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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文/叶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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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隔窗最轻俗人烟,而你是天上一弦。
春花秋月,夏蝉冬雪。
人来人往里,我只喜欢你。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6-06-19 21:15回复
    Chapter 1
    我从河里捞鱼回来,门口站着一个华服女孩。
    她跟我说:“你不觉得你家真的很小么?”
    我从没见过她,但是我觉得她说的话很奇怪,能够容得下我们一家人不就好了么?我说不觉得:“能容下七个人的房子还算小啊。”
    她又跟我说:“宁九,我觉得你真不幸福。冬天冷夏天热,那一年四季得多难熬啊?我在家里的时候,冬天穿着单衣也不觉着冷。到了夏天,晚上须得盖着被子睡,不然到了后半夜总被凉醒。”
    我想了想,我家的茅草屋有着别人家不可媲美的优势。不但冬凉夏暖,而且四面通风,还采光良好。
    我跟这个莫名其妙却知道我名字的小姑娘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吧。但是,我觉着你过冬天就像过夏天,而到了夏天的时候却又在过秋天。感觉不到炎热和刺骨的寒冷,这样的一年四季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你!你!”她瞪我一眼:“什么你啊你啊的?我跟你不一样,我爹不是卖豆腐的,我也不用每天去捞鱼,我可是有名字的!”
    说完,她抬手搡了我一下,我背后的筐掉在地上,几只鱼大半落在了地上,还跳了几下。
    “对对对,你家不吃豆腐,你家从不买我家的豆腐。”我蹲下身,装作很不经意地问她:“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可听好了,”华服女孩很显然是忽略我的前半句话,她挺挺小身板儿,扬起了那张珠圆玉润的脸:“杏婵,我叫杏婵。”
    杏婵见我没答话,大概以为我怕了,又丢了几句表示不屑的话过来。
    我都没怎么听见。
    我把跌在脚边的鱼一条一条拾回到筐里,背着筐回身走了。
    她那一句话,足以碾灭我所有虚无的骄傲。
    我是宁九九,出生在九月初九的重阳节。
    在六岁之前,我不知道我与别人家孩子的不同。我爹是安河村里卖豆腐的,我家豆腐做得很好,但是即便爹爹、娘亲、我和我的三个哥哥再怎么努力地做豆腐。挣来可怜的一点钱还是负担不起我们家巨大的开支。
    但是,在此之前我依然过得很开心。大哥和二哥的工作主要是给地主张德放牛,偶尔也给他家种地。三哥除了帮着做豆腐以外就和我去山里采野菜。
    那种野菜长得小而丑,看起来灰溜溜的,和我们这些穷人的气质很相符。而且,它的学名叫灰灰菜。
    灰灰菜的味道我再熟悉不过,我每天都能在我家的木碗中见着它,张仪曾问我灰灰菜是不是很好吃。我很奇怪,他都没吃过的吗?
    当天中午,我十分友好地给他舀了一大碗,他吃了一口就呸了出来。
    我觉得灰灰菜虽然并不是非常可口,但是好像我也没吃过什么更可口的东西了。所以无从比较。那时候我尚不知什么叫做云泥之别,只单纯地以为,他是早饭吃太多了。
    张仪住在安河村最东面,我很少去那边。我的活动范围被爹娘限制在西山和流经村中的一条河之间。
    我每天都活得很开心,开心到不知到什么是不开心。我觉得这种生活本该就是属于我们的。
    二哥曾问我:“九九,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么?”
    我最想要做的?吃饭?睡觉?还是捞鱼?
    后来,有说我有趣的、有说我无聊的、还有说我天真的、甚至有人还说我好看有气质的。但就是没有人说过,我很有追求的。由此可见,我打小就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
    我觉得生为活,开心就好了,何必想太多。
    六岁的我很认真地想了想,跟他说:“没有,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我们一家人能好好生活在一起。”
    我以为二哥又要骂我蠢,但他只是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脑袋,他笑得很奇怪:“九九,没有人可以一直在一起。即便是最亲的人,也是这样。”
    我还小,不明白很多事情。比如他笑里头藏了一种名为悲伤的东西。不明白我每天捉鱼的这条小河向东流,最终也要归入大海。
    二哥是我们四兄妹里头唯一上过两天学的人。爹后来说,他当时会送二哥去上学,一定是被浆糊糊住了脑袋。这里说两天,真的就是两天的意思。第一天他打哭了书坊里最壮的李二蛋,第二天他扒掉了先生的裤子。
    宁赟跟我说:“我上学得到的唯一,就是有了名字。”
    是的,二哥有名字,他也是我们全家唯一有名字的人。二哥上了两天学,直接从宁五八摇身一变,成了宁赟。这也成为了我六年来最崇拜他的原因。
    二哥大我八岁。我的这个哥哥总是很神奇,他会爬树掏鸟蛋,也会下河摸鱼。相比二哥,大哥是个呆瓜。
    因为二哥总偷懒,为地主张德家放牛这件事大部分落在了大哥身上。大哥曾经很想读书,我爹兜里头当时掏不出半个子儿。他没有李密牛角挂书那样的情操,自然也没有杨素那样的大官来赏识他。
    于是,他很老实地帮张德放了十二年的牛。
    三哥长我三岁,却是个不能自理的。在我做豆腐的时候,要随时当心他把脑袋探进磨里去;我采野菜的时候,必须把他用绳子拴在山腰那颗歪脖子树上,才能放心往山的更深处走。
    追溯我整个童年,最无忧无虑的大概也就是那几年。
    我后来想起,曾在夏天的夜晚,河面上有星子水汪汪的倒影。只要我掬起一捧水,它就会躺在我手心里。
    可那到底是倒影,假的星星,虚无的快乐。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6-06-19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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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
      我十三岁那年,村里头连着旱了两个春夏,地里的庄稼几无半点收成。我家本就穷,更交不起粮税,张德放给我们的粮少之又少,到后来干脆不给了。河水早枯了,鱼翻着肚皮躺在河底,被烈日晒得发出一阵阵的腥臭。后山上寸草不见,能见着的我和二哥都拔下来,塞进肚子里。
      那个时候,我想,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间。
      我记得很清楚,七月初九那晚,大哥饿死。三哥本就体弱,连着烧了几天硬没挺过来,母亲没多久也去了。
      我有天走夜路,几个月没见的张仪从半道上跳出来,塞给我一大包窝窝头。
      我问:“你家人怎么办?”
      他笑得有些苦涩,神采也不如往前:“宁九九,我跟你不一样。你会明白的,自己活下去才最重要。”
      我把那一包窝窝头带回家,可没有水干得难以下咽。
      我边啃边想,如果再早几天,我的母亲和两个哥哥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父亲毫无办法,一夜之间鬓发花白。从那天以后,二哥似乎长大了一般,笑容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每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出门,每回我饿得睡不着的时候,他才回来。而且每回手里总带着一些吃的东西。有时候是窝头,有时候是一碗稀饭。
      爹那时候肚中空得什么都要顾不上,从不问他吃的从何处得来。
      我抓住他破旧的衣襟,悄声喊他哥哥:“你身上的伤痕怎么来的?”
      他不甚在意地笑笑,推开我的手:“你管那么多作甚,饿不着你就行了。”
      九月初九是重阳,我几乎忘了十四年前这一天,是娘把我带到这个人间。可现在娘不在了,我却还苟活着。
      哥哥从怀里掏出个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包,递给我。我颤抖着手打开来看,是一只鸡腿。其实那个时候的我,已经饿到没有知觉。只是闻到食物的香味的时候,腹中一阵阵痉挛。
      我睁大眼睛看他:“哥哥,你不吃么?”
      他摸摸我的头,清癯的颊边扯出了个格外难看的笑来:“九九,吃吧。”
      我不知道我哭什么,明明有好吃的鸡腿凑在我眼前。我忍着疼,通通吃下去,用整夜的腹痛消化那点油水。
      记得那天的星星好亮,我和哥哥靠在墙角,屁股被滚烫的大地炽得火热。在我恍惚睡去的时候,他跟我说:“我从前一直想,我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这样过去了。到我十八岁的时候,托村口的刘老太做媒,找一个手脚勤快、能干活儿的姑娘当媳妇,生下儿子叫宁三九或者宁四零。但是,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多变故。九九,如果,我是说如果,哥哥和爹爹有一天不能照顾你保护你了,你该怎么办呢?你还那么小,不该就这样死去。”
      我躺在他瘦削的肩头,迷糊地答:“那就,那就换我来保护你们。”
      十一月的时候,村里下了一场大雪。二哥把雪收集回来,等着化成水喝。我们没有可以取暖的炭火,我终于懂得杏婵那时对于我的同情,并不是莫须有。而家徒四壁,四季漏风的感觉,也确然不幸福。
      我爹每日和我撕扯一条破棉絮,后来他冻死在了一天寒夜里。
      至于我依然可以活着,不是因为我坚强,而是因为哥哥完全的庇佑。
      很多事情可以证明有一个富贵的朋友的重要性。这个观点,在我知道张仪其实是地主的小儿子之前一直我深信不疑。
      张仪是地主最小的儿子,我大哥给他家放了十二年的牛。
      张仪并不是早饭吃多了,而是他从没有吃过灰灰菜。
      张仪住在村子最东,那里是整个村子最豪华的地段。
      娘划定我的活动范围,不是因为怕我走丢,而是因为从西山到那条河就是贫民区。
      可我不能指责他,毕竟他曾在我困难的时候送了一包窝窝头。但自此后,我明白了什么叫作人各有命。
      但是,作为欺骗我感情的代价,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二天,我怂恿二哥去赶了他家的两头牛回来。说赶,其实是偷。
      偷窃的代价很严重,我和二哥刚要宰牛下锅,张家的人就赶来了。
      我跪下磕头,额头砸在冰凉的石头上沁出了血。那样殷红的颜色,我不知道我磕了多久,我抬起头的时候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天上挂着俩月亮。
      哥哥在哭,我看不清,但是听见了他的声音。
      但是,一个可怜女孩的乞求,并不会改变什么。
      甚至是一条命,他们也不会在乎。
      那一年,我十四岁,哥哥成了永远的二十二岁。
      二哥被他们打得面目全非,后来直接从后山头上丢了下去,丧了命。
      我冻得手脚冰凉,实在没法下去看看。其实我心底一直期盼着,哥哥他没有死,可说到底不过是期盼。
      邻居周大娘帮我用板车从下头把二哥拉回家,我捂化了雪水为他拭脸,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面目全非,真的是面目全非。
      那一刻,我想,从此后,这世间就仅剩我一人了。
      我没钱棺材、没有寿衣、找不到一块坟地,我想哥哥干干净净地走。
      我后来去找张德,可张德没见着,却见着了张仪。他不像上回那么热情,我快要认不出他来。我求他:“看在我父亲给您家当了一辈子佃户的份上,可不可以埋了我哥哥。”
      张仪没说什么,应承下来。
      他问我:“你打算去哪里?”
      我摇头。
      他看着我:“不如留在我家,你还能去哪呢?”
      我想了想,却是在想我究竟能去哪里。天下之大,我竟无处可去。
      我临行那天还是跟他道了别,我说:“去哪里都好,只是不要留在这里。张仪,我谢谢你。”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6-06-19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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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还好不长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6-06-19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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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你出过什么书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6-06-19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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