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璃碎
一缕淡淡的紫色烟云飘浮过蓝灰色的天.她仰起脸看着它慢慢移走,渐渐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纤细白皙的玉指在箜篌的弦上轻轻抚过,带出若有若无的声音.她低了头,转身.紫纱的丝带随着细碎的脚步翩跹不止,轻灵而伤感.
"璃儿…"
面前有人在呼唤自己.她收起箜篌,双手交叠在膝前,微微屈身.
"娘…找璃儿有事?"
婵幽颔首."璃儿,跟我来里幻瞑宫."
被掠夺得所剩无几的紫晶石凌乱地散落在那一个个虚无梦境旁.淡紫的光芒里倒影着无望.柳梦璃将自己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里,如水的肌肤上立即多了一排红印.
"娘,他们…又来了吗?"梦璃不敢抬头去看婵幽,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璃儿无用…保护不了幻瞑界…”
婵幽用手温柔地梳理着梦璃如云散落的秀发,低声道:"璃儿…不是你的错…娘已经派人去凌殇界,相信他不会辜负我的期望的…"
梦璃一怔,眸光里透出几分惊愕.难道,难道是…她想她明白了…
唇角渐渐出现一抹释然的微笑,用手捋了捋在胸前的一撂发丝."娘,璃儿相信他…"
不知不觉又过了多少天,已没有人能够记得.坐在幻瞑界主人的宝座上,梦璃感觉到的,竟是一种难言的孤独.
那种无人陪伴的寂寞,那种日夜不眠的憔悴,可是她不能倒下去,她的族人需要她的支撑.
空暇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起以前的日子.十八年的深闺,那样的寂寞自己都可以忍过来,为何在今日,却如此难以放开?…
直到那一日.
带着离香草气息的风轻轻地吹拂.天上扑棱棱地有一排大雁一样的鸟儿飞过.
梦璃知道那不是雁儿,妖界没有这种人间的生灵.然而她更愿意将它们想象成雁儿,这样会带予她一些美好的回忆.
她就在那里静静地站着.紫色的薄纱丝带,在风中漫无边际的纠结.
前线受伤回来的士兵说,他们看到了他.
"他率领凌殇界的军队,来攻打我们…他伤了我们的族人,他带着他们冲进里幻瞑宫,抢走了仅剩的紫晶石…他…"
"你们..先下去疗伤吧…"
柳梦璃从身后将一包药草递给他们.眼睛里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梦貘士兵们见他们的少主反应竟如此漠然,不禁都有些惊讶.但旋即都无奈地垂下头,接过药草,默默退下了.
其实这些,她柳梦璃又何尝不知.
只是因为婵幽近几日身体忽然急剧恶化,大约是因为紫晶石灵力大量流失的缘故.梦璃要照顾她,还要带领族人抵抗凌殇界的侵略,早已是心力交瘁.
所以即使她曾看见他拉着另一个女子的手闯进里幻瞑宫,即使她曾看见他冷漠无情地用蓝灵焰将族人焚烧得连灰烬都未留下,即使她曾看见他那如初的衣着面容下已不是如初的灵魂.她却连呼唤他名字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切,真的是像她想的那样吗…?梦璃阖上眼,心口莫名的痛.
紫晶石被掠夺完之后,凌殇界便不再派兵前来.
在他们眼里,幻暝界已经没有值得利用的地方了.
没有了紫晶石,婵幽的身体一天天憔悴下去,渐渐已到了无法支撑的地步.
临终前,她对梦璃说,"璃儿,娘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当初,派归邪去..就好了…"
梦璃的肩膀一颤."娘..您的意思是…?"
婵幽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侧过脸去,断了气息.
那白色的及地长发一瞬间失去了原有的光华.
两行清泪沿腮落下.一滴又一滴,沿着那脸颊旁不曾干过的痕迹.
多少次夜晚在梦中流泪,婵幽那美丽温和的面容宛在眼前.
"璃儿,娘对不起你.你才回来不久,便让你担当此等无法收拾的局面.可是娘没有选择的余地啊,璃儿,你要振作起来,带领族人好好生活下去.即使没有紫晶石的力量,我们幻暝族也决不会就此灭亡…璃儿,一切,就靠你了..."
"娘…"
她渐渐学会了去习惯没有娘亲的日子.习惯了别人叫她"主人"而不是"少主".
她渐渐明白,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她也可以独自支撑起这片天地.
只是偶尔记起多少年前谁曾发下的誓言,琴声里依旧是挥之不去的哀伤.
幻瞑界在她的带领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元气.婵幽说的对,即使没有紫晶石的力量,幻瞑族依然能够以不败的姿态立足妖界.
百年之后,梦璃独自去了凌殇界.
她不要任何族人陪伴她,只带着那架白玉箜篌,寂寞地前往.
那翩跹在她身后的紫纱丝带,荡漾着清清凌凌的离香草的气息.
那气息一直散落到很远的地方.
像梦一般飘渺,萦萦绕绕,终究被血的腥味掩埋.
轻灵的琴声回荡在凌殇界的入口,渐渐旋成无数的冰棱,向着一个方向刺去.
晶莹剔透的寒冰里,倒映着一个她渐渐陌生了的身影.
然而他的眼神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变了,那种交缠的痛,仿佛是在苦苦地在记忆里寻找着什么,但却只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他不躲避,只是看着那弹箜篌的她.
纤细的手腕猛地一颤,那托在怀中的箜篌就倏乎落地,带出一片清脆的玉碎之声.
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华丽宽大的衣袍在猎猎风中鼓起,上面满是斑斑的血迹.
俊美的脸因为痛苦而显得那么苍白,额前的长发依然遮着那狭长的眸.
当他终于艰难地走到她面前不远处,身躯却整个儿如散架般倒了下去.
倒在那架白玉箜篌旁,殷红的血缓缓流过破碎的箜篌,竟将那支离的玉重新凝聚.
她再不忍多看那地面上的血泊一眼.
她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她怕她会原谅他.
于是她离开了,花纹繁复的紫色流苏,带走了一脉离香.
她不自禁地去了人间.
一行行雁儿扑棱棱地飞过.有轻盈的羽落在她的手心.
忽然明白,世事原来如此沧桑,无论是谁,终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幻暝界和原先并无多大的区别.只是少了原来那美丽的紫色晶石,还有那常常萦绕的琴声.
归邪曾问她,为什么不再弹箜篌.
她淡然一笑,眸光澈如秋水.
"因为,那架箜篌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