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夏之声(下)
七零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吴邪总觉得他意外的成熟,吴邪还偶尔会跟他爸妈撒娇要零食,但七零在白玛面前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没见他做过任何任性的事,这让自诩是“哥哥”的吴邪很是不解。
甚至在受伤时,七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听话的让人心疼,为什么吴邪知道这一点?那还要从吴邪发现七零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说起。
七零本来就白,但至少平时嘴唇还是粉粉的,直到有一天他略显疲惫的来到吴邪的病房,吴邪发现他连嘴唇那仅剩的一点血色也没有了,不等吴邪担忧的问他怎么了,七零苍白的手就把每日必备的番茄汁往吴邪怀里一塞,然后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吴邪吊着点滴也没法去追。
这样的事第二天也发生了,但这次吴邪学聪明了,他趁七零逃走前赶紧伸手把那家伙的手按在了床上,谁知道吴邪的这个动作瞬间惹得七零皱眉咬住了下嘴唇,知道他这是吃痛的表情,吴邪吓得赶紧松开手紧张的问他:“你怎么了!”
就看七零摇了摇头收回手,床单上已经有一片殷红,血还在顺着七零的指尖不断滴向地面,吴邪自己虽然总流血,可他哪见过别人流血不止啊!尤其还是看起来一碰就碎、脆弱的小七零!
回过神来吴邪赶紧按下了呼唤铃,同时抓着七零的手臂防止他再逃跑,后者白着一张小脸倒也没反抗,乖乖等着白玛一脸惊讶的出现在门口,看到床单的一瞬间她以为吴邪又伤到了,没想到这次看到流着血的人是他儿子。
白玛想把七零带回护士站帮他包扎伤口,可吴邪说死不松手的拉着七零的胳膊,无奈,白玛只好在吴邪的病房帮七零处理起来。
袖子掀起来时,吴邪看到了七零手腕处被血染红的绷带,白玛也微微皱着眉头拆掉了惨不忍睹的旧绷带,露出了下面的伤口,那是好几条刀伤,反复割在手腕内侧,大概是吴邪刚才太用力的按他,害他伤口又撕裂了,吴邪即使只是看到也觉得自己手腕一疼,下意识的就朝七零看去,谁想到后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看着白玛给他上药。
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吴邪本着“我是哥哥”的态度用力一拍七零的脑袋不开心道:“看着都疼,这么疼,你怎么不说啊!”
眨巴了两下圆眼睛,七零带着一点诧异看向吴邪,又看了看身前满脸心疼的白玛,然后低声道:“没关系,不用担心,不疼。”白玛似乎也早就知道他受了伤,此时除了心疼,倒也没多说什么。
七零在白玛离开后告诉吴邪:“就像你习惯了流血一样,我也习惯受伤了,真的不疼。”
那天,七零难得主动的说了好多话,但吴邪听完那些话之后,就再也没法傻笑着告诉他“没关系”了……
七零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在一个训练营里,稍小时还有人照顾他,后来那个照顾他的人也被撤走了,他开始每天接受着各种不适合小孩子的训练,身边也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训练营很残酷,教官不会在乎对方是不是孩子、有没有生病,那里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或者被调走,直到七零七岁时,训练营里的孩子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了,也是那个时候,他才被允许离开、才回到他亲生父母身边。
吴邪听的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在自己被各种亲戚溺爱时,那个看起来苍白瘦弱的七零却在冰冷的训练营里,那根本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承受的,想起来他们第一天见面时七零有点狼狈的衣着,吴邪急忙问道:“那我入院那天,你是……”
不等吴邪问完,七零兀自点了点头补充道:“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训练营,第一次见到……妈妈。”
并不是为了诉苦,也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七零会跟吴邪说这么多话,只是因为他想告诉吴邪:真的不用担心,我真的已经习惯疼痛了。
七零本来并不在意自己痛不痛、累不累,在训练营这么久,他也只是在很小不懂事时哭过,眼泪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太过遥远,谁想到吴邪这就在他面前挥洒着对他来说陌生的泪水。
没想到一直倔的要死的吴邪,此时竟然突然哭了起来,哪见过这种场面的七零顿时慌了手脚,还以为他是肺病发作难受的,急忙问他要叫白玛过来吗,谁想到吴邪伸出还扎着针的手直接把靠近的七零环了起来,抱在怀里。
白玛也这样拥抱过他,可七零不懂,之前从没有人教过他“拥抱”是什么意思,而且白玛和吴邪在抱他的时候都流着泪,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只是猜他们大概哪里难受。
吴邪哭的稀里哗啦,还不停拍打着七零的后背,以为七零提到自己这么痛苦的过去会跟他一起掉眼泪,可现在只有吴邪自己哭得像傻子一样,他不满的塞着鼻子扯起嗓子道:“明明这么难受你怎么都不哭啊!”
哭?七零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本想问吴邪“为什么”来着,但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年幼时照顾他的阿姨为他哭过、白玛为他哭过、吴邪为他哭过,可偏偏他自己,却再也哭不出来了。
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七零只是一遍遍的抚着吴邪的后背,告诉他:“我真的没关系。”
“何况现在有妈妈在,有你在,我真的觉得很开心。”七零的声音软软的从吴邪耳边传来,吴邪曾一度觉得那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到最后,七零也没有解释他的伤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告诉吴邪那个训练营到底是做什么的,而那时距离吴邪住院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理论上他至少还有两个星期才能出院,谁想到主治医生的一句“已经痊愈了”,便让吴邪以及他的家人都愣在了当场。
用那位医生的话来讲,血液病治疗起来很慢、很难去根,可这几次的血液检查显示,吴邪的血液确实已经恢复正常了,正常到两个星期前还会因为一个小口子而血流不止的人不是他一样,这让医生也觉得匪夷所思,那个医生甚至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开的药方,看是不是误打误撞打开了医学界新大门之类的。
所以第二天,吴邪的父母就拿到了出院许可,吴邪那边却突然犹豫了起来,他的父母在帮他收拾行李,他却只顾着盯着门口看,似乎在等那个每天按时报到的小脑袋冒出来,可直到吴邪的父母把所有手续都办完,吴邪都没有等到那个人。
已经过了护士交班的时间,每天七零都会在这个时间来到病房,然后塞一瓶番茄汁给吴邪,可今天来的,却是个陌生的护士姐姐,连白玛阿姨都不在。
吴邪的父母只好看着“住院时不想住,出院时不想走”的自家儿子跟新来的小护士搭话:“姐姐好,请问白玛阿姨今天是请假了吗?”
吴邪这声“姐姐”叫的小护士很开心,她弯下身笑着说:“你的白玛阿姨今天突然辞职了。”
夏天是聒噪的季节,鸟鸣声、风扇声以及耐不住炎热的抱怨声,还有某个不甘心放弃的孩子的疑问声。
“那七零呢?”白玛不在了,七零自然也不在这,可吴邪还是不甘心的想要向小护士验证,他连七零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也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吴邪后悔当初跟七零闲扯些没营养的话时,为什么没先问问他家住哪。
吴邪害怕,怕这一离开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小护士一歪头:“七零是谁?”
“就是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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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从梦中惊醒时,还清晰的记得,梦中幼时的自己说的最后那句话……
“起灵……七零……我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吴邪难得觉得自己刚从睡梦中醒来时这么清醒,过于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像毒药一般刺激着他的大脑。
难怪他会本能的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关心,难怪他在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时本能的叫他“七零”,难怪这个外号和他本名那么相似……
吴邪从没有想过重名这个问题,因为张起灵的眼神虽然沉静冰冷了很多,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就是他没有错,吴邪绝不会认错,那双眼睛和十八年前一样干净又纯粹。
正当吴邪为自己是猪脑子,居然没反应过来名字这个问题时,他家的房门和他的手机便同时响了起来!
TBC.(番外:夏之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