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对我的祖母一点都不了解,却要来写这一篇关于这个仙逝的老人的东西。
我自打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个曾经活生生的老人,在家中的柜子上看到奶奶——相对于祖母,我更愿意将这个老人称之为奶奶——的照片,黑白的,第一眼感觉就是好像鲁迅先生作品里的长妈妈,长得很朴实,身上是劳动人民穿的那种粗布棉袄。看起来花甲的样子,头发更是那种八十年代中的家常妇女的发型,梳得紧紧的,在后脑挽成一个发髻。眉毛是那种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眉毛,眼神里透着忧伤,嘴唇抿得紧紧的,她的嘴唇是那种南方人特有的薄嘴唇。
奶奶是个南方人,是那片有着小桥流水有着青石板路有着瓦房渔舟的地方的人。曾经在我的睡梦中显现出一个中年的女人坐着小竹椅子,靠在江南特有的古屋的门前,手中的织衣针打着毛线。后来我果真见到了跟这个情景十分相似的黑白照片,奶奶的确是坐在小竹椅子上打着毛衣,所不同的是照片上的奶奶是坐在一幢古老的楼房的庭院之中。
我一直搞不清楚我的奶奶是何时仙逝的,总之我的奶奶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了陵墓里了。我的父亲总是没有对我说奶奶是因何而逝的,后来听别人说奶奶是因为肺癌而逝的。我想象着,一个几近花甲的老人,在一个普通的夜晚,躺在床上,静静地呼吸,呼吸,呼吸……到最后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灵魂飘飞,飘过了半个中国,飘到了她属于的地方,那个地方,有着青色的石板路,有着灰色的屋顶,有着荡漾的碧波,有着棕色的渔舟,有着一弯弯跨着河水的小桥……在那里安静地飘着……
对我的奶奶,我只是知道,每年的清明,我们都要去陵墓前祭拜,为奶奶磕头,为那个叫做孙如意的老人烧纸。每年的除夕,我们都要去楼下的庭院中为奶奶烧纸,每一次在寒风中点燃那些冥币,在颤抖的火苗中,总是有一缕淡淡的烟雾升向天空中,每一次,我都会仰起头望着那一缕烟雾,祝愿天堂中的奶奶——不,也许奶奶正在那充满诗情画意的江南小镇飘着,飘着,飘……
以前总是感觉祭拜奶奶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是近年来总觉得奶奶的一辈子很不容易——虽然我对她不是很了解,但是近年来每一次给奶奶烧纸,我的眼眶都会湿湿的,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也许是一种亲缘关系。我的脚趾长得很奇怪,除了大拇指以外,其他的脚趾都是斜斜的一条直线排列下去,而且脚趾间分得比一般人开一点,一般人的脚趾从大拇指开始都是圆弧形的,并得紧紧的,我的父母我的祖父脚趾也都是圆弧形的,父亲总是打趣我的脚是南方人的脚,分开着,——因为南方人终年生活在渔船上,长着这样分开的脚趾站得住。我也就笑笑,一直以来想不通我的脚趾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而今我终于想到,或许我跟奶奶脚趾跟我长得一样,因为我们都属于南方的水乡小镇。我的嘴唇也是跟奶奶那样的,不算是很厚。
曾经在去年的夏天去过一次周庄,走进那个古朴的小镇,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的奶奶,也许奶奶和我天生就是属于南方人。在没去南方之前,亲戚家的姐姐跟我们通话,说,来吧来吧,你们是来寻根的嘛。听到寻根这个词的时候,我拼命抑制住我的情绪才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流下泪水。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会想要流泪,那次之后我总是觉得是不是奶奶的灵魂附在我的身上,听到要回到她属于的地方,激动地流下泪水。
父亲说,奶奶最喜欢吃江南的黄泥螺,喜欢那一股淡香,吃进嘴里甜甜咸咸的,还有一种特别的淡淡的酒味。不知道为何,我也喜欢吃这种黄泥螺,觉得吃起来特别甘冽,凉丝丝的。
抑或者这是一种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