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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笔丹青 可以阿:) 2008-08-08 01:26 

丹青,咱可以把你的<离英>转到ALL璃吧么?丹青的文笔好好啊,人物性格神韵抓得太准了..偶很佩服呢!^_^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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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阿:) 

回复此消息

- =怎么没文- =

因为某很懒所以决定下次再转= =|||

囧下。是否需要代劳…�

楔子 

若有来世，你不是仙，我不是妖，你可愿意娶我。 
他沉默，许久才说—— 

……我只怕来世，行迹匆匆，擦肩而过。 

紫英，你可知道，昨日我做了噩梦。梦中的你，竟生了一头如霜白发…… 
飞花再缱绻，也终会落下。可你我之间，竟连残花都没有留下。 

来世……请你一定认出梦璃来……请你一定…… 

回首，早已尘尽百年。 

一 香殒•转世 

事实上，那个女子只活了百岁出头。 

相比于同龄的妖，她的寿命太过短暂也太过沉重，扬花一瞬，自此音讯杳无。她的生命力承载了太多的情感，超过一个妖所能承受的极限。妖本无心，不问世俗，懵懂无知，她却包容了满腔的情切，无从倾吐。 
妖界那场浩劫之后，她本就伤了元气，加之渐渐堆积的忧愁，使她花朵般华美开放的生命垂首凋零。她在层层弥漫的紫色雾气里请求奚仲，让他向母亲求情，应允她回凡间最后一趟。眼神无言哀愁，超越任何一次长长短短的别离。奚仲无从拒绝，只得答应。是年，昌隆繁盛的人世已历尽沧桑。 

在他人看来，她沐浴着上苍赐予的宠爱，雍容温雅，风华绝代，脚下匍匐妖界所有的子民。可是她却宁可她是一介凡人，又或者是昆仑上某一个不起眼的女弟子，怎样都好，只要不是这样对立的身份。 
如果这样的权力、这样的华贵并不能贯穿两个人的幸福，她宁可选择放弃。 

见面的场景设想了很多次，她曾不止一次在梦境中虚幻构想，雕刻在脑中最深的印象却是一头银发的他。发丝冰凉沁香，随风飞舞。他们之间没有边界、没有距离，她听见自己一遍遍问他，若来世不再是妖，重新来过又待几何。他的回答总是朦胧，徐徐降下，落地无踪。 

可是真实的情况却是他连脸都没有转过来。 

岁月没有带走他的俊美，他的颀长轮廓，只带走了一头千丝万缕的乌黑，他已是剑仙，他再不会老，而她，正要坠入下一世轮回。 
那一刻来临前她忽然觉得无上轻松，禁锢在妖娆紫烟中的心灵好似挣脱了整个桎祰，蓦地腾空飞起，她的魂魄也如雪绸般轻灵地腾空，她看到他颇是愕然地转过身来，百年间她第一次正视了他熟悉的脸。这一幕在梦境里演示过多次，哪一次都没有这样痛彻心扉。 

她缓缓倾倒，紫色纱缎飞扬在翠蒙蒙的风中，呼吸游丝般微弱，忽而周身一暖，已被他牢牢地抱在胸前。 

“梦璃……！”沉稳的语调里，第一次起了这般惊涛骇浪：“你怎么了？！……” 
她微微弯起唇角，柔软春风徐徐绽放在不曾老去的容颜，凄美无双：“……若……若有来世，我不再是妖……你，你可愿……可愿与我执手相偎……” 

那么多黄白相间的记忆，一刹那飞速流经。 
重复了如斯多遍的梦境，她终是亲口问了出来。她不知他是否会像梦境里般绝情，负着手告诉她他不能确定，因为来世，行迹匆匆，恐是会擦肩而过。 

“梦璃，你不要多说话，这……我这就帮你诊脉……”他慌慌张张地拥她在怀，瞳孔深不见底。 
她摇头，抓住他的手：“我只问你，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 

视线渐渐模糊开去，周身的血液冰住一般无法回游，她使劲睁大着眼，要把他的每一寸都镌刻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可是她看见他别过头去，朦胧里她看不清他是否眼角有晶莹。她只感觉，他的指尖，颤抖得厉害。 

天边传来清澈如水的声音，寒冷但是心殇已极，那是她无数次回味过的熟悉音色，响荡在整个灰色苍穹下。 

“愿意……我愿意……” 

••••••••••••••••••••••••••••••• 

柳家二女出生那日，璧京六月中了邪似的下了一场大雪。柳夫人撑着疲惫娇软的身子接下襁褓中安静乖巧的女儿，听到产婆喜悦的声音：“夫人，二小姐生来乖巧，将来定是个娴淑的女子。”柳夫人仔细凝住，婴儿也不哭不叫地凝着她，两点漆黑的眼，墨墨生辉。额心一点痕迹，竟呈蓝紫菱型，格外显眼。她便叹道：“此女天相，定不会在此久留。” 

半晌，她轻吻臂弯中婴儿：“要离要弃，不过一梦琉璃碎，唤你梦璃，如何？” 

婴儿在襁褓中毫无知觉地微笑，这句预示她一生的话语，终在白驹过隙间淡然被遗忘。

七 苍鹭•迟火（2） 

女子自二楼透过面纱看近过来，静谧苍寂的月光洒过她茫然勾起的唇，她的目光定在那个银发如雪的男子身上，微笑难测但是甜美。 
她转头对身后中年老鸨说了句什么，随后老鸨嚷嚷起来：“若没有人再出的更高，就……就请那位公子上来吧。” 
他一语不发地穿过堆叠拥挤的人群，他所经过的地方都被人们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道来，回旋的风在那条道上深深浅浅地舞蹈，吹动他的长衫。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般转身：“梦璃，你回城门口等我。” 

她一愣，随即会意，有些窘迫地后退了两步。这样的地方，她不能也不该进去。 
纱窗绮缦下，那个叫做花音的女子只凝着他们眯眸不住地笑。上挑的杏眼浓浓绝艳，像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 

••••••••••••••••••••••• 

两三点琴瑟声稀稀落落地漏进耳中，酒香脂香温暖又丰腴地远远飘来，就算是烟花青楼，也离人愁思。他垂首走到阶梯尽头，伸手推开鸨母所说的朱红木门，眼前立即陷入一片柔亮的浅红中去。 
满目的红在蔓延，红的纱帐，红的烛火，花音一袭红衣袅袅婷婷站在原地，模糊间仍是笑得风情万种，好似她的身边盛开了无数朵火红莲花。 

他漠然转开头，不再看她，淡淡地道：“青楼阳气流动之大，非其它任何地方所能比，这就是你要待在这儿的原因？” 
花音的声音透过纱帘显得氤氲雾气般不真实，咯咯地笑出声来：“公子在说什么？花音听不懂。” 
她款款走出帘子，面敷凝脂嫣粉，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嫣然一笑：“公子是第一次来么？怎么如此生分？公子出银子之时，不也是施了小小咒术，将一张银票变作了几十张么？既是这样费心，为何不安心尽欢呢？” 

他只感觉腰间一紧，那女子自背后牢牢拥住了他，一缕清淡花香盈溢而出，声音里缠绵了千万年的哀怨：“我太寂寞，太寂寞……你是仙身，你也一样吧？如此，为何要那样敌意？公子，你是要听曲儿，赏诗，还是……直接……” 
他大惊，挥手毫不迟疑地推开了花音酥软丰腴的身子，力道之大竟在她小臂处留下青痕。他感觉到了她体内充沛的热火燃焰和不知积攒了多少的阳气，那是数不尽的成年男子才能维持的阳炎之息，她的灵力，想是要如此维持的，也许她的体内根植了一颗需要无尽无穷的熊熊烈火才能养育的内丹。 

他少时曾听宗炼说过，有一种妖生来不具备自己的形态和生命，须要植入人身方能修炼。高僧尸骨烧尽会得舍利子一颗，而有些在火中不甘落寞竟尔妖化作血舍利，血舍利属火性，无阳气滋养则萎靡消亡，故而常常在烟花地徘徊，汲取阳气。 
她被挥得蜷缩到了一边，眼睛里燃起透明的火光无声延绵，不急不缓地起身：“公子何以这般不解风情？花音也只是想让你死得舒服一些。在欲仙欲死之中死去，总比被三味真火烧尽好的多……” 

他的怒气不加收敛地铺满整个面容：“你不是妖，为何要如此害人？！” 
一声清啸之后，银剑划过覆盖了整个天幕的红色，花音轻盈地闪开，肩处薄衫被挑落了一片。光滑细腻的半弯肩头有着火红色触目惊心的图腾，无比唯美但是绝望的生物。 

苍鹭。 

他心头一颤，惊声问道：“你……你竟是火灵珠的人身？” 
花音微微一笑，妖媚的眼闪着几点星光：“什么火灵珠，不知道！” 
他把剑举至面前，一分为二，两鬓白发飘飞，表情恢复了沉静：“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从今日起，你休想再伤一人！” 

冲天剑气匍匐到花音的脚下时，她突然避无可避地定住了。那轻盈飞跃的身影好似迷失了方向，在淡色笼烟里无法移动。冰凉的剑轻易地穿透了她的身体，她张了张口不可置信地朝门口看去，站在门口的紫衣女子目光安静，袖口轻扬下弥漫出层层香雾。 

“梦璃？！”他也是一愣：“我不是叫你……” 
“看到二楼处红光乍现，我放心不下……”她垂眉低声道：“我担心你遇到什么危险。” 
他默不作声地抽回剑来，花音的身体正在香烟中袅袅化作一缕缕红光，眼睛里隐藏着泪光，她的胸口有一道月牙形的明亮刀痕，是他的剑留下的痕迹。她笑得妩媚，如同从开始到现在的任何一次。 

“去年伊始，我在隐火峰遇到了一个少年……”她绝望又凄缓地泫然泣下，气息微弱又急促：“他长得那么好看，有一头火红的头发，他给我一颗丹丸，告诉我那上面有他的灵气……我吞下之后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和空虚……我渴望阳炎，再也不像我自己……背后长出了展翅的羽鸟，可是我依然寂寞……我离不开烟花之地，我痛恨这样的自己……现在我才知道，没有他，一切都是枉费、再多的阳息，也徒留一场镜花水月……” 
她终于完完全全溶化在了空气当中，眼睛犹如初见时那般明艳照人。血红衣衫染了鲜血，软软绵绵坠落在地。 

而她的声音仍高高响彻在夜空云朵之上。 

“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告诉他……我现在……很想见他……” 

一滴血红降落，打在梦璃的手背上尽透悲怆，好似花音逝去多年的泪水。 

地上凝结出散发佛红光晕的丹丸，他弯腰拾起，却并不是火灵珠。只是一颗血舍利，上面被施了火神的禁咒，火灵珠的人身将妖气封锁，再将阳炎取回至自身，这就是这个禁咒所有的残酷。 
他情不自禁将手心握紧，那颗血红舍利，顷刻化作一片胭脂泪似的粉末。 

她不忍地别开了头，走上前去收起花音撒落一地的红色衣衫：“紫英……你不必太过自责……我们先把她找个地方安葬了吧。”

十一 潮错•皎月（1） 

戴上琼玉青光锁的那一刹那，有什么不一样被一点一滴地浸润渗透了。先是难以言说的默契和心情，然后就是对于妖气的敏感和对于咒诀的参悟，她的体内似乎有某中不知名的力量慢慢增长变得强大起来，这种力量埋伏在她的体内已经许久，一旦被激发便势不可挡地磅礴而出，有时她也会感到些微的恐惧，回青鸾峰的那天夜里她突然惊醒了过来，月光在木棱上清浅可见冰凉如昔，披衣走下树屋，紫英正站在离她最近的银杏之下，那些盘盘旋旋的扇形树叶沿着他的轮廓流淌下去，让人看了就觉得莫名伤感，他发现了她的接近，转过身来问道：“怎么醒了？” 

“我睡不着，”她轻轻摇头：“我反复反复地做着那个缠了我许久的梦，紫雾缭绕的晶亮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站在中央，空荡荡不见他人。我喊你，喊天河，喊菱纱，甚至喊我爹娘的名字，回答我的只有回声。我应该感到害怕，可是我竟奇怪地非常安心……那里有一座殿堂，我走进去，看到高高在上的座椅……象征着权力，或者是某个王族坐过的地方，上面落满了灰尘，萧索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她举起右手，仔细凝望琼玉澈然的青光，声音蓦地降低了调子：“于是我就想，若是我把灰尘扑掉，这里会不会重新尊贵起来……可我刚伸出手去，你便出现了……你的剑指着我的喉咙……就是这把。”她走上前用手指点上他肩后的剑匣：“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难道不是朋友么？你却说……虽为友人……可妖孽必诛……” 

“梦璃……”他欲言又止。 
她仰起头，月光凌乱地打在面颊上，喃喃重复：“虽为友人……妖孽必诛。” 
“……你知道我不会如此……”他扭转视线看着远方蒙蒙，低声道。 
“我不知道，”她固执地摇头：“我不知道你心里作何想，你对妖的偏念已非一朝一夕，我前世为妖……这世也应为妖……因为戴上这个锁后，已激发了体内凡人所不可能拥有的灵气……我仍是妖，仍是妖，这一点，惟有我自己最清楚不过。” 

地面的落花突然纷纷扬扬地被破空而下的风卷起来，他的宽袖呼呼地灌满了浓郁花香，他转头，也缓缓摇首。 
“……你是不同的。”他沉默了许久，这才道：“和别的妖不同…和任何人也不同。所以，我……” 
他硬生生把一句话从中截断，低头沉吟了片刻，斟酌着道：“……总之，我不会对你拔剑。” 

周围的空气忽然恍惚，缓慢缥缈得有如长年不散的雾气，她不想继续这样不愉快的话题，改口问道：“天河如何了？” 
“已经睡下了……”他也刻意回避开方才的话题：“火灵珠已洗净了他眼中的第一重天谴，现下应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影像了。” 
她眼里浮现一些喜悦：“然后怎么办？” 
他顿了顿道：“火灵珠被收……其余的几颗总算有了波动的迹象……其中以与它相冲的水灵珠最为明显。依这星象看来……应是在东海海底……” 

气氛凝滞一瞬，她莫名压抑起来不想再继续呆下去。 
“我去看看天河……”她说，转身匆匆离去逃也一般。风带起的衣袂擦过他冰凉的指尖，右手腕的琼玉猛地微微颤动，她的心中突然涌上巨大的不属于自己的苦涩，应是他难以抑制的心情。身影一顿欲要回头，却感到身后空气骤然冲天而上地流动，他已御剑离去飞往剑冢。 

在菱纱的坟前她忽然定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只默默俯身触上冢前银光耀眼的利剑，剑柄上承载了什么记忆一下涌入她的心底，她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模糊的影，俏皮地负手弯腰且挂着夏日和风般轻盈温暖的笑，轻轻地叫她“好梦璃”。那仿佛是被埋藏在千万年以前的一个梦，却那样理所应当和恰到好处地让她熟悉，关于菱纱的记忆慢慢复苏吐出嫩芽，她听到天河在木屋里极其大声地说梦话——“菱纱，不要打我……我下次再也不吃那么多了。”即墨绚丽的烟花突然在她脑中开放，光影变换，响声飒飒，画面静止之时她看到紫英，一头青丝无力地垂着，一刹那就全部飞扬起来变为雪白，她忽然就掉下了泪，手指抚摸过墓碑上一笔一画刻出的字迹哽咽难止。 
菱纱她现在在哪里，她一定已经转世，也许为人，也许为妖，也许在阴间流连不肯离去，也许在为家族的罪孽默默承受，不管在哪里，她都是天河心目中无可取代的一部分，他的……爱妻。 

菱纱，你可知道，这世上从没有人遗忘过你……哪怕千年。

十二 潮错•皎月（2） 

细雨连绵，下落得很安静。她坐在途中废弃的破庙里也安静地听他说那颗遗失的水灵珠。火光映在她脸上淡定明亮，毕剥毕剥地掩盖了他原本就不大的声音，照耀在火焰深处昏昏欲睡。 

“……原本是在天河身边的，玄……我姑且还称他一声师叔……把水灵珠赠给了他，可那日射落琼华后便不知所踪……土灵珠倒是一直带在我身上。” 

“东海就在前面，很快就能找到。”她瞥一眼淅淅沥沥的雨丝安慰道，木柴暖息渗透在空气里：“等雨停了，我们就过去……” 
他转头看过来，火光无声映在眼里说不出的清亮：“水息之术还记的得么？” 
“……”她有些为难地低头沉思，片刻才抬头，小心地问：“水息之术……可是……在水下屏息所用？我曾经学过？” 
他略微怅惘：“我曾教授过你，在居巢国入口……” 
“那就是我太愚钝了。”她自嘲地微笑，抬眼间竟也带了几分俏皮轻快：“你说你可曾后悔收了我这么个师侄？紫英师叔……” 

红色的火舌明媚地跳动起来，他的脸不明显地因窘迫而有些烧红，急急忙忙别开眼去：“我，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那就是很庆幸收了这么笨的师侄么？”她依然很是愉快，略略歪着头抿着唇笑，眼中的调皮愈发显赫：“那可真要谢谢师叔的赏识……” 
他一扫平时的冷静沉着，竟然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你……你哪里笨了？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看待过你。” 
她忍不住嗤笑出声，轻雅用手背掩过了，顺口问了下去：“那么你如何看待我？” 

沉默突然肆意起来，惶惶然惶惶然在一蓬篝火中沉淀，虚无自指缝中流漏下去并无限制地生长，像沙。 
“我……一直以来……”终于打破了一湖死寂，他小心地措辞：“我对你……不知道为何，都不敢太过于接近……我曾扪心自问，和你在一起的时光里，有没有刻意疏远躲避开你，答案常常肯定。我看重天河，怜惜菱纱……可若那日伴在我身边的是菱纱，我也会收下这对阴阳相成的锁么……？” 
他想了想，缓慢地摇头：“不会。若是她……若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这般无原则地想要佩戴这般的锁……这种锁一旦结成，想是万难脱下，而那时我只想着要多了解你心中所想，所以莽撞收下……你我之间的疏远实不是冷淡……而是……早已没必要多说言语……” 

雨缠绵，火阑珊，她的胸口一瞬间充满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眼中迷离惘然：“可是，我却是妖……” 
“我可以忘掉它。”他转眼直视她的视线：“是人是妖，对我而言已无任何意义，也许我早已忘记了，只是不愿承认罢了。梦璃，你已回来了，就不要再离开……” 

他记得二十年前那个撕心裂肺的午后，阳光残忍地碎裂在她缓缓暗淡的淡紫色瞳仁里，她的重量那样毫无保留地全部依赖在他的怀里，呼吸微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掉。她闭上眼的那一刻他的世界似乎也全部陷入了黑暗，失去了眸子对光感的敏锐，窒息感张牙舞爪地游走。 

她问他，若她不是妖…… 

若她不是妖。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在意，他只希望她醒来，他只想听她在一个礼貌的距离里淡淡唤他“紫英”，只想远远看着她坐在翠色缭绕的绿荫花田里拨弄箜篌管弦，他只盼着她不要以这样冰冷的姿态恬然睡去，甚至连一丝幻觉都不曾给他留下。 
他早已，没有了那个心力去在意…… 

再回神的时候他已离她很近，左手腕隐隐作痛是琼玉在勒紧，那张咫尺之间的柔美面容依然清然优雅，呼吸轻妙地飘散，扑打在脸上。这是他第一次在毫无保留的情形下离她这么近。理智一瞬回归，叫嚣着让他抽身，而他那样半俯着身，竟然无动于衷。 
晶莹带露的花瓣一点点进驻他的心里，他不知道火焰烧得过于旺盛也可以这样醉人，只感到自己无可抑制地接近、接近，心跳声大如擂鼓。 

也许是很早以前就想这样，也许是仙都无法决定预测的宿命，他冰凉的唇贴上她眉间的一刻，雨势忽然变大，滂沱瓢泼且哗哗啦啦不绝于耳，他那样紧张，就连指尖都在颤抖，他觉得自己这么做似乎是亵渎了什么，会遭到理所应当的谴责。然而自始至终，她都那般安静地坐着，没有动一动。 

梦璃。今生你是不是妖，我都不再放手…… 
他在心底默默想着，左手琼玉已在皮肤表面勒出一条细细红痕来。 
然后他感到她微微一颤，蓦地攥紧了自己的右手，泫然泣下。

谢林兮J=V=(为什么林兮J不帮偶转完TAT)

十六 魂归•瞑梦（2） 

踏一步上前，脚步声自无垠黑暗中层层叠叠荡漾开去，寂静若死。 
再踏上几步，头顶蓦然轰鸣沉闷，大地裂开的一条狭长缝隙，再度缓缓合了起来，退路不再。 

——娉婷，你看，这人世间草木枯荣，朝代更替，本是太平了千年，却还是有人不知死活地往黄泉而来。 
——黄泉路仅有黄沙枯骨，来此的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风雷两颗灵珠…… 
——我又怎会把灵珠给他们，我这一生，为了你，早已什么都剩不下了。 

深幽暧昧的模糊声音一刹那笼罩了整个天地，从紫黑色苍穹降下一般，如万箭穿入梦璃心里，一簇冰蓝微光颤抖着燃起，她看见前方站着个红袍猎猎的男子，立万重劫火烽烟之中，瘦骨嶙峋若朽木，身边一口干涸的八卦琉璃井青苔爬满，如同一曲轰轰烈烈的离殇。 

“娉婷……？”她喃喃不解地重复。 

男子轻轻勾起唇角一抹讥笑，干枯眼眶中有血泪在慢慢滚动滑行：“你们可是为了抢夺灵珠而来？” 

她正欲发话，却闻身边的人开口回答，彬彬有礼：“并非抢夺……只需前辈借用些许日子。” 
那人沙哑地发出一声短促笑声：“荒谬！我何曾成了你这小子的前辈？” 
紫英平静如秋水的眼静静凝着他枯干的眼，淡淡道：“你修为千年，虽未位列仙班，却还是在我等之上，我自当尊称你一声前辈。” 
“仙班——？”那人仰天嘶声大笑，目眦欲裂，浩渺黯淡的双眸中血泪一径滑下，不屑将双手伸向天际：“何为仙！何为神！何为魔！何为佛！六道轮回，无论何去何从，都是苍天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芸芸众生，纵法力无边，却无从寻觅自己最爱之人，只能在三界夹缝中颠沛流离，苟活至今！” 

“……”紫英垂眉，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语，只隐隐觉得他这话并不妥当：“举案齐眉，世不相忘，本就是人心所愿而已……聚散离合，也非常人所能预料。” 
“不错，不错！”那人纵声又笑：“正邪难辨，恩怨不分，又哪里指望天意能助你什么？”他的声音渐渐有些神往了，干裂惨白的嘴唇抿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 

——“你们可曾看见过千年之前的黄泉路，我这千年，再没看见过那般素白晶莹的白雪，又软又绵剔透如海底龙宫。银狐雪兔带了灵性，混在雪里分不清哪个是哪个。那时候，我和娉婷就同你们这般，十指相扣，静看雪飞雪落，做一对镇守黄泉路口的夫妻。本以为就可以这样生生世世，岂料一日妖魔肆乱，黄泉路有冤鬼邪妖纷纷涌入，企图抢夺灵珠汲取其中之气，当初我与娉婷镇守于此便有天条规定——若灵珠被夺，黄泉则随之毁于一旦，我二人也将被封于瑶池冷月琴中，永世不得超生……” 

听到“瑶池冷月琴”五字，她轻微地一惊伸手捂唇，转头看他，他也是神情一肃眉梢飞扬，随即俊目斜眺地沉沉望过去。而八卦井旁那人，兀自沉湎于回忆。 

“……春观夜樱，夏望繁星，秋赏满月，冬会初雪，原以为我夫妇助天守护灵珠，便能如此把臂同游，可因妖魔为数过多，娉婷身负重伤，我向仙界求援，却无人理会，无奈之下娉婷只有将自己封印于瑶池冷月琴中，以魂魄动琴弦击退妖魔……她唯一留下的愿望，便是要我在这黄泉路上……好好活下去……”他的声音又一次狂放得无法抑制：“她用自己的精魂保住了灵珠！我就要用意欲抢夺之人的鲜血祭奠她的魂魄！什么天，什么道，人人所卫不过一己之私……我又何必顺应天意！” 

“他性情大变……已入魔道。”紫英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脱开握她的手掌缓缓移上剑柄：“雾里看花，虚无缥缈，旁人观之，却清晰至微。” 
令人心寒的剑芒一点一点自他背后闪现出来，长身不动，白发越发皎洁如银，紫衣越发飘飘若仙，蒙蒙杀气顺着眼眉缠绕迷茫。 
狂风四起，黄沙如刃，他站在那片并不美丽，荒芜得不知埋没了多少生命的荒漠中，傲气孑然，清雅依旧。 

“前辈。”他拔出剑来，淡漠地道：“虽为你的过去嗟叹惋惜，可黄泉路现下已失了它的意义，三界交接，本应是魂魄流动络绎，如今却荒凉至此，实是有违天道……故此……得罪了。”

十七 瑶池•冷月（1） 

纷乱与惨烈已经不见。这里很高，下面黑渊万丈应都是嗜人心魂的水，她轻轻地仰面，一头青丝兀自飘摇：“紫英……已经没事了。” 
他仍是不肯撒手，温暖从后背缱绻徘徊上来，雪片飞舞起来。刮乱了三千白发。 

“不要去了。”他陡然地说，银发若垂天的云，一点点遮住眼底的惊惶。 
“不要去……什么？”她没听懂似的，却任他抱着，不再挣扎。 
似乎有微光穿过两人之间透明的间隙。黄泉尽头，一颗宝珠明艳灼灼，韶光流转。那应是风灵珠，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去取。 

腰间压迫的力倏忽大了，不至于让她疼痛，但是却牢牢地束缚她在怀里。“不要去。”她听见他第二次说，声音里渐渐地不镇定了：“不要去弹那张琴。我们回去，回青鸾峰去。天河的眼睛还有别的办法。十年，二十年，只要能找到我就不会放弃……但你……你不能离开。不能有事。” 

明明是那样轻柔入耳的话语声，她却偏偏揪心般浑身僵硬起来。她转身凝视他深秀的眉眼，眼前有雪片在飞。 
她忽然意识到，就算年华回溯，他们也再回不到那个年少得义无反顾的时间。她伸手握住面前这个男子的掌心，不出意料是一片冰凉。那双极深极黑的眼睛，明亮有如净莲。 

却一样，一样冰凉到了苍白。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当时就在想，一定不能让他冷到。于是一直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倔强而含蓄，任性却内敛。结果到现在都没能温暖他的一切，他的手他的心，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一般如雪的寒。 
忽然有泪，满满地装载在眼瞳里，她轻轻挪开了他放在腰间的双手。 

“对不起。紫英。”她的声音如浩瀚花海中飞舞的花瓣，后退两步离开那个熟悉的怀抱，纤丽身影，绝世而立。 

他说过，若有来世，他愿伴她左右。 
那个烙在额间的吻，莺莺点点，无比温柔。 
但是她却不可能跟他回去。就算是灾劫，她也会去弹奏，为了六界的平安。 

——对不起。 

他站在原地看她离开，长身不动，皑皑的白，皑皑的孤傲。悄无声息地放下被推开的双手。 
低头，发现自己的左腕早已勒出一条淡红的痕迹。心底却是难以言说的歉意盈然。 

如飞鸿掠过，转眼间风灵珠已捧在她的手心。 

空气呜咽着止步不前，她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声一步步向黄泉深处走去。莹白雪光，冰冷入骨。 
“若不想一起，你可以先回去……紫英。”她回头，做出一个明丽的笑颜。她已不想再逼迫他，更不想让他再冷。 
“我会陪你。”他却固执地说，匆匆跟了过来。 

步履且轻且柔，薄雪上竟未留下半个足迹。他到她眼前，仍是牵紧她的手掌。 
“只要你已决定……瑶池冷月琴，我陪你一起去找。”

十八 瑶池•冷月（2） 

她曾千万次设想过虚篁阁会是怎样的地方，真正映入眼帘的那刻却推翻了所有的设想。不似黄泉般怨毒重重，也不似妖界紫气弥漫。这里的空气中飞着小团小团的绵薄丝絮，连月光也是朦胧，牡丹花开，水色烟雾层层升起。清透水声滴过，缠枝精致的木槿梢头烙下暗色阴影。 

翅膀精致透明的蝴蝶，洒下一层层羽翼上的碎粉。沿着蜿蜒古道，飞往深处庭园。 

“好漂亮……”风在眼前被一丝丝剥开，她情不自禁感叹出声。 
那把传说中的妖琴，竟然存放此处，那些入了画似的淡淡水雾绕过来，迷蒙间带了鸢尾清香。 
他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身边女子难得的惊赞容颜，一抹笑意浮现，淡白花朵般盛然在唇角开放。 

——“……喜欢这里么？” 
她微微颔首，惊喜又带着难得一见的孩子气。双眸明亮，整张脸染了霞色般神采飞扬：“喜欢，如此的景致，又怎会不喜欢。” 
无关此间风月，只在乎绚烂盛开的繁花。如同刹那芳华，转瞬即逝，静谧又雍容，寂寞但是温婉，就像这个叫梦璃的女子，她心底盛开出的安宁声音清幽舒缓，和这片景致相衬，无端地融洽和平。 

百年间有人悄然老去，黄泉却还是黄泉，碧落也还是碧落。至于这个虚篁阁，更是千年不曾变过样子。那只麒麟守护兽应在此地百无聊赖了数不清的年华岁月，百无聊赖的日子太多，偶然而来的猎物也能成为它兴奋的根始。而越是走近古道尽头，她就越有这般不安的预感。 

一座岩石色斑驳的城墙终于横贯在他们眼前。手掌触摸过去还有岁月粗糙的沧桑。褪漆而蔽旧的高大朱门前，金色麒麟兽翕开利齿咬住门环。环上挂锁，已然锈迹斑斑。 
紫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一般的清澈低徊：“这把锁……并不是普通钥匙可以开的。” 

其实她也看了出来，这门这锁……早就不是常识那么简单。机关在何处，她顺着巍峨的城墙细细抚摸过去，试图找寻。指尖残留牡丹花微甜的汁液。城墙坚硬冰冷且亘古不变，她就这样一点点感知过去，直到触摸上凹陷下去的字迹。 
“……这是什么？”她微微一惊，起身后退。 

楼台空筑，几座青山。离人胭脂，几处花残…… 
字迹到此处变得模糊，而这块构成城墙的岩石和其他又略有不同。残剩下来的岩石尽是粗糙而沉重，仅这一块，似经过打磨，成为平滑而沉寂的方块，隐藏着和其他岩石融为一体。 

“……”她静静地读着墙头的模糊字迹，这样的词句有柔软的质感让人深陷其中，缓慢读之，恍惚感侵袭而来。 
后面显然是未完之作，倒似谁故意遗漏了句子想要后来人补全一般。 

楼台空筑，几座青山……离人胭脂，几处花残…… 

她默默在心底再品几遍，眼睫一颤，转头去找不远处的紫英。 
其实不用那样麻烦，一回头就能看见他无声地站在身后，一如既往。 

“紫英……可能用剑气在石上划字，把墙头残诗补全？” 

他仰头看去，一尘不染的月光斜照，牵动空气而成温柔的漩涡。 
“自然……可以。”他顿了顿，眉峰微挑：“不过为何要……” 
她笑了，难得地打断了他的质疑：“我怀疑这才是机关所在，不信你补补看。” 

“补什么？”他终是妥协，银剑出鞘一寸，寒光森然。 
她的声音从唇间缓缓地滑落，那一刻木槿在枝头寂寞开放。 

楼台空筑，几座青山。离人胭脂，几处花残。 
葬花时，绯烟起处，春色尽染。凝眸处，花影阑珊，流光易断。 

剑气在墙头落下最后一笔，白灰色的岩粉扑簌簌往下掉落。却一粒不曾沾上刻字人玉立的身。 
长剑清鸣，入鞘。他返身往回走，身后是城墙轰隆隆仿若即将崩溃的巨大响声。

十九 瑶池•冷月（3） 

硝烟散尽，冗长墙壁碎于一朝。石壁坍塌刹那，血红色妖异天空瞬间充斥眼帘。那些轻扬的粉末，就这样飘舞在残碎青苔上放。 
“烟起凝眸，花影流光。接得好，接得好。”不远处有人拊掌笑言，失去了城墙的阻隔，声音愈显得真实可闻。 

光线在头顶平行消失，纷纷扬扬有落花凋零。花瓣因浸染水渍，微微泛黄蜷曲。掺杂在尘埃深处，不断飞舞。 
“阁下是……”她正欲上前一步，却被身后人一把拉住了手。 
“阁下是谁？”紫英却抢先一步挡在她身前，背影的清寡，落入眼底的熟悉。 

那个人影在呼啸而过的风中若隐若现，微笑依旧：“我没有名字。如果可能，你们也可称我为麒麟。” 
风烟终于向两边打开，临末变作一种无色的浅笑，缓缓地那人走出来，指尖纤长地夹着落花，胜雪白衣，言笑晏晏，竟也是夺人心魄的好一番美景。 
“柳梦璃。” 
他的表情及他的声音，所触及到的地方乱了一池的秋水。涟漪起荡，秀致已极的眼目里满满当当尽是无言的微笑流光。那被风鼓荡的白衣，透明蔓延，覆盖周身，在一个微妙的皱褶上皱出花的痕迹。 

——“妖界少主。我等你已经很久了。” 

她仍是听不懂麒麟话中的意思，只是袭来的杀气迫在眉睫。 
不断翻新的花瓣飞快坠落，在麒麟面前的那池清水盛住了层层水纹。 

“你们可知道，千百年来，为何派我镇守这把妖琴？”麒麟的唇角扬着完美的弧，安静得似乎永恒：“这把琴会给人带来不幸，而我若在他人面前，定然也会给他们带来不幸。我们都太想破坏，破坏一切的美好，甚至于破坏这六界。唯有相伴，才是仅有的解决之道。” 

她心尖微颤，把手伸给面前的紫英，两人抓了一小会可是又匆匆松开。就这样松开。 
“小心。”因为他要时刻戒备，也许下一秒就会拔剑：“这个麒麟……定然身手不凡。” 

“在说什么体己的话？可否让我也听一听？”麒麟走前两步，细微的笑容如同脉络，一点一点笼罩彼此的心。那不是讨人喜欢的笑容，他们都知道，可是无端却放松了别人的戒备。 

默默冷去的月光，以及月光背后整个血红的苍穹。她突然间彷徨，不知弹奏这把瑶池冷月是否也算违逆了天道。毕竟那把琴早已被封印了太久太久。 
“那么这样好了。强者为王，若你们能杀了我，这把瑶池冷月，自当拱手相让。”麒麟的语气咄咄逼人，时间似乎在这句话里一刹那就被揉长。 

而紫英却一直沉默。表情从始至终都那么置若罔闻平静如初，零落洒下的花瓣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影影绰绰停成一个危险的端点。手里摸到的冰凉剑柄来不及回撤，那个白衣男子温静如水的笑颜，飞速地在眼前清晰。 

“小心！”他一惊，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后退两步将梦璃拦腰抱起。足不点地已朝后跃了十步开外。 

“哦……？”麒麟的眼里月华轻缀，一抹颇有兴味的笑意浮上，竟尔绮丽如花。 

那只拦在腰间的有力左手，贴紧了，能感到掌心的温凉细微跳动，顺着紧张的呼吸反逆上来，温暖安心。有一个半透明的指纹，从他的手掌里传达，叠过来覆盖了一切。 
“生死攸关，若心有所挂，才是最大的破绽。”麒麟站在原地，笑容鲜明：“你是修仙之人，难道不知，不能无心无情，便永远悟不到剑术顶峰的道义么？” 

她一惊转头，不出意料是紫英近在咫尺的轮廓，血色月光在他挺秀鼻梁前激烈地擦过，他的瞳孔一瞬间收紧了所有光线。 
“这种事，用不着阁下费心。”他的声音冰寒入骨，突起和凹陷全是让人惶恐的怒意。但她还是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那只贴在腰间的手，有细碎的汗一点点渗出，于是濡湿了衣衫下微不足道的一片暖色印迹，他的冰冷让她从指尖开始感到发颤。 

——“还是阁下这么想知道一下，心有牵挂之人，究竟可以把剑术修习到什么程度？” 
他再次开口，仓促的杀意却比记忆里的任何一次都更加鲜明。好似成了惯例一般，变本加厉地燃烧着冰凉。

二十 瑶池•冷月（4） 

靠的太过于接近，呼吸里也能感到关于对方的一切。他的身高，他的银发，他满袖冰凉的清香，还有因风过而起的鬓角飞扬，都化作一种不言不语的温柔，强烈逼人。带着剧烈的灼热，读向整个心脏。 

她不禁伸手去捂自己的胸口。他指尖点在腰上的力度，小心翼翼地轻柔，残余视线里甚至能触到他同样不经意瞥过的目光，一瞬间似乎漫天飞雪。 
而现在的紫英，正全神贯注地凝着面前的对手，却同样全神贯注地抱紧了她避免她受到伤害。她不禁恍然地不敢回首，生怕这只是镜花水月一场虚无。居然被这样小心地珍视着，这样默然简短又不容拒绝地保护着，居然，居然被看重至此。 

所有的景致忽然间望不尽所有，她颤抖着咬住下唇，让自己的注意力多集中一些在眼前的险境上，银牙缓缓用力，两片饱满的唇透过鲜红的血色。 
不远处的白衣男子忽然笑了，在血红色天空的包罗下再次走近，头顶大片的花瓣重新扬下，遮天蔽日。然后从骨骼里最基础的轮廓开始蜕变，密密渗透了原本透明颀长的身线，七零八碎的属于人类的细节开始消失，在这样的变换里吸收每一片花瓣里的红。直至全身都充斥了暖黄和火红的夹杂。 

上古神兽，麒麟。 

苍穹的血色被吸尽，茫茫一片闷沉的黑。喧嚣着的急躁和恐惧，深深落进对面两个人的眼里。那样无从反抗的压迫感，比任何一次都来得强烈。 

“站到我身后去。”他义不容辞地低声在她耳边道。 
她不知自己不善近身而战的弱点是否给他带来了麻烦，只是眼前的慕容紫英确确实实，是为她柳梦璃而来，仅此一点，她就该无条件服从。轻盈跳下身来，她转身到他身后矜然跪坐下来。 
十指如玉，圆润的指甲抚过，琴声立即淙淙如溪，清澈流淌，好似某些永垂不朽的珍藏。她用心抚摸着根根银弦，咒文在指尖藏得很深。 

“紫英，拖住它。一会就好。”如果要施风雪冰天这样的咒术，吟唱时注定不能被打断。 

麒麟身后张开巨大的翅膀，终于一跃而上。血红月食忽现，扑向死亡一般在头顶隆隆溃动，池水着火，周遭的阴影在她低眉的侧脸细腻编织。 
有汗水从额上滴下，浸染在箜篌上，深深浅浅。剑光缭乱，他在万火劫难中挽剑而立，青莲般翻飞的剑花，夺人眼目。 

“你心中所挂，就是那个女子么。”麒麟轻轻避开一着险刺，反手一团火光映红。竟还有空闲雅致问他这些。 
他手中剑招一乱，被找了破绽，一条细细血痕，就此在眉间绽开，红色的印记，好似雪中红梅。 
“要保护别人，就不要想着修仙得道；要降妖除魔，就休要……”麒麟往后让开滴水不漏的剑影纷飞，依然纹丝不乱地继续说下去。 

——“就休要，对妖界如此重要的角色动心动情。” 

空气里穿过无数的细弦，交错分割，紫英的心神顿时紊乱，麒麟所言之语短短地生成在耳边，掠过袖口擦过他的心，沙沙作响。化作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慌乱，轻薄但是却在心底生根发芽，乱了阵脚。 
虎口一麻，手中魔剑，竟盘旋着被打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