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8
怀抱觉悟的极光比往常更为卖力地向地面上传播神的光辉,甚至在卢普拉其北部的旷野里都能看到那绚丽的尾巴。
黑色之龙盘曲着她修长的身躯卧在旷野的山丘上,细长的尾尖愉悦地晃动,尾鳍小幅度地张合。她支愣着脑袋远处天幕上舞动的极光,金色的眼睛如同那光般闪耀。
“哎呀呀,现在才明白过来吗?”她嗤笑着,从牙缝里迸出火星子来。
火星子引燃了野草,火焰扫荡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黑色的龙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她在烧焦的草和小动物尸体上打滚,扬起大片的灰尘。
我可爱的白色的姐妹,我的半身啊——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了。
一样的绝望,一样的固执。
那个人不回答你,那么我来回答你——
他的意志注视着我们,但我们当然不是他所关切的。与其说我们处在他的意志的监控下,倒不如说我们本身就是那个意志的副产物,是和他共用一段椎骨的、发育不全的寄生儿。他把我们从自身剥离,放到这个“保育室”里让我们相互吞食以发育完全......
他想做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但我们对他的爱只怕是真的。我们曾经对他如此的依赖,以至于要寄生在他的意识里。这份依赖在经历了分离的恐惧后大概是变质了——于是我们爱他,毋庸置疑。
因为我们无法离开他。
我们是他不完全的半身。
去吧去吧我亲爱的白色的孩子,去在这个世界上游历,去冒险,去感受人类和其他的生灵,去参与他们的历史和命运。从天顶的两处神国到花草繁茂胜过芙蕾雅宫殿的阿尔夫海姆,从人类居住的中庭到侏儒以火炼金的瓦特阿尔海姆。你甚至可以去诸神和霜巨人诞生的金仑加鸿沟看一看——这两个互相敌对的种族居然是同一个父亲生出来的,你看这多有意思!
去吧去吧我亲爱的白色的孩子,你已经尝过了人类的美味,接下来该去尝尝别的了。
相聚的时候已经不多啦,我亲爱的白色的孩子。因为我就要去往中庭的东方,去往天顶的诸神都未曾踏足的领域。我要在那里为我可爱的黑色的父亲开辟新的疆土,我要在它的山川中飞翔,叫那里的生物臣服于龙的伟力。而火焰的君王已经先行一步,在那片土地上建起青铜的壁垒,他们的火焰将指引一方的生灵,并照亮我们的前路。我们将在尼伯龙根之间建立与王翼展等宽的神道,我们的军队将掐灭每一点反抗的星火。
我亲爱的白色的姐妹啊,我等待你。等待你踏足东方土地的那一天。
黑色的龙离开了焦黑的土地。在她的背后,丽贝卡烟雾缭绕,歌舞升平;在她的面前,断崖下怪石嶙峋,惊涛拍岸。
隐藏于海面蒸腾而起的薄雾里,染黑了海水的,是龙的远征军。
高大的堡垒在海面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前行,海水中蛇形和龙形的死侍沉默地列队。炼金术的线条编织成网,从海生生物的身躯中划过。白袍的祭司在塔楼上高举炼金的“钥匙”,侍从们齐声高唱晦涩的咒歌——混沌的通道打开了,堡垒和死侍的军队涌入平静的水道,龙的远征拉开序幕。经由这由尼伯龙根之间的联系维系的通道,原本长达数年的行程被极大的压缩。王城里白色的祭司曾经骄傲的宣布,这就是未来神道的雏形。
然而无论说得多么动听,伟大的“未来神道的雏形”现在依旧只是一段光线昏茫并且无趣的隧道。
“毫无疑问,这里比任何一个阴雨的黄昏都更让人昏昏欲睡,真是不愉快的体验。”喜好繁华的奥古斯丁第一个表达了不满。他摇晃着细瓷描花的杯子,对快要洒出来的名贵的“茶”没有丁点在意。他让一楼大厅里的乐队演奏喧腾的音乐,又试图向假寐的安娜投掷吃甜点用的小叉子——所幸在他闹得更大前格蕾弗丽达制止了他孩子气的举动,乔弗里的嗤笑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都几百岁了还如此愚蠢,你是怎么混到这位殿下身边来的?凭你掷飞镖的手气吗?”
“下位血统者这是在向上位者挑衅吗?”
“不不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尊敬的奥古斯丁阁下。我只不过是对您的血统表示怀疑罢了。”乔弗里故意把“尊敬的”这个词咬得很重,令人很难忽略他话语里的嘲讽意味“我与很多血统与您相同甚至更高的龙裔打过交道,没有一个是像您这样的——到不如说就算是血统等级比您稍低一点儿的龙,都没有您这样的好品位。”
看着眼睛里的金色开始闪烁的奥古斯丁,乔弗里愉悦地朝他的同僚们挤了挤眼睛。撩拨年轻易怒的后辈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儿,尤其是他还没办法对自己做什么——白色的说过,要保持通道的稳定,不能使用言灵和攻击性的炼金术。
还有什么是比看着后辈干生气更令人愉悦的呢?
几人中地位最高的安娜也不会阻止自己的行为,奥古斯丁要往她头上扔叉子的举动她可是记着的。
“在到达目的地后我会向您提出决斗的,乔弗里阁下。”奥古斯丁咬牙切齿,愤怒甚至让他的喉咙口溅出几点火星子。
“决斗?别开玩笑了奥古斯丁阁下!”然而他的对手并不领情,反而在听到他朕重的发言后哈哈大笑 “您什么时候染上了这种人类贵族的坏毛病?难不成在萨尔瓦多那短短的十几年您就被人类同化了?这真是我近百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周围的同僚们也纷纷开始低低地笑起来,这笑声犹如助燃的煤块,却因为过量而把火焰压灭了。
“不不不我亲爱的同僚,这恰恰说明了我是多么的恪尽职守——为了完美的完成殿下给予我的‘扮演人类贵族套取情报’的任务,我竟然把自己都弄得像个人类了!”奥古斯丁发出了虚情假意的感叹,试图用这夸张的方式挽回一点面子。
“多么有趣,因为这完完全全是一句假话——除了最后一段,我亲爱的奥古斯丁。如果殿下没有严令禁止的话,我很好奇在萨尔瓦多的那十几年里你能搞出多少混血种来!相信我,这只是出于纯粹的好奇,也就是说——毫无恶意,并且千真万确。”
“嗨!我亲爱的弗丽达!您可不能这样说,这是在败坏我的名誉!您这样下去我可就没办法在王都继续混日子了!”奥古斯丁挥手让茶壶加上热水,嘴里说着夸张的俏皮话“我请您喝一杯,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您看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点阿尔夫海姆的上乘蜜饯?甜品呢?还是说想来些别的?”
大厅里的气氛登时变得融洽起来,仿佛半刻钟前的剑拔弩张根本不存在。乔弗里开了一瓶瓦特阿尔海姆的好酒,还贴心地给安娜叫了下酒小菜。格蕾弗丽达和奥古斯丁打起了昆特牌。两局之后乔弗里也参与进来,大厅里充满了愉快的空气。
廊下的画像静静地阖上了眼睛,微弱的金色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