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是,《吟游默示录》与《哈利波特》的冲突,不仅仅表现在对于某些特定事物的褒贬上,更加重要的是,它们体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处世风格。换言之,可以谓之为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矛盾。
《吟游默示录》表面上是一部相当写实的作品,从“乱世”的背景设定到相对“晦暗”的画面风格都给人以“现实”之感。以“政治”为主要题材的动画原本就少,加之整部动画风格凝重,甚至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一次搞笑、一个Q版造型,更容易给人以“深沉”之感。由此看来,《吟游默示录》走的应该是名副其实的“现实主义”路线了。但是,果真如此吗?
虽然《吟游默示录》在作品中一再强调当时的时代如何“晦暗”,局势如何“动荡”,主角们背负着如何“艰巨”的使命,但是仔细想来,修多拉尔候补生们面前的道路果真那样“坎坷”吗?有智者曾言:未来的真正可怕之处恰恰在于它的不可知性。放眼看来,《吟游默示录》的主角们拥有的是名门的出身、富裕的家境、高贵的地位、名校的背景。摆在他们面前的道路,绝大部分都已经明了。安安稳稳地完成学业,继承父辈传下的爵位,直至最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使长,这一切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事实上,他们不仅不必像平民子弟一样为未来的前途担忧,更永远不可能有什么饥寒之虞。在当时那样一种社会背景下,不难想像普通百姓的生活已经到了何种困苦的地步,甚至连根本的温饱、人身安全亦无法得到保障。相反,有一群衣着光鲜的贵族少爷却仍然悠然自得地坐在豪奢的教室中高谈阔论,一口一个“民众”、“治国”之类的空泛辞藻。况且他们连体察民情之类的经历都根本没有,完全就是空谈。
从作品中看来,修多拉尔候补生们就没有自己的烦恼吗?那倒亦不是没有。有因为异于常人的特殊能力而痛苦的,有由于缺乏自信而迷惘的,不过这样那样的“困难”,以现实的眼光看来,其实根本不足挂齿。平心而论,这一些小小的心理困惑与人生已经注定的光明前途相比,实在是根本不足以谓之“困难”的。但作品中还仍然对此反复渲染,恐怕难免有无病呻吟之嫌。我个人觉得,除了埃德的“身世”问题放到现实中可以真正算得上是值得为之痛苦的以外(卡缪的情况由于现实中不可能存在,暂且不论),其他几人的境遇根本不值一提,或者说,完全是因为他们个人的性格缺陷所造成的。譬如直司经常迷惘地叹息“现在的我仍然不成熟……”,事实上看来,真正不成熟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恰恰是他的心理状态。缺乏自信本身即是一种心理不成熟的表现,是人的成长所必须克服的障碍之一。另外奥路菲的脱离实际、路易的刚愎自用亦与此类似。耐人寻味的是,境遇最悲惨的埃德还是五人中性格最为开朗阳光的一位呢。从现实的角度来看,衣食无忧,前途光明,还有什么可以终日怨天尤人的呢?否则便实为身在福中不知福。真正经历过磨难、经历过战争的艾萨克批评候补生们的那一席话,令人颇为回味。
另外,《吟游默示录》的动画对于社会、剧情等的理想化设定亦是作品的一大败笔之一。从TV版第二集中的剧情可知,“整个城镇的人都是站在他们(候补生)一边的”。无言,笑。类似的剧情还有不少:贵族的订婚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取消的;自卑心理是可以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的;十几岁的孩子永远是比父母想得更深一步的;歇斯底里的人是听主角说了一番大道理后就会幡然悔悟的;受伤坠河的人是会在有人看到后才沉入水中的……不客气地说,有些桥段实在是有些“幼稚”得有些荒谬了。
值得一提的是,最初GBA游戏版的《耽美梦想》与TV动画版的《吟游默示录》之间的风格差异是不容忽视的。前者表面上讲述美丽的校园恋爱故事,但实质折射出的内容却并不乐观,从几位主角的最终命运即可见一斑。相反,后者虽然打着“晦暗”的旗号大玩深沉,但情节却如上面所说,多处理想化的几近可笑。举例说来,游戏中的罗泽修特鲁兹学园校长实质上是一个会收受贵族贿赂(否则凭玛琳的脑子能考得上辅佐委员才怪)、懂得狡猾地利用与现任国王的关系保证自己地位的奸猾之辈(相关资料中有点到),而国王的为人又如何亦可想而知;但到了TV版中的校长却成了一位忠诚正直、风趣诙谐且擅长外交的“好人”,而国王亦成了一位十足的“明君”了。上级的清廉状况往往决定一部作品的风格走向,由此可略见一二。然而由于目前TV版的影响力远大于游戏,因此我们只能眼看着《吟游默示录》成了一部“披着现实主义外衣的理想主义作品”。这其实也是既无奈又意料之中的事情:动画的脚本作者是个腐女,她所关心的根本不是作品的内涵,而是令同人女们尖叫的“暧昧”看点。这样的作者既没有能力也不愿在剧情的深度上多下功夫,因此剧情的浅薄、俗套、理想化便成了必然。面出明美显然不想安排“现实性”的情节来搅了她精心设计的“浪漫”“暧昧”场景,这是相当具有讽刺意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