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人还不待看清,忽有人躁动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明知故问,这是老朽送给胜弦主的一份礼物,”院里的雨声中忽然掺入一个低哑的声音,“多谢胜弦主趁我无暇管理之时收留了我的孩儿,现在老朽要接他回去了。”
剑无极一怔,寻思着对方提及的名字——胜弦主长琴无焰?这个掌柜竟是……闇盟之主?!
“哇哇哇真是讲人人到堪比曹操,”说书人不惊,道,“应龙师也亲自来咯。”
“你说谎,你刚才明明说自己没看过四大魔著,我想听火魔儿——”
“你闭嘴。”
这下屋中人反倒除了披蓑客与少年外没有一人惊讶了。
胜弦主忽而起身,一双素净的手将地上的头颅妥善捧进了木匣,又轻轻阖上,转身欲向院中走去。
“相同的事物在不同的人眼中果然不同。对于疆主来说,这是礼物,但对于无焰来说,这却是死去的属下。”
“人老了,眼睛也就花了,难免会看不清,”院外那道绿色的人影越来越近,“弦主这是要和老朽计较了?”
应龙师的话音方落,勾心、斗角两名下属已上前横腰一拦,挡在了酒肆门口,阻住胜弦主的去路。
“无焰只是想先将他埋葬,疆主也要拦么?”
应龙师哼笑不答,那拦在门口的下属却自作主张地开了口:
“臭女流,谁知道你要玩什么鬼把戏!”
事实上他确实说出了主子的心声。
“死老头你看,有人在院里倚老卖老说自己眼花,”剑无极暗自握了握拳,他虽不知事情来龙去脉,但见恃强凌弱,心里早就站在了弱势的一方——尽管他的面上仍是一副轻松,顺便还向披蓑客挑了挑眉,“能忍吗?”
披蓑客笃定道:“能。”
“喂喂你抢我的剑、推我下悬崖时的气魄哪去了?”
“那是因为欺负你,我至少不会死。”
“哼,你这老头是柿子捡着软的捏就对了,欺负起小辈来挺带劲,见到硬角色就是个软脚虾喔!”
“嗯,我是一只很爱惜自己性命的虾。”
话音刚落,披蓑客忽然起身,拎着剑无极的前襟直接抛到了酒肆门口。在场众人齐齐一惊,却见披蓑客对那勾心、斗角二人淡淡道:
“他好像对你们的疆主很有些意见,你们可以忍吗?”
披蓑客还未说完,勾心芒绿色的藤蔓已经缠在了剑无极的跛脚上,惹得他一声惨呼。
“先别着急骂我臭老头,”披蓑客赶在剑无极开口前道,“先想想怎么活下去。”
“你!”
其实剑无极就算想骂也已经骂不出来了,他用没跛的那只脚连忙向后旋转,刚绕开了勾心芒藤蔓的缠绕,腰上又立刻遭遇斗角犀重重的一拳。待到终于稳住重心要站定之时,肩上又被掷过来的钝器重重地撞了一下。
剑无极连忙抬手捞起。
钝器是披蓑客掷来的。
钝器是剑无极那柄未脱鞘的剑。
“现在,剑已经还你,你可以走了。”
披蓑客言罢指了指院外的方向。
“……正有此意!”
剑无极咬牙切齿地将话讲完,手上的动作登时一乱。他此刻既想试试新练成的剑指,又觉得旧的剑招更为稳妥。可现下他本就跛了一只脚,这下心一乱,剑也跟着完全乱了套,只觉得那面前恼人的藤蔓怎么斩也斩不断,怎么夺也夺不来。身边所有人看戏似的无动于衷,根本无人出手相助,急得剑无极后撤两步,归刃在鞘,马上摆出了无极剑法的起手式。
剑飞速出鞘,剑无极以好腿着力坏腿点地急冲而来——可惜这躁进的一剑未中,他反被斗角犀狠狠地击中了握剑的手。
披蓑客见状忙走上前。
胜弦主此时也放下木匣抱下了墙上挂的长琴,正在她的指尖刚要触到琴弦时,披蓑客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前面,掩住了她背水一战决心之下忽起的杀意。
他抱起她放下的木匣,对剑无极道:
“斗角犀的拳很硬。”
“废话我知道!”
“那你怎么办?”
“以柔克刚?”剑无极喃喃道,“可是很显然我也不柔啊,柔的分明是那个玩藤蔓的!”
“错,”开口的人却是胜弦主,她方才平静时还未觉,此刻的声音虽坚定,却也已经有些有气无力,“克刚是不得已的下策,若有机会,避其锋芒才是上策。”
剑无极心道不好。那个臭老头一直半死不活,除了挫败自己一副连气都喘不动的样子,这个胜弦主看来也是有伤在身,怪不得方才连话也不说。面前这两只看门狗已经让自己左支右绌,正主应龙师还未动手——这一场的胜算,又是多少?
“这么会讲,这是要让我躲开叫你来吗?”剑无极哼了一声,步伐已不稳,“才不给你这个机会咧!”
院中的竹树飒飒作响,剑无极话音刚落,却听到背后隐隐一声铮然,紧接着,一把长剑顺着自己的腋下堪堪刺出。
“看好了。”
他一时分辨不出铮然的是剑声、还是身后的琴声。这两个声音同时响在了自己的耳畔,同样的沉缓,却又同样的锋利。
“你说你想要学习我的尸神七诡,”披蓑客顺着剑势已经并排站到了剑无极的身边,“现在正是时候。”
剑无极被他突来的剑意激得胸中一快,连忙撤步让开,抱剑道:
“那我就好好看看你的软脚虾七步!”
屋中酒客的惊异并不比剑无极更少,七诡剑法他们尚不知,尸神之名却如雷贯耳——此人正是闇盟第一剑手西经无缺!
“现在敌人没有动作,我用软脚虾第一步——”西经无缺道,“等。”
说着他竟真的收住了沛然剑意,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