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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白蛇传》故事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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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形象史学》第二辑,217-23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
作者:王艺


IP属地:湖南1楼2016-05-24 21:11回复
    顾氏孟姜女故事的研究从一个史学工作者的视角出发,与后来民俗学工作者研究其他传说故事的视角并不相同。他对于传说故事的探讨并不满足于比对同样或类似的故事情节出现在此地与彼地的时间先后问题,而更为关注某一关键主题或元素在何时以何种形态出现,以及为何以该种形态出现在此时。比如顾氏并没有按照民俗学一般拆分故事类型或母题的思路来寻找线索,而是从“哭”这个核心出发,梳理出一个人心变化的历史:在春秋晚期礼崩乐坏的时代,因以谨守礼法不肯哭受到赞誉而被载入史册的“杞梁妻”,到战国时代变成因合乎礼法地哭而被记入礼书,到了汉代却尽扫雍容矜持之态,成为小说家言之中能够号啕大哭至崩坏城池的妇人,更到宋明以降成为民间曲调中日夜苦念征夫的思妇,而其迈出大门千里寻夫,乃至豪迈一哭崩毁八百里长城,其行为与观念在在都与宋明理学约束妇女行动的礼法相悖。通过这一则从春秋齐国的大夫之家哭到两千年后中国各地街头巷尾的传奇,顾氏梳理出的是民族传统的共同心理和精神因素在不同时代,不同阶层所发生的变化。
    对于真正的史实记载付之阙如的民间社会,这些作为普罗大众重要精神食粮的传说故事、民间文学恰可以为古代的民间社会勾勒出一副“人心的历史”。本文就是以顾先生的经典之作为范本,行东施效颦之举,尝试梳理一下《白蛇传》故事在南宋以话本形态定型之前的可能来源,以及故事的演变所表现出来的社会思想的变化。当然,作为一则流布甚广的传说故事,其成型以后的各种异文变体及流传方式所体现的各历史时代的文化面貌更加值得关注,但本文限于时间和篇幅,只以宋代话本的定型之作为基点,一路回溯,而此时间点之后的改编和流传不妨留待下回分解。


    IP属地:湖南3楼2016-05-24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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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警世通言》本“白娘子永镇雷峰塔”[7](以下简称“白娘子”)故事梗概如下:
      1、青年男子许宣清明荐祖归来,在西湖遇美女白娘子及其女仆
      2、白娘子自称寡妇,许宣被其美貌所迷
      3、许宣访白娘子家,见豪宅,得赠银,而豪宅实妖法变化,而银为偷盗得来
      4、许宣因盗银获罪,发配苏州,白娘子寻至苏州,两人成亲
      5、许宣头上有一道黑气被道人看出,
      6、道人看破白娘子为妖,赠符助其破之,未果
      7、白娘子赠许宣衣物,而衣物系偷盗得来,许宣获罪,发配镇江,白娘子寻至镇江,再和好
      8、白娘子实为白蟒蛇,被许宣老板看破,白娘子助许宣开店以避之
      9、许宣至金山寺烧香,白娘子试图使之避开法海,未果
      10、白娘子至金山寺寻许宣,遇法海,被识破,遁走
      11、许宣回杭州,白娘子已在家中等候,许宣已知真相,欲破之,未果
      12、法海来收伏白娘子,白求情,无效,被镇雷峰塔
      13、许宣随法海出家,修行数年,一夕坐化。


      IP属地:湖南4楼2016-05-24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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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之时代相近的另一版本的美女蛇故事见于《清平山堂话本》中的“西湖三塔记”[8](以下简称“三塔记”),故事梗概如下:
        1、青年男子奚宣赞清明游西湖遇迷路少女卯奴,带回家,一老妇寻来
        2、奚宣赞随老妇和卯奴至其家,见白姓妇人,被其美貌所迷
        3、白姓妇人请奚宣赞饮酒,并食男子心肝,宣赞害怕
        4、奚宣赞与白姓妇人成夫妻,留住半月余
        5、奚宣赞面黄肌瘦脸
        6、白姓妇人得新人,欲食奚宣赞心肝
        7、奚宣赞向卯奴求救
        8、卯奴救奚宣赞回家,奚家搬离原住宅
        9、 奚宣赞回家一年后,遇乌鸦变前之老妇,将其带至白衣妇人处
        10、白衣妇人再与奚宣赞作夫妻,奚宣赞要求回家,白衣妇人又欲食其心肝
        11、卯奴再救奚宣赞回家
        12、奚宣赞的叔叔是得道者奚真人,他治愈宣赞,并收伏三妖,三者分别为白蛇、獭和乌鸦,卯奴求情,无效,三妖被镇西湖三塔
        13、奚宣赞随叔叔真人在俗出家,百年而终


        IP属地:湖南5楼2016-05-24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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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代由于神仙方术、阴阳五行和谶纬的兴盛,神仙鬼怪的故事自然也更加丰富多彩,延续先秦志怪作品的记载,并有所发展,往往描述更加详细,且用现实的时间、人物相联系将之作实。比如《十洲记》《博物志》等仿《山海经》而述之更详,且描述怪物异兽常说见于武帝某某年,或武帝间胡人进贡之类。这一时期的异类女子往往是以高贵的神仙形态出现,对人间男子是高高在上的接见甚至拯救的关系,比如穆天子访西王母,董永遇织女的故事。而身份模糊不清的一则见于《列仙传》:
          江妃二女者,不知何所人也。出游于江汉之湄,逢郑交甫。见而悦之,不知其神人也。谓其仆曰:“我欲下,请其佩。”仆曰:“此间之人,皆习于辞,不得,恐罹悔焉。”交甫不听,遂下,与之言曰:“二女劳矣。”二女曰:“客子有劳,妾何劳之有!”交甫曰:“橘是柚也,我盛之以笥。令附汉水,将流而下。我遵其傍,采其芝而茹之。以知吾为不逊也,愿请子之佩。”二女曰:“橘是柚也,我盛之以筥。令附汉水,将流而下。我遵其旁,采其芝而如之。”遂手解佩与交甫。交甫悦,受而怀之中当心。趋去数十步,视佩,空怀无佩。顾二女,忽然不见。《诗》曰:“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此之谓也。[13]
          这个两名女子究竟是神仙还是精怪所化并不清楚,但必然是异类。其中与人间男子打情骂俏的情节已经与后代的同类故事相近,唯结局不同。两女与郑交甫无伤无害,只是一场玩笑而已。这也正是汉代众多神仙故事的共同特点,即人与神仙异类之间和睦共处,互动关系则以戏谑玩笑为主调,这在东方朔故事中最为显著。


          IP属地:湖南8楼2016-05-24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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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下一则真心相爱的例子:
            金友章者,河内人,隐于蒲州中条山,凡五载。山有女子,日常挈瓶而汲溪水,容貌殊丽。友章于斋中遥见,心甚悦之。一日,女子复汲,友章蹑屣企户而调之曰:“谁家丽人,频此汲耶?”女子笑曰:“涧下流泉,本无常主。须则取之,岂有定限。先不相知,一何造次。然儿止居近里,少小孤遗,今且托身于姨舍。艰危受尽,无以自适。”友章曰:“娘子既未适人,友章方谋婚媾,既偶夙心,无宜遐弃。未委如何耳?”女曰:“君子既不以貌陋见鄙,妾焉敢拒违。然候夜而赴佳命。”言讫,女子汲水而去。是夕果至,友章迎之入室。夫妇之道,久而益敬。友章每夜读书,常至宵分,妻常伴之,如此半年矣。一夕,友章如常执卷,而妻不坐,但伫立侍坐。友章诘之,以他事告。友章乃令妻就寝。妻曰:“君今夜归房,慎勿执烛,妾之幸矣。”既而友章秉烛就榻,即于被下见其妻,乃一枯骨耳。友章惋叹良久,复以被覆之。须臾乃复本形,因大悸怖,而谓友章曰:“妾非人也,乃山南枯骨之精。居此山北,有恒明王者,鬼之首也,常每月一朝。妾自事金郎,半年都不至彼。向为鬼使所录,榜妾铁杖百。妾受此楚毒,不胜其苦。向以化身未得,岂意金郎视之也。事以彰矣,君宜速出,更不留恋。盖此山中,凡物总有精魅附之,恐损金郎。”言讫,涕泣呜咽,因尔不见。友章亦凄恨而去。[15]


            IP属地:湖南10楼2016-05-24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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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则故事中,男女主角一开始的调笑与“江妃二女”故事还颇有些相近之处。而两人的对话先是玩笑戏谑,既而真情表露,两情相悦;在真相大白之后,异类无害人之心,而人类也无嫌弃之意。金友章在不慎发现被下女子为一枯骨之时,既不惊恐也不后悔,还深为怜惜地“惋叹良久,复以被覆之”。这与“白娘子”话本中许宣在确知白娘子为妖,而向法海求救未果时,竟吓得欲投西湖自尽也不敢回家的态度相对照,其差别恐怕不仅在于个人的胆量。更重要的还应该是两者各自生活的时代背景下,人们所认知的异类对人类的有害程度是大不相同的。比如《搜神记》中对于妖怪的认识就比较客观:
              妖怪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通于五事,虽消息升降,化动万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论矣。”“千岁之雉,入海为蜃;百年之雀,入海为蛤;千岁龟鼋,能与人语;千岁之狐,起为美女;千岁之蛇,断而复续;百年之鼠,而能相卜:数之至也。[16]
              夫神明之正,非妖能害也;万物之变,非道所止也。久远之浮精,必能之定数也。[17]
              这些观点都没有把妖类设定为正统宗教力量的对立面,还带有原始自发宗教的万物有灵论和天命观。


              IP属地:湖南11楼2016-05-24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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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与此同时,把异类推向人类对立面的趋势也已经出现,如下例:
                钱塘人姓杜,船行时大雪曰暮,有女子素衣来岸上。杜曰:“何不入船?”遂相调戏。杜合船载之。后成白鹭,飞去。杜恶之,便病死。[18]
                这则故事中前半部分和其他遇合故事一样,都是男女相悦,以调笑成事,后来女子现原形离去。这只白鹭鸟恐怕是这几个变化故事中,最不令人嫌恶和害怕的动物了,而且文中也没有明确指出这只鸟对人有哪方面的害处,最后竟让杜姓男子嫌恶到一命呜呼的地步,可见也代表了当时人对异类的一种态度。下面一则:
                崔韬,蒲州人也,旅游滁州,南抵历阳。晓发滁州,至仁义馆宿,馆吏曰“此馆凶恶,幸无宿也。”韬不听,负笈升厅。馆吏备灯烛讫。而韬至二更,展衾方欲就寝,忽见馆门有一大足如兽。俄然其门豁开,见一虎自门而入。韬惊走,于暗处潜伏视之,见兽于中庭脱去兽皮,见一女子,奇丽严饰,升厅而上,乃就韬衾。出问之曰:“何故宿余衾而寝?韬适见汝为兽入来,何也?”女子起谓韬曰:“愿君子无所怪。妾父兄以畋猎为事,家贫,欲求良匹,无从自达,乃夜潜将虎皮为衣。知君子宿于是馆,故欲托身,以备洒扫。前后宾旅,皆自怖而殒。妾今夜幸逢达人,愿察斯志。”韬曰:“诚如此意,愿奉欢好。”来日,韬取兽皮衣,弃厅后枯井中,乃挈女子而去。后韬明经擢第,任宣城,时韬妻及男将赴任,与俱行。月馀。复宿仁义馆。韬笑曰:“此馆乃与子始会之地也。”韬往视井中,兽皮衣宛然如故。韬又笑谓其妻子曰:“往日卿所著之衣犹在。”妻曰:“可令人取之。”既得,妻笑谓韬曰:“妾试更著之。”妻乃下阶,将兽皮衣著之。才毕,乃化为虎,跳踯哮吼,奋而上厅,食子及韬而去。[19]


                IP属地:湖南12楼2016-05-24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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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搜神记》卷六。
                  [17] 《搜神记》卷三。
                  [18] [晋]陶潜,《搜神后记》卷九,中华书局,1981年。
                  [19] 《集异记》补编。
                  [20] [唐]谷神子,《博异志》补编,中华书局,1981年。
                  [21] 《搜神记》卷十六,《三国志》卷十三《魏书·钟繇传》裴注引陆氏《异林》同此文。
                  [22] [宋]李昉等编《太平广记》卷四百六十八,原出《孔氏志怪》,中华书局,1961年。
                  [23] 《太平广记》卷三四七。
                  [24] 黄征、张涌泉:《敦煌变文校注》卷四“破魔变”,中华书局,1997年。


                  IP属地:湖南17楼2016-05-24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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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7-03-16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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