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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慕雪涩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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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舍·零

十二件古物,一段秦朝往事。
揭秘少年上卿和始皇长子的历史人生。
十数年陪伴,换来死生永离。
谁是谁的梦想,谁又成了谁的执念。
锋芒璀璨的秦朝,时间之轮缓缓启动。


  • 慕雪涩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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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5-30 06:3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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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慕雪涩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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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商业街的街坊邻居便看到了那间本来是私房菜的店铺被绿色的幕布给围了起来,偶尔还能听到里面叮叮当当的装修声,不过也没有引起众人的疑惑。毕竟要换个老板的店铺开张当然要重新装修,更别提是连本来的用途都改变了,从餐馆到古董店,估计要重新装修的地方非常多,没几个月弄不完。
所以那天惊鸿一督的帅哥老板,没有经常出现,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在他们看来,那年轻的老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指不定是手里钱多烧的,随便从指缝里漏下一点就开了家古董店,也不甚稀奇。没看这过户和装修的速度都异于常人吗?若是换了一般人家,十天半个月都办不下来呢!
久而久之,常来商业街的客人们也都习惯了这一块绿色的幕布,偶尔好奇的还会向左右的店家询问,但在得知是要开古董店后也都没了什么兴趣。
大师为了找到记忆中的那个照片,还特意回了趟老家,问候了一下自家老爹。当他在找到那张黑白照片的时候,就越发惊悚了。
什么长的一模一样!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老爹虽然年纪已近古稀,但记忆并没有退化,给大师讲了一下当年的事情,从民国时期与他祖父相识,再到四十年前帮助他家渡过那段艰难的岁月,越说越让大师毛骨悚然,即使回到了杭州也努力催眠自己忘掉这件事。虽然这比较艰难,不过正好有几场会议邀请他去出席,大师忙完发现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听助理说古董店那边装修大部分都完成了,已经结款了,他不去看一下简直说不过去了。
大师挑的是下午去的,商业街还没什么人,所以这也是那些商业街的店主们不理解为什么古董店要开在这里的原因。因为这条商业街是以小餐馆为主,一些服饰店和咖啡奶茶店为辅,周围写字楼的白领们或者学校的学生们也都是天黑后才会来这里吃东西逛街。而古董店却是有着灯下不观色的行规,白天很早就开门,太阳一落山就要关门了,所以古董一条街基本到了晚上就是一条鬼街。
这家古董店每日营业的时间是商业街最萧条的时段,因此所有人都不理解这败家子一样的行为。大师倒是隐约想到,老板执意把店铺选在这里,也就是不想让很多人打扰的意思。
绿色的幕布留有一处可以拉开的空缺,大师站在外面纠结了一会儿,做了十分钟心理建设,这才深呼吸了一下,拉开绿色的幕布,猫着腰钻了进去。
出现在他面前的装修立时让他震惊了一下——那古色古香的房檐、精细雅致的门扉,那雕花,那实木的香气……还真对得起他给装修公司的那一大笔钱。
大师着迷地看了一会儿,便看出了门道。这些木头看质地、看颜色、看纹理、看打磨,恐怕也是上了年头的老料子,就算他给装修公司再多一倍的钱,光这个门脸也装不下来。
看来是那老板自己拿出来的好东西。
大师忍不住伸手摩挲那扇雕花大门,又摸又闻的鼓捣了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抬腿走了进去。不过说实话,即使他知道老板手里有许多好东西,也不敢经常过来。毕竟那是个……据说活了很多年的老妖怪,能不打交道就最好不打啊!
进了店铺,大师发现大堂敞亮了许多,因为周围的博古架都是空空如也,看起来还没开始摆放东西。他扫视了一圈就习惯性地抬起头,分析房梁的结构,才注意到这间大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被改成了重檐庑殿顶!
重檐庑殿顶是中国古代建筑中最尊贵的形式,通常只有皇宫的主殿或者佛寺才能用这样的架构。庑殿顶是房顶有四面斜坡,又略微向内凹陷形成弧度,左右两坡有四条垂脊,分别交于正脊的一端,上一层有五个脊梁。而重檐就是在这之下又有短檐,四角各有一条短垂脊,共九脊。
幸亏这里的店铺并不大,这种建筑也不引人注目,但这回大师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是什么装修公司能在一个多月里装修出来的结果了。
背后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大师都无暇去观察哑舍里的装潢摆设,胡乱和从内间走出来的老板打了个招呼,叮嘱他有什么事可以来找他,尤其修缮古董是他最拿手的,反正一阵客套话,连口茶都没有喝,就左脚绊右脚地匆匆离去。
年轻的老板挑了挑眉,也没把大师的态度放在心上。他手里拿了个古旧的锦盒,施施然地反身走回院子里。他站在院子中央,是可以把重檐庑殿顶整个收入眼中的,若是大师站在这里,那么他肯定知道这个装修哪里有点不对。
因为在这重檐庑殿顶之上,居然没有脊兽。
老板低头看着手中的漆盒,轻声叹了口气。
这个老朋友,它也睡了很久了……


  • 慕雪涩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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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12年※
因为始皇帝的雷霆之怒,咸阳宫之中人人都提心吊胆地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多看多说多错,免得殃及池鱼。
所以当一道身影闪过的时候,他们都觉得应该是自己眼花了,只是揉了揉眼睛就,再也没细瞧。没有人发现已经有人窜到了咸阳宫主殿的房檐上。
纵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少年已经变成了青年,却还是刚及冠的模样。一开始身体比旁人长的缓慢,是由于他所习的道术,后来……怕是因为他为始皇帝所试的那颗丹药。
青年放松了身体,直接顺着房檐的弧度,躺在屋顶之上。本来被晒的瓦片透过衣服,熨烫着略显疲惫的后背,头顶的太阳没有任何遮掩地晒在了他的身上,因为阳光刺眼,又不自觉的闭上了双目,暖洋洋的让人从骨子里泛出了懒意。也怪不得螭吻这么喜欢晒太阳的感觉,青年也越来越喜欢在这里消磨时间,因为这里现在已经成为他唯一一个可以毫无戒备的休憩之处。
“喂,臭小子,你真要跟你家大公子去上郡监军?据鹞鹰说,那地方可荒凉到鸟不拉屎啊!”嘲风早就看到了这些天宫中发生的事情,大公子扶苏为了他的老师淳于越上书,结果惹起了始皇帝的震怒,把他派到了上郡去做蒙恬大军的监军。
嘲风才不管那个大公子去哪儿,但问题是若是那个大公子去上郡监军,青年也会跟着一起去的。嘲风不爽,所以才没有像往常一样话唠,只是这青年当真不主动说什么,憋不住才开口。
青年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和嘲风它们在一起,是再惬意不过的了,他不用去想如何掩饰自己的心情,亦或该怎样措辞告知对方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这宫里发生的所有事,都瞒不过它们。
青年心绪一阵混乱,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来安排了,但他却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始皇帝应是好心,最近宫中形势很乱,遣大公子去上郡监军,表面上的厌弃他,实际上是保护为主。上郡是蒙恬蒙将军的驻地,不会有不长眼的歹人对大公子动手。青年也曾经想过自己若是不跟着大公子去上郡,也许能做的事情会更多,但反过来,若是没有大公子在,他反而便成了个靶子,扶苏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一个人留在咸阳的。
嘲风也感觉的出来青年心中的烦躁,虽然盘踞在咸阳宫之上,它什么都知道,可是却不能事无巨细地告诉青年,而且也没办法揣测所有人做出这些事的目的。
人类真是最复杂的生物了,每个人的欲求都不一样,而且也许就是眨眼间就能改变决定。拥有短暂的生命,却想做翻天覆地的大事。
也许怕自己再躺着就会睡着,青年挣扎坐了起来即使他白天在这里,也没有人会注意,因为很少人会抬头看天空的景象。青年静静地看着眼前国泰民安的景象,一时间慨然而叹道:“这里的风景果然很美,也怪不得你们喜欢呆在这里。”
“看着一个城市慢慢地成长,亭台楼阁慢慢地建起,人口慢慢地增多,城墙慢慢地扩大……简直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孩童成长为少年,再到青壮年……”鹞鹰的声音低沉浑厚,它没有用太华丽的词藻,简单而质朴的语言却让青年几乎眼前形成了一个快速播放的画面,正是咸阳宫建成之后,它们这么多年之中所看到的。
这震撼的画面让青年都忘记了呼吸,许久之后才回过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前的风景又恢复了宁静,因为修道而变得极好的视力,很轻易地就看到了远处坊市之间讨价还价的商贩们,匆匆归家的士兵们,玩耍的孩童们……有的人家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一派升平。
青年忍不住想起了他小时候的梦想,他就是想坐在这里看这山河壮丽,现在也轻易地做到了,那么……下一步呢?
“不是觉得这很美吗?那就守护这样的景色吧。”青年的头顶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螭吻虽然嗜睡,却不是一直在深眠,偶尔也会醒,它不怎么说话,只是懒得理会嘲风和鹞鹰这两个二货罢了。
“诺。”
青年没有道别,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走到哪里,鹞鹰都能看得到。而他,最终也会回到这里。
看着青年一步步坚定地离他们越来越远,嘲风终于忍不住嘀咕道:“螭吻老大,就这样让他走了?”嘲风还是舍不得青年,他要是走了,就真没人陪它们聊天了。
“万事万物,都是由盛及衰。”螭吻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它活了太久,久到已经看尽了人间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所以才对世间发生的事情难以提起兴趣。“来来去去,生生死死,也属常事,尔等怎么还是看不开呢?”
鹞鹰和嘲风都陷入了沉默,逐渐西落的太阳在它们身上镀了一层金黄的光辉,和过往的每个日落时分一样瑰丽,却依旧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 慕雪涩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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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老板坐在院子里,捧着古旧的漆盒发了一会儿呆,最终拿起软布,把漆盒上面的灰尘都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之后又特意去净了手,这才重新坐回石凳,把那漆盒慢慢地打开。
金黄色的软缎之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雕琢古朴大气的石质龙首。
老板换了块干净的软布,轻柔地擦拭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哈欠……找好新地方了?给本座安排了最佳位置没?要晒到太阳哦!”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还是如同两千多年前一样的没心没肺。
“找了,只是有些小,您别嫌弃。这一代是古城区,倒是没有太高的楼挡阳光。”老板勾唇笑了笑。这吞脊兽是他在漫长的岁月中,苦心寻回来的。只是,他只找回了螭吻,另外两个脊兽都不在了。也许是被带走了,也许是被火烧了……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咸阳宫会着火,因为有吞脊兽在,咸阳宫是没办法被烧毁的。吞脊兽可吞万物,也可吞火焰雷电。后来找到了螭吻才知晓,原来在他离开咸阳的那一年,就有人把螭吻从咸阳宫正殿的房檐上拿下来了。
至于是谁做的,螭吻表示他不知道,他睡得正香嘛!
“小就小吧,唉,其实我挺喜欢上次你带我去的那个什么故宫的太和殿的,霸气!”螭吻瞥了眼旁边刚刚装修好的重檐庑殿顶,嫌弃地叹了口气。
“若是给您安置在那里每天会有至少六万人参观,最多曾经有过一天有十四万人游览,您确定您能受得了吗?”老板淡淡地笑道。
螭吻直接懵掉了,十四万人?!它没听错吧!半晌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讪讪道:“好……好吧,我还是在这里吧,虽然小,但很清静!话说,在我睡之前要把存在我肚子里的古董给你吐出来点不?”
“有劳了。”老板点了点头,这位祖宗确实不好叫醒,而且睡眠时间极其没有规律。若是能随叫随醒,几十年前的战乱时,也就不用躲得那么辛苦了。
感慨了一番,老板抬头看着天边落下的夕阳,同样的景色,他看了许多年都不会腻。虽然店面的重檐庑殿顶并没有当年咸阳宫正殿的巍峨壮丽,但却在周围的钢筋水泥的楼房之中,依稀也有些缥缈的古意。
“可惜,一直都没有找到鹞鹰和嘲风。”
“切,没有它们两个,我还睡得安稳些。”
老板闻言勾唇一笑。
是的,也许鹞鹰和嘲风两个,说不定在哪家的屋檐上,还在吵架呢。


  • 慕雪涩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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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绿袍少年拉开半步堂的门时,看到的就是王离一脸杀气的样子,不禁怔了怔。
没想到,这王离这么看不惯他。
那他是不是要修改一下原来的计划?
还没等绿袍少年说什么,王离就黑着一张脸,把怀中的玄玉帛掏了出来,语气生硬地问道:“这是你给我的?”
绿袍少年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他比较懒,又不想留别人的东西,就直接把那晚收到的玄玉帛让采薇转送到王离那边去了。正好上面的讯息可以二次利用,省事又省笔墨。不过看着王离哭笑不得的脸色,很快就想到这是误会了。
王离把玄玉帛仔细地收好,虽然从这两样东西上无法查出凶手是谁,玄玉和丝帛也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但这也算是从少年上卿手中送出来的,王离放得更小心了。
只是放好东西之后,两人默默相对,都一时无话,气氛尴尬无比。
王离轻咳一声,微扬下颔,语气古怪地问道:“你约我来此,是想如何化干戈为玉帛?”王离自小在军营长大,他爹怕把他娇惯成霸道的性格,所以就喜欢阴阳怪气地跟他说话,直接导致王离性格古怪,说话更是口无遮拦,长大后压根就没有朋友喜欢跟他玩,因为谁也受不了他这脾气。
若是换了别人,早就觉得他是在刻意挑衅了,绿袍少年却是像没听出他言语中的奚落,指了指他手中的月牙戟,淡淡道:“很简单,我们打一场。我赢,你负我三件事。我输,我就当整件事没有发生过,我们扯平。”
王离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少年上卿说什么?看着对方瘦削的身材,王离怀疑自己稍微一使力,就能把他掀翻在地,更遑论要打一架了。不过这样的便宜,不占是傻瓜。王离扬了扬唇角,已经确信对方是在找个借口与他说和,“你确定?”
“确定。”绿袍少年微微点头,莹白的脸容在四周摇曳的灯光下,熠熠生辉。王离此时才发现,对方的长发拢在了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穿的也并不是平日里惯穿的长袍,而是一件绿色的戎装,收窄的袖口与贴身的剪裁更显得他身形细瘦,显然什么武器都没有佩带。
“那你拿什么与我打?”王离思考了一下,觉得若是赤手空拳地打架,恐怕会不好,万一打伤了哪里又是一场麻烦事。用武器的话还能点到为止,只要把对方的武器打飞就算赢了。
少年上卿环顾了一下,半步堂的四周放了许多武器架,上面放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在灯光的映照下,锋芒四射,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但少年却直接走向了金光灿烂的那一面墙壁,伸手轻松地摘下了最打头的那柄金干。
“此事既然源起于此物,那就用此物来完结之。”少年如此说道。
王离的眼睛差点没凸出来,那柄金干通体都用黄金所打造,纯粹就是一件作为装饰的礼器,而且重量大约是同等体积的铁制品的三倍!他那一晚没有把掉下来的金干戈挂回墙上,也是因为他一个人举起来太累。而这少年居然如此轻松,他几乎都要怀疑墙上的这金干是仿制品了!
不过是不是仿造品,打上一场就知道了。
王离好战的性子被完全地激起来了,对方选的是一个防具,他则用军中最新研制的利器月牙戟,这场比斗从一开始就不平等。但王离却不管那个,反正都是对方主动要求的,求仁得仁,他只是负责满足对方。不过王离也知道自己占了大便宜,暗下决心,只用右手应战,倒是没必要说出来罢了。
见对方已经摆好了迎战的架势,王离当下便执起月牙戟,气势十足地刺向对方。
“当!”真正的金铁交击声响彻整个半步堂,居然隐隐还有回声传来。
月牙戟在金干之上留下了一个不浅的凹痕,验证了这金干就是真正的纯金铸造而成。王离的瞳孔缩了缩,但神情越发坚定了起来,被卡在金干上的月牙戟顺势朝绿袍少年颈间一割。
戟就是在戈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这一点从汉字的字形上就能看得出来,就像是盾和干同样也是如此。戟既有直刃又有横刃,王离的这柄月牙戟呈十字形,可有钩、啄、刺、割等攻击手法。而且和刀枪不同,戟因为太过沉重,根本不需要舞出刀影或者花枪,一直刺一横割都毫无花哨,一啄一钩都是实打实的攻击。
所以在由战车向骑军转变的战国后期,戟就是马背战的最佳利器。王离因为在宫中无法练习马背用戟的战法,但平地用戟已经练得十分纯熟,虽然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他自觉应对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上卿足够了。当然,他还留了手的,不会当真割伤对方。
只是他想得极好,可是这一割之下,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少年就像是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瞬间闪躲开来。月牙戟这一割带起的风却吹灭了四盏油灯,其他油灯的火苗也随之剧烈地摇曳起来。整个半步堂的光线忽明忽暗,拉得两人的身影忽长忽短,更添几分紧张的气氛。
王离连续两击不中,倒没有什么挫败的情绪,反而双目一亮,激起了好胜之心,右手执起戟继续欺身而上。
他进宫之后都是自己练武,没找到人陪他对打,早就闲得浑身发痒了。当下好不容易有个人能陪他走几招,王离甚至祈祷这少年上卿能多撑上一阵子,好让他过过瘾。不过几招之后,他也明白了对方为何会选了金干这个防具。也不知道这少年是从哪里学来的一套轻身功夫,总会比他的攻击快上那么一点点,恰好把金干拦在她的必攻之处。
“当当”的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王离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到最后大开大合畅快淋漓的攻击,早就忘了最初的约束,没一会儿单手执戟就变成了双手执戟,一套戟法从头到尾演练到极致,冲剁、直刺、平钩、回啄、横割、下砍、挑击、截劈……
两人并没有在半步堂内游走,而是只在这一小圈点燃油灯的区域攻防,而且自始至终都是王离掌控主动攻击,绿袍少年持着金干防守。王离打得一时兴起,也顾不得收手,油灯在月牙戟激起的呼啸声中逐一熄灭,半步堂中的光线也越来越暗。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仅有一盏最边缘的油灯还在坚强地摇曳着灯火。
浑身上下都淌满了汗水,王离一记挑击招式用老,刚想转为回啄,却感到手心一滑,暗叫一声“不好”,因为出汗而湿滑的手掌再也握不住月牙戟,直直地脱手朝少年上卿砸去。
因为事出突然,月牙戟来势汹汹,就连金干都未必能挡得住,少年上卿立刻侧身躲避。戟刃在他的脸颊上划过一道伤痕,最后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
王离正看得目瞪口呆,就感到脚下被横扫了一下,站立不住地单膝跪地。沉重的金干压在了他的颈侧,差点压得他整个人都直不起腰来。
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居然持着这么沉重的金干陪他打了这么久?
王离挣扎着抬起头,正好看到少年的嘴角扬起一抹清淡的笑,脸侧那道伤痕缓缓地滴下血来,正好滑到他的嘴角,染红了那两片本来颜色极淡的唇。
“嘶啦——”最后一盏油灯因为月牙戟扬起的风,终于坚持不住地熄灭了。
半步堂陷入一片黑暗,王离的视线却定格在了少年那抹令他惊艳到战栗的微笑上,一时怔然。
“我赢了。”黑暗中,少年的嗓音嘶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显然刚刚的比试他也尽了全力。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王离一字一顿地缓缓道,他的气息也不稳,但答应得却是心甘情愿,“我负你三件事。”
“甚佳。”少年满意地把金干从王离的身上收回。
少了压制,王离便站起身,打算去拿回自己的月牙戟。等冷静下来,他肚子里就有无数个疑问,这少年上卿的身手如此轻盈,又怎么可能躲不开那一夜的暗算?阴谋论了的王离又开始各种狐疑,他不会是被算计了吧?
“哐当!砰!”
半步堂中响起被绊了一跤的声音,王离歪着头扫了一眼,忽然觉得他好像找到了少年上卿的弱点。
黑暗中不能视物什么的……
“需不需要我扶你起来啊?”王离心情颇好地捡起墙角的月牙戟,“这也算是为你做了一件事嘛!”
“无须。”少年冷哼一声,把金干随意放在墙边,摸索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王离把怀中的玄玉帛掏出来,在手中摩挲了两下,英俊的脸上爬满了笑容。
父亲,他这也算是,交到朋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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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方天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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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和自家侍读有个糟糕的相处开端,害得后者被其他人欺负,甚至差点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死去,扶苏后悔莫及,想尽办法期盼可以讨好对方。
只是自家侍读也并不是如真正的十二岁孩童那般容易接近,扶苏也不知该从何处入手,正好前几日看到自家侍读用炭条在木片上描画青铜器的器型,八成是为了方便婴那小子辨认,才想到若是有实物,恐怕会更方便。
正想着找机会请父王打开私库转转,就凭空得了这么多古董青铜器,扶苏的心情一直都不错,现在连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有许多人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可也都没多想,毕竟如硬骨头般的赵国终于被秦国收入囊中,上到秦王,下到贩夫走卒,都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之情。
在这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之际,如若有人整日愁眉苦脸,便会异常引人注目。
绿袍少年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人。
自从赵国首都邯郸被攻陷的消息传来后,婴就已经闷闷不乐许久了,因为他尚未谋面的父亲成蟜背叛了秦国,正是降了赵国。而现今赵国被灭,秦王政也绝对不可能放着世上唯一一个足以威胁他王位的弟弟存在。成蟜的性命,其实自从他争王位输给秦王政之后,就已经被注定了。
婴也能想明白这一点,可想明白并不代表可以接受。
“莫要多想了。”少年上卿放下手中的竹简,这已是婴这小子今晚第五次走神了。就算是情有可原,少年上卿也觉得有些烦躁,若是婴无心听课,他还给他讲什么?自己不如利用这个时间多看几卷书。
在一旁伺候顺便蹭课听的采薇连忙上前端茶倒水,他们现在虽然还住在鹿鸣居,但摆设都已经焕然一新,不仅油灯点足了八盏,亮如白昼,火盆也燃了两个,甚至连清和香都点了起来,屋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绪安宁的芳香。
“阿罗,你莫生气。”婴也察觉出来小伙伴烦躁的心情,直接没脸没皮地贴了上去,像是小兽一样在绿袍少年的背后讨好地蹭了蹭。大公子送来了好多种绿色的长袍,今天少年穿的是一件青翠色的明纬深衣,领口和衣袖都用金线绣着云纹,令布料有种厚重的垂坠感。当然,手感也很好,婴忍不住用脸多蹭了两下。蹭完之后还不忘抬手摸了摸绿袍少年的脸颊,光滑的,没有任何伤疤。天知道那天晚上看到受了伤回来的阿罗,他有多愤怒。还好没有留疤。究竟是谁那么可恶!
“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即使有再多的气,也没法对小伙伴发火。绿袍少年不肯承认自己心软,而是轻叹一声,开始整理手中的书卷。一旁的采薇见状也忙放下茶壶,擦净了双手帮忙。
“阿罗,前几日教我的那些青铜器型,我已会背了!”婴见势不妙,连忙表功。他的母妃在他还未满周岁的时候,就抛下尚在襁褓中的他改嫁了。他从下就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好不容易交了一个朋友。他永远会记得,那个漆黑的夜晚,这位年轻的少年上卿点燃了他屋里的油灯,就像是他一片黑暗的人生,令他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
绿袍少年回头看了婴一眼,反手拍了拍他的额头,淡淡道:“好,明日就考你。”
婴心中“咯噔”一下,心忖晚上还是临时抱下佛脚,再多看两遍的好。
绿袍少年注视着他乖乖地翻开那些木片,心中想的却是其他事情。
据鹞鹰说,运送赵国战利品的车马明日就能进城。而秦王政前些日子就已经亲至邯郸,一是为了亲自到阵前犒劳王翦的大军,再有大约是要报复当年他在赵国为质时得罪他的人。咸阳城现在是由大公子扶苏主事,无人管辖,自然无所顾忌,怕是明天就能出来显摆。


2025-05-30 06:2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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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翌日,赵国战利品便高调地在城中百姓们的欢声雷动之中,摆在了咸阳宫门前的大广场上示众。当然,属于扶苏的那部分青铜器古董,已经被他派人亲自送到了鹿鸣居,在花园的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大片,这还是选的器型不一样的摆出来的,重复的早就送进了库中存放。
新冶炼出来的铜器都是黄金般璀璨的颜色。只有埋在地下,因为土壤的侵蚀才会一点点地变成青绿色,才被称之为青铜器。而且不管是用范铸法、失蜡法还是浑铸法制成的青铜器,都因为模具陶范用过一次就必须摔碎才能出形,所以每一件青铜器都是独一无二的。
在他们面前摆放的这些青铜器,每一件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庄重大气。不管大小器形各异,其上的幽幽铜绿,都代表着千百年来沉淀的历史,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肃然起敬。
住在鹿鸣居的各位公子和王公子弟,还有等候呈上去的条陈反馈的大臣们,也纷纷站在旁边围观。毕竟这么多品种青铜器,除了祭典之外都难得一观。更何况许多商周时期的器型流传到现在,一些被淘汰,一些都有了改进,甚至有几件青铜器很多人都认不出来用途,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
绿袍少年也带着婴在这些青铜器之间转悠着,不仅是要考察婴对于青铜器的认识,还要一一核对娟布之上的条目。
扶苏坐在鹿鸣居的大厅里,他还要处理许多政事,他父王甩袖子一走,整个咸阳城的大小事务都要他来处理,虽说还有三公九卿等人辅佐,但扶苏是第一次亲自执政,自然想事事做到最好。
偶尔从书简中抬起头,看到自家小侍读游刃有余地清点青铜器,便暗赞了一声。
世称有传承的贵族都为钟鼎之家,之前的意义是因为大贵族之家都是击钟列鼎而食,但现在钟鼎之家的意思,却是只有真正有传承的贵族之家,才能在库房之中存放着这些贵重的青铜器,让弟子们辨认、碰触,甚至是偶尔使用。所以扶苏这次把所得到的青铜器拿出来晒太阳,也是为了让他的那些弟弟们多些认识,这是一门必修课。
只是没想到自家小侍读也博闻强记,甘家早就自甘茂一代没落,居然还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才。
这少年上卿今天穿着一袭孔雀绿的娟衣,因为今天的场合还算正式,所以他在外面还罩着一层蟹壳青的袍服,腰间也带着象征他官职的佩绶和玉组佩,脚下踏着素圆履。尽管扶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对方就穿得这样隆重,可最近却是很少一见,乍然看去,倒是比起第一次见时更稳重了些。
因为手中的政事并不是多紧急重要,扶苏时不时走神抬起头往外看,也没费多长时间就差不多做完了。让顾存把批阅好的条陈按类别分发下去,扶苏拿着几卷一直都犹豫不决的条陈,起身走出鹿鸣居的大厅。正午的阳光当头而照,虽然室外的空气冰寒,却也驱散了在屋中时的阴冷。看着这空地上乌压压一片的人,扶苏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觉得双肩的担子无比沉重。
父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秦地,一是为了整治以前的仇人,二也是要锻炼他治国的能力。只是,秦国这大好的河山,他真的能接得稳吗?
看着一卷卷由他批阅的条陈被分发执行下去,一条条命令也随之有效率地分配下去,扶苏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样,深切地体会到他所拥有的权力。
或者应该说,他以后会拥有的权力。
若是其他人,也许就会陶醉眩晕于权力所酿造的美酒之中,可是扶苏却这一刻无比的警醒。
随着权力一起而来的,就是责任。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他肩负着秦国上上下下所有臣民的期望,每批复一个条陈,都要绞尽脑汁去思考自己的决定会不会造成预计不到的后果。
也许父王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刻意短暂地离去,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感受和适应这一切。
听到轻巧的脚步声,扶苏把眺望远方的目光收了回来,正好看到少年上卿卷好手中的绢布,神情淡漠地走了过来。
“已经清点完毕,无一缺漏。”少年清冷的声音如同隆冬屋檐上,那些偶尔被寒风吹落的冰冻砸在青石砖上的脆响,令人听上去就感觉心神安宁。
扶苏小心地察看着少年眉宇间的弧度,从细微的差别中,辨认出来对方今天看到这么多珍贵的青铜古器,心情正是颇佳之际,便大着胆子,把手中悬而未决的条陈展开了一卷,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询问了起来。
少年的眉挑得更高了,却并未说多余的话,也没有转头走开,而是侧着脸,仔仔细细从头听到尾。在略一沉吟后,便徐徐说出自己的意见。
不同于丞相或者廷尉引经据典有倾向性的建议,少年直接从接受政令的民众角度来阐述。他并没有任何主观的判断,而是言简意赅地归纳了几点优缺点,然后就留给扶苏自己决策。
扶苏却觉得豁然开朗,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还可以这样处理政事。每次旁听父王廷议的时候,遇到悬而不决的事情时,都会听到支持和反对的双方不停地争论,而不断出列的臣子就像是加在天平两端的砝码,直到一边彻底压过了另一边,才会决出胜者。
当然,这些需要臣子决议的事情,也都是一些非关键性的决策。父王铁血手腕,在大方向上绝对容不得半点含糊,但换了他扶苏来处理,就远没有父王的英明神武,无法抉择下一步走向何方,所以才导致他连这些小事都拿不定主意。
但经自家小侍读这样一剖析,扶苏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该怎样批复了,而且还有种微妙的上位者的感觉,毕竟最后决策的还是他本人。
一旁的采薇识趣地从大厅拿来笔和朱砂,扶苏便直接在条陈上写下批复,写完就直接由顾存发下去,很快就把几日来都悬而不决的条陈都解决一空。
扶苏把笔交给采薇,用她递过来的帕子净了净手,浑身轻松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有心思去琢磨其他事情。因为刚刚自家小侍读实在是解决了困扰自己几日的难题,所以扶苏的态度也就更为亲近,随口跟他商量起来。
原来最近一些日子陆续都会有从赵国缴获的战利品抵达咸阳,除去父王一开始就许诺的那些赏赐,还要按照惯例从地位的高到低给大家分配。往常这些事情奉常大人和宗正大人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可如今是扶苏自己暂时当家,又得了这么多青铜器,自然也想把这些青铜器分一分。
少年上卿却是没想到自家大公子居然想得这么细致,不过扫了一眼那些在场公子们艳羡的目光,也知道这既然都摆出来展览了,显然也不可能只让他们看看而不沾光。看来,这大公子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迂腐。少年上卿垂下眼帘,挡住眼中的精芒,淡淡道:“可让他们现在自去选用,以此也可观其性情。”
扶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里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青铜器,从食器、酒器、乐器、水器到武器,往深了说,都是代表着不同的意义。他的这些已经启了蒙的弟弟都不是傻子,自是会留意挑选。当然,如果是傻子也就不足为惧了。
“我也有吗?”一直跟在少年上卿后面,像个影子般存在的婴忽然凑过来问道。因为最近一些时日他过得甚是不错,有他的阿罗给他撑腰,所以胆子也大了不少。他从头到尾都听着扶苏和少年上卿说话,前面讲的都是政事,他想插嘴也插不上。现在讲到分东西了,婴对这个最感兴趣!从小都缺衣少食的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收罗好东西了。
“有的有的,你和上卿都有,随便挑。”扶苏倒是很大方,不过他沉吟了片刻续道,“且不忙,先挑一件给太后送去。”他的母妃在他小时候就已经故去,唯一的叔父成蟜又早就叛逃赵国,显然也活不过这个冬天了。所以除了幽居雍宫的太后和秦王政外,扶苏也没有什么需要孝敬的正经长辈了。而这些青铜器都是父王赏的,他不必多此一举再挑一件给他送回去。而摆明了是家礼,所以也不用考虑朝廷上的重臣,否则自家多疑的父王恐怕又会多想他是不是在贿赂朝臣了。倒是在场的这些王公子弟们可以顺便送一点,就当收买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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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天还未亮,就有内侍来鹿鸣居请少年上卿去暖阁。
轻手轻脚地把还没睡醒的婴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一夜未睡的绿袍少年迅速起身,略一检查自己的仪容,便跟那内侍去了。
路上正好遇到了一脸茫然的扶苏,后者住的高泉宫虽然比鹿鸣居离暖阁要远,但通行都有车马接送,往日会更快一些。只是扶苏临时被叫起来恐怕也浪费了一些时间,所以两人正巧在外面遇到了。接收到扶苏迷惑的目光,绿袍少年脸上的神情更加严肃了,而扶苏却浑身一震,还带着瞌睡的眼瞳立刻变得清明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自家小侍读如此神色,肯定不是小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暖阁,顿时感觉如坠冰窟,此处弥漫的空气竟是比外面隆冬晨间的雾气还要寒冷。这里就像是被暴风横扫过一般,地面上到处都是被人摔碎的书简,或是各种已经变成碎片的陶器。
秦王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条案之后,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甚为眼熟的方天觚。
扶苏一怔,之后便脸色一白,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又是哪里来的权力,可以去扇自家祖母的脸。定是这些时日手握大权,站在高处的风景太过美好,以至于失了理智。
正想抢先认错,就听到角落里一名看不清面目的侍从毫无起伏地冷冷道:“昨夜,太后用此物喝了御赐的桂酒,便中了毒,救治不及,薨了。”
这句话如同闷雷一般,在扶苏的头顶炸响,直接把他轰得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可对方说话极有技巧,那是御赐的桂酒,又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那么,有问题就只有他送过去的方天觚了。
这是明晃晃的陷害。
扶苏不信英明神武的父王看不出来这一点,但看不看得出来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管是不是他下的手,太后都薨了。
在父王身边这么多年,扶苏自然知道父王这种不言不语的状态,肯定是气到了极点,不管是非曲直都是要先发泄一番的。
所以肯定要有人出来顶罪。
而父王只召来了他和甘上卿两人。
在瞬息之间,扶苏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权衡利弊的抉择,脑门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绿袍少年站在他身后半步,垂着头看着扶苏颤抖的身体。
其实扶苏也没有大他太多,只有十四岁而已。遇到这样的滔天大祸,还能强撑着站在这里不失态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们相遇一场,虽然没有相知相得,但多少也是主仆一场,他替他担下这份罪责,也算是两清了。
秦王虽是雷霆之怒,可还是有理智的,不可能家丑外扬,最起码是在第一时间私下召他们觐见。最坏的结果,估计就是他身上的官职会被削掉,打回白身,回家闭门反省个几年,等此事淡了或者什么时候秦王自己不介意了才会重新起用。
这也是对于他任意妄为的惩罚。
惩罚他的自大,以为自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是绿袍少年想了一晚上做出的决定,所以只是略一迟疑,便打算跪地认罪。
只是在他才略一弯下腰的时候,扶苏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直接伸手准确地钳住了他的手腕,坚持着不许他跪。
绿袍少年讶异地抬起了头,正好看到他面前只大他两岁的大公子殿下,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的膝盖结结实实地磕在了青石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气息都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急促,可是却依旧坚定地开了口。
“父王,都是儿臣的错,与旁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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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紫蚌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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