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
马修起床的时候,房子里没有别人,他唤了一声“先生”,但没有得到回应。显然弗朗西斯已经离开。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熊二郎还在睡觉。仿佛回到还未独立的时期,一个人,周围显得那么寂寥空荡。
餐桌上,一个人空的玻璃杯摆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盛满牛奶的相同的杯子,桌上的早餐则是标准的法式。
马修坐在椅子上一点一点地咀嚼着面包,脑海里不停地回放昨晚的事情。
“马蒂,很抱歉,国内发生了一些事情,我需要回去一趟,大概几天后回来。这几天,你就只能一个人了。”晚饭后,弗朗西斯这样对他说。
他乖巧地点头,表示理解。
弗朗西斯摸了摸他柔软的发,歉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应该还不太习惯这里的生活,亚瑟这段时间似乎一直留在这边,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我也拜托了渥/太/华,她会每天来看你的。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对了,你会用手机吗?”
马修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于是弗朗西斯拿出手机,双臂环住她,呈现一个虚抱的姿势,将手机举到他面前,从屏幕解锁开始演示。
马修此刻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脸侧温热的鼻息,絮絮如情话的低语,一声一声在耳畔响起,敲打着心脏,他听到胸口鼓噪的心跳。
还有睡觉之前印在额上的晚安吻。
马修碰了碰额头,又马上把手收了回来。
对他来说,这几天真是太温暖了。已经远去的关于“家”的记忆从遗失的时光深处翩然而来,带给他似梦一般的美好。他觉得自己已经沉浸其中,然而今天弗朗西斯的离开,只留给他满室冷清,让他恍然,这就是一个梦。他迟早会回去,仍然是一个人,仍然要面对未来长远孤独,独自咀嚼温暖。
想到这,马修的情绪又低落下去。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想着弗朗西斯,和自己那些细细密密的小情感,更加感到难受。
门铃声响。
马修跑到门口,把眼睛贴近猫眼——这是弗朗西斯教他的。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大约十八、九岁,金发,穿着橘红色的针织衫,脸上的笑容让人心生温暖。
马修打开门。
“早上好,祖国先生。法/国先生告诉我您可能需要一些帮助,让我来看看......您怎么......变年轻了?”
马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久不见,渥/太/华。”
“我们不是一个星期前才见过面吗?”渥/太/华彻底懵了。
"是这样子啊......"渥/太/华听完马修的解释,稍微明白了一些,“但是英/国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也不知道......”马修摇了摇头,眼前的女孩与他真正所处时期相比,模样并没有什么改变,这让他有了一些安心的感觉,至少回去之后回忆现在的温暖,总有一个寄托的存在。“亚瑟先生并没有告诉我,他让我只当来度假,但是我觉得总是有原因的。”当时亚瑟告诉他的理由仅仅只是一个借口罢了,这一点他当然还是知道的。
渥/太/华点了点头,“毕竟祖国先生不是那么任性的人呢。他会这么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沉吟了一会儿,“不过最近祖国先生情绪比较低落倒是真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向马修问道:“法/国先生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奇怪的举动?”马修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啊,还是和以前一样。”
“对于你来说,完全像以前一样,那才真是奇怪呢。”渥/太/华似乎知道了答案,笑起来,“以你们现在的关系来说。”
“关系?”马修更加疑惑不解。
“法/国先生没有告诉你吗?”渥/太/华奇怪地看着他,“你们现在,可是恋人啊。”
马修如闻惊雷,僵在原地,长久以来积累酝酿起来的细细密密的感情瞬间炸裂开来,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机械地转过头去,“我......”
门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渥/太/华开了门,略带惊讶地问道:“英/国先生,您怎么来了?”
马修闻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亚瑟那双带着笑意的祖母绿的眼睛。
白色的云在旁边掠过,视线所及之处只有蔚蓝和纯白。天空,向来是脱离了世界的存在。时光的流逝在此体现不了半分,浮云永远依照自己的慵懒步伐飘荡,一百多年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马修看着窗外眨了眨眼睛,回想亚瑟之前的那句话,离开前渥/太/华的话语,不禁轻轻勾起嘴角。
“我带你去见他吧。”
“祖国先生,请一定要幸福。”
此刻,他坐在亚瑟的私人飞机里,正在跨越大西洋,从美/洲到欧/洲去。他看着自己不远处的亚瑟,有着精致五官的英/国人,正微微皱眉,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休息,一副疲惫的样子。
亚瑟先生似乎很累的样子呢。马修看了他一会儿,移开目光,咽下了询问原因的话语,嘴角的弧度却不停扩大。
亚瑟的确很累了。他连着出席了两天的会议,兼顾国内与国外的事务,在将要回国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最近出了点问题的朋友和弟弟,又心血来潮地想要帮他们一把。
弟弟都出嫁了这么久还要为他的感情事这么操心,我真是个好哥哥。亚瑟在心里这样感叹着,缓缓睁开眼,然后就看到马修一脸幸福微笑的模样。
“很开心?”亚瑟冷不防这么问了一句,马修被他惊了一下,转过头就撞进了那一片深邃的绿色。
亚瑟靠在椅子上,脸上的笑容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和欣慰。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的弟弟,和朋友,无论平时多么嘴硬,他始终把这些人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抛弃国家的身份立场,作为一个人类,怀着最简单诚挚的心情,只希望他们能幸福。
马修愣愣的,红了红脸,把目光从亚瑟身上移开,点点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嗯,很开心。”
亚瑟听到了,于是笑得更开心了,“这架飞机预定路线是飞到我家,但是我做了调整,我到家之后他们会把你送到弗朗西斯家去——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他会到机场去接你的。”想到弗朗西斯得到消息时电话那头掩不住慌乱和喜悦的恍如初恋小男生一般的反应,他就觉得心情大好,“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到了之后直接扑到他怀里就好。”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马修的脸更红了。
亚瑟目睹少年的脸上和脖子上都覆盖一层淡淡的粉红,终于放过了他,将目光移向窗外,打算继续闭目养神。
“感觉......亚瑟先生和以前相比,变了很多呢。”亚瑟听到马修嗫嚅着说道。
“大概是因为现在很和平吧,逐渐走向一体的世界,不像从前那样可以随意行动了。”他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最重要的是,那小子,变强了很多。”说这话时,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复杂,有怅惘,有无奈,有欣慰,还有淡淡的自嘲。
从未想过强大的不/列/颠帝国有一天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马修看着亚瑟脸上的苦涩,希望说点什么来缓和他的情绪,到嘴边的却是自己疑惑已久的问题——“亚瑟先生,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红着脸捂住嘴巴。
在这种气氛下说这种话明显就很不对啊!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跟阿尔一样了!
“那个,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问这个问题的!请不要放在心上!”像个小学生一样低头认错。
和马修的慌乱相比,亚瑟倒显得很平静,他只是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知道那个理由骗不了你多久。”他把视线转到窗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使用魔法把你弄到这里来,完全是你——你自己的愿望。”
马修并没有意外,他大概猜到了这一层的原因,但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是,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亚瑟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却是问句:“你知道,魔法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吗?”
——正是他那天早上问弗朗西斯的问题。
马修皱着眉头,明显不知道如何回答。
“魔法存在的意义是为人们实现愿望。过去抛弃的,曾经错过的,现在正在失去的,总会有人因此悲伤却无计可施,而魔法正是为了弥补这些遗憾,挽回失去——”亚瑟看到马修脸上明显呆愣的神情,一下子闭上了嘴,然后无奈地抚额,“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你只要知道,你和弗朗西斯,现在是恋人,就够了。”
——直到亚瑟离开,马修脑子里都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那些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里慢慢积累酝酿的情绪此刻在胸腔里无声地膨胀开来,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催人泪下的温暖,默默地,发酵着。
马修低下头,浅浅地漾开一个微笑。
白色的云从飞机舷窗外流过,一座繁华的都市取代一望无际的蔚蓝,标志性的铁塔彰显了它的身份。
好久不见,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