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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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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聪


1楼2016-03-01 18:04回复
    啊——啊——
      少年一声声悲愤凄厉的长嚎。
      烛光摇曳,我取过红柳签拨掉了烛茧,屋里亮堂了。我看到老嘎瓦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额上、脸上尽是汗水,眼睛盯着地上黑暗的角落,神情极为狞厉,似乎那里藏着一个他极为痛恨的东西。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虽然黑暗,地上分明什么都没有。我给他倒酒,喝口酒,慢慢说。
      少年转身朝北方走去。
      沙漠深处,土匪们几乎绝望的时候,独眼龙最先看见少年朝他们走过来。土匪们狐疑地盯着他。胖子拉开枪栓,他妈了巴子的,这小子骗了我们,老子毙了他。
      等等,小娃子挺能耐。
      瘦子凌厉的眼神刀子一样地盯着少年的眼睛,走都走了,咋又回来了?
      少年望着他们,身体颤栗着,没有言语。
      瘦子抬手两枪,打在少年脚边的地上,差点打着他的脚趾头。
      说,咋又回来了?
      少年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个字。
      说,又有啥鬼点子了?
      四个土匪把少年围在中间,恐惧的气氛把他压垮了。少年瘫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我找不到家了。
      胖子的鞭子垂在地上,像一条僵死的蛇,少年吃够了这条鞭子的苦头,他知道只要胖子愿意,它马上就会变成一条神出鬼没嗜血的毒蛇。
      是回不了家了吧,瘦子说,我早就知道你跑不掉,起来,跟我们走,我不相信你找不到人家。还得走多远?
      往东走半天就能见着人家,少年说。
      东边?再往东是黄河。西边呢?瘦子说。
      西边远一些,得大半天才有人家,少年的眼泪干了。
      朝西走。瘦子说。
      摇摇晃晃地走了大半天,果然遇到一户人家,吃了顿饱饭,也把他们的家当翻了个底朝天。少年觉察到了,这家曾经与面的牧人恨恨地瞪着他,他们和其他被抢的牧民们一样,都把这笔账记在了他头上。
      一直向西走,少年再也说不清楚到了什么地方,路遇的牧民人家不管是土房子还是蒙古包,都被打劫一空。少年记不清自己身上背了多少孽债,牧人们仇恨的眼光告诉他,再也别想踏回这片土地。让他稍稍放心的是,土匪似乎已经认可了他是他们中间的一份子,他再没有挨鞭子,晚上睡觉也没有被绑着手脚。
      绕过一道沙梁,眼前忽然亮堂起来,大片盛开的冬青花给沙漠披上一件色彩斑斓的外衣。少年睁大了眼睛,怎么都看不够,这是在沙漠吗,怎么有这么多的冬青花。冬青滩上找到一户牧民家,瘦子打发少年去饮马,瘸子跟着去了。还是一柱朝天的卧杆井,少年不急不缓地打水,瘸子吆喝着把上井的羊群赶开。少年忽然有了主意,说你帮我提一下水,我尿个尿。瘸子骂一句懒驴上磨屎尿多,接过绳子提水。少年就在跟前旁若无人地尿了一泡尿。回头见瘸子把卧杆压下去了,半个身子倾向井圈。少年突然在瘸子背上使劲一按,瘸子来不及叫一声就栽进井里。少年朝井底望去,瘸子两腿在水面踢腾几下没了动静。他朝井里唾一口,骂一句活该,故作慌张地跑去报信。
      瘦子一把抓住少年的头发,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说清楚,他是怎么掉下去的?少年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我就尿了个尿,还没尿完就听见扑通一声,他就掉下去了。瘦子朝井里看了半天,井是扎干镶井,上下几乎一样宽窄,刚能容下一个人的身体,瘸子尸体漂在井底。再看跟前一滩尿迹,似乎就是这么回事,噼啪扇了少年几个耳光发泄。胖子和独眼龙没处撒气,把饮水的羊群当活靶子,举枪乱打一气,吓得牧人一家趴在地上不敢动弹。胖子逼着牧人把打死的和还没断气的羊提来丢到水井里,把井填埋了。
      一路无话,一行人像没头的苍蝇在沙漠里乱窜。少年发觉不管他们怎么在沙窝里兜圈子,大体方向一直是朝着西边的。他不明白他们去西边干什么,莫非土匪的窝就在西边?
      天快黑的时候,走在前头的瘦子突然停下招了招手,胖子和独眼龙立刻抓起枪紧张地张望。
      蹑手蹑脚地爬上前头的一个沙梁,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一队人马朝着西边疾驰,好像是一支部队,全都背着长枪挎着马刀,不少人穿着黄衣裳。
      郝司令的人,胖子说。
      郝司令背叛了楚王,他们来这里干什么?独眼龙说。
      姓郝的真他妈够狠,他投靠了肖王,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胖子说。
      肖王的速度真快,是在逼楚王爷回头。瘦子说,我们得快些走,朝北走,楚王说在西北边境会合一起出境,姓郝的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们朝北走,抄近路,先出去再想办法和楚王联系。走,连夜走,再不能耽误了。


    7楼2016-03-01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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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晨,在一条驼道上又遇到一队人马,走了一夜的土匪慌了神,胖子急忙掉头要跑,叫瘦子喊住了,马拉个逼的,你慌什么。策马藏身在跟前密实的毛条丛里。人马走近了,原来是个商队。少年认得那是祥泰隆的字号,这个商队里有他熟悉的掌柜和小伙计,在扎干呼都格帮他们照看过牲口,掌柜还说过少年有眼色干活麻利,问过他愿不愿意当伙计。那时候阿布还在,说嘎瓦得跟着羊群,得给我养老呐。突然瞭见了商队,少年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商队要遭殃了,这比抢多少户人家都实在,他看到了土匪眼睛里的贪婪。少年很想给迎面来的商队传个信息,他们人多,早做提防土匪或许不能得逞。还没想出个一二三来,瘦子的青花马箭一般地冲了出去,胖子和独眼龙紧跟着冲出去。少年愣神的工夫,胯下的马也跟着去了,本来就是久经沙场的战马,这个时候冲锋是它的本能。
        枪声响了。商队人虽然多,却很少遇到过这样的场面,枪声一响,队伍就乱了,胆小的吓得哭叫起来。领头的掌柜吆喝着好不容易控住阵脚,骆驼骡马围成一圈。掌柜满脸笑容地过来搭话。瘦子二话不说,指头儿一勾,清脆的一声响,掌柜胸前开花扑倒在地上。少年看得真切,掌柜眼睛睁得老大,到死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图布欣阿布那天也是这个神情,栽倒再也没有起来。人死就这么眨眼的事,少年的心再一次揪紧了。商队乱了,胖子朝天放了两枪,立刻安静下来。
        想活命的全都给我下来,瘦子用枪指着吓傻了的人们威胁。
        瘦子示意少年和独眼龙下去搜身,看他们有没有武器。
        商队的驼工和伙计们惊恐地望着少年,不明白这个放羊的少年怎么和土匪混在一起。少年听到某些人重重的鼻音,他知道,这是一个警告,意思是他们认得他,记住他了。少年明白,这笔账又记在他头上了。在一个驼工身上摸到了一把蒙古刀,有牲口挡着,他不动声色地把刀子揣在怀里。
        牲口和东西留下,全都给我滚,胖子骑马横冲直撞,把人和牲口分开。
        给几个牲口驮水吧,大热天的走不出去啊。一个牵驼人说。
        少啰嗦,再不走一个也走不了,想死的留下。胖子吆喝。
        少年目送一行人消失在沙湾里。
        土匪们欣喜若狂,疯了似的翻看着中意的东西,这些货物和洋钱足可以让他们快快活活地享用几年,那些牲口都是好脚力,只需找一处好地方就可以稳稳地扎下营盘。
        赶走了驼工和伙计,拾掇的营生就落在了少年头上,收拾驮架,重新打包翻乱的货物,忙得汗流浃背。土匪们守着一鳖子烧酒不挪窝,喝得面红耳赤脚板漂浮。少年翻出一双鞋穿在脚上,又找出一身崭新的单衣换下自己的棉袍,立刻感觉浑身说不出的舒坦。旧棉袍舍不得丢掉,裹在货物里一起驮上架。
        胖子醉醺醺地打量着少年,小娃子打扮出来还挺精神,不赖。
        独眼龙飘过来牵住他的衣襟,妈了个巴子的,谁叫你穿老子的衣裳,脱下来。
        少年一怔,抓着他的胳膊使劲往后一推,独眼龙趔趄着倒退几步,差点摔倒。独眼龙恼羞成怒,哟呵,小子吃饱了长劲了,老子崩了你。捞过身后的马枪,咔嚓拉上枪栓。
        瘦子吆喝,行了,还磨蹭个啥,还不快走。不定这些家伙遇着昨天那伙人折回来!
        胖子嘻嘻笑着缠过来,现在我们是弟兄,好好干,你放心,有你的好处。
        少年一声不吭,去把牲口一个个地链起来。
        有了这么多的牲口货物反倒成了累赘,驼队赶路不比单匹骡马,黑天白日地走也就百十来里路。瘦子的一番话拨动了土匪最为脆弱的那根神经,胖子和独眼龙都说丢掉骆驼和货物轻装赶路。瘦子思谋半天说,估计再有两天就能出去,带上吧,不单是一笔财富,着急了还可以商人身份打掩护。
        一行人马匆匆朝着北方奔走。
        队伍太长,瘦子和胖子在前头带路,少年和独眼龙殿后。
        机会来了。
        独眼龙喝多了酒,在马上昏昏欲睡。少年悄没声息地走到他跟前,眼瞅着驼队前头拐弯的时候突然出手,抽出刀子在独眼龙脖子底下猛地一拉,独眼龙一声不吭地跌下马背。少年利索地取下他的枪和马刀背在身上,离开了驼队。
        大漠的夜漆黑寂静,月牙儿出来得晚了,细细地斜斜地挂在西天,星星夺走了月亮的光辉,灿烂闪烁,像是点燃了无数的篝火。马儿静卧在毛条丛下不停地反刍,眼睛里映着夜空的灿烂,像两盏摇曳的灯,又仿佛镶嵌了两颗坠落沙漠的星星。少年嘴里嚼着草棵,望着天空出神。一颗流星斜斜地飞过,划亮半边天际。扫把星,该着有人倒霉了。唾掉草棵一骨碌坐起来,他像个黑色的精灵,消融在茫茫夜色里。


      8楼2016-03-01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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