
“Eric......”
“一个有童年的孩子才会叫上一声甜甜的父亲......”他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Eric......”我看到了他的眼圈红红的，在明亮的灯光下，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和红红的眼圈，怎么看都让人怜悯。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童年啊！”
“Eric......”
“我恨他，我会一直恨他。”他说着，揉了揉眼睛，然后用手捂住了脸，叹了口气，倚站在门边。
可Joseph还是你的父亲，他会是你一辈子的父亲。
我心里还是这样想着。
我的心里一团乱，手上嘴上也都是一团乱。
我准备去拍一拍Eric的肩膀安慰一下他，我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我想去叫他走了，不要留在影厅了，可不想让他红着眼睛走出去。
一片沉寂。
最终还是我手中的墨镜落在了地上打破了沉寂。
他沉默着慢慢弯腰捡起墨镜。
我说：”走了吧，别留在这儿了。“
“你一会儿要去哪儿？”他问我。
“我要回家啊。”理所当然。
“痛痛快快的唠叨够了，下次也别在这种地方说这些了。”我第一次感觉我的话是这么诚恳。
说实话我还是因为他那一席话同情他，不过这并不能让我对他产生关心孩子似的好感。
我只是同情和关心他的事业。
在刚才那一系列话中，我感觉我模糊了介入他的生活和介入他的事业之间的分界线。
“明天......”
Eric刚刚开口就被我止住了，“得了，别说明天了。明天明天明天，又是穿上衣服吃东西，到处走露白牙的一天。都是这样，今天过得开心就可以了。”
我们又沉默了一会儿。

“希望你哭鼻子的样子没被其他人看见。”我看了看手表，然后说，“Ada说今天和她一起吃下午茶。”
“下午茶？”他一副破涕而笑的样子。
”又怎么了？”
“难怪你胖，你和女朋友约会都是吃吃吃，吃吃吃。”Eric说。
我们一边说着一边和他走出了电影院，他又戴上了魔镜。
他坐上了他的黑色轿车，我坐上了我打的出租，各自奔向目的地。
现在我终于没想Eric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Ada。
望着窗外，我把手放进衣服兜里。
是啊，我摸到了我专门为她买的钻戒。

看文冒泡，业界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