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日，夜，陵南王府书房外，相田彦一裹着严严实实的还觉得寒风刺骨，不住的跺脚取暖。
　　他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爷，后院出事了。”
　　书房中没有回应，等了好一会儿彦一几乎以为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书房的门打开了，陵南王仙道彰身着一袭宝蓝色锦袍走了出来，“怎么了？”
　　彦一忙进屋取了与仙道衣服同色的貂皮大氅给仙道披上，回道：“那女人死了！”
　　仙道微微点头，“明日葬了吧！”
　　彦一点头，“我明日就去寻块墓地给葬了。对了，老夫人说了，那孩子也不小了，让我安排他去花圃打杂，爷的意思是？”
　　仙道的眉宇轻拧，好一会儿才想起彦一口中所说的孩子，“他多大了？”
　　“过年刚满七岁。”彦一道。
　　仙道点头，“送他去越野那儿吧。”
　　“越野先生那里倒是好去处，只是我担心老夫人会不高兴。”彦一提醒道。
　　仙道笑了笑，“我自会跟她说的！”
　　彦一点头领命走了。
　　仙道站在走廊上借着月光看着满园的雪景。
　　今年的冬天好似格外漫长，正月都快过完了，竟还连日大雪。
　　次日天蒙蒙亮，陵南王府的后门低调的运出了一口薄棺，在大雪纷飞中渐行渐远。
　　门口站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看着马车越行越远，他却一动不动。
　　那孩子面色惨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两只眼睛微微红肿，想是哭久了所致。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孝服，脚上一双草鞋，每一阵风过，他都会瑟瑟发抖，却倔强的紧咬着牙关不发出任何声响。
　　彦一侧过头看他，微微有些不忍，解下自己的披风帮他披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人死不能复生，看开点，我送你去越野先生那里。”
　　孩子抬头看他，清澈的眸子中闪着疑惑，但最终只是低下头跟在彦一的身后往王府东边去了。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彦一停在了一个院子面前，彦一上前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年轻清秀的男子，便是彦一口中的越野先生——越野宏明。
　　越野宏明是陵南王府的大夫，这份工作是从他爷爷辈传承下来的，三年前他父亲过世后传到了他的身上。
　 “越野先生，爷让我把这孩子送过来，往后就跟着您了！”彦一指了指身后的孩子跟越野解释。
　　越野看了看孩子，问彦一，“后院的那个？”
　　彦一点头。
　　越野有些诧异，他虽然只是陵南王府的大夫，可是自幼就跟父亲住在王府中，因而对王府的事情都很清楚。他记忆中，仙道似乎从来没有过问过后院那对母子，怎么今日让这孩子来他这里？
　　看出了越野的疑惑，彦一低声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老夫人要让这孩子去花圃打杂，爷想是不忍心，便叫送来您这边。反正您这儿也缺一个打下手的人不是。”
　　越野又看了看那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不禁有些心疼，越过彦一走到孩子跟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抬头看他，彦一在一旁接道：“叫流川枫！”
　　越野又问：“往后跟我住在这里好吗？”
　　流川点头。
　　“跟我学医呢？愿意吗？”越野问。
　　流川点头。
　　越野回头看着彦一，没说话，可彦一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凑过去低声道：“好似不会说话！”
　　越野微微一怔，轻叹了一声，跟彦一说道：“你回去吧，我自会照顾他的！”说着便牵着流川冻得冰冷的手进屋去了。
　　进了屋，越野才发现流川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穿着草鞋的脚生了很多冻疮，有的地方都冻出了血。
　　越野打了热水让他洗澡，洗完澡他才发现自己这里没有孩子穿的衣服，便只好拿了件自己的衣服将他裹起来抱上床，又去了冻疮药给流川涂上。
　　待流川躺下后，他又煮了姜汤送过来，眼看着流川全部喝下去后便出去了。
　　忙完这一切，天也不过刚刚大亮，越野例行公事的去了陵南王府名下的药铺仁和堂转了一圈，便去了几个卖衣服鞋子的铺子转了转，帮流川买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和鞋子。
　　在王府做下人学徒都是有工钱的，可是流川别说是工钱了，就是每天给他口饱饭，老夫人都嫌给多了，还妄想工钱无疑使痴人说梦。
　　因此越野也只能自掏腰包来养活流川了。
　　他倒也不是那么热心的人，只是自幼与仙道相识，名为主仆实则却是朋友，仙道既然将流川送来了，他自然也就担待着了。
　　而且，流川这孩子，他也确实有些心疼。
　　回去后就见彦一等在门口，怀里抱着个包袱，还有一把琴。
　　见了越野，彦一立刻迎上去，“越野先生，这是几身衣服和几双鞋子，爷说了，让您照顾这孩子已是难为您了，不好再叫您破费，所以吩咐我按时送东西过来。”
　　越野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衣服鞋子，不禁笑道：“罢了，一个孩子能多花几个钱啊，往后啊你也不用麻烦，我自己解决就是了。”
　　彦一也看到他买的东西，陪着笑道：“那可不行，叫爷知道了要骂我的。”
　　越野也没多说什么，只引着彦一一起进屋。
　　流川睡着了，脸色也不如之前那般苍白，嘴唇也有些几分血色，乌黑如墨的头发映衬着他的肌肤宛如透明的一般，唯有一双红肿的眼睛有些煞风景。
　　越野看了看他，摇头叹息，“这般粉雕玉琢的孩子生在谁家不是万千宠爱啊，可怜偏偏生在了这里。你没瞧见他瘦的，我方才帮他洗澡的时候，看到他身上的肋骨一根一根的，都觉得刺眼。”
　　彦一也跟着叹息道：“哎，这也是命。”
　　“他母亲是怎么死的？”越野问。
　　“还能怎么死的？病死的呗。他母亲身子骨原在生他的时候就落下了病根，这些年又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做体力活，哪里还能扛得住啊？今年冬天又格外的冷，她从入冬就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老夫人不开口，也没人敢给她请大夫，这不，拖了好几个月，终于还是熬不住了。”
　　越野看着床上熟睡的孩子，不禁又是一阵心疼，“真是苦命的还自己。以前生活再苦，这世上还在还有个真心疼他的人，如今母亲也走了，这世上可不只剩他一个人了？”
　　“谁不说呢？他想来也明白的。昨夜他母亲走了之后，他一直在哭，跟别的孩子哇哇大哭不一样，他就跪在母亲床前掉眼泪，掉了一夜呢。”彦一想起昨夜的情景，也觉得不忍。
　　他是这王府中接触这对母子最多的人了，这些年这对母子怎么过来的，他比谁的清楚。
　　他也并非没有恻隐之心，只是他也不过是个下人，做任何事情都只能听命行事。
　　这回若不是仙道吩咐的，他也不敢擅自做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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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大庆三十五年的冬天天气格外反常，入冬开始便大雪连连，没一日晴好天气。
　　仙道披着厚厚的裘皮大氅站在廊间看雪，蓦然间就想起了十一年前的事情。
　　那年的冬天也很反常，过了正月却连下了好几场大雪，连仙道这自幼生在京城的人都冷的发憷。
　　就是那个冬天，流川的母亲走了。
　　仙道见过流川母亲，是个喜欢穿白衣清雅美丽的女子，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流川清歌。
　　仙道记得父亲带着流川清歌回家的第一天，他站在母亲身旁看着那个女子，打心底里觉得喜欢，没有原因，只单纯见了就喜欢。
　　可是母亲却哭了。
　　母亲的性子很要强，在仙道的记忆中从来没见母亲掉过眼泪，可是那次她却当着他的面当着流川清歌的面前，发疯的哭了，还把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父亲的反应更奇怪，从来什么事情都顺着母亲的父亲那次却骂母亲无理取闹，之后便日日陪着已经有身孕的流川清歌。
　　那个时候仙道不过刚刚七岁，对大人之间的事情一知半解。
　　他只知道自那之后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家里的下人都会在私下里传言，说父亲另结新欢，不要他们母子了。
　　仙道觉得不可能，父亲看到自己的时候还是和颜悦色的，还是会在休息的时候带着他出门打猎，还是会定时的督促他上学念书，唯一不同的仅仅是父亲夜夜都会留宿在流川清歌的院子里。
　　可是就算没有流川清歌，父亲也不是夜夜都会陪着母亲啊。
　　多以那些说父亲不要他们母亲的传言一定都是假了，他要去跟父亲确认一下，然后让那些嚼舌根的下人闭嘴！
　　于是他去了流川清歌的院子，没看到父亲，却看到了母亲。
　　向来端庄的母亲正抓着流川清歌头发，扯着她往石柱上撞。
　　当时流川清歌已经怀孕五个月的身孕，仙道那时候虽然不大，常识还是有的，知道这一撞过去就算流川清歌不会死，肚子里的孩子必定也活不了！
　　他当时吓到了，被母亲从来没见过的狠厉吓到了，想去阻止，却动弹不得。
　　然后父亲出现了！
　　一把扯开母亲，扬手给了母亲一巴掌，母亲摔在地上，嘴角留着殷红的血。
　　父亲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母亲破口大骂，“你这个妒妇，你最好祈求清歌与腹中的孩子安全，否则我就休了你！”说罢一把将已经昏厥的流川清歌抱起进了屋子。
　　仙道怔在了当场，父亲打了母亲，第一次从来不打女人的父亲打了母亲，而且还说要休了母亲。
　　难道家中下人们传的都是真的，父亲是不打算要他们母子了？
　　摔在地上的母亲忽然站起来，拔腿就跑。
　　仙道本能的追过去，只见母亲把自己所在了屋子里，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开门。
　　仙道在门外等了一夜，母亲在房中哭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七岁的仙道累极了靠在门前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听到彦一急切的在耳边叫自己，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见太阳已经升到了正当空，已经是正午了。
　　他连忙问彦一，母亲出来了没。
　　彦一摇头，说不仅没出来，房中还好久都没声音了，他是担心王妃有事，所以才叫醒仙道的。
　　仙道也急了，连忙叫了年轻力壮的下人撞破了门，却见母亲竟吊在三尺白绫上。
　　那一瞬间，仙道的心猛地沉了下气，他连忙压下心中的慌乱，让人将母亲抱下来，用发抖的手去试探母亲的鼻息。
　　试探之后，他整个人瘫软在地，幸好，还活着！
　　放心之后，胸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住，嘱咐彦一好好照顾母亲之后，他一路狂奔来到流川清歌的院子，一脚将门踹开，就见父亲正坐在院子中，流川清歌也已经从昏迷中醒来，坐在父亲的对面，二人似乎在说什么，流川清歌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笑意。
　　仙道觉得刺眼！
　　他冲进到父亲面前，大吼，“爹你是打算为了这个女人不要我们母子了是吗？”
　　父亲怔怔的看着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便被仙道打断了，“你不用说了，娘为了你寻短见，你都不闻不问，却陪她在这里说笑。我知道了，在你眼中我们母子比不上他们母子。你写休书吧，我跟娘马上走！”
　　父亲面色苍白，似是气急了，几番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流川清歌站了起来，“世子，都是我的错，你别怪王爷，我这就收拾东西走。”说着转身要进屋。
　　父亲连忙拦住她，“清歌，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别听彰儿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你去看看，娘是不是还昏迷不醒！还有你！”仙道指着流川清歌，“你别装模作样，你要真觉得自己错了，当初就不该勾引我爹，不该怀孕来威胁我爹！”
　　“彰儿！”父亲怒极，扬手要打他。
　　流川清歌连忙拦在了他前面，“王爷，世子他没错啊，他只是关心自己娘亲，你怎么能怪他呢？”
　　“你滚开！”仙道用力推流川清歌，“我才不要你假惺惺呢，滚开，让他打，打啊，他为你连我娘都打，打我算什么！”
　　也不知道是因为流川清歌阻拦，还是因为他的话，父亲忽然像卸了力一样，放下高举的手，无力的坐了下来。
　　“彰儿，我没有说不要你们母子，只是清歌阿姨如今怀有身孕，身边不能没人，我要陪着她。你回去好好照顾你娘亲，我得空回去看她的。”
　　这算什么？
　　母亲差点死了，父亲却要照顾别的女人，说得空去看望！
　　仙道什么话都没说，父亲太让他失望了，他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方才让父亲写休书不过是一时气话，此时却是打心底里觉得母亲留下来只会遭罪，不如离开！
　　知子莫若父，父亲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叫住了他，“彰儿，这些年爹待你们母子怎样你不知道吗？爹不求你们原谅，但求你们不要一时冲动。这件事情，等爹找到合适的时机定会向你们母子赔罪。彰儿，给爹一点时间行吗？”
　　到底是父子，到底仙道那时只有七岁，心中再很绝，见父亲那么恳求自己，也心软了。
　　“好，我就给你时间，看看你要怎么赔罪！”
　　于是此后四个月的时间父亲还是整日陪着流川清歌，母亲还是整日以泪洗面，家中下人间的传言更是越传越疯。
　　四个月后大年初一的夜里也下着大雪，因为父亲陪着流川清歌，家里没有半分过年的气氛，大年初一的晚上全府上下都早早了休息下了。
　　可是仙道只是躺在床上睡不着。
　　忽然外面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他听到有人大喊传太医，王爷伤了。
　　仙道蹭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光着脚，衣服也来不及穿，直接冲去了流川清歌的院子，只见那里已经人满为患，母亲也在其中。
　　他费劲的穿过人群，却见父亲躺在床上，口中不断的吐出鲜血，染红了他的中衣。
　　母亲紧紧抱着他，大喊着，“太医，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父亲那时已经不太能说话了，他紧紧的抓着母亲的手，气若游丝，“答应我……照顾好……清……清歌……母子……”
　　母亲发疯的摇头，“不，不，我不照顾，我不照顾，你自己好好活着，你自己来照顾他们。你要是死了，我立刻弄死他们，立刻，我说到做到！”
　　父亲摇头，“不，你……答应我，答应我……”
　　仙道扑倒床边一把抱住父亲，“爹，我答应，我答应你，你别说话，别说话！”
　　父亲见了他努力扯出了一丝笑意，手指无力的蹭了蹭他的脸颊，“彰儿，……真懂事……，不愧是我的……儿子……”
　　说完这句话，父亲走了，不管他跟母亲再怎么呼喊，也再没醒过来。
　　母亲哭晕过去了，他一个人抱着父亲的遗体发了一夜的呆。
　　之后才知道，流川清歌的儿子出生了，就在他父亲死的时候。
　　他看过一眼，像极了流川清歌，长大后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人。
　　自那之后，他就再没有见过那孩子，因为母亲将他们打发到了偏僻的后院，平日里不许他们在家中随意走动。
　　仙道虽然在父亲临终时答应父亲要善待流川母子，可是终是做不到！
　　父亲究竟是怎么死了，他一直不知道，那天夜里没有人听到流川清歌院子里有异常的动静，可是父亲却因为受了极重的内伤而死。
　　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可是父亲没说，流川清歌也说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这件事情成迷了。
　　可是毋庸置疑，若不是因为流川母子，父亲不会死！
　　所以仙道也恨那对母子！

好虐啊

仙仙他妈也好惨啊，仙仙也好惨啊，都怪仙仙他爹

都好惨啊，楼楼下手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