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异变
翌日,德弗以圣国仍有许多之事需要处理不宜久留便向阿释辞行,在德弗离开后,阿释胸口隐约有些发痛,但很快的就因为冥王召见一事,给忽略掉了⋯⋯
进入宫殿,冥王热情牵引阿释坐下,君王盛情款待,阿释一时之间也难以拒绝,殊不知向来孤傲冷絶的冥王最重视权力位阶,更不喜与人过于亲近,就算是他的功臣将领丶后宫妃子也难能与他共处一桌~
而冥王却愿意这样与阿释平起齐坐,阿释以为冥王对他的礼遇关怀,是来自白礼王所托。
"祭司三日后便要归国,朕实在不捨,若冥国能拥有你之能,便是大好!"。
"冥王实在过奖,冥国民富国强举世皆知,谁不知在冥王领导之下人才辈出~冥国泱泱大度,小的之能在此也是锦上添花如此而已~"。
"哈!"冥王闻言笑了笑:"祭司过于谦虚,朕向来爱才丶惜才,而且⋯⋯对你总是有种特别的依恋,朕这几个日子常在想,不知该用什麽方法才能让祭司留下⋯⋯"
"冥王⋯⋯"阿释闻言心中一凛,冥王此话意义何在:"阿释身为嘉米尔人,以吾残疾之身,这一生却能接受王室的眷恋才得以有遮风避雨之处,知恩报恩丶甚是感念~"
"哈哈~"冥王这回大笑起来:"朕只是略有感触,怎敢名目张胆跟白礼王抢人呢?况且祭司的心意,朕可是一清二楚,你无须担心~"
"只是,若有一天你发现嘉米尔不再是你认识的嘉米尔或者他早就背叛了你,那你还愿意来到朕的身边吗?"
冥王探询意味浓厚,阿释这才勐然惊觉,张开清澈的蓝眸讶异地直直对上冥王一对深邃不可测的星眸,阿释思緖翻腾而冥王却是一付好整以暇。
冥王一语双关,赤裸裸地摆明要窥视他的心意,此刻阿释再怎麽不识人世,也明白了冥王对他的情意~
"你的眼睛真是美啊~"冥王突来的贊叹,一股魔力驱使着他伸出手,想去抚摸眼前美丽的依恋,而阿释却巧妙的避开了冥王的欲来的怜爱~
就算吃了闭门羹,冥王也丝毫不在意:"你应该多多睁开眼,让世人多瞧瞧你眼中的美丽~"
"睁与不睁,小的能看到的皆是世间的苦难~"阿释摇了头,沉默。
一再受挫的冥王,终于嚐到前所未有过的苦涩:"朕的后宫佳丽三千,仍比不上你的倾城一笑~"。
"罢了,罢了~"冥王随即话锋一转,直道:"昨夜祭司夜探黄泉彼良坂想必是对冥国的圣物木栾子有了兴趣?"
冥王赤裸裸的指出,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还是瞒不过冥王的耳目,阿释当下有了不好的念头,自己未经主人允许私自闯入已经有错在先,再加上方才拒绝冥王的心意,冥王会不会以此为题,如今他回国之路,恐又生波澜。
"是的!因为心之所向,所以冒犯冥国的神圣之地,请冥王降罪⋯⋯"。
"何罪之有,此处又非冥国禁地~"很意外的冥王并未怪罪于他:"前些日子朕可曾答应过你,要送你想要的东西做为你的赏赐,如今祭司喜欢,朕就将宫中仅有的一百零八颗木栾子,赏赐于你~"
没想到事情来的顺利,阿释当下感谢了冥王,心情如释重负,不过人言伴君如伴虎,这一趟忐忐忑忑,总算也体会的到~
"这是你应得,或许此物将能带给祭司一片光明,早在朕见到你的第一眼,便想将此赏赐于你~"
冥王态度云淡风轻,阿释此刻才明白,原来冥王早就洞悉一切,好一个顺水人情丶情义两全,暗暗地佩服冥王的不简单:"冥王对阿释的厚爱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阿释必报答冥王这份情~"
"祭司无须挂心,朕知你的心意便足以~"。
"只是⋯⋯"冥王突然有了不确定的口吻。
"只是什麽?"
"你应该还知道,此物尚缺一个药引~"
阿释默然。是的,白礼王曾告诉他,欲将木栾子发挥镇魔解术之效,还需一物~但此物又是什麽,随着古书的失落,早就不得而知~如今冥王这一提,或许冥王"知"的领域,又能开启他另一个的希望。
"请冥王指点迷津!"。
"这下祭司恐要失望了~"冥王摇了头,叹道:"朕也是藉着古书记载略知一二,相传你的族人,承受了血咒而导致你们这一命脉的不幸,年轻的族人活不过弱冠之年,能活下来的一身孤苦不说,便是如你身患各种残疾生不如死~"
"若要借木栾子与此物解除祭司与族人身上的古老阻咒,古书隐约记载,也只知是极凶勐之物便断了章,或许你日后便有机缘得之~"。
"嗯~"虽仍不知此物原身,但阿释明白这趟冥国不虚此行,哪怕只有一点细微的线索,只要有心便有迹可寻⋯⋯。
"时候不早了~朕就带你回冥华馆休息,明日朕将设宴为你们送行,感念嘉米尔王朝跟祭司为我国带来甘霖,大地回春~"。
⋯⋯⋯⋯⋯⋯
⋯⋯⋯⋯⋯⋯
终于踏上归程,卸下武装的外表,坐在轿内的阿释难掩喜悦,手中紧紧握着装有木栾子的锦袋,告诉自己只要再忍耐一下便能见到朝思暮想的雅柏大人,可以跟他说这个好消息,还有这些日子他有多想他⋯⋯
马车一路颠簸,阿释一阵晕眩渐感不适,心想或许是这一阵子过于劳累,如今鬆懈下来才会觉得疲惫至极,在不想打扰其他人影响行程下,阿释侧身躺在床上,随着马车行进的声音,轰隆轰隆,脑中有了震耳欲聋的痛楚~
口乾舌燥身体有如烈焰在焚身,阿释这下才惊觉了身体的异状,勉强爬起身往脉膊一按,不得了他竟然中了毒?由于他的体质特殊,对一般毒物素来免疫,此毒却能在他毫不知情下,被人悄悄根种~究竟是谁有这般能力?
是米诺斯吗?不⋯⋯难不成是,冥王。
想来这一阵子跟他密切来往的就只有冥王了,只是冥王为什麽要这麽做?剷除异己?在未归国前杀了他,难道不怕引起两国战争吗?
一股毒寒又穿刺过阿释身子,冥王临别时的不捨和叮咛,相对他身上的毒,份外的讽刺~阿释忍着不适盘腿静坐欲自行将毒物排出~未料外面却来了天摇地动,接着哀嚎的悲鸣伴着杀声震天丶刀剑齐发。
"前面有埋伏丶有刺客──"马车内听到二皇子阿鲁迪巴以及将军爱维德,陷入敌方暗算,指挥调度高亢沙哑的嗓音。
外面战鼓喧天丶局势浑沌,阿释跟着心悸的厉害,"阴谋"两个字跃上心头,一股血腥往脑门上冲~
这麽巧?这场突来的变故以及他身上的毒⋯⋯
"祭司!祭司~"此时亚特拉跳上马车打开门欲扶起阿释密达:"军队遇上埋伏,我们现在必须要放弃马车遶道而行~"。
话还没说完,亚特拉便惊觉阿释密达的不对劲,见阿释冷汗直流,呼吸急促且面容惨白,这分明是中了异毒,惊呼:"祭司,你中毒了?"
不用阿释回应,亚特拉已深知不妙,事情迫在眉睫容不得他再去多想,当下命令士兵背起阿释,在众士兵护送下杀出一条血路离开~
面对异变,意识模模煳煳的阿释,从小知天命的他未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劫,对方有计划而来,对他们的行踪瞭若指掌,现在他的生命被一点一点侵蚀着,这样的他还能全身而退吗?
后面追兵一再跟上,嘉米尔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还与二皇子阿鲁迪巴丶将军爱维德在战乱中冲散,他身上不晓得染了多少同胞溅出来的鲜血,他的心也跟着在泣血⋯⋯
阿释不愿就这样倒下,就算身上的毒让他神力一时之间无法施展,心中仍不断向天祈求神蹟出现,直到他再也走不动丶跑不了,仍得不到嘉米尔天地神明的神助。
亚特拉一路跌跌撞撞扶着他逃亡,终究也停下了脚步~
阿释悲怆的想,来得好快,终究逃不了被阻咒的命运,以祭司神之子的身份,还妄想拥有一般人类的感情,难怪会遭众神的遗弃⋯⋯
只是这一生从未想过离开嘉米尔,谁知一离开,最后就连道别也只能痴想。
雅柏啊~雅柏~今生没能遵守对你的承诺,是我负了你。
"祭司眼前之路九死一生,小的无能保护不周,请你恕罪~"听见亚特拉悲怅的声音,泫然欲泣。
"不能再连累你了~"就算身子濒临崩溃边缘,阿释面容一样淡然:"前面几步内便是悬崖?"
"回祭司,约百步!"
"百步吗?"阿释笑了~几近白纸的皎好容颜,阿释的笑,虚无飘淼,让亚特拉看得好心痛~
"你尚年幼,未来有大好一片的光景~!"阿释打从心中坚定不移着某件事:"今生我唯有一事放不下,便是雅柏~请你代我好好照顾他,让他放下仇恨,好好的活下去~"
亚特拉摇了摇头,哭了:"不,祭司你还是亲自跟雅柏大人说,雅柏大人需要的不是小的,而是祭司你啊~"
这时阿释悲从心中来,自己何尝不想跟雅柏白首永相随,只是又听后面追兵将至,眼下他的能力或许能保一人情况下,怎麽能再让无辜之人为他断送性命~
阿释双手合十丶口唸梵梵之音,在亚特拉来不急阻止下,带着不愿与错愕消失在清圣的华光里~
用尽最后力气的阿释虚弱地呕了一地毒血,在即将被擒之前,不要命的跑了百步,在敌人的面前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急坠的身子,在阿释即将失去生命前,身下的风呼啸而上的凄厉,那股风儿的味道,多么令人思念⋯⋯
⋯⋯⋯⋯
⋯⋯⋯⋯
血月的夜晚,冥王愣愣望着空中异象出了神,远方苍鹰振翅飞来,训练有素的停飞在冥王的手中,向冥王嘀咕了几句,随即又展翅离开⋯⋯
冥王还是依旧一动也不一动望着血月良久⋯⋯
最后大声笑了起来:"陪你下了场好棋,接下来轮到我主导新的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