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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栖梦谣》——(穿越狗血玛丽苏,慎入轻拍别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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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喂度娘,吃好喝好~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6-03-13 10:43回复
    沙发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6-03-13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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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8 17: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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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哇沙发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6-03-13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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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辛苦最怜天上月
        三月初三上巳节,母亲难得准许绛树这一天不必留在家中学这学那,可以出门随处走走。
        经过母亲房间外回廊处,偶然听得姨娘的声音:“夫人好久没有这样仔细梳妆了,今日这是……”绛树停下脚步,倚门悄悄向里面看了看。房里瑞兽香炉里的檀香飘出白烟来,犹如芦苇的雪绒,飘过来走过去。母亲背对着她对镜梳妆,没有看到她在门边观望。镜里纤手执着眉笔,一下一下轻描出极细长的柳叶眉,一边回着姨娘道:“也没什么,只是外头春色正好,想出去走走。你留在家里吧,绛儿若是回来得早,家里没人也不行。”
        姨娘点点头应下,天光浅淡,淡紫的藤萝花在窗外摇曳,盈盈垂笑,一半妍妆。花雨透窗而过,母亲看着妆奁里飘进的一小朵紫藤萝细碎的花,轻声道:“今年这紫藤花开得真好……”镜中的秀眉间似乎浮上一丝清愁,微微抬头将目光放向远处,声音渐低下去,“绛儿还没见过秋千,缠着紫藤花的秋千……”姨娘沉默了一会儿,方笑了笑道:“那么过几日给她做一个好了,也是夫人对她太严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绛树听得不明所以,便不再看下去,扭头向外走去。
        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外面春色正浓,繁花如醉,日光舞落陌上柳烟桃雨。身边不时经过三三两两的探春游人,闲谈的只言片语不经意落入耳中。“孙伯符将军这一去,江东日后……”话还未完便被另一人打断,“别乱说了,这哪儿是咱们插得上话的。说起来,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自己却没坐多久,真不得不说是时也命也……”
        绛树听了一怔,孙策遇刺,看来这里已经是建安五年了。心里稍有些惋惜英年早逝的孙策,叹息了一阵,仍是惦念着今日的游玩。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想来城郊春色应是更好,便转身向城郊方向去了。
        郊外倒是僻静许多,绛树靠在一棵树旁抱膝远望。江南三月莺飞草长,熏风软,透春衫。远处一片油菜花金灿灿的,花香随了清风细细地拂过脸颊。春日里的风总是带着花香的,采香鸾陌上,璎佩曳瑶风。
        再一转头突然看到不远处地上一片野花,鹅黄粉白,浓朱暗翠,泼泼溅溅地盛开在如绿毯的草地上。绛树微微一笑,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那是马齿苋。在那一个时空,小时候爷爷的花园里便长着那些,开出的各种不同颜色的花是她童年极大的乐趣。
        回忆起这些,不由得起身想去近处看看那花,然而走近了才发现一个少年颓然垂着头坐在那片花上。少年看上去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浅蓝色的万字曲水直裾锦袍倒显华贵,只是不知为何弄得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也沾着泥污,看不清面容。
        绛树小心翼翼地凑近些,却见他手上深深浅浅数道伤痕,几处红肿甚是触目惊心,于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少年闻声抬起头,只斜起眼睛冷冷地看她:“和你没关系。”绛树不料他竟是这般态度,一时气愤便不客气地回道:“我只是心疼你压着的这片花。”少年听了冷笑一声站起来,狠狠地将地上花草踩了几下,带着与他的年龄不大相称的恨意看着绛树道:“果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绛树没有说什么,只蹲下身拔起一些马齿苋的叶子,站起身来拉过少年的手就向伤口上涂抹。少年不觉一惊:“你……你这是干什么?”绛树只轻声道:“别动。”而后轻轻挽了挽衣袖,仍旧细细涂抹那伤处。露出的一截小臂上,一小块蝴蝶形的胎记栩栩如生。
        伤口处的灼痛渐渐被丝丝的清凉取代,少年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细细打量起绛树。阳光细碎地洒在她的浅粉绣银水纹罗裙上头,乌发双鬟,眉眼娇俏,最是江南韶华模样。
        “没事了。”少年轻轻道,有些愧疚的看着地上被自己踩烂了的那些花草,“这是什么草药?”绛树微笑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这叫马齿苋,可以散血消肿的。”少年点一点头接道:“还可消暑益气,凉肝退翳,宽中下气。原来这东西便是马齿苋,从前不过在一些医书上见过,花草原是这个样子的。”绛树怔了怔笑道:“你还知道这些?说起来,你才多大年纪,这样愤世嫉俗干什么?”少年垂眸不语,半晌才道:“你如何能明白……”
        绛树看他这副样子,大概是真的有什么伤心事,便随口劝解道:“那又怎么样呢,你也不能改变这世道,就好好保重自身吧。你看这马齿苋,庭院废墟,阶前岩缝,不论何处何等环境都可生长,且不误其本性,如此也未尝不是适当的处世之道。”少年闻言默然,若有所思地低头望着地上遍开的马齿苋花草。绛树见他不再说什么,便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被他叫住:“等等,你叫什么名字?”绛树回头一笑:“相逢何必曾相识呢,就不必知道了吧。”
        略微西斜的日光将绛树的背影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少年也不再挽留,静静地看着她走入前方春意融融处去了。
        傍晚快走到家时,绛树见母亲站在秦淮河岸边,神色安宁,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夕阳西下,柔红的光像是美人茜裙拖曳步舞,沿街滴翠青旗映着夕色里如雪梨花,缈缈烟华。
        绛树远远唤了一声“母亲”,刚想走过去,母亲却阻拦道:“绛儿别过来,小心……”那语气与神色竟是少有的温柔。绛树停下脚步,心里十分诧异母亲的态度。母亲一向对她严厉甚至略带冷淡,刚才那模样自己只是在梦中才见过……
        母亲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似乎是想仔细地记住她的长相。绛树便站在数十步之外,不知该如何。看了半晌,母亲忽然浅浅一笑,温软得像池里刚开的一朵莲花:“绛儿,母亲对不起你,你自己好好爱惜自己,明白吗?”绛树迷茫地点了点头。
        母亲幽幽叹息一声,夕阳将她微微仰起的侧脸描画得纤秀精致。双鬟望仙髻,细弯柳叶眉,配着藕色莲花纹的素缎锦衣,青玉色百褶裙上开着银丝的素馨花,极尽婉致,恍若出尘仙子。她的话音极轻,如沉香兰蕙柔烟散卷:“若从此再不相见,君之幸,亦是妾之幸……”
        才刚说罢,那素净的身影便如碎落的支离烟花跃入被傍晚斜晖染了金色的秦淮河。夕阳亦在那一瞬突然跌落下地平线,余霞像点了朱砂的血梅花,飞鸟四散。绛树未料到会如此,惊呼一声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却有路过的人在身后死死拉住她,捂上她的双眼不让她看见那场景。
        身旁救人的喧嚣声听起来像是隔着重重烟幕般遥远,心肺似乎被千斤重的石头压着,连哭都出不得声,只有抑制不住的泪水沾湿了不知是谁的手心。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不知母亲有没有过这样一人,不辞冰雪为卿热……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6-03-14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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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被度娘删了三回了……我就来试试度娘到底是对第四章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6-03-14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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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第四章截个图试试讲中药药理太血腥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6-03-15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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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6-03-15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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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1)
                春日过得极快,不多时已是南国春半时节,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三月初三,绛树只带了清歌与一名船夫去了城郊河上。城郊风景虽不比秦淮,春日里倒也是绿绦垂岸,花行满地,白日里游人不绝。
                直到落暮时分,游人才渐散了,河上只剩下凝香阁那只画舫。那画舫虽不算大,装饰却精致,雕窗上泥金飞画,重彩朱漆描画鹧鸪梅花。团福牡丹锦帘厚重,密密的遮挡了舱中的灯光,在外面看来并不知里面有人。
                绛树独自在船舱中坐着,清歌早不知跑去哪里疯玩不肯回来,船夫出去找干柴生火,画舫上一时只剩了她一人。绛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阳羡雪芽蘅芜馨,缓缓在宝珠纹鎏银莲瓣香炉里插了一支线香。看着那香烟袅袅,香灰沉红落白,绛树轻叹一声,抱起琵琶随意拨着弦,心绪却全然不在曲子上。想着自己来了这荆州许久,想知道的事情完全没有线索,也找不到什么机会,无从查起。难道自己真要在凝香阁这种烟花柳巷中为人所知,然后走着所有烟花女子的道路,待到暮去朝来颜色故,便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凄凉终老……
                外头起了风,和风拍着屋内的烛火,那烛光便曼妙的摇曳起来,将地上的影子也挪的忽长忽短的。画舫轻轻一晃,绛树只道是清歌或是船夫回来了。绛树放下琵琶站起身,掀帘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绛树悚然一惊,然而还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那男子慌忙一下子跪下低声道:“姑娘救命,求姑娘千万先别出声!”绛树见状自知事情不寻常,稍稍镇定了一下,轻声问:“你是谁?这是怎么了?”那男子深深一拜:“在下不知姑娘在这里,实在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在下正被仇家追杀,姑娘能否让我在这里躲一躲?”绛树心中想着他来路不明,一时觉得贸然留下他有些不妥。那人见她没有回应,神色越发紧张起来,又是重重叩了几个头焦急道:“在下仇家怕是这就要追来了,若落入他手中在下必然性命不保,求姑娘救救我吧……”
                绛树犹豫半晌,终究禁不住他的再三请求,将他藏在了船舱内一张软榻下。才藏好了不过半柱香的工夫,船舱的锦帘再一次被掀开。绛树掩饰着心虚望向来人,那人一身白袍,却以黑纱覆了半张脸。虽看不到整张脸,绛树却莫名觉得他有种特别的气质,非同寻常,让她蓦然心跳。尤其是未遮着的那双眼睛,明亮清澈如湖水上落着明澈月光。绛树看着他,不由得想起不知在哪里看见的两个词: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大约只有这两个词才差可比拟。
                那人亦细细打量了绛树几眼,因了今日是母亲忌日,她只着了一件素净的莹白色深衣,只有领口与袖口绣了极浅的竹叶纹。娥眉淡扫,绛唇轻点,本就是冰肌玉骨,眉目如画,薄施脂粉的素淡装扮越发显得身量楚楚,绰约出尘,不似人间花。只是惊鸿一瞥间,仿佛这时节的万般春光都黯然失色了。
                虽有千回百转的心思,两人不过对望了短短一瞬。那人先开口道:“在下不知这里有人,冒犯姑娘了。只是姑娘方才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衣男子?”绛树明白他说的藏在船舱中的那人,不免有些心虚,勉强笑了笑道:“我一直在这里,不曾见什么人经过。”那人似乎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一番船舱,随后目光紧紧盯住她道:“不妨告诉姑娘,那人不是什么好人,我正要把他抓捕归案,姑娘……真的没有见过?”
                绛树听了不知怎的真有些犹豫起来,虽说同是陌生人,这人打扮又怪异,然而相较之下,她却莫名的觉得更信任面前这人。只是已经先答应了别人,再不明就里地出卖了人家也不好。左右掂量了一番,绛树避开眼前人的目光低下头道:“真的没有。”那人停了停,终究施礼温然道:“那么是在下打扰了。天色已晚,姑娘独身在此,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告辞了……”
                绛树看着他离开了船舱,隐入了外头浓暗夜色中,心中愧疚之外又有种隐隐的担忧。站在原地怔怔地正想着,那黑衣男子从藏身处出来,走至她身畔轻轻唤道:“姑娘?”“哦……”绛树回过神来,“他已经走了,你也赶快离开吧。”“无妨,等他再走远些……”那人笑着,径自去那软榻边坐了,一面自己斟茶一面望向绛树闲闲道:“绛树姑娘在凝香阁从不接客,今日在这里被在下偶然遇见,岂非缘分使然?”
                绛树听着顿觉事情不妙,警觉道:“你知道我是谁?”那人笑道:“姑娘不必紧张,这荆州城中有谁不知姑娘芳名呢。”绛树“哦”一声淡淡道:“想来你那仇家已经去远了,你就趁着天黑快去找别的地方藏身吧。”那人轻笑一声,起身向绛树凑近几步道:“在下还未好好谢过姑娘,怎能这就走了呢?”
                绛树心中一紧,慌忙后退两步冷冷道:“不必了,你走吧。”那人仍是不依不饶地凑上前,完全撕去了之前温文尔雅的面具,低声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意:“姑娘这是在下逐客令?如此春夜良宵,姑娘就不觉得寂寞?既然天教你我在这里遇见,又是这样的良辰美景,怎好辜负天意……”一面说着,一面直接拉住绛树撕扯她衣裳。
                任凭绛树怎样挣扎,也挣不开那人的钳制,呼救也不见有人出现。绛树明白这到了这时候城外不会有什么人,就算是清歌与船夫此时回来也未必是这人的对手,呼救几乎是一点作用也不起的。心下叹息一声,只怪自己不该轻信了他,果然是引狼入室了。外头原本寂静的春夜突然起了风,有夜枭凄厉的叫声隐约传来,河岸上的几棵树才生了些叶子,枝影横斜被烛火映在船舱壁上,像尖利的鬼爪子。绛树自知已经是在劫难逃,然而还是倔强地不肯就范。
                那人终究有些顾虑,凑近了些低声道:“我劝姑娘还是老实些从了吧,在凝香阁那样的地方清白是给谁看的呢……”绛树望向他恨恨道:“不管那地方如何,我只求自身洁净。阁下若认为我与所有在那里的女子一般无二,便是大错特错了。”那人不怒反笑,“是么?我看你能骄傲到何时……”
                那人将她推倒在软榻上,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另一手继续撕扯着衣服。绛树一时无法可想,只得奋力挣扎着一面,盼着清歌他们赶快回来,只希望人多了他能够有所忌惮……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9楼2016-03-16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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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8 17: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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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晚妆初了明肌雪
                  绛树第二天回到凝香阁时已是月上时分,正是热闹的时候。才一进门,萧姨便忙不迭地拉她去了一旁,指着客人之中的一位低声道:“瞧见他了吗?你没见过,他是刘琦公子,太守的长公子。这可是位稀客啊。”刘琦?绛树听了这话心中立时一紧,目光细细打量起那人再也移不开。
                  刘琦今日是一身薄墨灰的衣袍,身形颀长,罗带束发。腰间组绶玉佩,博带当风,衬着整个人也是清眉墨眼,神貌风雅。细看之下,气质温润的确有些像昨日那人,只是似乎又少了些什么。再一转念,刘琦从未来过这儿,若非是因为昨日一见,难道还只是巧合么……
                  萧姨见她只看着刘琦出神,轻轻碰碰她道:“姑娘想什么呢?今晚他可是贵客,你一定要伺候好了。”绛树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异样,便回头道:“绛儿向来是不单独接待什么客人的,萧姨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
                  萧姨拉起她的手笑道:“我的意思姑娘当然明白的,姑娘来时正为至亲带孝,不愿接客也没什么说的。如今已经五年了,这孝道大约也尽够了吧。”见她只是低头不语,萧姨轻拍了拍她手背接着劝道:“放心,我怎么舍得委屈了姑娘。让姑娘去伺候的,必定都是显赫人物。若是让哪家公子看中了娶回去,便是享不尽的福气了……”萧姨手上有脂粉沾了汗水的粘腻湿滑,绛树忍着不适抽出手来,勉强笑了笑道:“萧姨,我今日从外面回来也累了,此事还是改日吧。”萧姨面色一凛,随即又笑道:“好吧,那明日再说。姑娘先去换了衣裳登台吧,客人们还等着呢!”
                  萧姨已回身招呼客人去了,绛树只觉得身边还缭绕着挥之不去的脂粉香气。皱了皱眉转身向后院走去,前厅纸醉金迷的欢笑声仍是不绝于耳。绛树越听越觉得厌恶,不觉越走越急。清歌在身后看着绛树面色不豫,到底也没有开口,只疾步跟上。
                  房中点着的香甜得有些腻人,昏黄的镜面模糊的映着佳人眉眼。绛树自己拿着眉笔一下一下画着远山黛,墨色柔。每次画这远山眉,她总忍不住沉浸在回忆中,还记得姨娘教她画这眉时说这是母亲曾经最爱的,而在她的记忆中,母亲一向只是两弯细长的柳叶眉,其中缘由,大概也是她父亲吧……
                  清歌捧过紫茉莉清露的梳妆盒,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姑娘,萧姨方才的意思是……”绛树执着眉笔的手一顿,忍不住冷笑一声道:“你没想错,我猜……恐怕这事她早就想说了。”清歌默然低了头,想了想道:“那么姑娘只一日日拖着怕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自然知道……”绛树望一眼外厅,思量半晌轻叹一声道:“清歌,一会儿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梳妆已罢,绛树抱着琵琶才进前厅,便有常来的熟客瞧见了,互相一议论,许多目光已集中到了她身上。绛树只做不见,浅浅笑着向前走去。远山眉芙蓉面,淡红胭脂粉,一点梅花妆。藕荷色素绒绣花裙摆无声委曳于地,莲步轻稳,发间海棠滴翠步摇垂下的细碎玉石只极轻微地晃动着。
                  走至厅中台前,台上舞女已陆续退后。绛树在中间坐下,转轴拨弦,琵琶声如流水。歌声如吐珠玉,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牧笛扬吹出一曲春来早,春来到清风一缕似剪刀,谁剪出杨柳一夜绿丝绦,杨柳岸,小桥伴,轻舟泛桃花源。竹篙撑,乌篷摇,艄公唱,龙船调。素手牵,青丝绾,越女和,浣纱谣。桃花开,画江南春色满。桃花红,映篱外故人颜。桃花舞,晕纸伞白衣沾,桃花酿,醉踏歌剑挽流年……”(1)
                  唱罢一段偷眼望向刘琦,他也正看着自己,那眼神的确不像是初次见到她。大约是离得远了些,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想到昨日情景,仍是有些脸红心跳。绛树也不容自己多想,向侍立台旁的清歌递去一个眼神,清歌点点头,悄悄向台下客人中去了。绛树轻启檀口,继续唱起下一段:“琵琶脆拨开千里翠红岸,绿映红托起千顷碧水蓝,碧连天含西窗千山眉黛远,西窗外,画舫半,新燕穿江南烟。东风软,珠帘卷,佳人吟,画堂春。丹青绢,馨墨冉,玉郎赋,临江仙。江南春,当飞花迷人眼;江南雨,掩楼台湿青衫;江南忆,满庭芳提笔难;江南梦,执酒对饮桃花艳……”
                  众人的目光只看到台上,没有什么人注意台下清歌从众多客人中穿过,走过刘琦身边时,状若无意地轻碰了他一下,一方丝帕便落于他身前,然后又似没看到一般走了过去。刘琦躬身捡起丝帕向着清歌唤道:“姑娘,你的东西……”清歌转身向他莞尔一笑,也不去拿回来,一笑之后仍是继续向前去了。刘琦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远,低下头去看手中的丝帕。丝帕带着一股子甜沁的香气,上书着几行娟秀小字:“明晚初更,花市相见。”署名竟是“绛树”。
                  身边一众绮罗客正自推杯换盏,笑语声声。台上正唱着最后一段,“桃花开,画江南春色满。桃花红,映篱外故人颜。桃花舞,晕纸伞白衣沾。桃花落,逐流水袖染尘缘。桃花醉,共枕逍遥江湖远……”刘琦握着丝帕望着台上唱罢起身的绛树, 绛树在台下一众客人的喧闹声中安静地笑着起身,抱着琵琶离台前又回眸似乎是向他投了意味深长的一个眼神。回眸盈盈一笑间,已是艳惊四座。刘琦又看一眼那几行字,便将丝帕收了,仍是回身与朋友谈笑去了。
                  绛树下得台去时清歌已在一旁候着,忙着抱过琵琶跟在身后。回到房间方敢开口问道:“姑娘一会儿不再出去了?”绛树坐到镜前,“不去,今日叫他见得多了明日反倒不好。”清歌点点头放下琵琶,执起妆台上白玉梳篦轻轻给绛树梳着长发。
                  “想什么呢?”绛树看她沉默许久,便轻声问。清歌咬咬唇道:“我是怕姑娘此事不成,那么日后……姑娘觉得明日之事大概可有几分胜算?”绛树听了这话只是不语,两寸长的青葱指甲却似乎不小心在手上青花缠枝的茶碗上划过,刺耳的“吱——”一声把清歌吓了一跳,迟疑道:“姑娘,是……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绛树放下茶碗,望向镜中与母亲颇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轻叹道:“不要问几分胜算,此事是必须要成,否则……这一步若走不出去,以后便是万丈深渊,再也没有能见天日的时候了……”窗上玲珑镶金紫竹帘被风微微吹起,帘外夜深海棠花睡,留待明朝婉然垂笑……
                  (1)HITA的《桃花醉》,女子十二乐坊的什么曲子,蓝色耽美狼填词。虽然在文里堆歌词确实是比较中二的行为不过真的还蛮喜欢这段词的(*/ω\*)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21楼2016-03-17 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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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人约黄昏后
                    第二日才刚傍晚,刘琦已然去了花市等候着。荆州百姓在刘表治下还算是安居乐业,又是春日里,花市显得尤为热闹。刘琦看了看周围,花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再看看手上丝帕,并未详细说明地方。刘琦不禁皱皱眉,这偌大的花市,该如何去找一个人……
                    漫无目的地徘徊了一刻,月上柳梢头,正是初更时分了。临街的花店,姑娘开着门在紫檀绣架旁描花绣玉,一裹一裹的丝线堆叠一旁,芙蓉粉、湖水蓝、海棠红、蝶粉黄、水葱绿,一裹一裹的心事。刘琦张望着周围,整条街的花市,只是不知那一抹身影在何处。
                    正握着那丝帕犹豫着,身旁走过一位身着碧绿的翠烟衫的卖花姑娘,臂上花篮里的花朵用素雅的缎带扎着,清新动人。姑娘上前递给他一张字条,笑语嫣然,“公子,这是方才一位姑娘交给你的。”刘琦有些疑惑地接过看了一眼,虽没有署名,却也看得出是昨日的字迹:“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1)”刘琦不禁一笑,没有想到她还真有几分特别,握一握手中字条,去寻那“灯火阑珊处”。
                    沿街正走着,忽然听到隐约的箫声传来,是极远极轻的一缕,仿佛月下抓不住的薄烟。刘琦微微阖眼细品,那箫声该是绛树,只是不似昨日清新。箫的音色本就较为沉郁,她这箫音中更是有几分哀怨愁绪。刘琦不由得循着那箫声缓步走过去,逐渐远离了街市,倒是渐近城郊了。他记起靠近城郊有一处莲池,箫声正像是那里传来的。走着走着,渐渐闻见淡淡的香气,缭绕不散。抬起头,极轻微的一声,一朵白玉兰掉落在衣襟上,眼前果然是那片荷池了。
                    此时还正是春日,满池荷花都还未开,只有幽幽碧水之上高举着浓翠鸳鸯盖,殷勤相护。荷池中是一方亭榭,亭中端坐着的正是绛树。她今日是一身月青色黛罗缎深衣,手中一支紫竹洞箫,吹的是支不知名的曲子,别是一番幽怨的婉转意味,箫音仿佛流水缭绕这一方亭榭,缓缓地流进人心里去。
                    刘琦不愿打断,在亭子外负手而立闭目静静听了一会儿,箫声却突然停下,再回头时,绛树已遥遥起身行礼:“多谢公子肯来赴约……”刘琦缓步上前,“原本不想打扰姑娘,不知这是什么曲子?”绛树柔和地一笑,层波潋滟远山横,“随口吹的一支从前听过的曲子,所幸还入得公子之耳。这曲子名叫《雨碎江南》(2),‘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3)”
                    刘琦品味一番微笑道:“果然听得出如此景致……”突然忆起姨娘的箫声,绛树微微垂眸:“可惜只有景致,却乏情致。”“怎会?”刘琦不禁上前一步,“一向只知道姑娘擅长琴与琵琶,原来吹箫亦是精妙。”绛树淡淡笑道:“倒不是我故意深藏不露。只是箫声沉郁,易发凄凉哀怨之音,在凝香阁这种风月欢场总是不合时宜的。不合时宜的人屈心抑志地适应那里也就罢了,难道一件乐器也要让它失了本心吗?”
                    刘琦听了这话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淡淡衣衫楚楚腰,与昨日的明艳判若两人。月青的衣袖垂落得妥帖,袖口绣着累丝平兰,银色丝线在月色下有着不甚刺眼的反光,衬得整个人温柔和婉。“姑娘这话说的好,只是方才箫声中确有情致。乐声有情方能动人,这箫声极好。倒是姑娘昨日那曲子,只见欢快音律不见真心,姑娘今日这话可算是解了我对此的疑惑。可见人的本心亦是不会轻易改变的,真正的美玉即使在泥沼中也是与众不同。琦是真心欣赏姑娘。”
                    洞箫上的穗子在手中转了几圈,绛树苦笑道,“多谢公子,只是绛儿没有那么好,实在无法在那个地方自得保全,所以今日约公子前来是有事相求……”刘琦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你是想让我帮你?”“是。”绛树盈盈拜下道,“求公子帮我离开凝香阁,绛儿愿在府上做侍女为报。”
                    刘琦轻叹一声去扶她,“这倒也没什么难的,府上的舞姬们也实在不是十分出色。有姑娘在,既可在宾客席上添光,又可在闲时一起品箫赏琴,自然是美事,只是……”他话里一顿,似乎自嘲地笑了笑,“只是我这荆州牧长公子的名号,风光只是表面上的。究竟这日子是怎么过,旁人是不知道的,只怕姑娘少不得要受些委屈,大概还不及在凝香阁的日子顺遂。”
                    绛树抬头看向他,一身瑶青色素锦常服,风神俊秀,扶她起来的手指温润修长如青竹。看着两人的衣服又是这样相近的颜色,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当日画舫上的情景,那样相似的淡衣素服,那样动人心神的眼神……她何尝不知道他的处境:后母处处陷害,地位堪忧,将来也是个年命不永、英年早逝的结局。然而她却管不住自己心中萌动着的莫名的情感,只能不停地告诫自己他未必就是那个人。于是避着他的眼神低声道:“我不怕。绛儿只想早日脱离那里。”
                    刘琦停了一下,温和地笑了笑道:“那好,明日我便派人去接姑娘。天色晚了,姑娘早些回去吧,也好收拾一下。”绛树轻轻点头应下,“那么公子也早些回去吧。”刘琦答应着别过,已经走了两步忽的又回头道:“对了,那日画舫上的事情,让姑娘受惊了,还请姑娘不要让别人知晓那件事。”绛树心中重重一揪,许久才缓过神来强自镇定着道:“怎么,那日……竟果真是公子亲自去的?”
                    “哦,是啊……”刘琦微微仰头:“那个路川是我原先的手下,也是我用人不察,他不久前便背叛了我。我手下之人知道他的不多,他身上又有一些秘密之事。我是不愿找其他属下去抓他再惹出是非,便……便亲自去了,想不到险些伤及姑娘,实在是对不住。当日在场的其他人也请姑娘代为转告,万勿让别人知道。”
                    绛树尽力平静着道:“好,公子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再想及那晚的事情,不觉望向他左臂,“那么公子的伤怎么样了?”“哦,一点小伤罢了,已经没什么了。”他浅浅微笑,“姑娘就快回去吧,再晚了怕不安全。”
                    绛树默然点点头与他别过,青石板的长道像是沾染了珠光,月光落在月青色衣襟上朦胧一片柔光,却像心中那抹柔柔地蔓延出的朦胧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绛树轻轻叹口气,复又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尽快脱离凝香阁才是眼下该想的事情,至于其他,只留待以后吧……
                    (1)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2)墨明棋妙的《雨碎江南》,各种填词及翻唱……目测作者最喜欢的一版填词还会在后文中十分狗血地出现。。。
                    (3)皇甫松《望江南》,其实和歌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有点像。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22楼2016-03-17 0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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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学了好多膏药啊什么的,突然想起武侠里只有金创药……生肌玉红膏,圣金刀散,红灵丹……


                      来自Android客户端23楼2016-03-17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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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秦桑低绿枝(2)
                        秦桑去了府上便直接去看兰清,绛树先回房去换了衣裳,又亲自泡上一壶茶方去了那里。进了门见秦桑已诊完了脉,同刘琦在屏风外坐了正写着方子。看见她过来,秦桑便将方子递给她,不觉留神细看了她几眼。绛树刚换了一身浅烟绿色撒花衣裳,仿佛嫩绿的初春蒲柳一般,上前斟上两杯君山银针,便接了药方亲自过去看着煎药。
                        屏风前装了药的银吊子在炉上熬着,绛树看着药,听着身后秦桑与刘琦说着话:“公子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只是因为表小姐这病?”刘琦停了半晌,轻声叹道:“我怎么能没有烦心事。季南,你知道我的处境的,近来父亲也时常身子不好,他们便更显嚣张了。只怕将来父亲一旦……”他没有再说下去,寂静了片刻后秦桑低声接道:“公子的确要早做打算,要培养出自己的势力才好。”刘琦的声音中明显是满满的愁绪,只道:“兵权在蔡瑁手里握着,我能成什么气候。他们知道我私下结交豪杰,本就一直留心防着我,加之上次路川的事情,他们怎能不比从前算计我更甚……”
                        “这倒是,手上没有兵甲,终究是无法……”秦桑沉思片刻,又道:“公子是否可以考虑着借用别人之力?”绛树在一旁听着本就一直暗自思量,听见这话忽的想起了正在荆州的刘备,似乎历史上他们的关系不错,只不知刘琦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绛树还正犹豫该不该插话,刘琦已答道:“最近前来荆州的刘皇叔眼下在新野,他手下倒是有些兵力。只是蔡瑁也很是忌惮他们,粮草军饷都控制得很紧,只怕他们在他压制下也不能怎么发展。”
                        绛树见刘琦已有此意,刚稍稍放心,却又听见秦桑道:“刘皇叔?听说他已经年近半百,却还没有稳定的立足之地,连曹操、袁绍帐下都曾委身过……只是我倒没有亲自见过他,也不好做什么评论,公子觉得他可靠?”绛树许久没有听到刘琦答话,怕是也为难起来,于是终究转身向他们道:“绛儿原不该插嘴,只是秦先生这话似乎有待斟酌。姜公八十得遇,冯唐九十见招,大器晚成者自古便不少,难道刘皇叔就不会是这样的人?”
                        秦桑听着她这质问也不见意外,仍是平静地看向她道:“我并不曾说刘皇叔成不得器,我只是说了之前的事实,留作公子考虑之用,至于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定准呢。”绛树一时无言,刘琦却笑道:“季南,你瞧瞧她。自从绛儿来了府上,我是越来越觉得不可小瞧她了,有时甚至觉得自愧不如呢。”
                        绛树不料刘琦突然夸赞她,忙低头道:“公子过誉了……”心里头却是隐隐欢喜的。刘琦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礼,接着向秦桑道:“绛儿说的的确有道理,而且现下一时也没有比刘皇叔更合适的了。”秦桑点头道:“公子有计较就好……”
                        说话的当口,药已煮沸起来。一旁的侍女拿了去倒上一碗,刘琦忙起身亲自接过药碗向兰清榻边过去。秦桑见状便辞别道:“这药只需每日按时按量煎了服下就好,公子照顾表小姐吧,在下先告辞了。”刘琦点头应了,一时离开不得,便道:“绛儿,你替我送送秦先生吧。”绛树正看着刘琦小心地喂兰清喝药,心中正不是滋味,听得他唤了两声,方才回过神应下向秦桑道:“秦先生请。”秦桑也不推辞,随着她出了房门。
                        天色已全暗下来了,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两个人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绛树递过去一盏琉璃灯,灯光朦朦胧胧地透出来。四下俱是寂静,脚步声也极轻,只有绛树裙摆拂过地面的轻微声响,倒又像是旁边秀团锦簇的杏花外的细雨声。秦桑接了灯过去,一面走一面随口说道:“姑娘可知道,公子与表小姐从小一起长大,表小姐心细,一直很会照顾人,公子也自小便护着她,感情甚笃……”绛树微微一怔,看向他犹豫道:“秦先生……为何说起这个?”
                        秦桑只是望着前方徐徐道:“我是猜测着姑娘的心思,特意说给姑娘听的罢了,难道这关于公子的事情,姑娘不想听到么?”绛树知道他已经看出自己的心事,再回味起他那话不觉冷笑道:“那么秦先生说这些,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了?”几点细雨疏疏落落地洒到袖子上,杏花微雨湿轻绡,原是抄手游廊已到了头。秦桑停下脚步转头凝视她,缓缓道:“不是要你知难而退,是知己知彼。哪怕真是知难,退与不退,只依照自己心意就是。然而我只建议姑娘仔细考虑一下再确定自己心意,不要所托非人才好……”
                        杏花夜雨外隐隐传来更漏声迢递,秦桑淡淡一笑道:“好了,有劳姑娘相送。天色已晚,姑娘回去吧,在下告辞。”说罢径自疾步向暗淡的雨雾中离开了,只余绛树在廊下默默思量了良久……
                        第二日晨起雨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绛树出了房门却见刘琦在院中一棵桃树下站着,身后又是廊上垂下的紫藤萝。大约站得久了,又不撑伞,身上已沾了许多落瓣。绛树撑一把天青山水桐油紫竹伞走过去,轻声道:“公子怎么淋着雨在这里,当心着凉。清儿可好些了?”刘琦回头道:“清儿已好多了,秦先生的医术我一向是信得过的。”绛树点点头却又疑惑道:“公子既看重秦先生,为何不干脆让秦先生留在府上呢?”“他这个人不爱拘束,怎么也不肯一直留在什么地方的……”刘琦微微仰头看着那飘零花雨叹息道:“其实我倒很羡慕他,不会像我这样,眼见着又是一春过了,只觉得蹉跎岁月罢了。”
                        绛树见他伤感,安慰道:“公子别忧心,来日方长……公子若看这院中春景将尽,不如把它画下来如何?”想了想又低头轻声道:“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1)”刘琦听着她最后一句,不觉怔怔看了她半晌,莲青素锦藕荷罗绢,淡雅如莲。发上一边垂着一簇白樱镶珠的绢花,另一边却是簪着一朵海棠花。他不禁伸手轻触上去:“这花是你窗外那棵?”“是,看它被雨水打落了也是可惜,便摘了一朵戴了……”绛树抬头看他:“这样好看么?”
                        刘琦端详半晌,微笑道:“好看……绛儿将来遇上喜欢的人,便这样打扮吧。”绛树才要绽出的笑意不由得僵住,忽然觉得冷雨侵衣,是从内而外的一阵冷。刘琦倒没有注意什么,只向她笑道:“只画景也无趣,不如把你也画进去。”说着进了屋子直到窗边,那窗子被几棵郁竹掩着一半,倒仍是正对着绛树站着的地方。铺开一卷浣花锦,笔蘸了加香墨,一笔一笔点染,佳人眉眼便一点一点现在笔下。
                        绛树举着伞站在那里向他淡淡笑着,心底里却是寥落。亮白晰透的零碎雨珠滴落下来,落到脚下青石板上,花木葱茏,蜿蜒珠光。有雨滴顺着伞骨滑下来,便化作烟花飞溅,濡湿香罗素锦。她看着他房间里湘妃竹帘垂下的金丝线打的梅花结,缠绕繁复仿佛解不开。低低叹息一声,终究是像极了解不开的心思……
                        (1)晏殊《浣溪沙》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26楼2016-03-19 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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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中庭雨过春将尽
                          第二日突然听说刘表邀了刘备过府聚宴,刘琦却恰恰有事要出府来不及相见。兰清又病着,绛树便主动提了要替刘琦去说明一声,说白了不过是好奇想见一见刘备罢了。
                          这一日倒不曾下雨,只是天气一直阴沉着。估计着刘备差不多该到了,绛树便往前院过去,转过走廊,就见府上一个下人领着一位中年男子正向正厅去。那人深灰色的曲裾深衣,衣带上八宝篆字花纹,并不甚华贵却沉稳大气。两鬓微霜却没有颓然之感,只叫人觉得温和宽厚,又隐隐有股威严之气。
                          绛树猜测着这大概就是了,便疾走两步迎上去,施礼道:“敢问阁下可是刘皇叔?”那人停了脚步,倒也回了礼应道:“正是。不知姑娘是……”绛树微笑道:“我是刘琦公子处的侍女,公子今日不巧有事,怕不能与皇叔相见,因此让我来代为致歉。”刘备点点头道:“公子不必在意,既是有事要忙,自然先以正事为要。”
                          绛树刚想再说什么,却见蔡夫人出了正厅正向这边走过来,想躲开已是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施礼道:“夫人……”蔡夫人在他们身边停下,刘备见了也忙依礼恭敬道:“原来是嫂夫人。”蔡夫人淡淡扫他们一眼,挤出一丝笑意道:“是刘皇叔吧,里面请吧,老爷正等着呢……”说着又瞥见侍立一旁的绛树,轻哼一声,“绛树姑娘平日总不见人影,今儿怎么来了这里,可见皇叔面子大呢。皇叔大约也听说过,绛树姑娘可是这城里小有名气的歌舞伎,一会儿若是让她表演,皇叔就有眼福了。”刘备望一眼绛树,只道:“今日是景升兄家宴,就不用歌舞了吧。”
                          蔡夫人一挑眉,笑了笑道:“今儿不是宴客么,我怎么没有听说是家宴。”绛树终究有些听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道:“夫人不明白老爷的客气话么,既是请了同姓同宗,自然是家宴。难不成请同姓的不算,有外姓人在的反倒是家宴么?”蔡夫人知道她话里嘲讽,一时却也无言以对。碍于外人在场,也怕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又不敢太发作。压抑着怒气冷笑一声道:“绛树姑娘真是口齿伶俐,只是未免不知规矩了些。这在自家里,我们当你童言无忌也就罢了,若是见了外客,这样口无遮拦随意插话可怎么好……”说着已冷了脸色道:“你给我在这儿跪一个时辰反省反省,记着这教训下次才好不再犯。”
                          绛树想着若是再顶嘴说不好事后她又会怎么为难,万一再牵连上刘琦……如此虽心里不服,也只忍气吞声地跪下了。刘备看着犹豫了一下道:“夫人,绛树姑娘虽有错……”话还未完却被蔡夫人截住:“妾身处置个下人,让皇叔见笑了。只是这下人不知规矩,自然要家法处置,皇叔不必觉得不安。还是快进去吧,老爷已在等着了。”刘备也只得打消了替她说话的念头。
                          蔡夫人看她似乎是老实了,又见这里人来人往也足够羞辱她,方一拂袖离开了。一旁的下人催促道:“皇叔这边请吧。”刘备看她几眼,叹气道:“让姑娘因我得罪夫人,实在是惭愧……”绛树抬起头看着他平静道:“绛儿说不好话只是受些皮肉之苦倒没什么,皇叔若是说不好话也许会有性命之忧,皇叔一会儿还要谨言慎行才是。”她知道这话本无需提醒,只是想给他留下些印象罢了。而刘备听了这话看她的眼神果然带了几分欣赏,点头道:“谢姑娘提醒。”又后退几步向她郑重地深深一揖方随着下人去正厅了。
                          绛树在那里跪着,一连下过几天的雨,膝下青石板还未干,冰冷潮湿,跪得久了只觉得钝钝的痛感顺着双膝爬上来。身旁时常经过几个下人,从回廊处走过时总要偷眼打量她一番,有的好奇,有的同情,也有的是幸灾乐祸。绛树不想理他们,索性闭了眼睛闻着庭院里梨花的淡淡甜香。也不知过了多久,回廊处又是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只是那步伐走得沉稳,倒不像是匆匆而过的下人。
                          再待脚步声渐近,只听到带路的下人道:“刘皇叔正与老爷在厅中聚宴,将军要进去么?”一个清朗的声音接道:“不必,我在这里等着就好。”绛树忽然有些失神,觉得那声音竟有几分像刘琦,不禁睁开眼睛想看看是谁,那人却在进入她视线之前停了下来。她悄悄向右后方一瞥,只瞧见了一处被风微微卷起的白色袍角。那白色像是初春的冰雪,不是山顶终年不化的寒冷,却是那拂面如柳絮的春雪。然而……她突然觉得纳罕,为何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还来不及多想,那人似乎刚发现了她,轻声道:“这是……”他身旁的下人走近几步,看清了是她有些惊讶地道:“这不是绛树姑娘么……也不知是何时在这儿的,大概是得罪了夫人吧。”“绛树姑娘?”听着那人似乎是疑问的语气,下人解释道:“将军也许听说过,是凝香阁的绛树姑娘,前不久被琦公子接来的……”说着竟感叹起来:“这要是在凝香阁,得有多少人捧着,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也不知她怎么就愿意来了这儿。”那人没有答话,绛树却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过了半晌,听他缓缓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凝香阁的生活外人看着虽好,可也许她并不喜欢那样。”他似乎是微笑着的,话音里竟是十分柔和。
                          那一句话入耳如春风醉人,绛树不成想竟有素未谋面的人能理解她的心思,心中欣喜触动之余更是好奇,越发想知道他究竟是谁,却总也见不到全貌。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突然听到他疾步走来,绛树忙抬头去看。一身白衣的年轻将军英俊挺拔,器宇轩昂,却又别有一种温润之感,并没有什么习武军人惯常的莽撞不拘。他走过她面前时,目光如轻柔羽毛有意无意地拂过她身上。心头蓦然撞上一丝不知名的感觉,绛树不由得跟着他的步子看过去,却是刘备从正厅中走过来,向着迎面过来的将军温和道:“子龙,你来了?”
                          绛树一时怔住:原来他是赵云……还没来得及细看几眼,刘备已走到她面前道:“让姑娘受委屈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备方才与景升兄说起此事,他已发话让姑娘回去了,姑娘快起来吧。”绛树道过谢,支撑了一下站起来。然而跪的久了,乍一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膝亦是一软,身形一晃,却有人稳稳扶住了她手臂关切道:“姑娘还好吧……”绛树眼前发黑一时看不清,只听着声音该是赵云。待稍稍缓过劲来,抬头却正遇上他的眼神,那样近的距离,那一刹仿佛心中被重重一触:那眼神的感觉,依稀是在哪里见过的……
                          “姑娘!”回廊处传来少女急切的呼声,绛树转过头,清歌已跑到身边,气息未匀,忙着拉过她上下打量,话音里已带了哭腔:“我才听说姑娘被夫人……我赶着就过来了,姑娘怎么样?伤得重么?快回去吧。”“我没事……”绛树勉强笑了笑安慰她,回过头向刘备他们道:“多谢皇叔,多谢赵将军……绛儿先告退了。”刘备点点头道:“姑娘回去好好休息吧。”绛树由着清歌扶着向回走,转过回廊时不由得又看了赵云一眼,仍是那隐约熟悉的感觉却想不出缘由,绛树平一平跳动不安的心绪,想着大约只是因为久闻名声了吧……
                          回了房间清歌便忙着给她上药,绛树倚在榻上,心中还正想着方才的事情,清歌忽然轻声道:“姑娘,公子回来了。”绛树回过头,果然见刘琦已进了门,匆忙来到她身旁道:“我才刚回来听下人都在议论,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你怎么样?”绛树看他难得这般关心自己的样子,笑笑道:“没事,是我不该顶撞夫人。”刘琦摇摇头:“你也不是爱惹事的人,是不是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清歌以为他们要说起正事,便默默退了出去。绛树却不想再提起蔡夫人,只望向刘琦道:“没什么,公子才回来,还没去看看清儿吧?”刘琦一时心急皱眉道:“我是挂心清儿,难道就不关心你了么?我对你们,原就是一样看待的。”绛树听了一时说不清是欣喜还是难过,原来一直是自己多心罢了,他对清儿、对她的心意,都是她想多了……
                          然而她也不想再等下去了,把心一横,微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公子亦是关心绛儿的么,那么,公子昨日所说那海棠花戴着好看,绛儿便一直那样打扮着可好?”她的话音极轻,但屋子里寂静,便一字不落的入了两人的耳。刘琦望着她沉默许久,说不上是什么眼神、什么心思,许久以后缓缓站起来转身背对她望向窗外的海棠道:“这棵海棠原是在庭院中艳冠群芳,可是我把它移来了这里,它满眼见的便只有这棵芭蕉了,你看,它原可以见到更好的……”
                          绛树摇摇头,柔声道:“凝香阁里见得到的显贵何其多,可是自从画舫上那次相见,那棵芭蕉便是海棠最好的归宿了……”绛树看着他,却见他听了这话背影一僵,慢慢伸出手竟是颤抖地握住了腰间一枚腰牌。紫铜镶金,环绕着篆字夔纹,正是画舫上他拿出给路川说明身份的那一块。他握得用力,骨节都发白,绛树看着不解,却看不到他的神情。良久才听到他平静的声音:“那棵芭蕉不牢靠,想来护不了那海棠长久,绛儿……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他的背影转出门去,渐渐消失在朦胧的泪光里,绛树望着窗外丁香芭蕉,都是结卷心思的东西罢了。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然而海棠凋零,想来春也快尽了……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27楼2016-03-19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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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不想打乱正文的,大家只看楼主就好。这个文养肥点再看比较有意思。至于多肥看个人兴趣(为什么一本正经地在说这段话??)


                            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16-03-20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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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8 17: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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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大家黑死楼主


                              来自Android客户端33楼2016-03-23 17:29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