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徳六年，神都上空五星错行，夜中陨星如雨，地震，伊洛竭。震后，神都几近一片废墟，瘟疫蔓生，皇子随驾长安，暂居原大明宫。

给定烨送来一碗鸡汤，听说他在地震中受了惊，给他补补。

【地震来的猝不及防，那一日我同定烨正练武场骑马，忽而就是地动山摇，广厦倾塌，连带座下宝马也受了惊的狂奔，还在驯马的师父及时救下我和定烨，直至长安定烨都有些恹恹，怕是吓着了，看过涵月后提着乳母熬的鸡汤至怀瑾轩问门前力士。】
豫侯可在？

在来长安的马车上，我靠着涵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仿佛经历几世轮回，看着一个人的生老病死与喜怒哀乐，可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全部烟消云散，不负记忆。
我把涵月送回住所，看着她不再惊慌才回到怀瑾，球球和桃桃两只小猫趴卧在门口，见我回来围绕在脚边喵喵的叫唤。我抱着桃桃坐在窗边发呆，回过神来的时候定渊坐在旁边，我冲他笑笑。
“定渊，我好像来过这儿。”

【人力有时穷，在天灾前这种无力感尤其深重，短短几日见了太多妻儿离散，亲人死别，洛阳的难民潮水般涌出，后来阿娘蒙住了我的双眼，她说，别看。】
【此时身在长安的听泉山庄，我看着定烨都觉得这几日好像做梦一般，可又不想气氛太过沉重，薄唇扬起一个淡笑。】
这里是长安，我们曾经的国都，到这里总会觉得熟悉吧。

修长的手指从桃桃软软的毛间穿过，我低着头，像是在听也像是不在听。忽然缓缓的抬起手，指着一处方向，说的很笃定。
“那边，应该是有一处王府的。”
马车上，我偷偷的掀起帘子的一角，看着外面荒芜残垣，母妃拍着我的肩膀，第一次对我展现她的温柔。她说，长靖，你是皇子，不管未来如何，你所看见的，就是你日后要守护的。
“这不是你说的熟悉，就好像，我曾在这儿长大。”

“定烨你是梦到了什么吗？”
【看他低头缓慢抚着怀中猫儿，一反常态的安静，指着远处时眼里又有坚定的光，这样的定烨是我从前从未见过的。】
我们李氏宗族发源长安，有无数宗族圣贤曾经生活在这里，是源于血脉里的熟悉吧。

球球抓着衣服攀爬到膝盖上，蹭着手背，乖巧的趴卧在桃桃身边。被这两只小猫争宠的表现逗的一乐。
“很多啊，好几个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眼中透露出迷茫，“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我按着太阳穴，这里一阵阵的抽痛。“可是现在，模模糊糊的，都记不清了……”
桃桃忽然起身跳到了肩膀上，尖利的爪子勾住一缕头发。安抚似的摸了摸，一缕头发拢起来别住。忽然想起来一段话。
“梦里好像有人说我是十世王侯命，富贵至极……然后我就醒了，到了长安。”

【手掌按在他肩上，轻拍两下。】
是这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以前在大明宫何时看过那样的景象，一时想的多了，定烨，忘了就不要再想了。
【安慰着他我却想到幼时总做的那个梦，那个白胡子老头对我说，我执意不修仙，偏入这红尘享人间富贵，会不得善终亲友离散，从前未觉此时竟有一瞬觉得他说的可能会成真，摇摇头将这恍惚的想法压下，捞过一只猫轻揉两下，继续开解定烨。】
十世王侯命好呀，享尽人间富贵，说不定你前世也是我李唐名垂青史的王侯，所以来了长安你才觉得熟悉。

“说不定还是……不得善终不入皇陵，甚至尸骨无存宗族除名的天家逆子。”
被他抓过去的是桃桃，难得安静的在他身上趴下。我看着定渊带来的食盒。
“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来，好香啊。”

“又说胡话，就你，像逆子？顶多也是不学无术。”
【撩眼斜觑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命孤光盛了鸡汤给他。】
乳娘熬的鸡汤，你尝尝。

一反常态的没跟他拌嘴，看着热气腾腾的鸡汤，闻起来是极诱人的，摇头让孤光放下，桃桃倒是一副向着鸡汤使劲的模样。
“没胃口。”
不留神间又发起了呆，桃桃的爪子在手背上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抱歉的笑笑。
“这几天总爱走神……”

【定烨果真和从前不一样了，这话搁以前他早就反击回来了，今日倒出奇的安静，见他又在发呆，搁下鸡汤拍拍他的肩。】
都会好的，你别多想，有事还有我呢。

疲惫的垂下眼，眼神略过两只不大的猫崽子，最后落在定渊的手背上，隐约可见淤青。
“人没了，畜生倒是活的自在……”
吴庸没有命随我来长安，他死在了神都。
“定渊，今天……”有些迟疑，“在怀瑾多留一会行吗？”
我想跟他说，留下来陪陪我，话至唇边却硬生生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