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声很大,仿佛要把天都震裂,鲜血溅在竹林里,反而更加青翠,刀光却把这一片绿砍成碎片,马蹄声踢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是仿佛在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渐离!快走!
如同林中一片叶子一样,声音脆脆的断在一片光芒中。
那声惊呼明明远的要命,却有鲜血洒在脸上,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高渐离从梦中惊醒,背上一层薄薄的汗,窗柩上隐隐露出两个毛茸茸的脑袋。
小高醒了没?
我怎么知道!
你看一下啊!
我不看!要看你看!我自己看!
我醒了。
卫庄和姬大仁一屁股坐在地上,同时指向对方,他干的。
高渐离轻哼一声,把窗柩上的水随手倒进两人脖子,姬大仁发出一声闷哼,越来越没规矩。高渐离起身走到院中,卫庄一把拦住他,脸色怎么这么坏?
像往常一样,高渐离没有理会卫庄,卫庄依旧不依不饶,两个人在院里走来走去,谁也不肯作罢,突然,院子门口发出一声闷响,姬大仁惊呼一声,哎呀!小直肯定又把我找来的木头碰倒了!
甪直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眉目紧闭,一阵微不可触的颤栗传到姬大仁手上,手触到那紊乱的脉搏,方知面前小小的人已然中毒。姬大仁慌忙抱起甪直,一边喊道,庄弟,去喊路长老!
路长老是七杀门里最善医术的人,轻轻诊了床上的人,小子们无需慌张,这丫头是中了蝮蛇的毒,伤口早被处理过了,只她太幼,休养几天便没事了。
蝮蛇?高渐离眉头紧皱,她怎么会中蝮蛇的毒?手早在不觉中紧握。
怕是要等她醒来问她了。不置可否的笑笑,路忱离开,轻轻地叹息声亦随着消散在闷闷的空气中。
高渐离寸步不离地照顾甪直,甪直很快转醒,睁开眼看到的确实高渐离紧抿的唇和展不开的眉头,甪直吸口气,离哥哥,你都知道啦。
为什么学蛊术?高渐离的眼睛里几乎要溢出火来,像他几日前召唤出的眛火,席卷舔舐着干燥的空气、甪直不说话,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高渐离一把拉住甪直,说,为什么学蛊术。
甪直仰起脸,眼中溢出笑来,想学就学,你不是也在学法术吗。
你还记得师娘是死在蛊术之下吗?
自然要比离哥哥记得更清楚些。
那为什么要学!平日的高渐离虽言少语寡,却也是温和同玉,甪直从未见过这样几乎说得上是暴怒的高渐离,心里一阵悲凉,你不明白吗?
以后,不许再学。高渐离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
甪直冷笑一声,不要你管。
高渐离眉头跳跳,周身已经泛起一身寒气,甪直扬扬眉毛,要唤寒冰封住我?高渐离冷笑,怎么,觉得我不敢对你动手?寒气渐渐包裹住甪直,窗外暮阳安然,甪直突然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高渐离瞳孔抖动,却不肯服软。
地上小小的人跌坐着,一身红衣不再娇艳,如同被晒蔫的花朵,低着头,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气息。有泪砸在衣摆上,一滴,两滴。
什么时候你才能面对你的噩梦呢?声音微不可闻,高渐离几乎以为是错觉。
什么?
甪直抬起头,双眼猩红,带着女孩不该有的悲凉,我以为你懂,我要弄明白,弄明白母上是怎么死的,我害怕,害怕巫蛊之术,你也怕,不是吗?我不要有所畏惧,我要的是不被打败的力量,我要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我要知道杀死母上的是什么!
院里虫鸣啾啾,声音远远的蔓延在暮色中。
高渐离周身的寒气渐渐散去,愧疚从心底涌出,直儿,对不起……
甪直在高渐离怀里啜泣几声,却用力推开他,高渐离,师父师娘不能白死,父亲母亲的命也绝不该被奸人所夺,你不该被畏惧缠住脚步啊!你还要被你的胆小禁锢到什么时候?
几天来,高渐离一直感觉被马蹄声包围,又是剑影刀光,锋利的几乎要把眼前的一切砍成碎片了。好好活下去。素婳的脸仿佛近在面前,高渐离伸手,却只碰到一片虚无,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高渐离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母亲!快走!!又是鲜血淋漓,素婳的的身影破碎成淋漓的光,没有鲜血,却又像是鲜血满溢,高渐离猛地睁开眼睛,他为自己勾勒的这样的幻境,比记忆里的还要让心胆寒千万倍,几天来,他自己封在幻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母亲的身影破碎过千万遍,甪直的声音好像突然响起来起来,你还要被你的胆小禁锢到什么时候!
姬大仁带着卫庄和甪直在高渐离房中枯坐三天,突然迸发出一阵白光,直冲天际。
甪直抬起手,接住一片光羽,隐隐有身影闪过,随即消失在了掌心。
姬大仁轻舒一口气,他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