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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关于樱花的多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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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事情很多,却又觉得枯燥,做什么都难以集中注意力。
前不久就听人说后院的樱花开了,淡粉色的一片,很美。于是索性泡上一杯皇菊去后院走一圈。
已是黄昏,路上人很少,沿着眼前的柏油路走到头便是那几株孤零零开着的樱花树了。
后院的石板路并不宽敞,花树就种在路旁,春天的花枝带着各种各样的颜色一膨胀,小路便有了“前方施工,此路暂不通行”之势。
樱花看样子已经开了很久了,淡白色的底色上抹着几缕绯红。每一瓣花都经历了基因的选择性表达,蛋白质的合成,细胞的分裂分化,这些所有关于生命的孕育;每一瓣花都将经历细胞的衰老,蛋白质的水解,经验的消亡,这些所有关于死亡的解读。正因为可以如此从容无畏地面对盛放与凋零,于是花树可以一面盛开一面凋零,任那流光将白色雕镂成迷惑的粉红。
风吹来,载满花的枝桠在眼前晃动,它们如此真实,如此不加修饰地存在着。花上,有着水汽的氤氲,有着阳光的流淌,有着不知名的小虫筑的小洞和不规则的暗斑,有辗转一个春天的守望和对春天抱有的一切不合实际的幻想与期待,允许人们用钦慕的眼光无限灌溉。至于它所有的美能否被人们看见也不重要,至少它们全部的爱与恨都得以在我眼前展现,毫无保留。
脱树而去的花们,沿着风漫卷而上,风的轨迹就是他们剩下的全部命运,他们同时尖叫,同时雀跃,同时经历着他们生命中最美丽的发酵,酿成最香醇最浓稠的烈酒,喊出生命的惊蛰,无关夸张。
每一朵樱花都像是一种人生,以不同的角度升起,再沿既定的轨迹翩跹旋转,而共同的归宿,便是老树脚下的土地,它们将化作沃土,继续滋润生长出它们的土地,延续着一代又一代的轮回。有的花飘进了树洞,直到腐烂在树的身体里,一生也绝不落地;有的花飘进河水里,随着流水一路奔波,最后将生命的带至下游光滩。每片花背后都有着自己唯一的故事,这故事的象限,也许比一个梦更虚幻,比一首歌更直白,比一句诗更梦幻,比一声叹息更缥缈。总之,樱花的飘散,便是对人生的全部解释。
任花飞舞,花树无语,它只顾将花瓣摔在空中,飞翔或是腐烂的命运都与它无关,它只管见证。
花飘落在我的杯中,迷惑的淡粉与皇菊的金黄融为一体,以一种我所不知道的方式相互交流着,那是属于花的语言。不知它是向谁等待着着一个春天的重逢,又想向谁印证着乍开乍落的忧伤。若是樱清晰的脉络似文字般可读,是否能读出千百年来在这样的树下发生的故事?路人在树下的轻声问询,恋人在树下的折枝耳语。几世几年,多少人在这样盛开的树下,高举酒杯,长歌唱哭复长叹,诗歌唱罢只好颓然离去,因为老树,始终无言。
我举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任风升月起,花开叶落,离去,不再回头。
当晚下了雨,料想本就该落了的樱花怕是撑不过今晚了吧,于是次日便叫上提醒我花开了的人一起去看。可事情的发展总是和人预料的不一样,他不愿去看,还告诉我说欣赏别人的残损与伤痛是一种罪过。摇头苦笑后,我还是一个人沿着那条柏油路向着后院走去。
沿路走到尽头,几株孤零零的樱花树没有了花朵的装点更显孤独,本就逼仄的小路倒显得有几分宽敞了,铺了石板的路上粘着厚厚一层被踩得漆黑的樱花。
是的,零落成泥碾作尘,这就是樱花的结局。它们是会死的,和所有的生命一样。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宇宙必须破灭,为什么还要诞生呢?竟然生命必须凋亡,为什么还要苦苦挣扎呢,如这满地花泥?我问商人,问政客,问画师,问骑手,所有人都回避这样的问题,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会死的,可以回避,却无法逃避...
满地落花悲切无比,踌躇的我一时竟不知手往那里放倒有些后悔没再泡上一杯皇菊再来了。
我无言不语,老树陪我一直站着,不说话。恍惚间耳边还停留着风吹花落的声音,我知道,来年春风依旧会来,樱花也会骤然开放,可那再来的风还是今日的风吗,那再开的花还是昨日的花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生命始终传递,可是眼前的花,它们是真的死了,再也无法回来了。
困惑我长久的问题似乎也是在这一刻有了答案。对生命意义的探求与思索,是在于“美,自由,意义”之外的全部表述,是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的胸怀和大道之行在天的规则。曾在一本书上看见这么一句话“总能量守恒,总质量守恒,角动量守恒,一切都是守恒的,生命世界上不过是一个熵减到熵增的过程,始于尘土,终于尘土。”这是科学对于生命的解释,不免太过绝对与无情,将生命捆绑在既定的概念里,岂不是太过残忍?在我看来“生命”这个词是包括了所以的黑暗与深邃的存在,仿若无所始,无所终,消失了便再产生,产生了又再消失,永远在无止境的迷途中,循环,循环...如这年年繁盛又年年干枯的老树。
“山樱幽初见,彼此倍相亲。世上无知己,唯花解我心”《小仓百人一首》是这样描写诗人与樱花树见面的情感的,跨过无尽时空,日本诗人的想法竟与我相合。花虽化泥,可它曾无比真实,无比纯粹的存在过,以最优雅的姿态见证生命最无情的洗礼。刹那间,我已知晓,生命是可悲的,他的存在无关于意义,因为无知所以探索,因为探索了解,因为了解所以想要了解更多,大宇宙告诉我的全部意义就在于这种探求了。
对生死的了悟,只有在明白了生命最无私的赠与,和飞花飘零最完整的结局之后,才可读懂在繁花盛开与笑靥的背后最沉重的悲伤。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6-03-23 20:33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