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好景不长。
马上，怪病蔓延了我所在的地方，四处都是人们凄厉的哭号，夹杂一两声乌鸦的揶揄。全身上下充满水泡和疖子的人们争先恐后挤进我的住所。我打发一些人之后，把门紧紧地锁上，像这个时期的任何人一样自私、显得胆怯而悲哀。我在窗台边看见他们很长久地跪下，很长久又悲伤地叫喊，他们皮肤干结、神色看不见一点希冀，似乎是把治不好的根源归咎在我的头上；他们没有钱买香料，全身散发着恶臭，合着肿块、像是一个个怪物。
但是他们是人。我的肺腑中诞生了一股从未诞生过的又显得冗杂的使命感，它让我无比振奋。在那一瞬间，我几乎成为了伟人。之后的事情不用多讲，我戴上了那个诡异到我自己都觉得吓人的面具，尽力在能够用来呼吸的地方塞满一切自己知道的有益的草药，套上沉重的隔离服。其实我并不知道这身打扮的用意，难道是和所有的乌鸦一样啄食尸体的腐肉吗？还是用自己夸大的妄想试图变得比病魔更加高大呢？唉，我不明白，分外不明白。我想相信他们这样能够隔绝疾病，却还是惶恐不安，似乎是由名字带来的使命感更加微弱。我看不下去别人受到灾厄、痛苦的折磨，但是更害怕自己遭受。我真的是一个没有博爱精神的人。
不。我可不是。我应该成为道德的指标才行。
但是，我不知道这病如何医治……
要成为伟人才行。
“你救不了任何人。”
我听见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顺着它望去我只能看见悲怆和疾病钩织出来的充满霾霭的天空。我能否拯救别人这个问题还没有结果，我不喜欢这么快地下定论。我知道自己其实是悲哀而且渺小的，尽管我不愿意承认，我只是大千世界中的一员。不过，从我可以下定决心去帮助别人来看，已经证明了我的伟大了，这是自负吗，还是更加的紊乱呢、我已经不想去思考，只要知道自己的高大就该足够。
我啊，我划开他们的疮疤，看着他们的鲜血和脓水翻涌滚动，他们的血肉在我脑海里像是火山一样冒着泡翻腾、然后钻出一只只大快朵颐后的蛆虫。这就是拯救了吧……把他们从病痛中解放出来、安乐地死亡，就算不能真的治好、这也算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躲藏在废墟里的人们，等待着一天过去，等待着每一个清晨、每一个黄昏，收尸人推着独轮车、摇着铃，疲惫地叫喊：
“收死尸了！……收死尸了。”
于是所有人含着眼泪，眼泪里含着回忆和爱，回忆和爱里含着人性的自私自利、就这么地，把自己的亲人和所有的朋友的尸体搬上独轮车，没有任何仪式和祷告，无视了他们的眼泪和痛苦，把他们的一切搬上独轮车，随着烈火焚烧殆尽。

5
我像前几天一样顺遂自己的心意来到那个小巷子，一如既往杰克还是在那儿，只是他的病好像更加严重。也对，我这两天也只是贯彻“少数治愈，总是安慰”罢了。不如说是我每天到他那里祈求安慰和谢意，以此填补自己的心灵。
“你会活着的，永远活着。”
这句话完全是我信口开河，我的大脑甚至没有开始经手这句话的加工处理，它就兀自逃了出来。所以，我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
杰克慢腾腾地眨了一下眼睛，现在一想，这时候他的意识应该已经模糊了。
“会在我的记忆里面活下去。”
马上我改了口，这之后让我没想到的是，杰克的周身似乎纠缠了一圈极淡的墨色，携带着对于我的嘲笑，那样不详地飘散开来。他疲累、细微地阖眼，像是即将入睡。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恶魔的样子，他拥有迷惑人类一样的面孔、遮掩不住的，恶鬼似的酒红色眼睛，轻蔑而讽刺地望着我，看上去有些妖艳。他环抱住了杰克，亲吻杰克的鬓角，那一瞬间杰克失去了所有生气，乌鸦吟唱出我迄今没有听过的童谣：
“礼拜一出生，”
礼拜一出生的孩子相貌好，柔顺地归依家长，给予所有人他们想要的奉承，懦弱，容易不安，接受不公平的一切，会被居心不良者欺凌。
“礼拜二受洗；”
他的命运像小说里一样被决定了，只能痛苦、庸庸碌碌，在不起眼的角落哭泣，看不见、辨不清别人的善意和恶意，只听从自己的感受。
“礼拜三结婚，”
他能够获得爱情，他的伴侣会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因为这样的人只能接受其他人的温柔，一点恶意就会让他辗转反侧。
“礼拜四得病；”
他的内心会反抗，但是又不肯说出来，一直闷在心里一遍遍折磨自己，夜晚入梦前像精神失常一样让思绪疾行。
“礼拜五顽疾，”
无尽的烦扰，无尽的挣扎，伤悲和愁雾、一片片凄惨的阴云。
“礼拜六死去；”
连呼吸都做不到。
“礼拜日下地，”
……
“可怜的所罗门·格兰迪。”
他真可怜。
它们发出挖苦般的啼哭，渲染出无尽的悲哀，属于我的悲哀。
我不想接受现实，周围的东西都折叠、重合、交错，泾渭分明又如胶似漆，入口是药草的干瘪气味、地上赤裸着罂粟和石楠花。
“……你是谁？”
“病原、祸根。”
他好像很高兴，是挟带着怠慢的高兴。
“名字是飒人。”

8
我突然怔愣一下，用尽力气爬到屋檐下面。
我想要记下来好的故事，留给任何人。
上楼梯的时候，四处都是暖黄色的灯火，很明亮地照耀着我。
他在我身后。
未来在我前面。
现在我拿着纸笔，看着他的眼睛，我写下这么一个故事。
恶鬼究竟是什么、我不明白。
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了。
他叹息了一下，似乎在尽可能展示自己好的面貌。我知道我正在被同情。
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其实是很漂亮的红色。
他用手合上我的眼睛，对我说：
“晚安。”
——FIN.——

终于没了！( ｰ̀дｰ́ )ง 这篇文章里面飒光是不是太少了啊，而且老是在晚上写脑子晕乎乎只会讲废话(╯°□°）╯顺便提一下飒人的设定，是光宗精分出来的心理阴影他不是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