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痴恋——纳兰性德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是一个学富五车的才子,没有人不希望自己仰慕的是一个人中之龙。可我情愿他——纳兰性德,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不是满清第一才子,不是傲视文坛的词人,不是大学士明珠之子,不是康熙最信任的朋友。
也许这样,他不会活得那么痛,那么累。当他二十岁时,娶了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为妻,赐淑人。那年卢氏年方十八,“生而婉娈,性本端庄”。可是那一年,他的眼中看不到身后痴守的新婚妻子,只是痴望着红墙内那早已嫁作他人妇的表妹。
如果他是一个平凡的侍卫,在挥剑斩情丝之后,在练剑汗漓之后,会回头,牵起那只手,说一句,“回家吧,天寒。”
如果他是一个平凡的进士,在斗酒诗百篇之后,在狂歌笑孔丘之后,会停下脚步,回首说一句,“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如果他是一个平凡的皇亲贵胄,在酒醉金迷之后,在挥霍买醉之后,会伸手,拭去妻子脸颊的泪痕,说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他的才情,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将他推向了清朝权力与文坛的顶峰。那里,只有清冷的风,无尽的愁,于是天之骄子,写出了一首首令人心碎的词。可他不懂,借词抒怀愁无尽,词伤人心痛不完。那么美的词,化作一条条巨蟒,钻进了容若的心;那么高的才,化作一道道利剑,刺伤了容若的眼.就在那一瞬间,才子的心,才子的神,被自己哀怨凄美的词所操控。抬头,只能望见绵绵的愁,望不见痴痴的眼;数耳,只能听见凄凄的乐,听不见柔柔的念;伸手,只能触摸冷冷的墙,摸不到消瘦的颜。
终于,无尽的等待让红颜香消玉殒。此刻,她终于对上了夫的眼,最后一缕香魂只化作一句“ 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这一声犹如惊雷,劈开了容若头顶灰色的天。只是天意弄人,容若的头顶只闪过刹那的光便转为黑。
树欲静而风不止,夫欲爱而妻不待。满腔尚未爆发的爱意瞬间化为恨,多情的才子,再一次沦陷在词的沼泽中。每一首悼亡词都充满悲切的思念,每个字都是容若心头的一根刺。说不出的伤,说不出的痛,只为阴阳两相隔。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一首画堂春,如泣如诉,容若恨不得“上穷碧落下黄泉”,只为能“一生一代一双人,天上地下永相逢”。痴情如斯,岂止感天动地,简直是古往今来,天上人间为此一人而已。
那样深的情,那样深的恨,让他逃离了续弦妻子,侍妾的情,独留下两个女子的痴与泪。他怕再一次的无缘,再一次的伤人伤己。只是他不懂,他的自缚早就造成了所有人的伤痕累累。
而立之年,他来到江南,遇到了她——沈宛,一代才女。她的倾心,令他措手不及,他想逃,却迈不开脚步。只因为她的才情可比易安不输文姬,她的容貌可笑西施不输仙子。就这样,他不得不正视那双眸子,交出自己的心。再一次触碰那个情字。
或许是上天爱开玩笑,就在这对有情人成眷属不到一年之时,就在卢氏忌日的那一天,纳兰性德大叹三声之后,便猝然离世,那一年,他三十一岁。
他走了,留下的诗词,让即使是三百年后的我,也不禁想要哭泣,也不禁沉沦在对他的无限仰慕之中。有时也会不禁问天上的公子一句,“要是公子不那么多才,会不会开心一点?”可惜,天空中只有云,没有公子的词,风中只有沙沙声,没有公子的回答……
远处飞来一对大雁,让我想起一首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