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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文·杀桔】华门赋(原著:总堕主) 改者:素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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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8-08-06 17:02回复
    引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三场雪。 


    这样一场接一场,纷纷洒洒的大雪,不禁惹得路人驻足。 

     
    记忆以来,寿阳似乎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大雪。 

     
    从冬至开始就一直连绵不断,天空就好像有无尽的断絮一般,朦胧出一片灰白的色泽。 

     
    仰面就能看到飘扬的雪花像无数阴影一样飞舞着,伴随着刺骨的冷风,给这个原本温暖祥和的城镇增添了一份难以言喻的苍凉。 

     
    夜幕未至,空旷的街道两旁早已商铺紧闭,就连狗吠也鲜有所闻。 

     
    今年冬天的雪,的确是有一点反常。 

     
    淡淡的离香,在深沉的暗夜中,显得格外的寂寞和飘摇。 

     
    这不仅是一个雪夜,也是寿阳县令千金桔梗出嫁的前夜。 

     
    其实,桔梗根本就是一个神话,一个美丽到有一点不真实的神话。 

     
    民间相传,她是一个美丽到让神女都嫉妒,让仙子都汗颜的女子。 

     
    民间相传,而以。 

     
    至于这样的女子,究竟有多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倒仿佛是没有关心,也没有人知道了。 

     
    所有人都只知道,柳小姐是寿阳最美丽的女子,至于她的美丽,理所当然地就成为民间一种骄傲的谈资。 

     
    ——桔梗,年方十八,绝世芳华,美若天仙。 

     
    明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 

     
    少了一些常见的市井评论和姑婆闲谈,桔梗的出嫁,倒似乎显得是理所应当的。 

     
    只因她所嫁之人,也是个闻名天下的俊杰人物。 

     
    这世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本就是一种不需言传的“理所应当”。 

     
    更何况,这样仙人一般的人物,论及嫁娶,又怎是凡人所能理解和评说的? 

     
    他们就像是很遥远的梦境一样,整日忙碌于家中琐事的人们,自是没有闲心去多作理会。 

     
    况且是这样一桩完美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姻缘。 

     
    ……无话可说,这正是桔梗此刻的心情。


    2楼2008-08-06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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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日暮时分便已梳妆完毕,静静地合手坐于床前,面无表情地听任窗外丫环仆人忙成一片。 

       
      玉钗银箔,红锦流苏,粉帐金丝,在寒冷的夜里沉默着。 

       
      蓦然回首,只见朦胧的铜镜中映出了眉心一点淡淡的紫色印痕,好像别致的花妆。 

       
      丫环说说笑笑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响起,远远近近也听不真切。 

       
      隐约好像听见有人在说,尽是一些自己已然听过许多遍的话语,什么天作之合,什么郎才女貌,什么旷世奇缘…… 

       
      然后,她感觉到有一只手很小心地,将一张鲜红的盖头覆在了自己的头上。 

       
      刺眼冰冷的红色,在自己的视线里,投下一片驱赶不走的阴影。 

       
      苦笑,所谓的郎才女貌,所谓的天作之合,所谓的旷世奇缘,由这命运的盖头轻轻一掩,也不过一曲沧海桑田,瞬息万变。 

       
      被无数人传诵的,天人一般的幸福,在这方盖头之下,也只剩下一片荒凉的寂寞。 

       
      手边的床帐里横着一架冰凉的白玉箜篌,坚硬的触感刺激着她的指尖,留下一种酸酸的,麻麻的感觉。 

       
      这些天……好像有许多人,问过自己许多问题。 

       
      都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唯一记得的,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 

       
      这身嫁衣合身吗? 

       
      她……穿着冷吗? 

       
      没有。 

       
      微微一笑,唇边的朱砂竟点染出一番淡然的悲切。 

       
      然后收回自己的双手,很自然地交叠在一起,好像春日里抽出的纯白色笋尖,错落有致地生长着。 

       
      雪花在身边的窗棂上静静地绽放,再也无人过问。 

       
      从来不稀罕追求什么所谓的幸福,追求幸福,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的寂寞。 

       
      纵使风华绝代,纵使惊为天人,纵使人中龙凤,能够掩盖她那无可诉说的悲切吗? 

       
      隔着朦胧的艳红,她仿佛可以看见红烛在摇曳,听见偶尔爆发出的一声嘶哑的呻吟。 

       
      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一首哀伤的曲调,虽在无声处,却似她心中清晰的私语。 

       
      ——是夜忽闻弦上曲,叹湘妃,立竹而泣,空悲寂。 

       
      …… 

       
      今年的第三个雪夜,的确是深了,街道清冷,无人再踏青石阶。


      3楼2008-08-06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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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她真的不知道过了多久。 

         
        曾经听身边的丫环提到过,她所要嫁的人家,与寿阳相去数千里,坐落于西北之极的帝都。 

         
        她只感觉到一路颠簸晃荡,似乎是水陆交替,一直走了不少天,直到现在才停下来。 

         
        记忆里还残留着父母哭着送别的情景,但是似乎也离得很远了,在她的心里只留下了一些淡淡的痕迹。 

         
        自己竟然能够冷血至此呢,她在心底嘲弄自己。 

         
        轿子在媒人尖锐的吆喝声中砰然落地,她也感觉到自己脸侧的珠花随着落地的震动而摇摆起来,打得自己的脸颊生疼。 

         
        然后,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中,她听到轿门口的陪嫁丫环甜甜地唤道:“姑爷……快来踢轿门吧。” 

         
        熟悉的,细细的嗓音,带着一种让她不解的水样情怀,仿佛看见了叫人心醉的美景,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随即,了然一笑。 

         
        这个时候,她才突然记起,曾经有人对自己说过,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一个英俊不凡,少年有成的绝佳美男子。 

         
        关于杀生丸的传奇故事她已经听了太多遍,多到连她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 

         
        不过,即使她真切地记得又怎么样呢? 

         
        他是不是血统高贵的皇族后裔,是不是天资过人的昆仑仙人首徒,是不是俊朗不凡气宇轩昂的少年,这些,和此时的自己又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呢? 

         
        即使是隔着红巾,她还是可以真切地感觉到眼前陡然一亮。 

         
        轿门被一股重重的力道推开,垂下头,只见盖头的边缘出现一片刺眼的光华。 

         
        那竟是一柄剑。 

         
        还是一把绝世的好剑。 

         
        她不禁想着,用这样的一把宝剑撞开轿门,应该说她未来的夫君是太奢侈了,还是太小气了? 

         
        剑光在自己的眼底飞快地退离,直晃得她的眼睛一片模糊。 

         
        媒婆干枯的双手小心翼翼地伸进轿中,缠住她身前的红绸,将她从轿中轻轻地拉了出来。 

         
        不知多久没有接触到阳光了,门外绚烂的阳光竟一时间搅得她有一些晕眩。 

         
        司仪拔高的嗓音猛地窜进自己的耳中,只听他道:“高卷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 

         
        四周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她微微一愣,被盖头蒙住的眼睛自是看不清,两边的街道上,蜿蜿蜒蜒地站满了前来观礼的人。 

         
        在摇摇晃晃的珠花后面,她可以看见自己的前方,陌生男子冰白色的衣摆平稳地,单调地晃动着。 

         
        下面是万古不变的,稳重的步伐。 

         
        竟是不屑到连衣服都不肯换么?


        4楼2008-08-06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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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情况,总是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市井流言的。 

           
          就好像杀生丸在婚礼之上的表现,自然就是大家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 

           
          如此完美的一对璧人,也不见得就是所有人都真心地祝福他们能够白头到老,况且还是他们自己亲手毁掉了这个美好的故事。 

           
          如果说在婚礼之前,人们谈论最多的,是杀家和桔家这段罕见的美好姻缘,那么,在经过昨日的婚礼之后,大家谈论最多的,当属他们之间这近乎荒谬的冷漠关系。 

           
          杀生丸在婚礼上拂袖离去;桔梗也只是漠然地朝公婆行礼之后,径自朝着厢房内走去。 

           
          没有微笑,没有对话,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对方。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一对,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作之合? 

           
          或许连老天爷都后悔开了这个天大的玩笑。 

           
          有人说,是因为桔家千金的面目与传说中相去甚远,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盐女。 

           
          有人说,是因为杀生丸早年追随昆仑仙师御道修仙,对凡间美色早已没有任何留恋。 

           
          当然,更多的人说,是因为杀生丸另有所爱,所以对家中强行安排的亲事极为不满,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的脸色给桔梗看。 

           
          又或许,这些原因都有呢? 

           
          桔梗独自一人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浩渺的北方山景,目光淡得像是一汪江南的烟水。 

           
          侧脸在身边的铜镜里勾勒出一副静谧美好的画面,仿佛用极细的工笔描画出的仕女像,线条柔和清新。 

           
          淡紫色的宫装纱裙,软软地垂在脚边,蜿蜒出一幅很曼妙的画面。 

           
          曾经有很多人用一些多余的词藻来形容桔家千金的绝世美貌,将她吹嘘得犹如天仙下凡,惊艳如梦,仿佛是一个包容了世间一切美好的幻境,满足世间男子的所有肖想。 

           
          微微转过头,目光流连在铜镜之中的容颜里,她竟有片刻的失神。 

           
          若说她是画中走下来的人物,是绝对贴切的。 

           
          黛眉如画,星眸如点,面容如玉,发黑如墨,自然都是妙笔丹青中才有的绝色。 

           
          只是,她整个人都像是画中的人那般,给人一种很遥远的空洞感。 

           
          就仿佛她那双沾染了秋水的眼眸中,剩下的是一片忧郁到极点的寂寞,再无其他。 

           
          其实,一个绝色的美女,是可以给人很多感觉的。 

           
          可以是淡如芙蓉的清雅,可以是浓如牡丹的华贵,可以是清如兰花的高洁。 

           
          但是,这些特质桔梗统统都不具备,她唯一拥有的,就是一纸苍白的美貌。


          6楼2008-08-06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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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些流言蜚语,她不是没有听见的,她也不是毫无感觉的,只是不想做出任何回应而已。 

             
            回首,蓦然望见卧榻之上那身被叠放整齐的喜服,昨夜的场景又一次滑进她冰凉的脑海。 

             
            杀生丸,她所谓的夫君,很冷淡地走进新房,漠然地伸手,机械地掀起了她头上的盖头。 

             
            ——却是在另一个少女的催促之下。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地听着一个声线甜美的女声在身边响起,好心地催促道:“哎哟,杀生丸大人,快掀啊,快别让桔梗姐姐一直坐着等你嘛。” 

             
            然后,伴随着少女清脆可人的声音,桔梗只觉得脸颊上微微一凉,绸缎摩擦着自己的侧脸滑落而下。 

             
            ——杀生丸的手已经在一瞬间,飞快地拂落了她头上的红巾。 

             
            一片鲜艳的红色从她的视线里被抽离,另一片更加耀眼的橘黄色却明晃晃地刺进她的眼眸。 

             
            只见一名明媚动人的妙龄少女,脸上带着暖洋洋的笑意,一边用手推着杀生丸的背脊,一边抬起他的右手,掀开了自己头顶的红巾。 

             
            盖头落下的一瞬间,她只觉得有两道热度炯然不同的目光射向自己的脸庞。 

             
            少女呆愣半晌,然后拍手,开心地称赞桔梗的容颜绝世无双。 

             
            而杀生丸,却只是淡淡地看着身边的少女,然后冷冷地抽回手,转身离开了新房。 

             
            从头至尾,始终都没有多看桔梗一眼。 

             
            但是,他最后看向橘衣少女的那个眼神,包含着那么多的宠溺和无奈,却让桔梗一生铭记。 

             
            空荡荡的新房,剩下橘衣少女尴尬地化解着新房里那种冰点以下的气氛。 

             
            她说:“桔梗姐姐,你千万不要介意,杀生丸大人一向就是这样慢热,整天一副冰块脸,以后就会好了的!” 

             
            一直到很久以后,桔梗都一直觉得很奇怪。 

             
            那一天夜里,第一个闯入自己眼里的画面,不是杀生丸那张清俊英挺的俊秀容颜,竟然是他身边那位橘衣少女脸上,那明媚的如花笑靥。 

             
            她是如此的活泼可爱,是如此地善良大方,是如此地充满诱人活力。 

             
            ……多么惹人疼爱的女孩子。她想。 

             
            一时间感慨起来,桔梗转眼看向铜镜之中,自己那略显苍白又无丝毫笑意的精致容颜。 

             
            没有预兆地又想起绿衣少女那乖巧美丽的脸蛋上,清甜的笑容,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丑陋。 

             
            或许呢,市井流言,竟是条条皆准也说不定,她淡淡地对自己说。 

             
            ——那一夜,红烛空燃一整夜。 

             
            ——那一夜,她知道了橘衣少女的名字,叫做玲。


            7楼2008-08-06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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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冬天,自当是无比地寒冷,才一推门,便感到一阵冰冷僵硬的风迎面扑来,让桔梗这江南女子忍不住抬起袖子轻轻遮挡。 

               
              蝴蝶自身后为她披上一件温暖的貂皮长衫,柔软的触感瞬间将她淹没。 

               
              步履轻盈,不徐不疾地迈开步子,在回廊间洒下一路淡淡的离香,又很快被北方苍茫的罡风卷走,什么也没有留下。 

               
              细细审视杀府,尽是一派雄伟却又精致的雕梁画栋,千篇一律地划过她的眼底。 

               
              顺着她没有终点的目光,两道明亮又显眼的身影晃入桔梗的眼中,让她的步伐在一个不为人所察觉的范围里慢了一拍。 

               
              明黄色的回廊之下,杀生丸和玲相对而立,双色的衣襟在风中很有默契地翻飞着。 

               
              一个面容秀美笑靥生花,一个垂手而立目光随和。 

               
              隐约可以听到玲清脆的笑声远远传来,紧跟着是杀生丸一片惯有的沉默。 

               
              她没有停步,更没有对这一幕加以注目,就任由自己的目光在眼前的景象上晃过,就连心跳都和前一秒的频率没有任何区别。 

               
              依旧是双手合十与腰间,依旧是沉默淡然,依旧是顶风而行。 

               
              可是,玲却看见她了。 

               
              只见她有一点惊讶地后退一步,掩了掩自己的嘴。 

               
              然后便急急忙忙地推着杀生丸朝她的方向走来,一边笑着朝桔梗挥手。 

               
              看着杀生丸脸上那瞬间变得僵硬的表情,以及眼底那一抹没有任何含义的生疏,桔梗只听到风在耳边刮过。 

               
              然后她很懂礼数地站住脚,眼底是一片比他还要生疏的空白,朝着回廊的方向,微微地一欠身。 

               
              随即,她又迈动停滞不到一瞬间的步伐,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就好像这一幕全然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们俩的侧影,就像是在缓慢前进的平行线上擦身而过一样,就连余光都沾染不到对方的一丝温热。 

               
              一直以来,她在他眼里,是空气;而这一刻,他在她眼里,也是空气。 

               
              他们就像是两道冷冰冰的风,即使交汇了,也不过时彼此眼里的一片透明而已。 

               
              杀生丸琥珀色冰冷的眸子,锁定在桔梗没有任何情绪表白的背影上。 

               
              桔梗当然是不会哭,也不会闹,更不会纠缠着自己给一个说法。 

               
              可这才是最怪异的地方,因为她空无一物的寂寞眼神,让他觉得无比熟悉。 

               
              或许此刻的他,并没有能力来诠释这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 

               
              但是,桔梗今天,甚至是她一直以来看向自己的眼神,却让他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这种感觉…… 

               
              就像是在照镜子。 

               
              他这才发现,他真的,完全不懂桔梗这个人。


              9楼2008-08-06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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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这的确是一个让人始料未及的画面。 

                 
                看着黑衣少年一脸虔诚地同手中的山猪“搏命”,玲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 

                 
                漠漠青山,皎皎黄沙,陡然间变得好烂漫。 

                 
                黑色的温柔衣色,好像是一种至为纯粹的象征,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移开眼的魅力。 

                 
                扬着头,玲抄起自己的两只手,对着黑衣少年叫道:“喂!麻烦你让出一条路好不好?” 

                 
                黑衣少年抬起头,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眸在玲的身上转了一圈,平静地问道:“为什么?路是你的?” 

                 
                口里说着话,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牢牢地扯住山猪臀部最柔软的皮毛。 

                 
                这样的话,换作是任何人,估计都会当作是挑衅……何况是性子直率的玲。 

                 
                即使说话的人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一个漂亮的跃起,玲手执短剑,轻盈地从马上飞起,在黑衣少年的面前落下,纤细的手掌飞快地翻落,直直地将黑衣少年逼退好几步。 

                 
                人未到,声先至,玲扬声问道:“不是我的也总不会是你的!” 

                 
                眼看黑衣少年制服山猪的力道惊人,哪知却是毫无江湖对敌经验,玲随意挥出的几掌竟将他生生逼退。 

                 
                手上一松劲,原本在劫难逃的山猪突然“呜”地一声窜起,飞也似的逃进了旁边浓密的树林。 

                 
                玲随之一愣,惊愕地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十分懊恼地一派自己的脑门,口中叹道:“啊呀!我的午餐……” 

                 
                然后,黑衣少年满脸都是纯粹的不满和郁闷,直直地看向面前叉腰昂头的玲,将手中的弓箭朝背上一放,指着她问道:“为什么要放走我的午餐?你!是不是它的老大?” 

                 
                莫名其妙的话语,理直气壮的神色,弄得玲有一点不好意思,一个闪神没有回嘴,就只听到那少年又大大咧咧地张嘴问起来。 

                 
                “莫不成你就是那山猪精?!” 

                 
                一语未终,杀家的马队里早已是笑了个人仰马翻,为首的杀生丸高立于马上,竟是不住皱了皱眉。 

                 
                他没有插嘴,因为不经意间看见,一只线条完美的,雪白的手,在马车的帘幕上,拉出了一个很优雅的弧线。 

                 
                桔梗淡然地侧脸,从织工精细的门帘后露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向道路上喧闹的场景。 

                 
                画面定格,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玲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无名的怒火从心底窜起来,她握紧自己的双拳,用脚用力跺地道:“你这个猪,你这个山猪,一定是山里最笨的猪!” 

                 
                黑衣少年很认真地一甩手,指着玲反驳道:“我不是山猪,你才是。” 

                 
                一句话,又引来玲一阵近乎发飙的怒气,寒冷的树林,似乎突然因为两人的摩擦而变得暖和起来。 

                 
                虽然,看起来好像有一点危险。 

                 
                门帘被桔梗完全拉开,红色流水一样的长裙,软软地滑落至地上,摊开成一副很安静的画面。 

                 
                然后,她手捧着晶莹夺目的白玉箜篌,伸手轻轻拈起自己身后的长裙,从马车上缓缓步下。 

                 
                一瞬间,连风都要窒息了。 

                 
                没有色彩的回眸,在杀生丸的天空里留下了一道近似于伤的痕迹,好像音符曾经流过的证据。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玲和黑衣少年的精彩争执吸引的时候,桔梗就这样,漠然地,静静地,从画面的角落悄然离开了。 

                 
                她不想要这样锥心刺骨的热闹,她想要逃。 

                 
                杀生丸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静静离去的身影,竟像是印板上钢烙的铅字那样,挥之不去。 

                 
                或许我们都寂寞太久了,在这个纷繁喧闹的世界里,热闹的幸福,从来都是别人的。 

                 
                玲怒气冲冲地用双手支起脸庞,真是快要被眼前这纠缠不清的人活活气死。 

                 
                正待发作,却看见那黑衣少年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定格在不远处那一抹鲜明却又黯淡的裙纱之上。 

                 
                晶莹的山谷,突然翻飞起纠结的风,吹散聚散的浮云,像一个分分合合的梦境。 

                 
                柳眉星目,琉璃若梦,说的,也许正是这样的女子。 

                 
                一个绝世芳华,却纠结着愁怨的女子。 

                 
                半倚着林间苍凉的巨石,手指在莹光闪烁的琴弦上带出一连串没有意义却又盈满忧伤的音韵,好像在一瞬间,荒凉的背景上开出了优美绝伦的花朵。


                14楼2008-08-06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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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少年的目光流连在桔梗恍若梦幻的身影上,突然没头没脑地带出了一句话:“好漂亮……” 

                   
                  玲颇为惊讶地瞪着眼前的人,心里不禁诧异:他居然还知道什么是漂亮? 

                   
                  黑衣少年没有理会众人惊讶的目光,自顾自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直直地看向桔梗抚琴的动作,不自觉地走上几步,歪着头问道:“你……不开心哦?” 

                   
                  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纯粹,就好像是一个发现了故事结局的单纯孩子。 

                   
                  穿透寒冷的风,桔梗淡淡地回首,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然后,欠缺了几分朱红的唇,突然随着红衣少年专著的表情变化,绽开一个虚幻的弧度。 

                   
                  朝着素昧平生的他,微微一笑。 

                   
                  山光湖影被剪碎在她破冰的笑靥之下,像是一片星光弥漫的紫色草原,在冬日的风里很柔和地铺成开来。 

                   
                  溅起一池柔波,掠惊鸿,淡尽天下容妆,诉尽沧桑。 


                  浅笑倾城,容色倾国,个中悲戚,无关城与国。 

                   
                  桔梗的一笑,或许是给人一种美得不真实的感受,而这种感受,正是她人生中最致命的伤。 

                   
                  任你绝色无双,不过一世忧伤。 

                   
                  黑衣少年傻傻地沉浸在她毫无深意的一笑中,目光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眸,一丝绯红,不自觉地漫上了他的脸庞。 

                   
                  玲有点惊异地捂住嘴,不可思议地道:“桔……桔梗……居然笑了。” 

                   
                  杀生丸转过眼,目光默然地看向桔梗面上那如同涟漪一般渐渐散开的笑颜,不知为什么,竟不自觉地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忧伤。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 

                   
                  不知道这样的笑究竟有多少开心的成分在其中,他,一点也感受不到。 

                   
                  就好象是要将自己这一生中所有的快乐,都倾注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那样,她,竟是看也不看杀生丸一眼。 

                   
                  杀生丸第一次感觉到,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错了,彻彻底底地错了。 

                   
                  明明是他们之间一段无关风月的冰封契约,可是却在将对方拒之千里之外之后,蓦然回首时,竟有一丝酸楚的不甘和落寞。 

                   
                  他的冷漠,她的笑,不过都是因为寂寞太久而以。 

                   
                  肃杀的密林,突然像是被一股浓密的冷风扭曲了一般,显现出一副骇人的气势。 

                   
                  黑衣少年突然从桔梗的笑容中苏醒过来,猛地一下跳起来,警觉地抽出腰间的一把长剑,大声道:“哇!山神要出来了!” 

                   
                  一滴很大的冷汗从玲的额头滴下,她瞪大眼睛看着一只奇形怪状的“生物”怒吼着从密林深处钻了出来,横冲直撞地朝着杀家的马队跑了过来。 

                   
                  如果说只看一眼,玲可以确定这是一只山猪。 

                   
                  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她基本上可以确定这是一只长得有几分人样的山猪。 

                   
                  “山猪精。”杀生丸薄薄的唇线间带出了几个没有感情色彩的字,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头气势汹汹,长相滑稽的妖怪。 

                   
                  心情复杂地,玲突然想起黑衣少年之前对着自己吼的话,突然,又有点想杀人了。 

                   
                  ……原来……他把自己……当成这个东西了么…… 

                   
                  山猪精像是发了疯一般的朝着黑衣少年和玲站的地方冲了过来,粗壮得有点过分的蹄子在沙土之上带出一阵烟雾。 

                   
                  玲“哇”地一声跳起来,一把将黑衣少年拉倒身前,口里叫道:“寻仇莫要寻错人!” 

                   
                  黑衣少年被玲胡搅蛮缠地这样一拉,急忙举起手中的长剑,大叫一声,挥动着剑朝山猪精大力砍去。 

                   
                  ——被他举起的剑,猛地散发出一阵刺眼的蓝色光华,倏地将虚空分成了两半。 

                   
                  杀生丸的瞳孔在看清他手中的剑时猛地一窒,下一秒,身影就早已飞一般地凌空跃起,像一抹蓝色的绸带一般飞跃到两人的身前。 

                   
                  剑光在一瞬间笼罩了整个天空,陡然间像是满天绽开的闪电一般,将山猪精的前后退路统统堵死。 

                   
                  没有表情地挥动手腕,剑阵飞快地旋转起来,在一瞬间将山猪精无声无息地撕得粉碎。 

                   
                  碎片就像是被激起的水花,猛然间在林间四溅开去。 

                   
                  黑衣少年惊叫一声跳起来,满脸惊讶地看向杀生丸身后随着他指尖跃动的剑气,痴痴地道:“剑仙吧……” 

                   
                  玲满脸的一地竖起手指,一边摇晃一边道:“算你这次说对了一句话,怎么样,比你威风多了吧?” 

                   
                  或许说让杀生丸亲手来斩杀一只山猪精,只会让人想到四个字:大材小用。 

                   
                  可是,桔梗只看见那只山猪精在自己的面前被活生生地撕裂,水花一般碎片飞溅到自己的肌肤之上,就像是被一阵刺股的寒意猛地包围一般。 

                   
                  手上一个不稳,白玉箜篌几乎从她的袖间滑落到地上。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样矫情做作,竟连对妖怪……都这样悲天悯人的? 

                   
                  可是剧烈的恶心已经不受控制一般地,在自己的五脏六腑之间疯狂游走起来,胃部的抽痛让她的额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手指紧紧地抓住身边的岩石,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骨架的支撑那样,软绵绵地跪倒在地上。 

                   
                  用颤抖的手指捂住自己的唇,拼命地想要压制住内心翻腾的恶心,却又被一阵更加剧烈的晕眩代替。 

                   
                  额心的紫色印记,突然像是被火灼烧一样,迸发出炼狱一般的疼痛。 

                   
                  或许这是一个纠结的错误,或许这是缘,或许这是孽…… 

                   
                  不管是什么,这个故事,都需要她付出锥心刺骨的代价,来讲述。 

                   
                  他的每一次挥剑,都要用她无止尽的痛楚来作交换;他的每一次无情,都要用她最完整的生命来祭奠。 

                   
                  钻心刺股的疼痛的背后,是这样复杂的关系里,最残酷的真相。


                  15楼2008-08-06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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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 

                     
                    好像是一个极为陌生的称呼,又好像那么的熟悉,第一次听到,直撞得杀生丸的心头一阵颤抖。 

                     
                    或许,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领悟到自己曾经亏欠的,亏欠的……太多了吧。 

                     
                    即使他不想给的,也不一定是桔梗想要的,但是,他们却在这一世,生生地欠下了零落的债。 

                     
                    奇怪的是,这也是生平头一次,桔梗产生了想要将一个话题继续下去的念头。 

                     
                    这个人不是玲,不是琥珀,竟然是杀生丸,的确是一件令人觉得讽刺的事。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忽略了一件事,他们,都是被喧嚣遗弃的人,却在命运的作弄之下相互排斥,相互伤害,距对方于千里之外。 

                     
                    只是,等到他们都领悟到的时候,他们,又将会怎样呢?还会有机会吗?时光和命运还会等待么? 

                     
                    来不及想这些虚无缥缈的未来,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立着,站在宽敞的院落之中,沉默地读取着彼此眼中的细碎光芒,好像在虚空中…… 

                     
                    寻找另外一个自己。 

                     
                    开口打破沉默的依旧是杀生丸低沉好听的声线,他似乎若有所思地转过脸去,将深邃宁静的目光投向院中高大的祈神木,突然问道:“你知道吗,北方没有湘妃竹。” 

                     
                    桔梗一怔,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提到湘妃竹。 

                     
                    ——是因为她刚才的琴声中不自觉遗落的情绪吗? 

                     
                    杀生丸垂下头,眼光散落在地面,声音竟变得很柔和地低语道:“祈神木和湘妃竹,都是神的眼泪,但也许没有几个人能了解吧。” 

                     
                    这话不像是对桔梗说的,更像是他一时间失神的喃喃低语。 

                     
                    但是桔梗却懂得。 

                     
                    打断思绪的是玲银铃一般的笑声,飞快地随着她身上鲜艳的颜色流动起来,撕裂了空气里凝重的气氛。 

                     
                    “杀生丸,我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整天神仙过来神仙过去的,你就真的这么向往当神仙哦?” 

                     
                    说着,还回头朝桔梗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笑着说:“好桔梗不要听他的,这种话题最无聊了。” 

                     
                    桔梗一愣,回头看见玲步履轻盈地顺着回廊跑到窗边,伸出手指对着杀生丸摇动着,一连嗤笑地说道:“当神仙有什么好,就像你这样整天板着脸?我看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做一回人来得过瘾……” 

                     
                    低头浅笑,桔梗却是什么都没有讲——这样潇洒的心,这样爽朗的言语,这样张扬的性格,或许也只有玲才能够拥有了。 

                     
                    看杀生丸没有反驳地静默着,玲贼贼地笑了,一把拉过杀生丸低声道:“杀生丸,快告诉我,那个野人跑到哪里去了,我可没说过让他在府上白吃白住!现在是时候找他收账了。” 

                     
                    仍然安静地看着玲手脚并用地将杀生丸拉走,桔梗将身上的貂皮长衣裹紧,轻轻地带上了窗扉。 

                     
                    渐渐缩小的缝隙里,远远地容纳了杀生丸一个流连的目光,随即又很快地逝去了,好像无痕的秋水。 

                     
                    桔梗背靠着窗棂,发现自己早已理不清心里的感觉,也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不了解杀生丸。 

                     
                    他是不是应该高高在上,是不是应该桀骜不驯,是不是应该道骨仙风? 

                     
                    可是,桔梗在那一霎那才发觉,原来……他也不过是一个无人能懂的,寂寞无助的人。 

                     
                    无论有多么华丽的外表,无论有多少人众星捧月,可是,都没有理解他们那种近乎被人遗弃的恐慌。 

                     
                    杀生丸眼底的那一抹孤傲,桔梗眼眸中空洞的烟波,有几个人能读出其中的寂寞与不甘? 

                     
                    这完美中的残缺,琥珀不懂,玲也不懂。 

                     
                    而桔梗……却是懂得的。 

                     
                    玲能够这样开朗活泼地陪伴着杀生丸,却永远领悟不到他谈及神仙时,眼中的漠然——不是想要得道成仙,而是,高处不胜寒。 

                     
                    就好像琥珀永远也不理解她忧伤的来由那样,她不是深闺怨妇,不是幽怨的小女人……只是,从来没有被人,真正关心过,而以。 

                     
                    湘妃竹,祈神木,空吟千年终难赋;无情剑,曲中言,风蚀泪蛀,难觅知音诉。 

                     
                    交相映,咫尺相顾,尘缘不过,一纸错付。


                    17楼2008-08-06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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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楼2008-08-06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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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楼2008-08-06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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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白色的,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展开手中雪白的纸船,撑开一片小小的空间。 

                           
                          桔梗用身旁的火架点燃手中的白色蜡烛,然后将它固定在了手中的纸船之上。 
                           

                          温暖的,跳跃着的火光在她的眼底静静地燃烧起来,好像照亮了一处沉默的温柔,点亮了一方平静的湖水。 


                          杀生丸静静地站在一旁,垂着手站立在她的身边,安静地看着桔梗提着裙子蹲下身去,侧着身子将手上的纸船放到青湖之中。 
                           

                          身边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那一瞬间消弭无声,都好像被夜色吞没了一样。 
                           

                          天地之间只剩下她的神情,认真,执着,像是一个孩子。 
                           

                          第一次见到,杀生丸微微地一愣,然后抬起眼,看着身边明晃晃的,无数的烛光在湖面上跳跃着,默然地开口问道:“要许愿吗。” 


                          这时候,他们竟然比任何时候都要像是一对默契的夫妻,就这样静静地在彼此的身旁,拼凑了一幅很宁静又很美妙的画面。 

                           
                          桔梗尚未起身,听到他的问题,突然一怔,好像是在突然之间才想起来,放纸船,不就是为了许愿么? 
                           

                          是啊,可是,自己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愿望呢。 
                           

                          细细想来,好像在自己十八年的生命里,她好像什么都不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也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自己会有什么样的愿望。 
                           

                          神情在一刹那变得有一点落寞,有一点空旷,好像是在发愣那样,翻飞在冷清清的青湖水面上。 


                          杀生丸的眉间不明显地微微皱了一下,垂在身边的手指在样式繁复的衣带旁收紧,看着桔梗就这样漠然地神游,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好像觉得自己问了一写没有实质意义的问题,杀生丸突然觉得心里有一点空空荡荡地,目光碰撞之中,他不禁前进两步,俯下身去将纸船超前轻轻一推。 
                           

                          没有抬头,却是认真地对桔梗说道:“我来。” 

                           

                          怎知,桔梗低垂在袖边的手突然动了动,顺着她的目光从湖面上收回,很轻地拦住了杀生丸的动作。 
                           

                          抬起头,杀生丸正好撞进她那双比黑夜还要深邃的眸子,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两人就这样僵持在原地。 
                           

                          桔梗轻叹一声,指尖拨弄着冰冷刺骨的青湖水面,任由那种近乎于疼痛的触感在指尖蔓延开去,好像正在唤醒沉睡的心灵。 

                           
                          然后,她幽幽地道:“不知道够不够虔诚呢……” 


                          杀生丸抽回自己的手,稍微地退后了两步,这才发觉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让人有一点不安。 


                          听到她轻言细语的低诉,杀生丸回答说道:“不妨试试吧。” 


                          低头寂然地一笑,桔梗像是自嘲一般地摇摇头,拢住身后的裙纱站起身来,慢慢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以为她不会再开口说什么,杀生丸也直起身来,这才听到桔梗背对着自己,语调平淡地说:“我……想回家。” 
                           

                          没有起伏的语调,却带着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伤感,被一种刻意的冷漠淹没之后,就只剩下桔梗这句没有重量的话语。 
                           

                          没有人再说什么,只剩下一片喧哗在两人的身边张扬开去,然后,那只单薄的纸船,在桔梗的一声叹息之中,晃晃悠悠地朝着远方飘去了,烛光在平静的湖面上朦胧成很淡的光影。 


                          这是一个让人费解的愿望,在桔梗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不禁杀生丸疑惑了,身后只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这样说的真实含义。 
                           

                          回家?到哪里才算是回家? 
                           

                          是回到冷清沉重的杀府?还是回到千里之遥的寿阳?抑或是回到另一个更深更远,更没有尽头的“家”? 
                           

                          又是一声渺远的轰鸣,绚烂的焰火又一次挣脱了湖面,在天空里打开了一片绚烂的色彩。 
                           

                          这一次,少了片刻前的惊讶,桔梗很淡定地转过身,仰起头看着天空,看着苍穹中不断变化的色彩,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 


                          “你相不相信呢,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烟花。” 


                          很无意地,有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映衬着天空中的金色,变幻着,重复着,片刻之间又在一次消弭了。 
                           

                          不是头一次听到桔梗说出让自己惊讶的话,可是这一次,却总是觉得心里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就好像一幅巨大的美丽画卷,有哪一个环节被遗落了一样,怎么也拼凑不回来。 

                           
                          一种难以说清的心思,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怜惜,在杀生丸的心里升起,让他的目光又增添了几分深沉。 
                           

                          曾经有人说过,桔梗拥有太多玲没有的东西了,好像惊为天人的美貌,好像富足殷实的身家,好像英俊有为的丈夫。 


                          可是细细想起来,玲拥有而她没有的东西……也许更多。 


                          伴随着烟花升腾而上,杀生丸听到不远处的人群里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女声,正欢快地赞叹着头顶的烟花有多么美丽。 


                          他知道,那是专属于玲的甜美声线。 
                           

                          可是这个时候,他竟然没有回头,就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桔梗,很安静地,将闪烁过后瞬间消失的烟火深深地印在眼底。 
                           

                          就好像……以后都再也看不到了。 


                          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那一刻,他的眼里,竟然只看得到她。 


                          静默地开口,杀生丸笑着问她:“好看吗?” 
                           

                          “嗯。” 


                          华丽的焰火过后,或许就是纷飞的落雪,伴随着唯美的青湖被冰封的宿命。 


                          但是此刻,夜未央……


                          24楼2008-08-08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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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琥珀很大声,很没有遮拦的呼唤声突然在人群深处响起,瞬间引来人们的一阵注目。 
                             

                            “桔梗……”他很着急地抢先一步冲到湖心小道之上,焦急地将桔梗扶起来,呼唤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人群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远远地,玲手中的纸船才稳稳地滑进湖里,突然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扰,回过头去,只看见一片摇摇晃晃的人群。 
                             

                            急忙站起来,玲跑回杀生丸的身边,指着人群奇怪地问道:“你看那边,出了什么事?该不会又是琥珀惹出了什么乱子吧?” 

                             
                            杀生丸垂手而立站在一旁,线条挺直的眉,微微地纠结起来。 

                             
                            出了……什么事? 


                            没有等玲催促,他伸手分开堵在自己面前的层层人群,轻松地在湖心拉出一条通道。 


                            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微微一愣。 


                            琥珀看着桔梗的身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匆匆忙忙地想将她扶起来。 
                             

                            刚刚伸出的手,却被另一只手臂冷冷地挥开。 
                             

                            琥珀惊讶地抬头,正好和杀生丸深邃的眼眸撞个正着,一瞬间,竟读不出他眼中沉淀的内容。 
                             

                            好像一阵很淡的风一样,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从他的眼底一掠而过,溅起一池冷漠。 
                             

                            力道适中的动作,恰到好处地挥开了琥珀的双手,将他整个人从地上带了起来。 
                             

                            这是一个没有解释的动作,或许出于很多种原因,但是此刻的杀生丸,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禁觉得…… 


                            他只能这么做,他一定要这么做。 


                            琥珀惊讶不解地跳起来,指着桔梗着急地解释道:“少夫人……少夫人她,好像不舒服。” 


                            杀生丸用单调的目光颇有深意地看了琥珀一眼,并不是单纯的气愤和冷漠,却又带了另外一丝没有办法解释的深邃,突然将周围温暖的夜色衬得冰凉。 


                            很突然地,他开口,打断了琥珀的话:“我知道。” 


                            真心想来,说真的, 琥珀从头到尾给桔梗的关心并不多。 
                             

                            真的,一点都不多,甚至于,只一眼,就能尽收眼底。 


                            可是,就是这样一点点没有超出常理的关心,竟可以让桔梗完整地信赖他,垂青他,这一点,却是让杀生丸始料未及的。 
                             

                            薄薄的唇线,没有带什么特别情绪,在离琥珀很近的地方开阖着,带出了一句低沉的话语。 
                             

                            “既然唤她作少夫人,那么,还是应该有一些礼数。” 


                            其实,在琥珀的眼中,杀生丸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严肃,认真,苛于教条。 
                             

                            和活泼机灵的玲比起来,杀生丸更像是一个没有太多活力的大哥哥,总是在一个冷漠的角落,漫不经心地看着所有人的喜怒哀乐。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究竟有着怎样的悲喜无常呢?此时的琥珀全然是不懂,杀生丸的那一个眼神里,究竟深埋着怎么样的情绪。 


                            桔梗只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顺着自己的头脑深处蔓延开去,在自己混沌的脑海里,收紧,纠缠,又带来一阵翻江倒海一般的晕眩。 

                             
                            迷蒙之中,只觉得有一双有力的手,顺着腰际下滑,然后收紧,将自己整个人抱了起来。 


                            一种很清爽,很干净的气息,夹杂着质地并不柔软的衣料,一下子将她包裹起来,还伴随着一种很淡很让人安心的温暖,直透心底。 


                            桔梗并不是一个迟钝迷蒙的女子,敏感细腻如她,当然分辨得出,这样冷冷的,淡漠的气息,有异于琥珀那种热情的触感,带给她一种奇异的感觉。 
                             

                            奇怪的是,这样一种没有热切感的温度,竟然让她狂乱跳动的心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紧紧地,纠结在一起的纤纤柳眉,渐渐地松开成一个比较柔和的弧度。 
                             

                            杀生丸一如既往地迈动着沉稳的,单调的步伐,抱起桔梗,穿过层层的人群,将波光粼粼的青湖留在了身后。 

                             
                            余光在桔梗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 
                             

                            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近彼此,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合情合理,可是……情何以堪? 


                            玲急匆匆地从湖心赶了过来,一把拉住了琥珀:“琥珀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琥珀很无辜地猛力摇头,紧张兮兮地拉起玲,慌张地解释道:“不……不是的……就是,就是少夫人昏倒了……” 


                            玲鼓着腮帮子看了看他,接着说道:“好端端没有事会昏倒?” 


                            琥珀委屈地看着玲,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只呆呆地问了一句:“……那个,玲,什么叫梨树?梨树不是长在山上的么?” 


                            远远的,杀生丸的背影线条,微微地僵硬了一下。 
                             

                            是啊,他所做的一切一切,是否都是因为这礼数二字?是否都是因为这不算解释的解释? 
                             

                            或许,琥珀不懂这礼数究竟是什么,可是,他会不懂么? 
                             

                            他懂得,也许就是太懂得了。 
                             

                            ——他,真的只在乎礼数,不在乎她么?…… 


                            玲没有再继续对琥珀发火,因为突然感觉到脸颊上被一阵冰凉刺痛,然后又伴随着水滴缓缓滑落。 
                             

                            伴随着众人的惊呼,抬起头去,只见苍茫浩渺的蓝色天际,已经有纷纷洒洒的银白色斑点纷飞而下。 

                            顿时,青湖斑斓的夜色之上,跳跃起了无数灵动的雪白色光点。 


                            那一夜,漫漫青湖之上,落雪寂然无声。 


                            那一夜,杀府妖灵再现……


                            26楼2008-08-08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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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这并不是一个好玩的问题,几乎在问出口的同时,桔梗就有一点后悔了。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有一点僵硬,就好像突然又风雪刮进窗内一样,冻结了两人之间的气息。 


                              几乎是话说出口的同时,桔梗已经觉得,被难以言喻的冰冷包裹。 


                              杀生丸的侧脸在发丝之下微微一僵,好像有片刻的失神,随即泄露出满地的冷漠。 


                              明明不是错觉,桔梗只觉得被一种绝望的感觉包围了,杀生丸的表情,仿佛是前所未有地低沉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稍微有一点慌张地,桔梗侧过脸去,目光延伸到院落中高大地,寂寞伫立的祈神树,枝蔓的纠缠在落雪纷飞的虚空之中,将天空分割成了无数痛楚的空间。 

                               
                              杀生丸转过身,眼眸顺着桔梗的目光,也定格在不远处的祈神木上,面无表情地,默默地伸出手,仿佛想要接住稍纵即逝的雪绒那样。 

                               
                              线条修长的指节,在一片雪白中不紧不慢地开阖着,冰白色的衣袖在风里翻飞起来。 

                               
                              出乎意料地,桔梗听到杀生丸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平静地说:“这个问题……琥珀和铃也曾问过我。” 


                              惊讶地抬起头,桔梗突然看见,杀生丸的眼神里,那一片看不见底的冰冷中,多了一丝不为人知的隐痛。 
                               

                              这是一个什么人都能问的问题,却不是一个人人都能回答的问题。 
                               

                              桔梗在那一刻,突然觉得……杀生丸也是一个可怜的人,一个和自己一样,除了骄傲,一无所有的……穷人。 
                               

                              她不敢想象,辗转半生,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信仰,在被人颠覆的时候,他还能上哪里,寻求一处栖身之所? 


                              她其实好想继续追问,她想问…… 
                               

                              杀生丸,倘若你身边的好友,也是妖怪该怎么办呢? 


                              比如说琥珀,比如说铃,比如说…… 


                              我? 


                              可是,另一种的恐慌,让她几乎想要冲上去捂住杀生丸的嘴,因为,她知道杀生丸的回答是什么。 


                              杀生丸,其实也是一个孤单的人,是一个为了朋友,可以不顾一切的人啊。 


                              收回自己的手,杀生丸看见自己的手指之上,晶莹透亮的水滴顺着手掌的弧度缓缓地跌落在地上,突然开口,不只是在回答或是在讲述。 
                               

                              “铃曾经问过我,倘若我身边至亲至人是妖灵所化,我是否还能下得了手……” 


                              桔梗垂首站在一旁,只觉得他的每字每句都像是敲击在自己的心上一般,痛彻骨髓,不禁轻轻地“嗯”了一声。 

                               
                              “琥珀也曾经对我说,倘若有一日,必要我在修仙和情义之间做一个抉择,他希望,我能够不要放弃身边的朋友。” 


                              桔梗艰难地抬起头,鬓边乌黑的发丝被一阵冷风掠起,她没有伸手梳理,任由发丝在眼前翻飞。 


                              她只是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杀生丸的侧脸,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开口问道:“你……你怎么回答的呢……” 


                              他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远处浩渺的天空,那里,被洋洋洒洒的雪花掩盖得朦朦胧胧,像是一片看不真切的未来,眼神突然变得清远。 


                              他用很缓慢,却很认真的语气,回答道:“剑无情,我却有心……承你此诺,必守一生。 ” 
                               

                              必守一生…… 


                              难以掩饰眼底真切的震撼,桔梗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过头,深深地望向眼前这个从来不擅于表达的男子。 

                               
                              这个半生炼剑除妖,不苟言笑的男子;这个从来不肯和他们一起笑,一起闹的男子;这个对自己冷若冰霜的男子…… 


                              这个时候的她,觉得杀生丸那略显沉默,却让人琢磨不透的英俊容颜之下,也有着很多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她多么希望,天真憨厚的琥珀,能真正懂得这句承诺的珍贵啊。 


                              再也找不到什么语言来表述自己的感想了,他们之间,从来都不会有更多的语言的。 
                               

                              无言,未必不懂。 
                               

                              只是,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表达她的惊讶和震撼,隔着遥远的风雪,在院落的门口,管家突然出现的身影打断了静谧的画面。 
                               

                              匆匆忙忙地走进院落,老管家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对杀生丸道:“少爷,仙山上来人了,说是有要事与少爷相商。” 


                              杀生丸沉思了片刻,手指轻轻拂过身侧蓝色剑柄上精心绘刻的图腾,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握住了心跳那样,变得更加沉默。 


                              然后,他朝桔梗微微地以点头,迎上她的眸,伸出手虚掩上了她面前的窗,淡淡地说:“外面风大,进屋去吧。” 


                              然后,就好像什么也没有说过一样转过身,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视线越来越抽象,桔梗突然发觉,自己不自觉地,心里反复纠缠着,他曾经说过的话,不自觉地喃喃念了出来。 


                              好像是刻意的,狂风吹散她口里的低语,转瞬间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之中,只留下一片白茫茫的空白和她眼中复杂的缱绻。 
                               

                              转过眼,尚未恢复平静的眸中,映出了蝴蝶推门而入的画面。 


                              只见蝴蝶满脸笑意地目送杀生丸离去,欢快地跑到桔梗地面前,乐呵呵地说:“小姐快别看了……夫人有请呢!” 


                              适才的心绪霎那间烟消云散,桔梗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苍茫的大地之上,仍是一片冰天雪地。


                              29楼2008-08-13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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