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桥
------我讲述的故事，你心头的感触。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阵冷气扑面而来，我以为有人忘了关空调。却在进去之后发现，有一个女孩坐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走过去，不知她在看什么，专注的不知道我的靠近。我拍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来，阳光打在她的左脸颊上，黑色的中长发扎成随意的马尾，右边鬓角中藏了一滴汗珠，在我看她的时候，顺着她的的下颌骨流了下来，清晰的勾勒出半边她脸颊的轮廓。
她一双大而黑的眼睛看着我，我告诉她：这是我的座位。
她急忙站起来，向我道歉，她说，她叫乔，是新来的图片编辑。她身量不高，穿着红白的格子衫。
那天，我初见乔。阳光好得不得了，从玻璃窗透射进来，眯起眼睛可以看见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下午，主编向我介绍她，哪个知名大学毕业，拿过好多奖项，让我和她好好合作。我礼貌的和乔握手，并微笑着送走主编。转头，关上门，感觉自己好像都笑僵了，慢慢将嘴角放下，推了一下眼睛。抬头看见乔在看我，她说：你可真奇怪。
我想自嘲一下，却懒得将嘴角摆到正确的位置。
或者因为我的表情太严肃，乔慌了一下，避开我的眼神。
我无所谓的将头偏向一侧，耸了一下肩膀。很久之后，我和乔彼此很熟悉的时候，她回忆起我们第一次见面，告诉我了这个我自己都不曾注意的习惯，她说，当我心里很在意表面却装作无所谓的时候，总是会将头偏向一侧，左侧，然后耸肩膀。
我没有刻意印证究竟真假与否，她说过，我听过，这样很好。

真的只是阳光正好，而你面带微笑。

凌晨四点，我感觉乔在我身后颤抖，转过身，只见乔蜷缩着，我拍拍她的脸，凉凉的。
乔？
她有气无力的应了我一声。
怎么了？
胃疼。
怎么不早说。
没有等她回答。
有药吗？
没了。
你吃什么药？
她说了药名。
下了楼才想起来，自己对这一带不是很熟。
问了小区门口的保安，他说，附近没有。最近的大约三站地。
走到公交车站，又发现自己没有带零钱，转念一想，才几点，怎么有公交车呢。好在这里的出租车还算是勤奋，八成是夜班没有下的，我打了一辆车去了药店。
等到我买回了药，乔已经睡着了。双手抱着我的被子。
我将药放在床头柜上，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两度，就去上班了。

回家的时候，乔好像已经好了，做了鸡蛋汤。
味道怎么样？乔这样问我。
还好。
那下次再做给你。
我点点头。
你会做饭吗？
会泡面。
乔看了我一会儿，笑开了。
你一个人怎么活这么大的?
我笑了笑，没回答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无非是快餐和泡面。怕说了平白要她同情。
胃还疼不疼？
不疼了。老毛病，不用担心。大早晨把你吵醒了，倒是很抱歉。
没关系，以后不舒服要说。对了，今天帮你请假了。
嗯，我就知道你会的。所以这么放心的睡醒以后开始打扫屋子。
乔走进房间，拿了什么出来。
这是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出来的。送给你吧，我用不到。
一盒明信片，和一打信纸。
我觉得你会喜欢，平时写东西，做书签的时候可以用。
我收下。
那天晚上有点失眠，看乔睡得很好，悄悄打开手机上的手电，一张一张的细看。
偶尔瞥了一下眼睛，看见微弱的灯光勾勒出黑暗中乔安睡的轮廓，那个夜晚寂静的令我窒息，却也温柔的让我不知所措。

3
那年冬天的时候我和乔要做一个大的主题。
四季？那岂不是要做一年。这难度也太大了。
乔这样抱怨。
我一边翻看宣传图册，一边宽慰她说，摄影师还没说话呢，你也抱怨的太早了。而且，宣传册都做出来了。我觉得创意挺好。
乔不满地看着我，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一个码字的怎么知道我们这些成天对着电脑，按鼠标按的手抽筋，看显示器看得眼睛酸疼的图编的痛苦。
我装作抱歉的一笑，对她置之不理。
周末的时候，和乔一起去附近的公园。
乔很怕冷，一到冬天就会穿很多。围巾手套一样都不少。
我随便披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里面穿着低领的线衣。
我讨厌围巾，手套，帽子这些东西，它们太隆重，高傲的让穿戴它们的人与冷空气隔绝，以彰显自己的重要。而我，却嫌弃它们过于繁琐。我偏爱大领口的衣服。冷风一点点灌进心口。
乔问我冷不冷？
我摇头。
我就像一个冷血的动物，心是冷冰冰，冷风让我觉得温暖。
算命的说，我寡淡却情长。
我以为，以为她只说对了前半句。

思绪飘忽，有冰凉的东西落在眼角，像是眼泪。
乔仰头望着天空，看了一会，她摘下手套，捧出双手，有雪花落在她的指尖，六角形的。
她说：你看，是初雪。
风夹着雪花刮过来，像是镶了钻石的透明绸缎，拂过乔的面颊，她的发丝惊慌起舞，最后凌乱的贴在脸上。黑白分明。
那是一幅没有办法定格的画面，它是流动的。我不知道冬天如何结束，只是在我的脑海里，它反复出现。不能遗忘，不能停止记起，所以记忆犹新。

“二十四节气编成的童谣：
春雨惊春清谷天
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
冬雪雪冬小大寒
因为思念你，所以学会写诗。
从寒冬写起，想写到暖春，却写到腊月。
我见你在初雪
小寒成暖
花开便知清明
你的浅笑
是西祠坐落的芙蕖
是暖风
夏至微凉
我凝眸
露水浮华你的背影
霜降不知归所
红叶顾自飘零
我待你回望
想是春雨时节
谁料已惊蛰往后”

也就那样。

4
正是出租车换班的时候。
乔有一半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我扶着她边往前走，边注意着来往的车辆。
我隐约感觉到高跟鞋再磨脚，这双鞋我是不常穿的。
没有打到车，我扶着乔一路走回家。
给她盖上被子，去冲澡。
微热的水碰到脚后，一阵刺痛。没有想太多。
因为很累，所以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又感觉脚后的疼痛。一看才知道，本来就磨的很严重，昨晚又沾了水，已经感染了。
找了云南白药，又贴了创可贴。做好了这些，乔还在睡，想必今天又要帮她请假。
穿上鞋，伤口被磨的很疼，走起来却能够习惯。
是的，这样的创痛，我已习惯。

黄昏的时候，和乔去公园，公园的东南角新筑了一处假山流水，像模像样地架了一座独木桥。
要不要去走走？乔问我。
你去吧。
脚很疼，不想走。乔却偏要拉我去。
据说，两给人拉着手，一起走过一座独木桥，他们的缘分就会延续到下一世。
这怎么能信呢？就算是，也是指恋人。
别太认真啦！试一试。
乔拉着我，小心翼翼的踏上独木桥。等她走下去，我还站在桥上。
下来，会摔下去。
我不动声色的松开她拉着我的手，指向远处的天。
你看，夕阳多美……
风吹过来，吹乱了我的头发，下意识的用手将发丝别到耳后，意外的听见了快门的声音。
乔拿着她的手机，拿去做封面吧。太美了。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美……
别胡闹。
我走下桥。我终究是没有和她拉着手走过这座独木桥的，独木桥，是一个人走的，怎么好有牵绊。

更完，就去吃饭饭。

不记得日子，它过得很快，不记得是哪个夏天，哪个晚上，和平常一样安静。
乔对我说，我要走了，我要回家，回大连。
紫色的窗帘拉着，我和乔，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味道。她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横冲直撞，闯不出去，就悉数躲进我的心里。
什么时候？
下周三。
还有五天啊……
景，咱们去旅行吧！去丽江。
时间这么紧，为什么一定要去？
因为我们曾经遇见过。
乔笑了，笑的灿烂。我也笑了，可是却又眼泪从左眼流出，一滴，两滴，再无其他。
好啊，去丽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