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他可以夜不归宿花/天/酒/地,我却不行。他根本就是在冷落你,他看不起我,我认了,反正我是个没出息的,我却偏偏看不得他对你也是爱答不理的。”
宣怀抿在家人面前性子一向寡淡,很少说话,此时若不是觉得心里委屈得紧,身上又痛得厉害,这些话也是憋着心里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他从小就怕痛,也许是被娘亲娇惯出来的,特别爱哭,打架输了,他哭,哪怕这是他自己挑起来的;被爸爸骂了,他哭;生病喝药,药太苦了,他也哭。
现在他正是委屈之时,眼泪不多时就濡湿睫毛然后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淌到耳根泅到枕头上,眼泪在玉莲刚换的水红枕套上晕开来,变成了一团一团妖艳的深红。
“怀抿你别哭,诶,娘……喜欢清净,你可别这样想。”玉莲慌乱地为宣怀抿擦眼泪,而自己的泪却越来越多。儿子,也懂得体谅人了,长大了……他是以如此幼稚的方式抗议着老爷对自己的冷淡,玉莲当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枉了。
最终玉莲用袖子把眼睛一擦,也顾不得用手绢了,站起身道:“儿子你定是饿了,我要下人给你弄吃的去。”说完不等宣怀抿回话,便推开了门,对着站在门口值班的小厮道:“小少爷醒了,叫人端些吃食来!”
值夜班的人忙不迭地道:“太太,厨房的师傅都已经睡下了,晚上还剩些……”
不等那值班人说完,玉莲就嚷了起来:“你是说要让少爷吃剩饭?少爷大病未愈才刚醒来,你就想这么打发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太!”
值班人苦着脸,道:“太太,不是我不想小少爷吃好的,只是师傅们都睡下了,厨房都是黑咕隆咚的,现在的时候没人做饭呀。”
玉莲冷笑一声,“睡了,死了没有?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爬也要爬到厨房!半个时辰以内如果不能送来新鲜饭菜,你明儿也可以收拾包袱回家了。”说完,绣花鞋往屋内一跨,关上了门,只留下一个呆愣着的值班人。
刚才的动静宣怀抿自然是听到了的,这些场景他平日里见怪不怪,自己也没少为难他们,但他现在正负伤卧床,心也格外软些,对于娘的耍泼他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娘,你不该这么对那些下人,他们都是老实人……”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对于唯唯诺诺的老奴宣怀抿心中还是不忍。
“老实人?下人里面碎嘴的多,每日背地里说主子的不是,这种时候还少了?”
“娘,其实我不饿,没……”
“这么说是我自作多情的做了恶人?看不出你倒是宅心仁厚。”玉莲在床沿坐下,冷笑道,“你娘亲是什么出身你还不知道,像我这样嫁进来的都是麻雀高飞成凤凰的。只是呢,这麻雀终究好似麻雀,我现在顶着太太的称号,在人眼里——依旧是个卖/////肉的。”说到这里,玉莲不禁有些咬牙切齿,“我这种出身终是会被人瞧不起的,区别只有在人前或在人后。我以前那些事儿被人当段子说的还少了?你没听到,那是自然,他们哪敢在你面前就这么说出口,我不扒了他的皮!”
“我倒是想做那种斯斯文文面慈心善的的温柔太太,我倒是想做呢——”玉莲提高了声调,“可我有这机会么,我从那地方里出来的,骨血里都融了窑//////子的味道,逃不掉了!你那大姐二哥的娘倒是名门闺秀,只可惜,啧啧啧,红颜薄命,又有个屁的用。我跋扈些,至少下人在眼前都乖顺些,不至于当面给人脸子看。背地里是怎么骂我的我也就管不着了,只求个耳根子清净。”
这是娘埋在心中多年的一块心病,就这么鲜血淋漓的给扒了出来赤裸裸地把这痛呈现在他面前。他不敢想这些年表面光彩的娘亲的在背地里是怎样的煎熬。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就像一个印章盖在她脸上,洗不净逃不掉,再怎么故作矜贵,在人眼里,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章。唯一的期望便是这个儿子,却不想儿子也理解不了,于是这个疯狂的女人,在儿子面前把自己整个人都剖析开来,不留一点情面。眼神含冰,绝望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娘,对不起。”宣怀抿哑着嗓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