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初入江湖，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少年，一次在茶馆与人闲聊时感叹了一句，“若能寻一人与我共同闯荡江湖该多好。”本是无意，抬头时却见她眉眼明媚，她说，“我陪你可好。”她目光清亮，笑得很无瑕，一时间他竟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点头，“好。”
从此江湖路上多了她一人陪伴，那些风光景色，武林尘事，看起来也多了几分情趣。
他未曾追寻过她的身世，只知道她叫七七，而他也觉得能相知相伴，身世什么都不重要，她总是明媚的笑脸，如阳光般温暖惹人眷恋，不觉中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爱上了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子。
他也曾问过她，“你会离开么？”她笑他傻，“都说了陪你闯荡江湖了，又怎会轻易离开？”他看着她明亮的星眸，也突然觉得自己傻了，“好，我们一起，谁也不许离开～”
“知道啦，蠢蠢的。”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到永远，直到他收到了师门传信。
“七七，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师门急召……”他拿着信，有些为难的看着她。她却比她豁达的多。
“好啦好啦，你去吧，又不是不回来了，真是的。”
“那七七你等我，我处理完师门的事情便回来。”
“知道啦，我就在这等你，你快去快回别耽搁了正事。”
听了她的话，他也不再犹豫，直奔回师门，一路上，思念如杂草般增长。
一个月并不长，终于是处理好了一切，他飞奔回到分别时的客栈，却不料等待他的只有一封由掌柜转交的信。
“阿卿，我要回去嫁人了，在外晃荡的够久了，也是该回去了。抱歉不能陪你闯荡江湖了，往后红尘，你且安好————七七”
心莫名抽痛，他将信纸仔细叠好，谢过掌柜然后转身离去。
他又去了当初遇到她的小茶馆，一杯清茶似浮生，淡淡的苦味在舌尖环绕慢慢沁入心底，恍然间又听到初入江湖的少年问，“可有人陪我一同闯荡江湖？”
他笑笑，江湖那么大，找个人长久陪伴挺难的，来来去去的，最后还是一个人。
其实，一个人，挺好的。

“师父师父，你会不会保护我？”清漓跟在他身后，半带撒娇问道
他转过身，宠溺地揉了揉她的额头，“你是我的徒儿，我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
“唔，那师父你要一直宠着我。”她开心地笑了，就这样一世师徒也似乎不错。
她以为他能宠她护她一生一世，可是，当那和她一般大的女子被带到跟前时，她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
“漓儿，这是你师妹，云歌，以后你们便要相互扶持，可知？”
心里压抑到不行，却只能强颜欢笑，“徒儿明白。”
从此便多了一个喊自己师姐的人，和自己一起被宠着护着，感觉原来属于自己的爱，似乎淡了，他教云歌舞剑，教她抚琴，教她所有，倾尽温柔……
可依旧对她是好的，只是唤她的同时，也会唤一声“云歌”，同样宠溺的语气，她觉得，这样也好，至少还在他身边。
直到——
“漓儿，为师有事跟你说。”
那一日，十里红妆，凤裳花嫁，她的泪凝在眼角，染碎了胭红。
“漓儿，新任的武林盟主来访，说是希望娶你和云歌其中一个为妻，他是为师的旧友之子，为师便答应了，只是云歌还小，你嫁过去，可好？你也到了该嫁的年纪，那人为师看过，倒也是可以托付之人……”
“既然师父说了，那，漓儿遵命。”
那日的话，碎了满地心伤。原来，他不会如以前说的那般，一生一世荣宠不休，原来，终是要离开……既然是他希望，她便只有听从。从此之后，他宠着的，便只有云歌了。
他看着迎亲的队伍远去，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猩甜涌上喉头，他抬手，再放下时，袖间殷红。
“师父，何不告诉师姐？”云歌扶着他，眉头写满担忧。
“告诉她又如何？我终是守不了她，倒不如找个人护她一生安好。”
三年后，云歌收拾了包袱离开师门，此后，她守了三年的墓，渐渐覆满了萋萋野草，再无人知晓。
此情非无意，只是天命难敌。

那年她刚化形，未谙人世。日夜一人坐在江堤上，眼底尽是迷茫。
“这儿怎么有初化形的小妖呢？”温醇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初春暖阳般的气息。
她回头，恰见他一袭白衣，出尘的不似浊世中人。
“小妖儿你家在何处，怎一人流落至此？”他轻轻蹲下与她平视，眼底尽是温柔。
她一怔，摇了摇头：“我没有家。”
作为从小长在江边的柳树妖，除了这儿她并不知道去哪，亦不知何以为家。
“呵……”男子轻笑，“妖儿，你可愿跟我走？”
她迷茫看看眼前的人，又看看一望无际的江面，迟疑地点头。
再后来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她又来到江堤上。眼底除了迷茫还有不可名状的忧伤。
掌心里，一团光亮犹如萤火般慢慢围着她散开。像是要给她最后的温暖。
眼泪悄然掉落。
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人，白衣出尘，指骨如玉问她可愿跟他回去。
她慢慢沉睡，又化成了柳树的模样。
梦里有个迷茫的小妖与一个谪仙般的男子。
——“走，我带你回家。”
——“好……”

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