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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待成追忆却惘然(zed×aka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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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江苏142楼2017-12-13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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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圈套
    清晨,当阿卡丽睁开眼,就看见了面前抱着自己睡了一夜的人。煦日的亮光映在他的侧脸,简直是令人着迷极了。阿卡丽想伸手摸摸他的脸,这幅度不大的动作却还是将劫吵醒了。
    “该起床了。”阿卡丽看着他难得睡眼矇眬毫无防备的样子,笑着低语道。
    劫没有理会她,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半晌才答∶“再抱一会。”
    阿卡丽觉有些僵了,想微微动动身子,可是这一动,她就切实的感受到下身的酸痛与无力,床单上有一片特别的冰凉发硬,想必是一夜后血液风干所留下的。她也不记得一晚上被索取了多久,只知道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要被耗光了,累得闭眼便睡着了,直到现在她仍是好累。也罢,或许偶尔睡个懒觉赖个床也是不错的。
    屋外的翠鸟已经鸣个不停,是要开始新的一天了。淡淡的花香顺着晨风卷进屋内,悄悄弥漫开来,阿卡丽也安安静静窝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带着甜甜的笑意再度进入了梦乡。
    “他的位置确定了吗?”均衡教派,长老喝着沏好的香茶,坐在太师椅上,听着面前黑衣探子的连夜奏报。
    “这段时间他行迹很小心,本来他孤身在港口现身后我们将人跟丢了,可是后来我们又恰巧发现了他的踪迹,而且他是和阿卡丽大人在一起的。”
    听到此,长老不停用茶盖捋着茶杯边缘的手停了下来,皱了皱眉,一派疑惑。“找到阿卡丽了?确认是她?”
    “是,弟子们都确认过了,阿卡丽大人果然还在艾欧尼亚。只是他们去了南边山麓的一座山谷,我们也不好贸然再进了。”
    “哼。”听到此,长老冷不丁冷哼一声,他举起茶杯,呷了一口,就将茶杯置于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做得很对。没想到阿卡丽会带他去暗影之拳一族的祖庙,当真是要背叛教派和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在一起了吗?”他的语气冰冷,表情一贯的扭曲,一想到往日的屠杀,就能轻易激起他的仇恨,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他不能接受均衡教派毁在他们手上的事实。
    这时窗外飞进一只信鸽,是刚刚传递来的最新消息,探子熟练的解下信笺,放开了鸽子,将信笺毕恭毕敬的双手呈给了长老。
    长老打开信笺,扫了一眼内容,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他随手将纸揉成了团,扔到了桌上。“让我们的人回来吧,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有什么打算,不过既然劫留下阿卡丽一个人回到影流,我也该亲自去探望探望我们失踪已久的暗影之拳了,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这个长辈。去,找个合适的时间,把那个消息透露给劫。”
    “是。”
    阿卡丽亲自送劫出了山谷,劫需要去一趟影流教派。想着这个为了与均衡对立而由他亲手组建起来的教派,如今说放下竟然也就真的可以这样放下了,他做这一切本就不是只为了做一个高高在上却也孤独的教主,而是为了变强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既然如今已经得到了长久以来真正想要的,浮名,力量,这些便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离开艾欧尼亚前往暗影岛的这段日子可以说是音讯全无,一回来他又牵挂阿卡丽,还没有什么精力去细细检查教派怎么样了,临走前,他将整个教派交于一个最得力的助手代为打理,这个人,他是信得过的。如今他回到影流,都将山路上的暗卫吓了一跳,行了礼便奔上了山,通知大家教主回来了这一消息。
    等劫跨进牌楼之后,就看见替他代为打理教派的代理者领着所有的教众聚集在一起,迎接着他的归来。整个教派没有在他离开之际就便得涣散,对此他还是满意的。
    “教主,您总算是回来了。”解散了一众人后,护卫便随劫来到了议事主厅,想报告这段时间来教派的情况。
    对此,劫倒是摆了摆手,他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不在的时间里,大家还是一如既往,没有松懈怠慢,这些从刚才他就能看出来。“你做事我一向很放心,看得出来,我不在的时候,你打理的很不错,做的很用心,这样以后把影流交给你,我也放心。”
    本将这一切看作份内之事的下属得了夸赞心中也很是开心,可是话说到最后却让他听着心惊,劫这是什么意思?“属下惶恐。”一瞬间,他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不用这样,我不是在开你玩笑。”劫看出了他心中的震惊与不安,也知他没有什么僭越之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辛辛苦苦建立起的教派,我也不希望它没落下去,交给你我很放心。”说罢,劫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是教主,为什么...”话才说了一半,就哽在了喉头。本以为今日是迎接劫的归来,却不曾想他是来托付的。
    “我有自己的事需要解决,虽然这样就丢下你们,但是真的很抱歉。”劫的口气是暗示他不要再问,他自己也不想说破,到这里适可而止了。
    见劫是一派不容拒绝也不接受挽留的样子,那人也知是怎么都推脱不了了。“属下遵命。”
    “对了,再过几年,等那孩子能独立了,就让他离开影流吧,我不想让他时刻堤防着被卷入与均衡教派的纷争。”劫口中的那孩子,自然就是那个让他还有些割舍不下的小弟子。“对了,刚才在寺庙门口我怎么没见到他?是又偷懒了吗?”劫虽这样说着,可是却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他只是疑惑,换了平常,这孩子见他回来了,早就不管不顾扑过来抱着他腿不放了,何故今天那么安静。
    劫提到此事,那护法的脸上也是一僵,他立刻拱手请辞∶“请教主恕罪,小师弟他,不见了。”
    “不见了?”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木讷的重复了一遍,随后他突然一改常态,满是怒意。“好好的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戴着忍者面罩的下属突然跪了下来,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光听声音也知是十分惶恐的。“当日小师弟与一位弟子下山采购,至晚未归,属下当时便派人去寻,可是始终没有消息,事后发现那一带恰巧有诺克萨斯的军队,小师弟他最恨...”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劫强忍着怒意冰冷的问出这句话,他离开艾欧尼亚有数月,如果是他一离开就出的事,至今生死未卜,想必是凶多吉少。“我走之前交待过什么?好好照顾他,就是这样照顾的?!”
    “属下愿领责罚!”他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这件事上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小师弟素来性子野了些,执拗了些,艾欧尼亚的战事眼看着将近尾声,他却还有大仇未报,这影流又怎么能关的住他。“半个多月来属下一直在派人找他。”
    “活要见人,他就算是死,也给我把他的尸体找回来!”
    经过了数月的僵持,诺克萨斯的侵略节奏是大不如前了,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场埋葬了数百万人的残酷战争也该划上句号了。这段时间来,慎奔走于各方,身为暮光之眼的他忙碌不已,阿卡丽的失踪他也没有放弃过寻找,可终究是一无所获。数月前,阿卡丽曾带回消息称那个化为诺克萨斯武器的黑衣女子被人救走,她请求继续追踪,寻到之后再行清除,但最后这所有的一切也都随着她的失踪而没了下文。慎从来都不相信,阿卡丽是在任务的过程中遇害了,只是如今长老告知他找到了阿卡丽,而且与劫在一起,连慎都不得不怀疑从前一切都是阿卡丽放出的幌子,事实上,她是想叛出均衡教派。
    慎是无比信任她的,可是眼下这些事都在一点一点动摇着他的信任,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叛出,师弟也好,师妹也罢,均衡教派难真的是虎穴让人这么待不下去?身为暮光之眼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对于劫这个师弟,他了解的自然没有阿卡丽多,从小,那个师弟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人主动与他说话,无人会多多关心他,也只有自己肯以大师兄的身份多关照他一些,毕竟他也是父亲的儿子。他的天赋太过诡异,从小就跟受了诅咒似的,打破不了平手的魔障,自然他接受到的也只有所有人的嘲笑。如此孤独备受冷落的劫,说对从小生活的均衡教派不恨,慎都不信。
    虽知他孤僻,知他可怜,但慎从不认为他会是无情无义之人,可事实却是,劫杀了他的父亲,同样也是他自己的养父。那日的雨水冲刷不去屠杀的血污,曾被无数人嘲笑弱小的师弟用毫无人性的杀戮来证明了他的强大,那是均衡教派所有人的恶梦。
    说他是孤僻的人,他却也会在别人对他施以关心时铭记感谢,说他是有感情的人,他却又能狠到六亲不认,假假真真,慎竟不知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许这一切只有阿卡丽才清楚了。
    此次长老让他先将其他事交与凯南,召他有更为要紧的事,不为别的,就为了与长老一起去一趟南部山麓之中的迷引谷。
    那是暗影之拳一族世代相传的祖地,不是谁都能轻易进去的,哪怕他们祖祖辈辈都效力于均衡教派,这通往山谷的方法也不是均衡教派的人可以知道的,但慎却是又一个知晓门道的人。当年慎的父亲与阿卡丽的母亲交情甚好,好比亲兄妹一般,他们也是常去迷引谷的人,所以慎自然是知晓的。
    因此,长老提出这个要求时,慎并没有拒绝,因为有很多事,他也想与如今他已看不透的小师妹好好谈谈了。
    原定的明日一早便出发,慎反而有些难以入睡。晚课后他有些无心的漫步,走到曾经关过阿卡丽的禁室,想起从前种种,不禁叹了口气。
    无意间,慎瞥见窗沿口放着未动的饭食,禁室里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这段时间来他在教派中停留的时间很短,都未多多注意过,还当是哪个弟子又犯错惹长老不开心了,只是虽然要罚,又何苦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不吃东西呢?
    “里面关的是什么人?又犯什么教规了?”慎就是这么随口一问。
    “回大人,里面是一个影流忍者,还是个小孩呢。”看守禁室的人行礼后答道。
    “影流的?”慎有些怀意自己的耳朵,均衡与影流简直是水火不容,如若碰上,不打个你死我亡根本不会停手,加之长老恨透了影流,怎么可能关一个影流忍者于此而不是杀他?直觉告诉慎,这一切似乎就是一个圈套,而长老正在等着那个跳下来的人。这个孩子是诱饵吗?或者他,又或是阿卡丽,都是这套中的诱饵?
    长老想对付什么人这自不必猜,可他如何能保证用这么一个小孩就能请君入瓮?还是说这个孩子对劫来说,很重要?
    慎命守卫打开了禁室的门,借着一丝月光,他能看到墙角那个小小的身影又缩了一缩,有些发抖。慎毫无表情的走到他身边,迟钝了片刻,却还是把衣服披到了孩子身上,那孩子有些惶恐有些疑惑的望着他,只是没有动。
    “你也是来让我害师父的吗?我说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背叛师父的!”


    IP属地:江苏143楼2017-12-13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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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埋藏的真相
      “你的师父,可是劫?”慎并没有在意孩子很不友好的咆哮,只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只是他这一问却碰巧降低了孩子的警惕性,因为他被抓到这里时,好多人听说他是影流忍者时都恨得牙痒痒,所有的人都恨他师父,可是面前这个与师父年纪相仿的人却似乎没什么不友好的情绪。
      “你是谁?”尽管如此,孩子还是堤防着问道。这里的人都要他师父死,尤其是那个长得在他看来伪善的老人,竟然诱惑着他去做背叛伤害师父的事,他不肯,他们却也不杀他,只是将他关在这里。孩子也有想过出逃,可是根本不现实,他也想过自杀,可是这毕竟需要勇气,他还有大仇未报,他还没有见证那些诺克萨斯人被打退的那一天,他还不要死。
      “你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慎依旧是不答他的问题,还是一鼓作气的说下去。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怎么会不知道。”那孩子虽然还是警惕着慎,却也大了几分胆子,敢直直盯着他说出这话。
      慎见他如此堵自己的话,也明白很难好好的交流下去了。慎叹了口气,端过一边已经凉了的食物,放到孩子的面前。“任何时候都不要对自己不好,你还小,也有活下去的信念,就拿出勇气来。”慎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孩子,皱了皱眉道,“你师父就不会像你这样,再痛苦他也熬的过来。”说罢,慎转身就离开了。
      快要到门口时,角落中那个孩子又颤颤出声∶“师父曾经那么痛苦,也都是你们害的。”
      “我们?”慎只觉得好笑,“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你一个孩子又懂什么?”慎有些犀利的扫过孩子,让人猜不透他的喜怒,“只听他的片面之词,就可以抹杀他多年前的那场毫无人性的屠杀吗!你的师父,可是连养父都杀的人。”
      劫的故事是他亲口说与这孩子听的,没有任何的修饰,他杀了谁,又害了谁,他都是承认的。劫说,他误杀了养父,他是难辞其咎,所以他是该忏悔。对于孩子来说,劫不仅是他的师父,更像一个大哥哥,长兄如父,他能深刻的体会亲手杀死师父是多么卑劣的一件事。“可是,我师父从来都承认他的错,他不许我们去后山就是因为师父说他将他最尊重也是最愧疚的人葬了在那里。”
      “父亲他...”孩子出于本能对劫的辩护不禁刺激了慎,他从没想过,残忍将他父亲头颅割下的劫竟然将他父亲好好安葬了。孩子说劫是尊敬他的父亲的,可是为何那时又要残忍的取下他父亲的首级?
      那到底劫的谎言太过完美,还是说那一年父亲的房间里,隐藏着另外的真相?
      “大哥哥,你是均衡教派的人吧。”就在慎走神之际,孩子那稚气的声音又讲他唤回现实。“师父说,影流生来就是不为均衡所容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们均衡教派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孩子一直不明白,他们影流之人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和所有艾欧尼亚人一样痛恨着诺克萨斯人,他们也不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是为什么均衡教派的人抓到他就骂他是躲在影子里的魔鬼,甚至要杀他。
      这个问题,从前他问过劫,劫却一直没有回答他,劫只会告诉他∶“记住,均衡,影流,都和你没有关系。”
      师父不想说,他也不好问,只是师父不喜欢的,他都讨厌!
      为什么?一时间慎也愣住了。他从没细细想过,只因为多年前一战成仇?但似乎在那之后都是在长老指使下均衡教派用出了各钟手段。仅仅是因为报仇吗?不,在很早以前长老们似乎就派阿卡丽打探过那时没有名声在外的影流教派,不,那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报仇雪耻,而是因为,忌惮。
      慎曾一度想为父亲的死,均衡教派的落没有所交待,可是他发现当他慢慢剥开真相时,真相似乎并不是他轻易能够接受的。
      “以后要按时吃饭,这里冷,你还小,我会让人送些衣服来的。”慎也不想再多待了,丢下这番话便离开了。
      他告诫自己不能急,暮光之眼切忌被感情被欲望所左右了,只要能见到阿卡丽,他或许就能得到一切答案了。
      清晨,木屋外的鸟儿总是定时的鸣叫嬉闹起来,阿卡丽也如往常一般听见这声响就醒了。她转过身摸了摸身边,空空如也,有些失望,随即坐起身来,发呆了片刻。
      昨日她送走劫的时候就知这几日她要一个人留在这了,只是她也不知道,劫什么时候会回来。一个人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按例还是想给祖辈上一柱香,她才好去做别的事。
      山谷里较外总是温暖些,花开的正是好的时候,她挽了一个篮子,将喜欢的花朵都采摘下来,再编成花环。她没有像往日一般将长发束成马尾,也没有像往日穿着绿色的忍者服。这里有母亲曾留下的一些寻常女孩子家的衣裙,碧色的罗裙穿于她身上,也是好看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阿卡丽在多次修缮之后总算是满意的把花环戴了起来。
      “其实你不梳马尾也很好看。”昨日劫临走前兴起替她梳妆时,俯在她耳畔道。
      “可是我还是想让你替我梳上。”镜中的阿卡丽笑得自若,手上倒是不停,教着他该如何做。
      “为什么?”劫一下下梳着阿卡丽柔顺的长发,轻轻绾起,最后替她绑上翠绿的发带。
      阿卡丽笑而不答,只是调笑道∶“小时候你可不爱看与早晚课无关的书,你定是不知。”
      面对阿卡丽的这番轻视,劫到是不服了,不看却不代表他什么不都。劫拿起桌上的抹额,为她戴好,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与阿卡丽一起望向镜中。“长发绾君心,可对?”
      想到此,还在摆弄鲜花的阿卡丽不禁笑了,还以为这个师兄真的什么都不会懂,看来他比自己想象中的到是好的多。
      “看来你待在这里是很开心。”突然,面前传来一阵冰冷的嘲笑,惊得阿卡丽手中的花朵都掉在了绿茵茵的草地之上,她抬头循声望去,惶恐的有些颤抖起来。“老夫来看看,我们失踪多时的暗影之拳可还记得均衡教派?”


      IP属地:江苏144楼2017-12-13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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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卡丽依旧停在原地没有动,她看见长老和慎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长老气势上的威压,话语中的嘲讽以及慎复杂的眼神都让她觉得难以应对。如今他们能来到她的面前说明已经掌控了她的行踪,那劫离开她身边的事他们也一定知道,一瞬间,阿卡丽就像一个流亡却又无处藏身的可怜人一般,好比所的底牌都暴露在敌人面前。末了,她缓缓起身,勉强镇定道∶“弟子不敢。”
        “不敢?”长老细细眯起了眼,好象把她整个人都看穿了一般,“你若没有忘记教派,可能与我说说这段时间都与那叛徒躲去了哪里?消失的干干净净,你这躲藏的功夫倒是越发精了。”
        阿卡丽自然不会说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自知她不是长老的对手,但即使她是,她对长老也只是有颇多的怨恨,她没有杀心,是因为她清楚,仇恨同样不会随着死亡而结束。这些年来,她目睹了长老性格的转变,他恨透了影流,可以说均衡教派所有人都恨透了影流,那场屠杀与灭教所埋下的仇恨是常人都不能及的,他们都想报仇,却又斗不过影子忍术。“这是我的事,此番您来找我定是有事,何不开门见山。”阿卡丽冷冷的对峙道。
        见她如此态度,长老终于撕下那伪善的笑,怒骂道∶“你的事?你身为代表均衡教派的三上忍之一,却和影流之主不清不楚相互勾结,这事传出去,你想让均衡教派的脸往哪里放!”
        均衡教派的脸?果然,长老眼中只有均衡教派,所以才如此偏激,在均衡教派面前,一个小小的阿卡丽又怎会重要。“既然丢了均衡教派的脸,那我这暗影之拳不做也罢,一个普通人和谁在一起您也要管吗?”
        阿卡丽随随便便脱口而出就是放弃自己的荣耀与地位,长老更是愤懑了,她将这一切当成儿戏吗?长老直指她身后的小屋,他知道那里一定有她祖辈的祠堂。“这毫无责任的话当面说给你的祖辈听去!这是自开派以来他们积累下来的声名与荣耀,你不要把你们一族的脸都丢光了!”
        听到此,阿卡丽的脑袋一下便炸开了,她最听不得的就是宗族的荣耀,因为她为了自己的确抛弃了这一切,甚至这二百多年来的名声也会因为她一个人毁尽,她始终是愧疚的,如今被他人提起,就像踩了她的尾巴一般,阿卡丽会难受,却同时也点燃了她的怒意。阿卡丽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我的祖辈们若是知道他们辛辛苦苦用性命扶持的均衡教派成为如今样子恐怕才会不瞑目呢。到处充满了仇恨,不将影流赶尽杀绝绝不停手,何时均衡教派为了一己私欲而忘了真正的使命。我们是均衡的维护者,但不是飞蛾扑火的送死者。”
        “一己私欲?”长老似乎也被她这番话戳到了心坎,色厉内荏,“那日你不在,你看不到血流成河的场面,你看不到众位长老及教众的惨死,你看不到均衡教派几乎覆灭的惨状,而这一切均拜那叛徒所赐?你说这是我的私欲?均衡教派谁人不恨影流?恐怕能说出这样话的也只有你了!”
        在灭教之事上,劫无可辩驳落了下风,自暗影岛回来的路上,他们谈了许多,阿卡丽也问起当年事情原本始末,听劫道出了原委。可即便他是无心,是被控制,这罪孽也是无可恕,以致如今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慎。只是长老竟想用这事来堵她的口,未免也想的简单了,阿卡丽只是冷笑道∶“长老您何必说的如此难听,这其中真正原因你知我知,如今慎师兄也在,那我也一并说与他听就是了。”说罢,阿卡丽转向长老身边的慎,颇为愧疚道∶“劫说,那日在屋中,师伯待他一直很好,直到长老们闯入,张口动手便要杀他,师伯是自愿为了救长老们才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你说他杀我父亲不是本意,可为什么他又要残忍的割下我父亲的头颅又毫无人性的杀我那么多教众。”慎勉强忍住内心的激愤尽量装得平和问出这个困扰他多时的问题,“小师妹,愿你还能解释。”
        提到此,阿卡丽也只能叹气∶“劫想让师伯把装有影子力量的黑盒交给他,却不想误伤师伯之后,师伯手中的盒子摔在地上,里面痛恨着均衡的力量溢出,控制了他,他才做了那些毫无人性的事。我没有想为他开脱,事情确实都是他做的。”
        “他就是这样告诉你的?”不难想象,阿卡丽当时并不在场,又如何知道如此详细,定是劫告诉她的。事发之后,慎也问长老到底发生了什么,长老总是不说,甚至只会强调劫的大逆,慎以为他是心理有了阴影才会如此,也就不执意多问。他虽不了解劫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这十几年也知他是敢做敢当之人,尤其是对阿卡丽,劫更是与众不同,这样一来,他到是信了这说法。不知怎么,当他知道劫似乎并不是那么恨他父亲时,他竟有些宽慰了,虽然心中恨意依旧未减,他却有些平静了下来。慎将目光转向身边的长老,皱眉道∶“既是如此,长老您又有什么说不得的?”
        “慎师兄你还不明白吗?”阿卡丽打断了慎的话,一派好笑的讽刺道,“按你性格之冷静,衡量之后,即便还是想报仇,也必不会像蒙在鼓中那般恨了,如果你也不记下这笔血债,那还有谁会带领均衡教派来出头。均衡教派不会养虎为患,既然是要你恨劫,又何不恨的彻底一些。从一开始,就是长老们先要他死,从驱逐起就是如此,师伯驱逐他也是救了他,可是劫说那一日,长老们可是连师伯都骂了个彻底。”
        “信口雌黄的臭丫头!”长老的脸色已然很差,他真想堵上她的嘴让她说不出一个字,可是却偏偏不能如此做,既然已经说破,他倒不如承认了,“劫欺师灭祖,背叛均衡,杀他永绝后患又有何错?倒是你父亲,在劫找上门来之时竟还挺身护他!慎!这就是你敬重的好父亲。”
        均衡教派为何能向来说一不二,那是因为,它眼中只有对错,没有情。
        一时慎竟不知该做何感想,父亲护了叛徒,甚至自愿为劫所杀,难道那日他叫自己不要插手,就是有这样的打算吗?如此一来,他还应该恨这个杀父仇人吗?
        “您还记得那年秋天长老会秘密交于我的任务吗?”阿卡丽没有理会长老的恶意漫骂,而是继续冷笑道,“当时长老们告诉我秘密调查影流是因为什么?”说到此,阿卡丽已经接受到长老充满寒意的目光,可是她却硬着胆也要说。
        “因为什么?”还处在难以接受边缘的慎却是越发的想知道这些真相,均衡教派就像有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墙,每个人与每个人之间都有着秘密,偏偏揭开时却又发现那么见不得人。
        “因为忌惮,因为长老们害怕,有朝一日,黑盒中的影忍术一旦壮大,世上也许就再无均衡教派。所以无论劫他是否对均衡教派与屠教之心,他都得死。”
        “阿卡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均衡教派今时今日的地位也不过是这百年来封印这影子力量来稳固的,它能评判世间对错,它能维持所谓均衡,靠得不是天道,而是靠得没有人可以制衡动摇它的地位而已,而长老们为了护住这个地位什么都能做。若说天道,自古兴衰自有定数。说我为了一己私欲就抛弃宗族,他们又何尝不是为了私心不择手段,不过彼此彼此,不过长老们这种为达目的可以除掉一切的决绝手段冷血心思,我可学不来。”
        长老势放的威压已经直迫阿卡丽,如若眼神能杀人,她恐怕已经死了几回。阿卡丽忍住胸口隐隐的闷感,硬是强笑道∶
        “是我忘了,均衡教派,没有情。”


        IP属地:江苏145楼2017-12-13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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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章:挣扎
          “说够了?”长老一道格外瘆人的目光直直刺向阿卡丽,他强撑着因当年重伤有些伛偻的身子,颇为强势的走到阿卡丽的身前,那骨子里透露出的毫无情意的威压直直要逼退阿卡丽。下一刻,长老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之上,凝重道∶“你可还记得你母亲教与你暗影之拳一族永该遵循的是什么?”
          肩胛上传来的捏痛让阿卡丽不禁咬了咬嘴唇,她稍有颤抖的答道∶“替天行道,为均衡生,为均衡死,永不背叛。”
          “很好,难为你还记得。”本是夸奖的说辞此刻听来却显得极为讥讽,“既然我均衡教派主持世间均衡,那对于影流此种与我们处处作对的邪魔歪道除之杀之,又有何错?此刻且不论你言语张狂事事为叛徒平反,身为均衡之徒竟质疑均衡之道,已为大逆!你说均衡无情,人之小爱小情最是扰乱人心,你却撇之不得,我均衡教派容的是大世,岂会如你一般为一人便事非不分黑白不辨!”说到怒极之处,置于阿卡丽肩是的手又是用力几分,她已痛得皱眉,却未出声半句。“跟我回均衡教派,你还有赎罪的机会。”
          阿卡丽才张口要拒绝,突然间,长老却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教阿卡丽听得的音量冷冷道∶“别急着拒绝,难道你就不想回到均衡教派,再见那个叛徒一面?也许是最后一面。”
          阿卡丽一愣,长老话中之意已是十分明显,只是劫明明是回影流去的,何故会出现在均衡教派?这应该不是为了除掉她所设的圈套,若是长老想杀她,此刻此地便可,何故非要将她带回教派再行处置?难道其中有诈?
          “无须如此骗我激我,你若真能敌他早已杀他,何苦要来告诉我?”阿卡丽咬牙切齿道。
          “好。”见阿卡丽是如此狐疑目光,长老倒是放开了她,释然大笑起来,他又恢复了寻常声音∶“既然你不愿跟我回去,那就一个人继续留在这吧。”他回身之时只留下了一句低语。“但愿这辈子你还能等的到他。”
          一句冰冷的讥笑之语让阿卡丽如坐针毡,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长老走回慎的身边,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回去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长老越是如此态度反倒越让阿卡丽不安,这样心慌不比一下打死她给她来个了断显得痛快。看着长老真要离去的背影,阿卡丽拧了拧眉,上前一步道∶“我回去。”
          长老虽背对着她,却是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没有回头,只是那听来甚为满意的声音顺着凉风飘进了她的耳朵。“不错,不错,暗影之拳,孺子可教。”
          阿卡丽暗暗恨着,无视慎看向她的复杂眼神,只是伸手取下方才花了好一番心血编织的花环,丢弃在一旁。“容我换个衣服,便上路。”
          均衡教派,多月不归,却还是昔日景象。
          “均衡教派,有错必罚,我虽不追究你大罪,却也得对教众有所交代,你就好好在这待着,闭门思过,任何人一律不许探视。”前脚刚入门,后脚便被困于自己的房间之内,阿卡丽自知这是软禁。听着屋门被反锁的声音,她却在意另外的事情。“劫在哪?”
          “别急,他很快就会来的。”长老抽出那把钥匙,收入怀中,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在听阿卡丽任何问题就离去了。
          影流之地。
          “收到的消息可是真的?”劫踱步于教场之上,终于等到了回禀的探子。他收到风声,他最心系的小弟子竟被困于均衡教派,令他不得不慎重而为。
          劫虽反感均衡教派,却也只是想追寻属于自己的力量与信仰,他与均衡的仇恨始于他与均衡的相悖,均衡对他的不容,他早已厌倦了这一切,烦透了这无休止的争斗。这场信仰的对立中,这个小弟子是唯一那个不曾涉于这场无休止的争斗中的,如今却也被拉下了水。对此,劫不禁在想,是否当时收留他便是害了他。
          “确定了。”看着来报者言之凿凿的样子,劫吸了一口冷气。抓而不除,不是均衡教派的风格,同样的,目的也是再明显不过了。“好,既然均衡教派这么想要引我出面,那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另外,失踪多时的暗影之拳也回到均衡教派了。”这多出的一句话直刺入劫的心脏,他下意识的辩驳道∶“这不可能!”
          临走前,他明明让阿卡丽等他回去,可是才过几日,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假假真真让他一时找不到方向,有些无法面对。
          阿卡丽回到教派已有段时间,她被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包括慎,多少次,慎想与她好好单独谈谈却都没机会。今日,他来给长老奉茶,这些礼仪之事他原本也是熟悉的,只是敬过之后他没有急于退去,而是立在一旁。
          “有什么事直说。”长老用茶盖捋了捋茶沿,吹了吹这滚烫的茶水,并没有抬看慎一眼。
          “长老,对小师妹您想做何处置?”慎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问出这个问题,实则内心已有些忐忑。
          “她既已决定叛教,无非是叛徒下场,死。”长老将杯盖狠狠的合上杯身,透着狠戾,但下一刻他又换上那副宽容的语气,“不过你不用急,我也知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兄妹情分不浅,你定然也不会同意这个结果的。”
          长老虽如此说,却没有让慎有松口气的感觉。“还望长老明示。”
          长老叹了口气,颇为惋惜道∶“均衡教派百年名声,怎可为他二人所累?身为暗影之拳更应该有所表率,她若能亲手结束这段孽缘,我也能考虑遂她心愿,放她离开均衡教派。”
          这话听着大度,实则无情。已起异心之人,均衡自当不会再用,可是于阿卡丽而言,亲手结束这段感情,到时是否拥有自由还重要吗?
          “这还不如杀了她!”慎说话鲜少有起伏,此刻却也克制不住抬高了声调。小师妹是什么脾性,他很清楚,让她亲手了结太过残忍了。
          “她还有价值,我便不会让她死。”长老尖锐的打断了慎要说的话,“如今的影流仅凭我们之力根本无法制衡,而其所有的力量均来源于劫,来源于那个黑盒,如今能制约劫的,除了阿卡丽再无第二人。你觉得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慎,这不该是一个合格的暮光之眼该有的想法。”
          慎没有答话,只是如同一个懵懂弟子般听着训诫。
          “生于均衡,便没有自我,阿卡丽,你,我,都是为振均衡而生的小人物罢了。余情太多,太过自我,就会忘了本分是什么。慎,暮光之眼最忌什么?”
          公正无私,不容杂念,最忌七情六欲,即便是当年父子之情都可以成为塔卡奴仪式被迫割舍的东西,又何况如今的同门之谊呢?“弟子明白了。”他不再自讨无趣,也不再多问。
          “我相信你是一个明白的孩子,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了,既然你已知道了,那就派你去告诉阿卡丽吧。若她能替教派杀了劫,不失为一个正名的机会。对了,以那孩子的烈性子,别让她自杀了。去吧。”长老随意的挥了挥手,便打发了慎出去。
          慎没有任何反对,乖乖噤声退去。他向来是最听话守矩的弟子,哪怕是再难的命令他都不会眨眼皱眉去执行的,现下这个任务也不例外,慎知道,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对他考验。把这个消息告诉阿卡丽,她一定会生不如死,他要亲眼看着这个小师妹如何怨恨,如何痛苦,却不能为她做任何事,只能做一个残忍的帮凶,伤害着她。慎与阿卡丽不同,于他而言,尤其是父亲过世后,他重振均衡教派的愿望越发不可动摇,在阿卡丽与均衡之间,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均衡教派,尽管如今的均衡并不是他所想看到的均衡。有些事他可以默许纵容阿卡丽,但如今已是不可了。
          阿卡丽穿着单衣赤足坐在房间冰冷的地面上,对于禁足,她没有闹,只是任由摆布,此刻她心中也是充满了不安,她琢磨不透长老是什么意思,他不可能抓得到劫,既是如此,他又为何断定劫会来。一个圈套笼在她的头上,可无论她做何选择,都逃避不了。
          “你怎么坐在地上?”屋内本来昏暗的,可伴着这声问候,竟也有了一瞬的光明。阿卡丽常日自闭,瞬间有些不适,她眯眼抬头望着高出她许多的慎,扭过头去,不屑问道∶“你来干吗?”
          此刻阿卡丽似乎很不友好,慎本想问些什么,也被呛得无从下口。临了,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道∶“长老要你亲手了结了他,将功折罪。”
          “做梦!”闻言阿卡丽几乎是激愤的跳了起来,她言辞激烈道,“非要如此,我死就是了。”
          “你不会有机会的。”慎冷冷的掐断了阿卡丽的念想,“长老心愿未成,怎会让你死?”
          “慎师兄,你也是如此想法吗?”
          慎不语。
          “即使知道了均衡教派真正的目的?你也不肯背弃这样不堪的教派吧。”
          “小师妹,我想重振均衡教派,一个真正均衡的教派。如今长老仍有声望,与影流的仇恨也没有清算,多数教众对当年之事无法释怀,许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我不会就这样放弃这个父亲用命交与我手上的教派。”
          “那慎师兄果然也是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吧。”阿卡丽听他话中之意当是这如此,“我能明白,如劫所说,不是有令人怜悯的理由就可以逃避惩罚的,你想要报仇,我不会怨你。只是何必要借我的手来做这样的事,如果罪孽一定需要有人来承担的话,我愿意替他受任何惩罚,包括死。”
          “哎,你何苦如此。”慎早知劝她不得,也知她会如此强硬,弄不好她现在就会死给他看,“小师妹,不要傻了,你就算死,长老也不会放过劫的,均衡教派枉死的那么多人也不会。我何尝不知长老要你杀他是为了打击你,你们注定是不可能的。”
          慎的叹惜是出自真心,他将手中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瓶放到了阿卡丽的手心,淡淡劝道∶
          “把他忘了吧。”


          IP属地:江苏146楼2017-12-13 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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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偿还的罪孽
            “她答应了?”长老依旧坐于屋内,一如既往的处变不惊,实则对慎带来的回复有些震惊,阿卡丽竟会答应这个于她而言荒唐又残忍的要求,着实令长老大吃一惊,“希望她不要和我耍什么花招才好,也罢,无论她是否答应,除去这个叛徒也是志在必得。既然她答应了,那便解了她的禁闭吧,只是她不可离开教派一步。”
            禁足令已解,可是阿卡丽仍是没有踏出一步,她已经对这一切感觉陌生,此刻心中她除了担忧劫便再无其他。
            阿卡丽时时把弄着慎留给她的小瓶,摸的滚烫,她轻轻拧开瓶盖,凑近鼻子嗅了嗅,没有任何味道,她重新盖好了盖子。
            “我知道你很痛苦,把他忘了吧。劫,均衡教派都与你无关,你可以有自己的新生活。”新生活?阿卡丽看着这个瓷瓶冷笑着,将它收入怀中,默默拉开了门。
            “大人,您这是去哪?长老吩咐了您不能离开教派一步。”
            “我闷了,想一个人走走,你要跟着就跟着吧。”阿卡丽并不把这番话放在心上,却也不多加为难,如今她有些坐立不安,她不知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
            “你终于肯出这屋子了。”前方不远处传来长老的声音,阿卡丽身体下意识的一颤,却是见都不想见他。长老对她如此反应倒没有什么不满,阿卡丽不喜他,不喜这里,他都知道,不过是各自追求的不同罢了。长老挥手示意看管她的教众退下,走到她身前,难得的和颜悦色。“你想出去走走了?我陪你。”
            “不劳烦您了。”阿卡丽冷冷道,转身就想回屋去,刚没走两步,又被迫停住了。“阿卡丽啊,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劫他为什么会来,什么时候来吗?”
            意料之内,这个名字足以吸引阿卡丽所有的注意力。“跟我去个地方,你就都明白了。”
            影流教场,一支训练有素的忍者队伍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劫将手边早已漏完的沙漏倒了一倒,这支队伍便收到指令一般齐齐离开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已经不想再多杀一人,但均衡教派何苦要咄咄相逼呢?既然势必不死不休,那就去做个了断吧。他还有分寸,他不会赔上整个教派去拼命,只带这么多人,实力上已是够了。他只想把人从均衡教派带出来,并不想再来一场屠杀,如此只会令他更对不起师父。
            走之前,劫去了后山,将师父的骨灰装在盒子里,带在了身边,无字碑终究是无字碑,他也该把师父的遗骨交还给慎了。“师父,我望与均衡一刀两断,还望您在天不要责怪。”
            阿卡丽还是跟着长老走了,她是真的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最后的目的地便是那阴森冰冷的禁闭室,长老打开了门,示意她进去,阿卡丽睨了他一眼,却也先他听话的进去了。墙角一个冰冷瑟缩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小孩子,面色看起来很不好,浑身也有些痛苦的抽搐。阿卡丽多少有些不忍,或许对于有些弟子来说,关禁闭是必经的过程,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的孤独无助。“带我来这做什么?”
            “你不是不信劫会来吗?我却信他为了这个孩子一定会来的。”长老提到劫的时候,那孩子一个激灵便直直盯向了他,满满的厌恶,却又很难说出话来。
            “他?”阿卡丽吃惊的将孩子打量了一番,半晌她突然想起,劫临走前与他提过,这次回影流去最主要的便是安顿好一个孩子,难道就是他?劫说这个孩子对他而言很特别,也许是一种寄托,也许是一种向往,而这一切只是因他本不属于这场纷争,如今被拖下水,阿卡丽虽知劫不是太过冲动之人,可现在她却也对他是否会闯虎穴保持怀疑。“他只是个孩子,为了均衡教派就可以不择手段什么都做吗!”阿卡丽指责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
            “孩子又如何!他是影流孽障!均衡教派就没有年少弟子?你又可知那场屠杀中死了多少?!”那场屠杀,仿佛成为了劫可以被拿来诟病,永远抹不去的污点。“这不是不择手段,只不过是物尽其用,不然这个小孽障还能活到今日?”
            “你这个死...”那孩子怨恨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他使出全身力气骂着便要扑过来,却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也止了声。阿卡丽连忙过去扶起他,将他置躺于自己怀里,发现他惨白的小脸都开始发青发紫了。这种情形阿卡丽再清楚不过了,当年她母亲毒发身亡时就是如此面容。“你给他喂了毒?”
            长老稍稍一笑,与聪明人说话他也无须兜圈子。“对于你之前答应亲手除掉劫的事情我总是不太放心,这样吧,你若做的好了,我便给这孩子解药留他一命。”看阿卡丽几乎想也不想就要拒绝他的样子,长老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当然,你可以拒绝,反正我总能用这个孩子与劫做个交易。”
            “不要...不要害我师父...”那孩子几乎是艰难的对着阿卡丽吐出这句话,被迫吞下毒药被人看守的他此刻甚至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卡丽知他很痛苦,将他搂着,手抚着他的胸口好顺气。“别说话了。”她手上动作不停,心里也是难下决断,她是决计不会伤害劫的,可是似乎只有答应下来才是最好的选择。“好,我答应。”长**她到如此境地,她真想杀他了事,可她却又觉得这是另一种罪恶,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听话才是好孩子。”长老颇为满意阿卡丽的反应,他也知这一行后,阿卡丽是真的应下来了,他虽不喜身为均衡教众有过多拖泥带水的私人情感,但在这个时候却也可以小小的利用一下。
            往难听了说,是不择手段,好听了说,物尽其用,本就是如此。
            阿卡丽只是留在了那冰冷的地方,安慰着这个被折腾的虚弱极的孩子。“别怕,你师父最厉害了,他一定会来救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安静了多久,外面传来了熙熙攘攘,人员聚集的声音,阿卡丽在想,难道是劫来了吗?
            这是那场屠杀后,慎第二次这样与劫面对面,他能感觉,这个昔日的师弟越发的不一样了,不同于在均衡教派时埋没于人堆都不曾会被记得的卑微样子,他的身上,有一种无法被人忽视的肃杀之气,危险之至。砂砾中也会混有金子,或许只是均衡这杆秤验不出它的璀璨罢了。“你不用挡在我面前,让千方百计想见我的人出来。”劫未与慎多说什么废话,此番前来他目的明确,“把她和小弟子还给我。”
            这个师弟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驯,只是如今与他说话更有了底气。“劫,我不清楚你此番前来是想用暴力解决,还是好好相谈。”慎的语气一贯没有起伏,所以从来就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天平到底是如何稳住的。
            “能谈就谈,谈不好,自然是暴力解决。”劫冷笑一声,倒也是顺着慎的意思说了下去,“大家都是明白人,我懂得你的意思。想谈的不过是把阿卡丽和我的徒弟还给我,要用我的性命来换。”
            “那个孩子可以商量,但阿卡丽是我均衡之人,于你怎谈得上还?”慎如此说,虽听不出他有什么不悦,但是语气里冷冽的气息就能让人起了些微妙的感觉。
            “呵呵。”在众人面前鲜少笑过一秒的劫居然会发出这样的笑声,不禁令人吃惊,也更令人颤栗。“均衡教派对她如此还有脸面说出这样的话,况且她到底愿不愿意做均衡之人,你知我知,何必强人所难?”
            “她不愿意又如何?这命都是注定的。她违了均衡教派就该受罚。”慎死死的盯着劫,却无拔刀相向的意思,“看你的态度,似乎是要明抢。”
            “可是我不容许你们对她有任何伤害。”说罢,劫将装着师父骨灰的盒子掏了出来,缓缓蹲下身,将它放在他与慎之间。“我知道你们有多恨我,有多不想放过我。我知道你想看到我的诚意,师父在上,不肖弟子今日愿意偿还一切罪孽,不知慎你认为如何?”
            循着劫引导的目光,慎看向了那个盒子,难道说里面的是他的父亲?当日教派遇灾,他甚至无法替父亲收拾遗骨,本以为父亲会与当日所有的遇害者一样,尸骨无存,却不想劫将他的父亲好好埋葬了。如此想来,他越发觉得事实上,劫似乎并不怎么恨父亲。“如何还?”他心中虽有些了然,却又不免有些疑惑。
            “我曾向阿卡丽说过,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哪怕是死,也无不可。”他将今日临行前携带的忍刀直抽出鞘,那把刀是当年师父跪下自悔时放在他面前的,只是后来再无主人了。“我欠师父太多,我明白,你要我偿还。”
            他突然将锋力的刀刃对准自己的肋下,直直刺了下去,震惊了所有人。一时间,倒抽冷气的声音与低低的惊呼夹杂在一起,倒显得劫周身更为诡异的安静了。
            “这一刀,是还师父数年的养育之恩。”
            “姐...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小男孩痛苦的瑟缩在阿卡丽的怀里,断断续续的吐出这不吉利的话语。
            “没事的,你师父他来了,他就来带你回去了。”阿卡丽想宽慰他,却又不知该如何给予他活下去的勇气。
            “我要是...要是死了,他们就...就不会...不会要挟我...我师...”话还未完,他已是痛苦的大口出气了。他还想对这个均衡教派姐姐说声谢谢,在他落迫的时候还肯对他好,她一定是师父说过的那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姐姐。
            师父很少训诫他,独独在他一开始私闯影流南苑时师父将他狠狠斥责了一顿,后来无意间听失神的师父提起,这里曾经住着一位于他而言最重要的女子,而她,却是均衡教派的弟子。
            “很痛苦啊。”阿卡丽握着他冰冷的小手,越发有些不忍见他小小年岁受此折磨,她是怎么了,从前的她也是杀人无数,可是为什么现在却越发容易不忍了,原来,她真的早已丧失了成为均衡忍者的资格。她有些犹豫,却最终还是掏出慎给她的小瓷瓶,放在了孩子的小手掌之中。
            “这一刀,是还昔年你对我的帮助扶持之情。”
            “这一刀,是还我私下学习你们所谓禁术的忤逆之行。”
            “接下来,就是当年屠杀中死去的那些人命。”
            劫似乎是铁了心,没有停止对自己的伤害,他虽避开了自己的要害,可是不致死亡的重伤却往往是最痛苦的,今日他硬下心要做个了断,当着师父的面,他知道,这是慎愿意看到的他的诚意。
            “这样,我们算两清了吗?”
            慎是震惊的,他没想到劫会如此,他的声音明明因伤势有些颤抖,却还是忍着痛连贯似平常的说出这样的话,说实话,这诚意太过赤裸,慎没有不接受的理由,见劫满身是自残而流下的血液他不知说什么才好。人死不能复生,偿命又如何?慎知道阿卡丽也离不了劫,想来父亲也不愿如此吧,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正想说什么,却被身后一个讥讽中带着窃喜的声音给打断了。
            “不要再假虚伪了!当年我均衡失了那么多教众,你就算是捅上一百个窟窿血流满地也是无用!”


            IP属地:江苏147楼2017-12-13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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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青青子衿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劫蹙眉,用尽力气厉声道,“杀了我,他们也不会复活,什么报仇,什么偿命,都是借口。”
              “什么时候你的辩才也如此好了?”姗姗来迟的长老怒极反笑,但他似乎又有派乐享其成的味道。“此乃均衡圣地,容不得你放肆,别污了你的师父!”
              “长老,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慎有些不悦的阻拦道,这个结果他可以接受,他接回父亲的遗骨,也见到了劫如此有诚意的清算,他还能有什么不满?他是真的希望在这一切交代过后,就可以相安无事,均衡教派总是说维护世间均衡,可它又何尝不是独大,它需要有什么来制衡。
              “闭嘴!关乎我派百年名誉岂能善罢甘休,今日不仅你要死,就连你那些教中余孽也要一并清理了。”经历了当年血洗的均衡教派,存下来的都是可造之才,有抗衡影流的能力,听长老的意思,是要趁人之危赶尽杀绝了。
              劫冷笑几声,听起来很是狂妄,他将师父的忍刀直插于地上,亮出了自己手上的拳刃。“我就算是重伤,你也不能耐我何。当年你就不该活下来,搬弄那么久的事非。你口口声声说要杀我不过是忌惮我,要取我命,尽管来。”
              几年前,几乎令均衡覆灭的那场屠杀,阿卡丽并不在场,她总被斥责看不到均衡流的血,可是如今她却看到了,触目惊心。
              慎转交给她一瓶即刻毙命的毒药,她却在孩子的再三要求下给他服下了,或许没有痛苦的离去也算是一种幸福,他死了,劫就没有任何牵挂了,也但愿无辜的他下辈子再也不要卷入这样的争斗中了。阿卡丽听到了厮杀一片的声音,她鼓起勇气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伤痕累累的劫。他的身上淌着血,喘着气半伏在地,长老也没好到哪去,不过彼此彼此。
              劫本不把长老放在眼里,他即使重伤,想秒杀他也不过瞬息之间,却不想慎在最后插手。“劫,我不想再与你为敌,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杀我均衡一人。”
              “劫...”来到争斗之地的阿卡丽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好象心就要跳出来一般,她不相信劫会伤得如此之重,虽然长老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可劫的处境却是更危险。长老察觉到她的到来,立刻严厉命令道∶“还不快动手!”
              阿卡丽没有理会长老的命令,只是有些木讷的告诉劫∶“他死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对身负重伤的劫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一时间,他甚至后悔当日的收留,自己一时的心慈最后还是害了他。劫的眼神凶狠且犀利,直盯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放,却听得阿卡丽继续说道∶“他求我了,好在不太痛苦。”
              长老本也是不信的,一个筹码就如此毁了,那个毒可以使人失去全身气力,连咬舌都做不到,他竟算不到阿卡丽还是有狠心的时候,说着不伤害不相干的人,却还是亲手解决了一个年少的孩子。
              天色渐为乌云所笼,一切就像那一天一样,风开始刮了,雨开始下了。劫用拳刃支撑半伏在地的身子随着他令人发寒的笑声颤抖起来,突然他抬头起身,人就不见了,化作了长老身上大大的死亡印记。
              慎暗叫不好,没有多想就念咒护住长老,想要这厚厚的紫色护盾抵挡来自劫的伤害。劫虽胜他一筹,可这护盾已够救命,待劫出现后,慎又是欺身上前,用手拧住他的手腕请他收手。即使长老不近人情,他也不能见死不救,长老站的,是均衡教派的立场,哪怕做得再不地道,慎也起不了除去他的作用。劫见他杀阵大半被挡,现身后又是被慎强制嘲讽,原本就受伤的他更是落了下乘。
              他若无伤,让他对几个都无妨,但倔强却也正直的他本就为了一刀两断而来,又怎么能不拿出诚意?长老见是个好机会,趁慎压制住劫时,他抽出那把忍刀向劫刺去。劫被慎短暂的桎梏住,闪躲不及,一刀狠狠的扎进身体里,那刀接近心口,再准半分几乎会要他的命,温热的血从身体里缓缓溢出,几乎要将他染红。劫没有理会慎,直接攻击长老,眼看着锋利的拳刃要划破自己的咽喉,一时长老也没讨到好处,不由的松手后退自保。伤重的劫有些站不稳,也惯性的跌退了几步,今日他前来,既然决定带着对师父的诚意,本就没打算活着好好离开,如果他一命能换两个人,这也是他乐意见到的结果。
              劫曾说,他不容许任何人伤害阿卡丽,他曾说,为了阿卡丽他也可以放弃一切。她那么向往自由,向往自己想要的人生,那么他豁出命都会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劫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阿卡丽咬牙拔出他接近心口的那把刀,好在刺的不深,慌乱的用帕子捂住他流血的伤口,洁白的帕子霎时便被染红了。均衡教派是在长老的吩咐下做了准备的,这毕竟是均衡的地盘,一击不毙命却足以受伤,暗中许多忍者一定蠢蠢欲动。阿卡丽从怀中掏出几颗烟雾弹,围着自己炸开,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烟雾散去,两人已经消失了。
              “立刻去追!”
              虽然有那一部分影流的教众拖延时间,可是从劫身上落到地上形成轨迹的血渍还是会暴露他们的行踪,况且劫受了伤并不能过快的逃跑,被抓到不过是时间问题。阿卡丽挽着劫,时时回头看着后面有无追兵,她急得像是要哭出来了,更是担心的说着责怪的话语∶“我们都上当了,你笨蛋,为什么要来救我!”
              他们都被长老利用了,利用了相互割舍不下的情,而被骗到了这里。也难怪情是最可怕的东西,有时明知是陷阱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往下跳。
              劫有些发软,是失血过多又急速奔跑的缘故,他一个不稳摔了下来,连带着毫无防备的阿卡丽也被他的重量带了下去。阿卡丽狼狈的爬到他身边,扶起他靠到自己怀里,拍打着他想让他清醒。“你醒醒!你不要死!我不许你死!你还没拿走我的命呢!你怎么可以死!”她哭喊得撕心裂肺,滂沱大雨早就将他们淋湿,她的眼泪也和在了雨水中,早已分辨不清。她想要人来帮她,可是这种求告无门的孤独几乎让她绝望。
              劫觉得很冷,却又觉很热。流失血液使他如落冰窟,阿卡丽的怀抱却又使他如沐春风。劫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真心笑着伸手摸了摸阿卡丽湿润的脸颊,蠕动着嘴唇,轻轻道∶“别哭啊,我要是死了,你就彻底自由了。”
              “可是你死了自由就没有意义了,我不要我宁可不要,你好好的,我只要你好好的,哪怕我们还是敌人,我只要能看着你就好了,我不要你死!”她泣不成声,越发的语无伦次,紧紧的搂住他,仿佛一松手,他就再也没有意识了。鲜红的血液将阿卡丽碧色的衣服浸染了大片,她这样子极为可怜狼狈。
              不少还是翠绿的树叶被雨打下,落在周围,因阿卡丽用整个身体护着他,好些都落在了阿卡丽的身上,头上,她自小就穿绿色的衣服居多,没入竹林都几乎寻不出来,翠绿倒是显出了她的俏丽。劫想休息一会,真的很累了,合眼前,他说了最后一句,轻得如同蚊子一般。“真好看,好想,就这样一直看着你,青青子衿...”
              最终是没了下文。
              阿卡丽一怔,她再也听不到劫的任何声音,她甚至不敢看上一眼,只怕他是死了。半晌,她才颤抖的伸手探了探鼻息,好在还有救,远处已经传来搜寻他们的声音,阿卡丽虽喜却又觉得无路可退,她该怎么办。
              长老也是伤重之身,可诛杀叛徒的强烈渴望却支撑着他亲自搜捕追寻,待他们冲出影流的围截阻拦,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找到了阿卡丽,她一个人孤零零的靠在树下,似乎在等候他们的到来。长老四下观望,真的只有她一人,心中顿时大惊,劫已伤重,能跑去哪里?于是立刻命人四处搜捕,自己则是走上前去,怒视着阿卡丽,责问道∶“叛徒人呢!把他交出来!”
              阿卡丽双目已是无神,她似是心死一般淡淡道∶“他死了,你再也不用找他了。”
              “孽障!”长老气结,甚至拔刀就要杀她,阿卡丽屡次与他作对,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真想立刻结果了她,却在挥刀时被慎阻拦。“长老,不可,您如此做和肆意残杀同门有什么区别,小师妹纵有错也不能如此对待她。”
              “她屡次犯上,不顾教条,又与叛徒勾结,如今又藏匿叛徒,条条都足以致死!”长老想挣开慎的手,无奈伤重,徒劳无功。
              “他受伤太重,能不能活你心里还不清楚吗?难道他死了也不得安息吗?”阿卡丽冷冷的咆哮道。搜索的人已经回来了,血迹的确到这里就止了,方圆也没有劫的踪迹,难道是蒸发了?
              长老自然不信她的说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真死了也不会蒸发不见,但阿卡丽是铁了心不说,他明白她是吃软不吃硬,若真是杀了她,她也不会透露半句,稍有冷静的长老似乎想到了一个好点子,有些阴森的笑了。“你不愿意说,那就不说,他若真死也就罢了,要是他还活着,我必要你这一辈子都休想见他。”
              话音刚落,一向倔强的阿卡丽却是意料之外的“噗通”跪下,低头不看任何人,平静道∶“均衡逆徒阿卡丽愿代为叛徒劫承担一切罪孽,自请舍去与暗影之拳的全部关系,余生囚于迷引谷,非死,不出。”说罢她抬头望向长老,眼神中那种无所谓又何尝不是绝望。“这样的结果,您可满意?”
              她如此请求,即是下了决心,哪怕劫还活着,她在看管下也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以长老极端的个性,这样生不如死的结果会是他乐意看到的。
              “好,很好。”长老气结,也认定了阿卡丽宁死也要保全劫,既然如此,在她身上已不用再花气力,她想要自由,她想要全新的人生,可是如今的囚禁却让这一切都化为泡影,长老即便有杀心,却又觉得如此惩罚更是生不如死。
              长老怒瞪了阿卡丽一眼,拂袖扬长而去,慎想与阿卡丽说些什么,却被她在大雨中跪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堵的话在心口说不出一个字,临了,他只是叹了一口气,将她扶起,缓缓道∶“保重。”
              对于劫,阿卡丽不愿吐露半个字,长老便觉得他不可能死。离去之后随即下令,立刻搜寻,却再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就如同蒸发一般突然消失令他寝食难安,但接下来的几年四下搜寻,都没有任何消息,也成为了让他抑郁许久的心结。
              阿卡丽伸手捂脸,是怕自己哭出来,最终她抬起了头,猛吸了一口,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但愿,自此以后,他能安好。
              这件事,必须有人来承担,有人来做个了断,若是劫只会性命不保,这不是阿卡丽想要的结果,她要他好好活着。
              原来,走头无路之际,阿卡丽想起了当日分开之时,辛德拉交与了她一样东西,病急乱投医,阿卡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愿辛德拉能帮她。辛德拉没有让她失望,她还是及时出现了。看到他们这个样子辛德拉是震惊的,可是周围的搜捕声越来越近,已经没有解释的机会了。
              “我可以带你一起走。”辛德拉从阿卡丽手中接过劫,挽住了他,她的命是劫救的,如今出手相助她没有什么不愿,她有传送魔法,可以带阿卡丽一起离开,可阿卡丽却摇了摇头,拒绝了。
              “事情需要人来处理,只愿你能替我治好他,照顾好他,等他醒来以后,让他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怕这一辈子,都会给他带去不必要的麻烦。”此刻,她信了,母亲说,人,拗不过命,即使为所爱,却也未必能走到最后,一切的未知性笼罩着她,让她挣脱不掉。命运,就是如此,给予了希望却又教人绝望,若是如此,也许当年她就不该遇见他。
              均衡教派的人就要追到了,阿卡丽最后一次贴近劫染血的额头,缓缓阖上了眼,语气甚是沉痛∶“或许那年,在后山竹林,你关心我,问我手疼是不疼,一切,就都错了。”


              IP属地:江苏148楼2017-12-13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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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二章:悠悠我心
                多年未踏足迷引谷,慎竟不知此处可以美成这般。过了山谷外的密林,便是一片繁茂的花海,也不知走了多久,慎终于找了一方木屋。
                这四年来,想必阿卡丽一个人就该生活在这里了。
                周围肆溢的花香迷醉了蝴蝶,也同样迷醉了慎。他所过之处,原本成群飞舞于花丛间的蝴蝶都纷纷胡乱的飞开了。或许蝴蝶是不欢迎他这个陌生的人呢。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方小屋终究是越来越清晰了,这时慎听到一阵银铃般娇俏可爱的笑声,循声望去,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穿着浅碧色衣裙的小女孩在这片花海中用手中的竹兜跳上跳下的抓着蝴蝶。这些蝴蝶也多在她周围飞着,似是一点都不怕她,可她就是一只也抓不到。
                慎停下了脚步,没有轻易的惊扰小女孩。那小女孩跳来跳去抓得不亦乐乎,虽然她一只也抓不到,可还是笑得开心极了。一个转身,女孩看见了慎,笑声戛然而止,原本拿着竹兜抬高的右手慢慢收了回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变为疑惑,一双大眼睛眨了眨,颇为天真的看着慎。
                慎见小女孩注意到了自己,便踱步向她靠近,女孩也不躲,只是抱着那根竹兜,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这个高大的陌生人。
                慎蹲下身来,细细打量着小女孩,白皙的皮肤,头发被分开在两边各扎成一个可爱的短辫,一身小巧的碧色罗裙,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孩子像极了儿时的阿卡丽。
                除了长相很像当年的小师妹之外,这个小女孩的神态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像谁?到底像谁?慎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您是来找娘亲的吗?”是小姑娘先开了口,语气糯糯的,她的声音与她的笑声一样,清脆且好听。
                娘亲?慎不禁一愣,难道她口中的娘亲是...“小姑娘,你的娘亲可是叫阿卡丽?”
                “当然啦。”女孩咯咯的笑了,她伸手抓住慎那粗糙宽厚的右手,示意他跟自己走。“叔叔请随我来。”
                小姑娘的手很小,很软,一点茧子伤口都没有,慎很清楚,阿卡丽像这小女孩一般年纪时已被她的母亲不分昼夜的在此刻苦训练了,手自然不会像她这般柔软。这孩子很可爱,慎这样想着。“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您不应该是娘亲的故人么?”小姑娘虽才三四岁大,却也不是那样好唬的,“娘亲说过,不是故人是进不来这里的,因为他们不知道通过迷引谷外树林的方法。”
                慎不得不承认,这女孩很聪明,也很沉着自信,刚才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靠近她也不惧,当得起暗影之拳一族的血脉。
                不,他忘了,阿卡丽曾说,她要舍去与暗影之拳一族所有的关系,那这小女孩自然也就与暗影之拳没了关系。
                “只有你和你母亲生活在这里吗?”离那木屋还有一段路,慎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当日阿卡丽自愿替劫受过,抛弃暗影之拳的所有责任与荣耀,余生自禁于迷引谷,不踏出一步,他真是想不到这个称呼小师妹为娘亲的小女孩从何而来。难道说当年...
                “是啊。”小女孩刚说完,慎就感觉她的小手脱离了自己的手心,轻盈的向前奔去。慎循着她跑开的方向望去,木屋前的秋千上,手执书卷正看得入神的女子正是阿卡丽。
                “娘亲。”小女孩张开双臂开心的扑向阿卡丽,撞了个满怀,阿卡丽笑着接住了女孩,摸了摸她有些乱的头发。顺着女儿望去,阿卡丽看见了立于不远处的慎,他冲自己点了点头,阿卡丽愣住了,半晌才点头回应。
                阿卡丽沏了一壶好茶,让女儿出去玩耍,在屋内与慎搭起了话。“为何今天来找我?四年前长老下令,教派中任何人不能私自踏入这里来看我。”
                “长老过世了。”慎品了一口茶,平静的说道,“所以你不用太顾忌这些,今日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你自由了。”
                “我能否离开这里我不在意。”阿卡丽很是淡然,她早年眼中那份别样的倔强早已消失,“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慎师兄。”
                这声师兄喊的他心有些触动,难为她还愿意这么称呼。慎透过明亮的窗望着那个依旧在扑蝴蝶的女孩,颇为无奈道∶“那她呢?你想让你的女儿也一辈子和你待在这里吗?你不用在意那么多,长老已过世,你可以回...”
                “我不会回到均衡教派了,我的女儿也永远不会与均衡教派有瓜葛。”慎的话还未说完,阿卡丽就打断了他,她明白慎的好意,可她依旧拒绝了。“我不会让她再走我走过的路了,这也是曾经我答应过她父亲的,毕竟,他恨均衡。”阿卡丽也望着窗外的女儿,若有所思。
                “她的父亲,果然是...”慎没有说破,他想起来了,难怪那孩子的神态如此熟悉,真的是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刚入门的师弟。慎不知道他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若这孩子的身份被人知晓,那留在均衡教派必会对她造成极大的影响。本想着可以让她们离开这深谷,如今慎也不再执意。他只是看着那个在秋千上上窜下跳与一群小动物们玩得不亦乐乎的女孩,平静的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Tsuioku。”
                没有寒暄多久,慎就要离开了,阿卡丽说他日得空还是会去探望他们的,即使她不会再与均衡教派有瓜葛。小女孩主动提出要送慎出谷,阿卡丽没有拒绝,这孩子还是很懂事的。回到来时的路上,慎看着这小小的女孩,心中是百般滋味。
                阿卡丽说继承暗影之拳,为均衡教派生,为均衡教派死,那不是荣耀,而是诅咒,她不想再继续延续这曾经主宰她命运的诅咒了,最终,她用她的行为亲手结束承担了这一切。她背弃了家族的身份,为了保全均衡教派的大敌她宁愿替他承受所有罪责,将自己一辈子囚禁于此,她什么都不要了,只为了那个人。
                慎本以为阿卡丽是彻底抛开了与家族有关的一切,却不曾想她还是留了一丝联系。暗影之拳一族,取名均有含义,正如Akari意为光明,Tsuioku的意思却是追憶。
                这孩子,是阿卡丽对劫最后的回忆了。
                “你母亲可曾告诉过你,你名字的意思?”慎不知怎的,就问出了这番话。
                “嗯,娘亲说是为了怀念爹爹。”女孩依旧笑得甜美,“但娘亲平时更喜欢唤我悠悠。”
                “悠悠?”白云一片去悠悠么?或许对于出生于此,长大于此的她来说是个好名字。
                她点了点头,用那稚嫩的声音道∶“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悠悠。娘亲经常这么告诉我。”
                悠悠似乎并不明白个中含义,只是阿卡丽告诉她什么便是什么了。慎却已经了然,想着年少时阿卡丽就是一身碧色打扮,这小女孩倒也是传承了她几分感觉。
                “那悠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慎也被她这副懵懂的可爱样子所折服,提到爹爹的时候,这孩子似乎一点也不难过,她应该是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吧,毕竟那件事过后,他们便再也不知劫的下落了。他虽不知阿卡丽是否知道劫所在,但却清楚她一样是见他不得。“那悠悠怀念爹爹吗?”慎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当然。”此刻提到她的父亲,悠悠突然又来了精神,“娘亲说爹爹只是有事才会去很远的地方,只要爹爹他忙完了,立刻就会来看我们的。”
                呵,小师妹,当日你假意屈服却又故意违背命令私自放走他,如今你真的知道现下他身在何处?看着悠悠的小脸是掩盖不住的信任,慎不禁皱眉。
                “娘亲说,不要怪爹爹,他其实很爱我。”
                已经到了谷口,慎也不再多问,临了他只告诉她∶“以后若是出了这迷引谷,可以和你娘亲一起来找我。”慎摸了摸她的头,“悠悠,再见。”
                “娘亲!”软软的小女孩就像一个小动物般直直扑到阿卡丽怀里,如若她有个小尾巴,一定早就晃个不停。阿卡丽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脸上的笑却有些僵硬。悠悠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只是不停的说道∶“刚刚那个叔叔,他问我爹爹的事了。”有关于父亲的一切,是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想知道的,想当初阿卡丽也总会问母亲有关于父亲的一切,母亲的含糊其词只会让她败兴而归,如今她却自嘲也要用同样拙劣的借口来哄骗孩子。
                她的心中是愧疚的,毕竟这个小女孩来得太意外,阿卡丽也被慎动摇过,她的女儿不应该因为她,一辈子留在这里。慎今天的来意很明确,他已在重振一个新的均衡教派,对她曾经的惩罚他可以既往不咎。阿卡丽弯下身来,看着自己的女儿,认真道∶“想去看看外面的艾欧尼亚吗?”
                “想!”意料之中,女儿的眼中迸发出那种渴望的光芒,她高兴的搂上阿卡丽的脖子,在她颈边叨叨∶“我也很想见爹爹!娘亲,是不是出去了就可以见到爹爹了?”
                阿卡丽一愣,她不想给这么小的孩子当头一棒,只是四年了,她不知道劫是生,是死,他若好好活着又在哪里。当时为了向辛德拉求救,魔法球使用过度早已无用,她也不知辛德拉在哪。人啊,总是越长越大,便越来越无法相信美好,毕竟不如孩子那般纯粹了。但悠悠那双澄彻的眸子里蕴含的希望却让阿卡丽莞尔一笑,她亲了亲女儿粉嫩的侧颊,笑道∶“终有一天,会的。”
                娘亲,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是这个世上最爱我们的人。
                可是悠悠从未见过他呢。
                阿卡丽将小女孩抱得更紧了些,笑得无奈,曾经,她也是这么问自己的母亲,母亲却告诉她,爱不会随着死亡而消失。
                相信娘亲,我们一定会见到他的。


                IP属地:江苏149楼2017-12-13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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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灵魂共鸣(终曲)
                  入夜,阿卡丽总算是哄这个缠人的小女孩睡下了,在听闻出去就能见到爹爹之后怎么都无法入睡,兴奋极了。阿卡丽叹了口气,她只怕女儿到时只是竹蓝打水一场空。悠悠似乎是真的累了,抱着一个靠枕翻了个身,小小的身子蜷缩了起来,轻声叨着∶“爹爹...”
                  阿卡丽心中百般滋味,轻柔的顺了顺女儿的头发,没有吵醒她。这孩子越长越大,五官上的确是越发像她的父亲了。
                  翌日,悠悠刚睁开眼,就看见阿卡丽坐在她的床边,冲自己笑。她伸出小手揉了揉发痒的眼角,坐起身来懒懒喊着∶“娘亲...”
                  “悠悠不是要出谷去吗?”阿卡丽一句话就一扫她困顿之感,瞬时就清醒了。“再不过多久就是艾欧尼亚的火焰节了,娘亲带你去普雷希典参加好不好?”
                  “嗯!”她笑得灿烂,头点的用力,火焰节她听过,在这深谷,陪她长到如此大的除了那些动物花草,便是那卷卷书籍,再有就是母亲讲的关于外面的故事。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不能离开这个山谷,但她知道如果问娘亲这个问题会让娘亲难过,所以她从未提过,今天阿卡丽主动提出带她出门去,她自然是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不过...”阿卡丽一边用梳子着梳理女孩柔软的头发,轻轻的挽起了髻,一边打了个哈哈顿了一顿,“在那之前,娘亲要带你去见一位故人,你要听话,知道吗?”
                  “我知道啦。”当阿卡丽替她绑上最后一根发带时,她便高兴的一溜烟跑下了床洗漱去了。
                  距离那场几乎毁灭艾欧尼亚的战争过去了三年多,阿卡丽牵着女儿的小手走在艾欧尼亚小镇的街上,却感觉还是战争前的昔年光景。这里是离艾瑞莉娅家最近的小镇,阿卡丽知道她最喜欢这镇上的一家酒馆中的陈酿果酒,想着多年不见,也不好空手上门。
                  “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吧台上擦拭着玻璃杯的女郎标准的一笑,迎接着她的到来。“一瓶果酒,谢谢。”阿卡丽扫了一眼价目表,就掏出钱来放于台上。悠悠从没出过谷,今天的一切都很吸引她,无论是传送阵还是这热闹的小镇,这些都是她没见过的,一进酒馆,她就差点被这从未闻过的香味给迷昏过去了,小脸都红扑扑的。她有些醉的拉扯了下阿卡丽的衣角,有些迷糊道∶“娘亲,我晕...”
                  阿卡丽低头望着脸红的女儿,意识到她是第一次适应不了这种味道,从女郎手中接过酒,抱起悠悠走出门去。悠悠窝在阿卡丽怀中,迎面而来的微风已让她有些清醒,她自觉的拿过阿卡丽手中的酒壶,抱在怀中,好奇的侧头问道∶“娘亲,我们去见什么人呀?”
                  阿卡丽将悠悠向上托了一托,笑道∶“一个老朋友。”
                  战事已过去三年多,阿卡丽不知艾瑞莉娅如今过得如何,她也好奇,她与那个闯入她生活,带给她坎坷的诺克萨斯刺客走到了哪一步。艾瑞莉娅的家还是往日模样,它的主人定是好好打理的,很远就望见袅袅炊烟,赶到这里已花了许久,现下正是饭点。屋前的花园里种满了蒲公英,风一吹,便落了她一身。悠悠早已从阿卡丽的怀中挣脱下来,抱着那壶酒,在阿卡丽的示意下,小步跑到门前,一下下有模有样的扣起门来。
                  等了一会,门终于“吱呀”打开了,站在门后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兜帽休闲衫的俊朗男子,他本习惯低着头,先是注意到了一个挂着微笑向他说“您好”的小女孩,随后才看到了她身后的阿卡丽。
                  泰隆虽与阿卡丽不曾见过几面,却也认得她的样子。他一贯没有什么表情,拉开门,请她们进来,对她道∶“我去告诉她。”
                  艾瑞莉娅听泰隆说阿卡丽来了,她原本是不信的。最后一场战役她伤重不醒,泰隆为她赴极北之地弗雷尔卓德三年换取冰霜女巫的冰棺,在她伤愈后的两年多里,她就是孤单的一个人,没有哥哥,没有爱人,没有朋友,听闻阿卡丽叛出教派,均衡也不透露她的任何消息,她一度为阿卡丽胆战心惊,只是她如今好生生的在自面前,反而有些难以置信了。
                  三年多,可以改变的太多。艾瑞莉娅孤独时也曾梦到儿时她与阿卡丽度过的嬉戏时光,屋外春光旖妮,她们在有起跳舞,玩耍,叨着女孩子家的秘密心事,年少时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睁眼,方才清醒,毕竟是梦,都早已回不去了。
                  她们聊了许多,这些年的际遇,想来都是唏嘘不已。看着屋外坐在秋千上编花环的小女孩,艾瑞莉娅却觉得心疼。“你是再也找不到他了吗?”
                  阿卡丽没有正面回答艾瑞莉娅的问题。“那时,我曾想过不要她,我怕她一辈子和我困在那样的地方,没有父亲,偃然就是另一个我,这对她来说不公平。”说罢,阿卡丽看着女儿兴高采烈的来到一旁被艾瑞莉娅吩咐照看孩子的泰隆身边,举着花环要送给他的样子,有些触目,“可是,我无权否定她的价值,我也怕这是他唯一能留给我的东西了。”
                  泰隆被艾瑞莉娅派来照顾孩子,这实在有些难为他,毕竟这对他来说难度有些高,不如刺杀来的得心应手。尤其是看着这个小女孩喜滋滋的要给自己带花环就止不住的脸抽搐。为了不让悠悠失望,泰隆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接过花环,带在了悠悠的头上,语气虽是一贯的冰冷却难掩那丝柔情∶“谢谢。”
                  偏小孩子最敏感,察觉到泰隆并不如面上那样可怕,即使他的左眼有条长疤也没有吓到悠悠。她只是率真直言直语道∶“要是我能见到爹爹,他也能对我这么好就好了。”她心中一直很渴望拥有完整的家,即使泰隆对她是临时照看,也无疑使她心中的愿望越发强烈。她的父亲究竟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她和娘亲呢?这些从小在她心中埋下疑问的种子一天天的生根发芽,她却要让自己刻意不去理睬。
                  她认为出谷了就能见到爹爹,若是见不到,那等她长大了,有朝一日她就要亲自去找他,毕竟这是她从小的愿望。
                  那日回谷前,阿卡丽带悠悠去买了一件新的青翠罗裙,是为了几日后的火焰节准备,这是个喜庆的节日,阿卡丽本想着给她买件红色的新衣,谁知她在林间野惯了,怎么都看翠绿色才顺心。阿卡丽也由得她去,火焰节那日天还没亮,悠悠就爬到阿卡丽的床上,跳跳滚滚,要她起床。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见我们艾欧尼亚最大的象征灵魂树了?”一手拿着冰糖一手拽着阿卡丽的悠悠扯了扯她的袖口,迫不急待的问着。她听阿卡丽在一本艾欧尼亚的史书中读到过,灵魂树,是艾欧尼亚最古老的精神象征,它也被看作灵魂之流的起源,火焰节这日,将把愿望写到纸上系到树上,诚心祈祷,愿望就能实现。小孩子更是深信不疑,如此一来,她已经等不及要去试上一试。
                  阿卡丽穿着当年那身鲜红的鬼舞姬之裙,长长的头发用白色发带绾成一个马尾,将女儿往怀中搂了搂,手中的红纸伞也像她侧了侧。现在是花开的时节,风又有些大,粉色的花瓣刮的到处都是。阿卡丽擦了擦悠悠黏在嘴角的一粒糖渣,好声道∶“晚上会有舞台剧表演,那时灵魂树人少了,再带你去好不好?”
                  舞台剧似乎并不能吸引悠悠,她一心都扑在灵魂树上。如果她见到灵魂树一定要多多祈祷,这样灵魂树就能听到她的心声,帮她实现愿望了。
                  她才三岁,虽在阿卡丽的教导下已识得许多字,可是会写得却不是很多,但爹爹的称呼笔画虽繁杂,却是她写得最好的。她常常会想她的父亲,越在意的东西学得也就越快越好。到了夜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灵魂树旁徘徊的人果然不似白天多了。悠悠第一次任性的甩开阿卡丽的手,向发放红纸的地方跑去,阿卡丽本想喊住她,但转念一想也随她去了。
                  阿卡丽转身望着灵魂树,一手执伞,一手伸出,无数的花瓣落在她的手上。恍惚间,她觉得什么都没有改变,那一年,也是这个时节,在这里,风起花落满地,惹得树上红纸摇曳。与劫分别一载后,她带着侥幸来此许愿,未曾想最后灵魂树真的将他带来身边。
                  阿卡丽也知自己太过妄想,早已不复当年,怎可能这时日思夜想的人将自己抓过转身,牢牢抱住呢?
                  过去,也毕竟都过去了。
                  欣喜的悠悠早已将阿卡丽的叮嘱抛到脑后,她好不容易等到前面的人用完笔,小手费力的握起那支大笔,缓缓的一笔一笔涂了出来。想见爹爹,这几个字对她来说并不算难,小孩子字体虽稚气未脱,却也显得几分可爱。悠悠将笔重新搁上砚台,跟着旁边的人就跑去了灵魂树下,她见低处的树枝都几乎被挂满了,嘟了嘟嘴,孩子气般的想着她才不要和别人一样挂得那么低挨得那么近。不然这低得地方挂得太多,灵魂树注意不到,那她愿意不就白废了?灵魂树是一颗千年古树本就盘根错节,对于她这种在谷中山林间长大的丫头来说,爬起来本就不是什么难事。阿卡丽曾叮嘱她注意安全不要胡来,此刻都被她抛到脑后,又有什么能比见到爹爹更重要呢?悠悠偷偷瞄了一眼远处望着灵魂树发呆的阿卡丽,嗫手嗫脚的来到她对面的视野盲区,见着正好四下无人,咬着红纸,摩拳擦掌的就要往上窜。果然没三两下,她就到了较高的树枝上,死死的将她的红纸系了好多结,确保不会被吹落,才满意的拍拍手。


                  IP属地:江苏150楼2017-12-13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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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本想下树来诚心祷告一番,却兴奋的一脚踩空,整个人都侧着身摔了下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灵魂树也仿佛受到了惊吓,许多花瓣都被她这一摔抖落的掉了她一身。悠悠嘟了嘟嘴吹了口气,才吹掉了落在她鼻子上惹得她想打喷嚏的花瓣,接住她的人也小心的将她放了下来。她一落地,就对救她的男子直直一鞠躬∶“谢谢您救我。”
                    悠悠虽奇怪这救她的男子从何而来,她刚要下树时周围并无什么人,怎么能跑得如此快的接住她?但娘亲从小教她知恩言谢,她也知如果这样随意的问很不礼貌。悠悠这才抬头细细打量接住她的人,在她看来很是高大,一袭红黑便衣,有着让人难以接近的感觉。这个叔叔有一张很好看的脸,只是侧颊有一道浅浅的疤。不知为什么,悠悠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股说不上来的奇怪,但她却并不讨厌。
                    “小女孩家的怎么就一个人爬树上去了,火焰节人多,快回父母身边去吧。”男子伸手拿掉了粘在她肩上的花瓣,用着关心的口吻说道,并无半分指责。不知为何,方才他见这小女孩摔落下来瞬间与影子交换接住她,她惊魂未定看着自己那呆呆的样子,似曾相识。
                    “唔,对不起...”此刻悠悠有些忐忑,若不是这个叔叔救了她,只怕她就要开花了,要是被娘亲知道,指不定怎么说她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抿抿唇,脸也红了,又是快速的一鞠躬,急急道“谢谢你”,一溜烟就伴着脚上“叮铃叮铃”的银铃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像,真的太像了,望着小女孩一身翠绿的衣裳,回想着她道歉时拘谨却又可爱的样子,不得不勾起他曾经儿时的回忆。
                    那时,也是这样的绿,也是这样糯糯的一声对不起,却是他孤独又痛苦的人生中所拥有的最大满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么?
                    “娘亲。”悠悠已经一路小跑回到阿卡丽的身边,却看到她还在望着树发呆,她也不知道娘亲在想什么能想的那么入神。她这一声呼唤并没能将阿卡丽即时从自己的世界拽出来,于是她干脆自顾自的合掌对着灵魂树祷告起来。
                    是啊,她刚摔下来,都没来得及诚心祷告,灵魂树可不要忽视她的愿望呀。
                    “悠悠许了什么愿?能不能告诉娘亲啊?”后知后觉的阿卡丽看着女儿一脸认真的样子,在沉闷的回忆中有些艰难的笑了,其实她都知道,可就是想问,控制不住。
                    “不行。”悠悠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说出来就不灵啦。”
                    阿卡丽笑着牵起她的小手,重新打起红伞,向前走去。“那娘亲就来猜猜,一定是跟爹爹有关,对吗?”
                    “唔,娘亲总是什么都知道。”悠悠不满的嘟囔着,却发现身边的阿卡丽不知怎么了突然停下了脚步,甚至连手心也突然变得冰凉。她有些慌,抬头喊着娘亲,却无人应答。她循着阿卡丽的目光望去,前方不远处立着与她们对视的人赫然是刚才接住她的那个叔叔。
                    灵魂树啊,灵魂树,无论多远,你真的总能将他带到我身边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劫...”阿卡丽蠕动着嘴唇,极力想喊出这个名字,却像是如哽在喉。四周似乎一瞬间安静的可怕,没有了节日的热闹,一瞬间,只有他们三个人。
                    悠悠听见了,阿卡丽对着眼前这个男人说了什么。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劫,那正是她父亲的名字。
                    娘亲,火焰节上向灵魂树许愿,它一定会帮我实现愿望吗?
                    会的,它曾经帮娘亲实现了愿望。
                    嘿嘿,那娘亲的愿望一定和爹爹有关。
                    风卷着地上凋落的花瓣在他们之间肆意的飞舞,树枝上的红纸也是“哗啦”作响。那细弱的红线经不住夜风的敲打,与红纸一起被吹离了树枝,几经辗转,最终落在了小女孩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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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151楼2017-12-13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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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日久见人心(锤石×卡莉丝塔)
                      楔子∶慕少艾
                      那一日,我伏于暗影岛的弱水之滨,直直伸手,将手中的枯草尽数撒落于在浓雾笼罩下才显得浑浊的弱水之上,看着它们渐渐沉入水底。
                      我缓缓闭上了眼。
                      “将军!不好了!营外来了大拨人马,说是奉命要将我们...”满身仿佛沐浴着鲜血的亲兵话还没完,就被帐外飞来的一只箭从身后刺穿。
                      我本是见惯了这场面,既已点兵沙场,死是就会成为一种理所应当的下场,可是此刻我却觉得心慌,身为女子,也就这点直觉能用的上了吧。
                      营外的撕杀声很快就结束了,我未曾想过,我的军队有朝一日也是那样不堪一击,刚刚经历与敌国一战,来不及休整,脆弱的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帐帘被掀开,出现在我面前的,是那个我于豆蔻年华时便一度倾心之人。
                      知好色而慕少艾,这话一点都不错。
                      可如今看来却天真愚笨的紧。
                      “卡莉丝塔,领军作乱,奉王之令剿除叛军,一个不留。”
                      “指令呢?”我不明所以,竟还伸手讨要。
                      “口谕。”他冷冷道,此刻我竟觉得我好似从未认识过他。我的身体已是疲惫不堪,如今心灵也是倍受苦楚。
                      “为什么?”我眼神闪烁,问出了如此愚蠢之问题。下一刻,一把锋利的刀刃就狠狠扎入了我跳动着的心脏,一阵刺痛后,我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胸前的伤口,又僵硬的抬头望着他,一瞬间,我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顺着那捅出的窟窿流干殆尽了。
                      “怪只怪你太勇,是他国的心腹大患,没有了你,我便被许一世荣华,没有了你,我亦可令娶他人。”他鲜少这样伏在我耳边同我说话,从前我觉得羞赧,如今却觉得恶心。
                      通敌叛国,这是我吐出最后一口呼吸时明白的事。
                      卡莉丝塔,这个名字威震三军,我懂,除我之后于敌国而言他算是立下汗马功劳;卡莉丝塔,这个人与他定下婚约,我亦懂,杀我之后他便恢复自由,嫁娶作废。
                      于公,于私,我的一条命,乃至我带领的整支军队,成全了他一人声名。
                      “卡莉丝塔,待你此次大捷归来,我便迎你过门。”
                      他的蜜语甜言,教我心辕意马,殊不知,一切不过背叛的开始。
                      滚!
                      自那一刻起,世上再无卡莉丝塔,有的只是复仇之矛。
                      想到此,我不禁狠狠握拳,逝去多年,我早无身体骨骼,有的只是执念灵魂汇集而成的不灭灵体。我已无心,可为何此刻想来,左边这处仍觉得痛?
                      蜇居暗影岛多年,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气息。这雾,常年不散,这天,常年昏暗,这草,常年枯败,就连这水,都是浮不起人,浮不起物的弱水。
                      当感到身边有一道幽光驱赶了我身边的浓雾,我才重新睁开了眼。
                      “卡莉丝塔,又在想那些过去了吗?”
                      我不语。
                      “执念太深。”
                      我听着无奈,却不知他是惋惜,抑或是嘲讽。我未曾瞥他一眼,也未因他看穿我心事而发怒,只是淡淡问道∶“锤石,你曾有过喜欢的人吗?”


                      IP属地:江苏152楼2017-12-13 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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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昔我往矣
                        他名唤锤石,是我化为死身之后认识的第一人,不,他怎可称为人,他不过同我一般,是一缕无处可归的亡魂罢了。
                        他很奇怪,因为我不明白他为何总是跟着我,他自说自话的与我回家,又自说自话的陪我去复仇,直至最后他又带我来到了暗影岛。这一切,我虽未亲口答应,却也是默许的。
                        他似乎对我很有兴趣,然而我却不明白他兴趣何来。
                        不论我如何讽他骂他冷落他,他都如同一个甩不掉的跟班一样,死死的在我身后,他没有躯壳,浑身为琐链缠绕,全身独留一个看不出悲喜的骷髅而已,可是每次我回头看他时,他的笑容恐怖中却也带着玩味。
                        “卡莉丝塔,你很有趣,我很喜欢。”他说这话时似乎有些贪婪了,却无疑激起了我的怒意。我曾轻信男人的山盟海誓,最后却死在了这些甜言蜜语之下,我被骗得团团打转却不自知,着实可笑。
                        “闭嘴。”我向他的心口掷出手中长矛,他不抵抗,只是任由我胡作非为,我明知这丝毫伤不到他,甚至不痛不痒,他本无心,我却还是任性的宣泄着我的愤怒与不满。
                        我原以为,锤石是个极度恐怖的恶灵,谁知他丝毫不气,我插在他身上多少矛他便拔出多少,直到我觉得这一切无趣才停止了动作。“男人的谎言,就是背叛的开始。”
                        锤石不与我争辩,他只是捻了捻我冰冷的发梢,留给我一句话∶“卡莉丝塔,日久,见人心的。”
                        我不再与他搭话,也想对他视而不见。说什么日久见人心,嘁,我识他如此久,最后却还不是将刀子送上了我的心口?
                        背叛就是背叛,刻在骨子里的让人觉得恶心。我接受不了背叛,更是接受不了情感的利用,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爱,也太过不堪了。爱情就像毒药,也像美不胜收的毒花,它美得让人痴迷,却又扎得人生疼,将毒液顺着伤口流入血液之中,缓缓令人生不如死。
                        我已无处可去,不妨与他前来暗影岛。刚踏上岸,我就被浓雾迷得失了方向,我有些烦躁有些愠怒,空洞的双眼中射出两道幽光想要驱散这雾,却不想一松下劲,这雾又是顽强的闭合在了一起。
                        “外围的雾最浓,刚来时不适应也是常事。”耳边传来锤石沧桑的声音,我循声望去,若不是他靠我还算近,只怕连他我都寻不见了。突然感到一只飘渺的鬼手搭住了我的手,我是已死之人,触觉早不及活着时敏感,何况心都已千疮百孔,又何必计较搭手这回事呢。我似乎没有他料想中的挣扎,他有些惊讶,却还是适时提起了他手中那盏幽绿的引魂灯,为我指明前行的路。
                        许许多多同类从我身边飘过,但我能感到,他们对我们,似乎有些避而远之,我跟在锤石身后,静静的观望着他背影,一时有些失神。
                        有多久,没有人会在我身前,执着我的手,将我看作一个需要被照顾的人般小心翼翼的为我领路了?
                        是记忆真的模糊了,还是我自己不愿去回想?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也在险些撞上他背脊的一刻停下了脚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疑惑的望着他缓缓抬起了手上的灯笼,我的眼前瞬间清明起来,那是一条看上去澄彻却死气沉沉的河,对,就如同我一样。
                        “是要渡河么?”我望着他,揣测着问道。
                        “是啊。”锤石回身打量着我,摇了摇头。我不明他的意思,只道是他看不起我,会像寻常女子般怕水娇弱,谁知他将他一直提在手中不曾放开的灯笼放到了我的身前。“这水是弱水,浮不起物,你鬼气还太浅,是很难过去的。”
                        “那就等我做鬼做久了再过去吧。”我一时来了兴致,竟就这样搪塞敷衍起他来。上岛前,锤石就告诉我他会带我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可现在看来那个地方似乎并不是那么好去的。我总觉得锤石找上我的目的不单纯,反正迟早是要甩开他的,现在看来早些也无妨。
                        “你仿佛在刻意逗我笑,卡莉丝塔。”他喊着我的名字,看着我诡异的笑了。不,或许他对我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本就长得吓人,在那时的我看来,也就被自动划入了变态一列吧。“我将这灯笼留给你,我过去之后,你只要拿起它,很快就能到我身边了。”
                        听着他用苍凉的声音平静的叙述,我对这灯笼不禁来了兴趣,我本以为他总将这灯笼提着不松是为了驱雾用的,不想竟还有这神奇的妙用。我如同一个好奇孩子般俯下身,戳了戳灯笼角,侧头问他∶“这雾大,我怎知你已到了对岸?”
                        锤石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简短的告诉我∶“它叫引魂灯。”
                        引魂灯,顾名思义,就是牵引灵魂的东西,我本以为锤石是个无所事事的亡灵,现在想来,他似乎是轮回路上的引路人。也对,像我们这样的怨灵,若不是有执念,又何必在这肮脏的世界多做停留呢。
                        那时天真的我这样以为他,后来才知真是大错特错。
                        忽然,那灯笼里的幽光越来越盛,似乎在指引着我去拿起它,我鬼使神差的用右手将它提起,一瞬间我的周身就结起了一层荧绿的护盾,并以极快的速度沿着预定的轨迹向前冲去。
                        在弱水河之上时,我明显感到了那股压抑的重力,我已是鬼身,却还是难免觉得有些重,若不是这速度足够快和这层护盾,只怕当时我真要沉了下去。
                        吐息之间,我已来到对岸,骤然停下,不自觉得便撞到了他的怀里,我猛然有些不好意思,勉强立定了自己稳了身子,却见他好好的立于我面前,引魂灯已经回到他的手中,就好似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那时,我不曾在意他是先收回了灯笼而没有管我才令我狠狠的撞了他,灯笼比我重要得多,但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于我而言,锤石真的变了。
                        那引魂灯曾是他的命,他的一切,他的执念。
                        “灯里有什么?”我无心的随口一问,殊不知能让他瞬间转变了语气。我虽识得他不久,可自我认识他起,至少他还没有如此严肃而又郑重甚至带着警告的口吻同我说话。“是任何人都碰不得的东西。”
                        即使好奇,我也不想再自讨没趣,傻子都知,这个问题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渡了河,雾就淡了许多,却也显得更为冷清了,他应是没有骗我,这处清静之地是我喜欢的。不知怎了,或许一个人,死了,也就变了,我变得自闭,变得忍受不了在嘈杂的地方多处,无论是人多还是鬼多的地方我都不喜欢。我好像有了一种恐惧症,看着所有的一切,他们好像都在对我笑,可是手上却又拿着一把把锋利的刀,不经意间就要扎向我破碎的胸口。
                        “这是我以前栖息的地方,自我认识卡尔萨斯与他做了邻居后,这里也就荒废了。”此刻在我看来,锤石就像一个中介人一样,在我推销着什么,竟觉得有些好笑。他以为我还有什么不满意,又进而解释道:“放心,岛上许多东西都知道我曾住在这,一般的鬼他们不敢来,不会打扰到你的。”
                        “他们为什么怕你?”我下意识的问道,我并不怕他,何以其他的鬼魂会怕他?可同时我突然想到之前他随意被我用手中的矛扎成蚂蜂窝依旧不怒的情景,我有些了然,或许是他,还未曾对我狠过。
                        我看着他伸手将我耳畔散下的一丝长发别到耳后,开玩笑道:“因为我长得太吓人了。”
                        我笑了,却也轻易的相信了,的确,论长相恐怖,他比起我来的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大家都是扭曲的灵体,又何必互相嫌弃。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忌惮锤石。
                        因为他就是绝望,他就是恐怖。他如此自私,如此凉薄,那引魂灯便是他的一切象征。
                        引魂灯里有什么?
                        那里面是千千万万的无辜灵魂,他们日夜啼哭,经过了被剥夺出肉体的痛苦,还要承受着灵魂的煎熬与恐怖的折磨。若我停留的执念是为了复仇,那锤石停留的执念,似乎是...
                        他说的果真不错,他本无心,活着是,死了,亦是。
                        或许,将来有一天,锤石也会如此对我,或者说,他曾就就想过这么对我了。灵魂被囚入引魂灯,昼夜不间歇的忍受着灵魂上的折磨。
                        知道真相后,我怒了,手中的长矛直直指向他,说什么日久见人心,我们本就无心,又何必说着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另有目的呢?
                        没有心,何谈喜欢?我是蠢吗?
                        他似乎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也没有我料想中那种阴谋被拆穿后的了然。不知怎么了,直觉告诉我,在他骷髅之上那空洞的双眼中有种异样的情愫。
                        “曾经的确是,可是我早已改了主意。”他将身体迎上了我的矛尖,“如果你认为有颗跳动的心才有真心的话...”
                        有跳动的心,才配有真心吗?
                        “你就刺下去好了。”


                        IP属地:江苏153楼2017-12-13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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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今我来思
                          不知为何,我的手抖了,最终,我还是没有刺下去的勇气。
                          是啊,真心,并不是因为有颗跳动的心。他曾那样真实鲜活的在我的生命中出现,可是他又何曾对我付出过一丝真心?
                          “那你从一开始就接近我,到底为了什么?”我虽没有伤他,却依旧没有放下抓着长矛的手。若说他不是为了勾走我的灵魂,我不信。
                          我曾目睹了那一幕,至此我都无法相信,一向对我无微不至事事以我为先的锤石竟会有如此恐怖自私的一面。
                          自从随他去了暗影岛,除了出去寻找猎物复仇之外,我都很少离开。除了锤石,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一开始,我鬼气尚浅,每次都是他为我引路,每当我回到暗影岛,他总能早早的在弱水之滨等我。我问他为什么每次都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来,他都是笑而不答。哪怕到了后来,我不再需要他带我渡河,他还是不离不弃。
                          锤石对我太过好了,好的让我难以适应。我也曾怀疑过,也曾驱赶过,可是无论我如何对他,他都不将我对他的差记在心上,长这么大,我还未被谁这般捧在手心里过,我时常因感动而动摇,我甚至以为,锤石就是这样温柔的人,与他的长相全然不符。
                          可是,我错了。
                          那日,我为契约的灵魂前去复仇,却恰巧偶遇锤石在做着一些令我心生恐惧的事情。我本以为,我执着于复仇的方式对于活人来说已是恐怖之极,可是见了锤石,方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只杀背叛者,可我不知,锤石杀的又是什么样的人。我见他使出了各种手段,将好好的一个人折磨的生不如死,最后,他用手中的锁链彻底锁住了那个灵魂,伴随着尖锐的哭泣,将其收入了引魂灯。引魂灯打开的一瞬间,我听到了数以万计的悲鸣,那是一种汇集而成的绝望与恐惧。此刻,锤石的笑声也不似与我在一起之时,低沉邪恶的让我不禁感到害怕。
                          我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却不料引起了他的注意。锤石见到我,一改那副令人恐惧的邪恶笑容,倒是喜悦的走到我面前,想要执起我的手。我敏锐的躲开了他,抽身与他保持距离,那一刻我在他的骷髅上看到的是不解与失落。“他,与你有什么仇怨?”我指着屋内那具已是冰凉的尸体,皱眉问道。
                          “无仇无怨。”他潇洒的一摊手,说得轻松。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还要这么折磨他?”回想刚才的情景,我险些一个踉跄站不稳,这不是我所认识的锤石,或者说,我从未真正认清过他。
                          “这是我的乐趣,宝贝。”他笑得痴迷,仿佛沉浸在这变态的快感中不能自拔,“我喜欢折磨人的时候看着他们惶恐无助的样子,灵魂也是,尤其是那些自认坚强的人,在恐惧面前,一切还不都是脆弱的,你说是吗?”他缓缓向我走来,张开双臂想要拢我入怀,我却警觉的向后跳离,执起手中的长矛警惕的对着他的心口。
                          “想来你也是想这样折磨我的吧,抱着这种目的,假意对我好,锤石,你真无耻!”背叛,是我心中无论如何都拔不出的一根刺,每每触及,都会让我痛,一想到锤石对我百般好却是为了骗取我的灵魂,那又何尝不是一种背叛?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就想杀了他解恨,可不知为何,一时间我却没有利索的下手,是想到昔日他对我的好了吗?我认为那是假的,却终究是被牵绊住了。
                          “曾经的确是,可是我早已改了主意。”出乎我的意料,他丝毫不抗拒的将身体迎上了我的矛尖,“如果你认为有颗跳动的心才有真心的话,你就刺下去好了。”
                          他承认了,他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承认了,没有一丝闪烁。不知为何,左边这处隐隐有些痛,我抚上那处被黑色短刀刺穿的伤口,锋利的指甲狠狠抓住了心口,脑中反反复复想的都是锤石刚才的话。我已无心,可却痛了。“那你从一开始就接近我,到底为了什么?”
                          “卡莉丝塔,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锤石的一番话轻易的就将我带入了他的回忆,“你知道吗,当年你身披戎装,点兵沙场,毫不逊色于任何男子的样子,简直让我着迷,我最喜欢的,就是有着这样强大坚毅灵魂的人了。你是那样倔强,那样不肯服输,不是寻常女子。可我不信,这样的你没有脆弱的时候。世上没有什么人内心是永远强大的,在你身边许久,我要看你倒下的那一天,我要让你知道,你的坚强不过是包裹着脆弱而空有的外表罢了。”
                          我愣住了,我竟不知锤石这个灵魂在我活着的时候就一直徘徊在我身边,也不知他竟会抱着他那么变态的目的来看我的笑话。
                          “可是,你让我失望了。”锤石握住了我抓着长矛的手,轻轻的按了下去,“我本以为,你死的那一刻知道所有真相就会现出你最脆弱的样子,却不想你竟会有那么深那么强的执念化为如今的样子,甚至以后你会越来越强,你的确让我刮目相看了,自那一刻起,我就改变了主意。”
                          我不知自己怎么了,竟愿意相信方才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想来也是,他若是真想折磨我,在我化为死灵实力微弱之初他就可以如此做,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对我如此好,除非那是他的另一种恶趣味。“锤石,你的趣味,真是变态的让我难以理解。我又怎知,你不是为了骗取我对你的信任后,再来嘲笑我,折磨我。”
                          此言一出,我感到锤石那抓着我手腕的手明显用力了,只听得他郑重道:“我是自私,可是两面三刀的事,我还不屑于去做。卡莉丝塔,那个曾经欺骗你感情的人渣,我都觉得恶心。”他说的直白,细细想来也的确如此。无论我对他什么态度他都不曾迁怒过我,哪怕是现在,他都能毫不避讳的承认他是一个怎样扭曲的家伙。或许,他不是个好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小人。
                          “你对别人如此恐怖,何以对我那么好?”我感到了,锤石的确对我是不一样的,这种不同的强烈甚至让我觉得锤石是否有着灵魂分裂的病症。
                          “因为你像极了一个人。”这次,他轻轻的将我拢入怀中,我没有抗拒,只感觉他有些尖锐的下颚触在我的肩头,轻柔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像。”
                          “像谁?”我站着不动,任由他抱着,木讷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他抚了抚我的背脊,“替人报完仇,你也累了,我们回岛上去吧。”
                          他不想说的,我也从不会多问,他若想告诉我,总有一天会告诉我的。只是女子的直觉告诉我,那也许是一个对锤石来说很不一样的人,甚至,是他喜欢的人。
                          可是刹那间我又觉得好笑,如此轻贱生命残忍无心本性凉薄的锤石,真的会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可那毕竟是刹那感觉,一转身,我也便忘却了。
                          在暗影岛,闲来无事,我总爱坐在弱水边发呆。每每想起活着的时候,就止不住的懊悔,曾经的自己怎么就笨到如此地步,喜欢了这样一个空有一副皮囊的人。锤石总说我执念太深,才会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却笑他根本不懂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只会跑来我这说风凉话而已。“锤石,你曾有过喜欢的人吗?”
                          他没有说话,我只当他是被我戳中了这个不能算作弱点的弱点,也许他根本就不在意。“你知道你将心挖出来给他却被他弃如敝履踩在脚下的那种痛吗?算了,你一定不懂。”
                          不料他在我身旁相依坐下,抓起一把枯草学着我的样子将它们扔到了弱水之上,看着它们沉到水底。“记得曾经我跟你说过,你很像一个人吗?那个人就是我曾经喜欢的人。”
                          他竟会跟我说他的过去,一瞬间我是惊讶的。我活着的时候没有听过有关锤石的传说,死后却略有耳闻,可是我只知传闻中他是如何的面目可憎,这种埋藏在他心底的秘密自然是传闻里没有的。
                          “我活着的时候,是个狱卒。”他捋着身上的锁链,与我讲起了他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生性残暴的狱卒,他以用各种丧心病狂的手段耐心又残忍的拷问囚徒,他享受着那种击破受害者意志的瞬间,直到有一天,囚徒们组织了一场大型的越狱,才打破了他的黑暗统治,将他吊死在了他最钟爱的锁链之上。可是化为鬼魂的他依旧没有放弃自己变态又独特的嗜好,活着的时候,他只折磨监狱里的囚徒,可是他死了,一切都可以变得无所顾忌,所有还活着的人,都是他的囚徒,包括他曾经喜欢的女子。
                          是的,他还活着的时候,青睐过一位女子,他曾向她表达过心意,可却被冷冷的拒之门外。她知道他对待别人是有多么残忍,哪怕是这个狱卒为她做了再多,对她再好,她也是连个正眼都不曾给他。他失望,失落,可是无论如何这都不能将他心底的狂热消磨半分,哪怕是死了,他对这个女子的执着都没有因此消散。他没有将什么人鬼殊途放在心上,还是在她身边痴痴的守望。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心仪的女子有了心上人,他就突然不能抑制自己心中的怒火。身为鬼魂的他用那条缠于全身的锁链使尽手段将那个男人折磨至死,这一切,却都被那个女子看见了。她一度吓得不敢出声,认出如此扭曲的灵魂就是曾经那个对她温柔至极的狱卒之时,她发疯了,她冲上去要打他,杀他,可是一个鬼魂又岂会受制于凡人?
                          为什么要杀他?他犯了什么错?他与你无冤无仇!女子声嘶力竭的质问面前这个早已面目全非的鬼魂。
                          他能和你在一起,就是错!嫉妒成狂的他将男子的灵魂抓在手中,狠狠一用力,就将他捏得灰飞烟灭,这次,他连折磨的兴趣都没有了,他不想看见这个与他争抢的男人,一眼都不想!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她指着眼前的鬼魂厉声指责,眼中除了恨,还是恨。你死心吧!就算了你杀了世间所有男子我也不会喜欢上你,不会跟你在一起!你或者是,死了更是!
                          她如此绝情的说着,实实刺痛了这个可悲的鬼魂,他却勉强笑着,慢慢向她靠近,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是徒然。
                          没关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会让你一直在我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了。
                          他剥夺了她的灵魂,不似从前那样先是折磨,这次的他下手利落,为了不让女子有一点身体上的痛苦。
                          他曾以为,爱是束缚,爱是占有,只要将她的灵魂锁在身边,任凭这个女子再如何倔强,如何不服,都是无用。
                          可是他错了,他未曾想,这个女子宁可让自己灰飞烟灭也不会搭理他一句。她没有害怕过,没有颤抖过,从头至尾,她都对这个狱卒不屑一顾,除了恨,厌弃,再无其他。直到她趁着他不注意逃出桎梏选择自我了结时,灰飞烟灭的最后一刻,这个可悲的狱卒甚是痛心的问她:“我对你那么好,为何你却如此唾弃我。”
                          “锤石,你是对我很好。”这是女子第一次承认她的好,“可是你太自私,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占有还是牺牲,像你这种人,又怎么会懂!”
                          爱是什么?占有?还是牺牲?
                          “于是,我曾很长很长时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的故事说完了,卡莉丝塔,你认为呢?”
                          我早已痴痴的望着他,他所说的这个故事让我觉得震惊。锤石还是锤石,无论做什么,都不改他的本性,连爱都是自私的。不,或许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那难道我就懂吗?我呢?曾经爱那个叛徒什么?
                          他说我像那个女子,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肯屈服,就连骂他时眉眼中流露出的厌恶都如出一辙,我并不介意他在我身上看到了昔日的影子,只是一时间另有万千感概罢了。
                          “锤石,如果重来一次,你还是会这么做的吧,毕竟你本性如此。”我不否认,我这话就是嘲讽。
                          “如果能重来。”他叹了口气,顿了顿,继续道,“我不会再杀那个男人了,也不会再强行将她留在身边了。”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不信,这是如此自私的人会做的选择。
                          “她说的对,爱不是占有。如果得到了最终会失去的,不如从未得到过。”


                          IP属地:江苏154楼2017-12-13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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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燕燕于飞
                            若是得到的是最终会失去的,不如从未得到过。
                            接下来许久,我都在思考锤石这番话,是的,最终会失去的,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
                            之后那几日,整个暗影岛似乎都活跃起来了,我也感到自身舒畅不少,身为亡灵的本能告诉我,是血月日要来了。这个节日是属于鬼的节日,血光冲天,鬼气过甚,是寻找猎物炼化自身的好日子。我闲来无事,想着不如也去寻些猎物来得好,却不想锤石上了门。
                            “宝贝,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我刚打开门,就听到他不正经的轻薄之语,不满之下甩上了门,思毫不在意是否拍到了他的骷髅。屋外的他并未生气,语气也软了下来。“好吧,卡莉丝塔,我错了。”
                            我打开了门。
                            只见他很是愉快的进了屋,一手小心的托着什么东西。他仔细的将东西置于桌上,我这才看清,那是一身红色的新衣和一个勾勒精致的白色鬼面具。“这是做什么?”我不解,锤石此番为何意。
                            “血月日,在暗影岛可是个大节日,到时候我带你去多识几个朋友,你...”
                            “我不。”他话还未说完,我就毫不留情生生打断了他。朋友?我不需要。这么久了,我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一个锤石我已是勉强接受,可受不住更多。朋友这个字眼让我害怕,毕竟只有朋友才有机会背叛,不是吗?
                            “还是这么放不下吗?”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初衷,走来将我未梳的长发随意绾成一束。他将那个表情恐怖的鬼面具拿在手中,轻轻扣上了他的骷髅,缓缓道∶“这面具恐怖,我戴了,是否就显得更坏更可怕了?”
                            我起身立于他身前,盯着他毫不留情道“无关面具,戴或不戴,你都不会是个好人。”
                            “是啊,因为我是真小人。”他倒未曾与我置气,对于我的嘲讽也是一笑置之,“小人也罢,你连我都不怕,又何须太过在意他人,你不喜欢的,我们不理就是了。”他将面具试戴之后又温柔的扣到我的脸上,一时间,我竟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恍忽起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知我偏激了,锤石竟肯自黑来劝导我,实实低了自己在我面前的份量。他似乎很希望我参加,为我备好一切,我已不忍再拒绝他了。
                            这个面具上的表情过于狰狞了,从前我是害怕鬼魅的,我总觉得他们的长相太过恐怖令我无法接受,可是如今自然而然的,这种恐怖融进了我的身体,也成为了我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我摸了摸面具上尖尖的犄角,那红,是正宗的鲜红,正得仿佛都要沁出血来。深陷的眼窝,尖尖的獠牙,无一不象征着我令人恐惧的身份,也罢,复仇之矛,世人看来,也本就该如此恐怖吧。
                            “你看,多合身。”锤石在我身后为我打理着妆容,他用那方缺了小角的木梳替我一下一下顺着倾泻而下的长发,我仿佛听见了他在叹气,“只可惜头发颜色不好看。”说罢,他念叨着什么,顷刻间,我发现,镜中的自己已是满头银丝。“你看,这多好看。”
                            我虽随意他摆弄,却也不满吐槽。“好看在哪?满头白发,这都老了。”
                            锤石从台上拿起一根红色的发带,轻轻为我束起高高的马尾。“卡莉丝塔,我们不会老的。”
                            我们不会老的。是啊,我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看见满头白发,我总下意识的联想到年华老去,却忽略了我早已没有年老的资格。我的余生,甚至看不到尽头,别的灵魂总是能寻到轮回的道路,可我却还在这虚伪的世界里飘荡着。我知道我放不下什么,但我却无法放下,复仇蒙了我的心志,迷了我的眼睛,让我永远也得不到解脱。“我们,会死吗?”
                            “当然。”锤石将一根朴素的木质发钗插进了我束好的马尾之中,“没有什么生灵是不会死的,包括鬼魂,只是我们停留的比普通人都要久而已。”
                            闻言,我抚了抚脸上冰冷的面具,望着镜中的自己暗暗发呆,一时无言以对。那是我不明白,这样的人生,除了复仇,于我而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走吧。”也不知过了多久,锤石将我拉回了现实,我起身转头,见他与我戴着相仿的面具,穿着相似的着装,就连发色都白的如出一辙。他最宝贝的灯笼也换了模样,泛起了血色的光芒,他执起我的手,提起灯笼为我引路。“举办节日的地方雾可不小,你素来不喜欢暗影岛的雾,可别丢了。”
                            一时间望着他的背影,我竟有种错觉,我们就好比花甲老人一般,走过了无数个春秋,在临近生命尽头这几个脆弱的年头里,他依旧不改那份细致小心,在我身前为我领路,牵着我的手怕我弄丢。
                            那种感觉很微妙,很奇特,有一股暖意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久久不驱。
                            在暗影岛,我本就是甚少出没的那个,识得的人自然没有多少。锤石说的没错,这血月日是令整个暗影岛最为兴奋的节日,这群魔乱舞的景况也着实是吓到我了。他们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难相与之人,无论是藏于阴影中充满诱惑的伊芙琳,还是优雅高贵却不失残忍的伊莉丝,身为女子,她们倒是与我来的更亲近。女人嘛,尽管成为了诡异的生物,终究还是女人,三句不离“今天这衣服真不错”。
                            “你叫卡莉丝塔,我们早就从锤石那听说过你的名字,只是一直没机会拜访。”伊芙琳将一杯暗影岛独有的特制酒饮推到了我的面前,“锤石将你藏得很好啊,谁都不说,只说你不爱被别人打扰。”说罢伊芙琳捂着嘴笑起来,“我当时还嘲笑他个不开窍的原来竟也懂得金屋藏娇。”
                            他们都是锤石的老友,话谈的自然,没什么遮拦,三句里也不忘损上他两句。我倒不介意这样,反而还很喜欢这样,比起与那些口蜜腹剑的家伙交流起来要轻松的多。身旁的伊莉丝突然用背后的腿脚搂过了我的后背,亲近的靠了过来,颇为神秘道:“你觉得锤石这个老家伙怎么样?”
                            “他...”我想回答些什么,却发现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语句。说他好,他的本性实在让我不敢恭维,可若说他不好,他对我的确是好的。他就是那么极端,那么两面,有时甚至让我认不清到底怎样的才是他。“我不知道。”
                            “他这家伙,很多时候的确挺让人讨厌的。”这时伊芙琳也接过话来,以为我的回答是对锤石有什么不满,“咱们不理他就是了。你要是讨厌他,搬过来和我做邻居啊。”
                            “不,他对我很好。”话刚出口,我就看见伊芙琳诡异的笑容,我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可是我一点都不为此生气,反而泯了抿唇,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我也,并不讨厌他。”
                            一瞬间,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的厌恶消失殆尽,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感激他为我所做的点点滴滴,以致今时今日,我竟听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就要跳出来为他辩驳些什么。
                            尽管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根本为他辩白不了的,好比很久以后,那对手握圣枪,号称是亡灵净化者的夫妻的事情。
                            我从不懂他为何要如此做,却也知无论如何我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正如他不会干涉我去复仇。我们两个人,好似有着牵连,有时又却毫不相干。用他的话说,两个人可以在一起,却又有自己的生活。若即若离,永远不会是一体。
                            说到那对夫妻,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来,在不明他们的目的之前,我也未曾过多的注意过他们。我还记得,那天锤石来找我, 却被我置于门口的哨兵狠狠的作弄了一番,他想气却又无奈的样子真是好笑极了。“卡莉丝塔,为什么你门口的那些个小哨兵看见我都会叫了?”他仿佛像个孩子一样,一进门就数落那些小幽魂的不是。
                            那些哨兵是我放在门口巡逻的,一碰到陌生的人就会放声尖叫,可是从前锤石来了它们可不会这样。我“噗嗤”一笑,却又伸手触唇强行忍住了,末了,我敷衍回答道:“它们不是防你,是看见原主,表达亲切呢。”
                            锤石似乎并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伸手又放出一只小哨兵,捧着到他面前,歪头高兴道:“看,它像谁?”
                            锤石愣了半晌,旋即有些不满的看着我。“卡莉丝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乖了?”
                            我以为他是生气了,他还从未生过我的气,一时间我慌了,我不过是平时无聊,想着好玩,就照着血月日锤石的装扮给我的小哨兵们弄成一模一样的,只是想着好多锤石给我看门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未曾想过这个行为会惹得他生气。“你不喜欢,我把它们都变回去就是了...”我有些无辜,却又有些委屈,那时的我总是很任性,锤石对我那么好,那我怎么做都随意,我开心就好了。
                            可是不等我收回那些哨兵,锤石就将我抵在了墙角,近距离的接触让他那颗毫无生气的骷髅在我的眼中无限放大,因为尴尬我别过脸去,我实在是摸不准这个典狱长奇怪的思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发现你现在越发的无法无天了。”他在我耳边这样的说着,此刻听来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也不知谁给我的勇气,我扭回头,直直看着他,理直气壮道:“无法无天又怎么了,谁让你对我这么好,要怪就怪你自己。”话音刚落,就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到了我的唇上。活着的时候,即使和那个叛徒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刻,也止于牵手了,我从未感受过人们所说带着感情的吻会有多么火热,我能感受到的,只是无止的冰凉。凉便凉了,却也不是那么的难受。
                            “就算我的错吧,都将你惯到天上去了,也好,这样别人也受不了你。”他这话不知是什么意思,但我听来总不是滋味。
                            “要你管!多嘴!”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桎梏住我的他,扭头跑了出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我逃离了那个有锤石的地方,方才停下脚步喘了口气。我擦了擦唇,敏锐的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一种“唰唰”声。
                            我虽不喜暗影岛的雾,可毕竟在这里也待了许久,我知道,那声音是蜘蛛发出来的。暗影岛最大的生物非卑鄙之喉莫属,那也是伊莉丝每年年底都去祭祀的对象,我一心只想着跑,却没在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可是,那脚步声又是什么?好像还不止一个人。难道是伊莉丝回来了吗?
                            不等我思考完毕,浓雾中我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对男女,同样的肤色黝黑,手中的各拿一把散发着令我恐惧的圣光的枪支。他们似乎在雾中辨别不得方向,我本能的选择不愿招惹,却知他们若再往前就要成为卑鄙之喉的盘中餐了。
                            “嘿,你们还是快原路回去吧,前面就是卑鄙之喉的栖息地了,很危险的。”我下意识的瑟缩,忌惮着那两把圣枪,有些东西,就是亡灵的天敌,而不关乎持有者自身武力的高低。
                            “是谁?”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没有回答,就转身跑走了。“我们迷路了,谢谢你的提点。”
                            我没有再回头,我惧怕那圣光的力量,或许我不该赌气瞎跑出来,此刻我只想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去,回到锤石的身边,回到自己一个人不会害怕的地方。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对陌生的人类男女,之于我和锤石,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IP属地:江苏155楼2017-12-13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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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之子于归
                              自从那对夫妇的声名在暗影岛传开后,岛上就似乎不那么太平了,那些新做了鬼才来岛上驻扎的可怜虫,只需要圣枪里的一发子弹就可以烧得魂飞魄散不得超生。我知我们与这种人素来是天敌,也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能躲着躲着也就是了,何必要去招惹。
                              外面的风头似乎越来越紧了,我有些害怕,那些日子很久未见锤石了,我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不知道他是不是运气不好早就化为了枪下一缕清烟,我知他现在就住在嚎叫沼泽的周边,与那个名为卡尔萨斯的巫妖做邻居。我实在担心的紧,耐不住了性子,偷偷跑去找他。
                              庆幸的是他这个祸害还活得好好的,锤石见到我时显然也是惊讶的,不过他只是短暂的愣了一秒,便已然到了我身前,一把抱起我转了个圈。“你怎么来了?”
                              “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我还未稳稳落地就出声责备他,“我以为你,灭得连渣都不剩了...”这话我越说越小声,总是不吉利的,哪有咒他的道理。锤石显然没有把我这话放在心上,倒是圈着我不放,一挑眉,试探道∶“你担心我?”
                              “别不要脸了。”我使劲力气推开他,被戏谑得有些微怒,或许我不该这么沉不住气。“我回去了。”刚踏出一步,我就感到右手被大力的拽住,我狐疑的回头望向锤石,只见他一脸令我最为不忍失落。“卡莉丝塔,我讨厌你这样推开我。”
                              他提出了他的不满,我意识到我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妥,不再挣扎着离去,颇为大胆轻轻拥住他想给予他一些安慰。“最近岛上不太平,那对夫妻...好久你都没有音讯,我以为你...”我总是担心得欲言又止。
                              “别怕。”他摸了摸我的头,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有我在,我不会让那个讨厌的黑人伤害到你的。”
                              “你见过他们?”讨厌的黑人?若不是正面遇到过锤石怎么会知道这些,正面遇到就必定有冲突,冲突之下难免会有损伤。这样想着,我已将锤石粗略打量一番,想看看可有什么窟窿。那时的我根本不知,在他们上场的交锋中,是锤石使计诱骗了夫妇中妻子的灵魂,堪堪胜出了。可就在我掰过他身体想要他转身时,一发带着净化之光的子弹擦过了他的手臂。
                              我被这突然的袭击吓得尖叫了起来,我不敢想,若不是我正好拉锤石转身,那一发子弹似乎对准的,正是他的后心。锤石手臂上被圣光子弹擦过的地方已经冒起了黑烟,留下了伤口,鬼魂的修复能力本是一等一的,可是这种圣器打出的伤口却是终生不愈的。方才是锤石挡着我所有的视线,我才未注意他身后竟然有人,现下我也看见了,这里雾并不大,我能看清那是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面前这个男人孤身一人,双手各执一把圣枪,我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我捂着锤石手臂上的伤口,下意识的缩在了他的身后。
                              “锤石!”那个男人有充满着极度恨意的恶狠语气喊出了锤石的名字,我抬眼迷茫的看着锤石,不知他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节。“还我妻子命来!”
                              我知道是哪里不对了。我曾在雾中恍惚瞥见那对圣枪游侠的轮廓,也知是一男一女各执一把圣枪,可是如今却只剩这个男的了。听他话中之意,莫不是锤石...
                              “你夺了他妻子的灵魂?”我向锤石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我深知他怪异的脾性,喜欢剥夺活人的灵魂,甚至越是难以剥夺的灵魂他会觉得越刺激也越有挑战。他那么狡猾,定不会以一敌二,相反,他一定是以什么不光明的手段诱骗了这个男人妻子的灵魂。
                              “是。”锤石向来敢作敢当,承认的不拖泥带水,面对世人,他也素来不会认为自己有错,他就算做的再恶劣也只觉得应该,人生苦短,且不就是自己开心便好。锤石没有在意臂上的伤口,反而伸手将我护在身后示意我后退。“退后些,这圣光厉害的很,可别伤着你,我一个人应付他就好。”
                              “可是...”不想伤着我,难道就可以伤着他吗?我还想说什么,但面前这个显得有些暴躁的男人却打断了我要说的话。“锤石,你真以为面对面独斗你能胜过我?若不是赛娜心善,也不会上你的当,你这狡猾的老鬼,只不过会跑会耍花招而已。”
                              “卢锡安,别说的自己很厉害似的。输了就是输了,别在意用什么方法,你若真能奈我何,怎么到现在都不能取我命为你妻子报仇?”锤石倒比我勇敢的多,他似乎并不惧怕那对圣枪,还敢出言挑衅。我终于知道这段时间见不到他来烦我是为何了,想来必是和这个男人周旋不会差了。
                              “你也不过就那些伎俩,今天你休想逃走。”话音刚落,他已是冲了过来。我看见一道直线型的圣光穿透了过来,连忙跳开,我知他是选定了锤石为目标,却不曾想会伤到我。所幸的是锤石与我一样,往相反方向躲开了,只见那男人不依不饶,一副就是要将锤石消灭的样子。
                              我知锤石的脾气一向会让外人讨厌,会惹外人生气,可是即使他对不起全世界的人,全世界都要取他性命,到如今,我也早已不能置身事外,丢下他一人了。他对我素来真心,不搀半点虚假,自私又如何,他对我甚是无私,我又何不自私一会,保护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对,是属于我的。
                              我从不伤害契约者选定目标以外的人,可是今天,也许要破例了。我向着那个男人扔出了手中的矛,他也意识到我的攻击,向后躲开,不再莽撞的上前了。我过去扶起锤石,他虽躲过许多发银弹,可是毕竟这东西是亡灵的天敌,仅仅是擦伤一发都够我们受的,必须提起精神步步小心,我望见了他身上一些细小的伤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有一个,那今天便一起净化了。”我听到那个男人在说我,瞥向他坚决道:“你若杀他,我必不会放过你!”
                              这个名叫卢锡安的男人突然放声大笑,随即冷冷嘲讽道:“果然亡灵都是些是非不分不知悔改的东西!锤石作恶多端,难道他不需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吗!”
                              代价?是啊,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他这话是不假。“可是,没有人会冷眼看着自己爱的人去死。”
                              “卡莉丝塔,你说什么?”我感到锤石身体一怔,轻轻颤抖起来,也许是因为兴奋吧,毕竟,我从未承认过,我爱他。
                              “你爱你妻子要为她报仇,我要为他报仇又有何不可!你说我是非不分不知悔改,那你又是什么!”一时间,我忘却了忌惮,像只刺猬般竖起全身的刺与面前这个男人针锋相对。
                              “强词夺理!至少我从不做亏心之事,恶劣之行!”卢锡安重新拾起圣枪,装填上银弹,扣动了扳机,“念你也是有情义之人,今日我只想杀锤石报仇,了清恩怨,并不想伤你,你不掺和,我不会与你计较。”
                              “要杀一起杀,我不用你留情!”话已说绝,我攥紧了手中长矛,也不再后退。仇恨,果然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吗?复仇,又是那么无休止的闹剧吗?这个男人明知失去挚爱的痛苦,可是为了复仇自然不会在意他人感受,所有的悲剧总是在不间断的轮回着。复仇,是否会快活呢?失去的,已然失去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已记不太清了,我只知卢锡安那对手枪里连着射出多发银弹,仿佛一场洗礼,直逼锤石,他已是闪躲不开,我没有多想,跳过去扑到了他的身前。
                              这似乎成为了我的一种身体本能,并没有经过思考,我只是,不想失去他罢了。那些银弹射在我的身上,几乎要把我飘渺的灵体轰出一个窟窿来,我感到自己越发的轻飘飘了,好像有什么正在流失,再后来,我就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
                              我本以契约被背叛者的灵魂为途径炼化自己,可是别人的灵魂终究是别人的,我除了感受到我们复仇的心始终如一外,再无其他。我只是我,他们永远不会成为卡莉丝塔。无尽的黑暗中,我感到我曾契约的无数灵魂从我的身体上那个窟窿之中慢慢消散,他们用刺耳的声音不停地指责数落着我什么。
                              他们说恨我,恨我契约了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得不到自由,即使我给予了他们力量替他们复仇,他们还是怨我。他们围着我,不停地叽叽喳喳在说着恨我,我感觉头疼欲裂,捂着脑袋,闭眼喊着:“是你们自己自愿为了复仇交出灵魂,凭什么又来怪我!好,既然你们那么不愿意被契约,我不稀罕,你们走好了!”
                              我哭了,狠狠的哭了,人终究是自私的,当初为了复仇没有什么是不能像我妥协的。如今我似乎快要不行了,他们就像跳梁小丑一样出来责难我了。他们即使和我成为了一体,也只是灵魂供我奴役罢了,每个人心思各异,又岂是我能控制的呢?
                              我不想再去复仇了。
                              我原先以为,没有朋友便没有背叛,现在才知,这样的自己,竟会被自己框于一体的灵魂背叛。似乎真如多年前锤石所说,日久见人心,在这世上,他是永远都不会背叛我的。
                              我曾在黑暗中迷茫,也曾在黑暗中无助,我知道我的灵魂在慢慢消散,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莫名感到又一股强大的力量让我的灵魂重聚,我才慢慢苏醒。
                              “卡莉丝塔,这么多年其实你也累了吧,如果你醒了,就不要再去复仇了。”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在这样劝我,那个声音是...“如果哪一天你放下执念,想入轮回了,愿你下辈子不会再被人背叛,被人伤害了,也不要再遇见,我这样的人了。”
                              锤石,对,是锤石没错,我兴奋地想开口唤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锤石,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去轮回?我已经想通了,我有许多话想要告诉你,我放弃了复仇,放下了执念,我只想安安静静和你在一起而已。我努力的想要喊出声,可不管我怎么用力都发不出一点声音,直到差点气力用尽,我才猛然睁开眼睛。
                              我好像躺在一座祭台之上,环顾四周,沉默片刻,我认出了,这是卡尔萨斯的嚎叫沼泽。我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层雾。
                              锤石呢?我听到他喊我了,他在哪?
                              我缓缓起身走下祭台,眼中散出光想要驱散这雾好去寻他。可是在祭台之下,我只看见了卡尔萨斯和远处一对不认识的男女以及有些震惊的卢锡安。我知道锤石与卡尔萨斯的关系,这么多年我与卡尔萨斯也有些来往,我没有管那三个毫不相干的人,只是跑到卡尔萨斯的面前,兴奋地问:“锤石在哪呀?”
                              我发誓,这一定是我这辈子问过的最无情却也最痛心的问题了。
                              天上最后的血月之光洒落在我的身上,我才注意到自己换了一身曾经锤石在血月日送与我的装扮,胸口那把黑色短刃也不见了,我自己的东西,我再熟悉不过了,一定是因为刚刚才契约过什么...
                              卡尔萨斯告诉我,锤石花费许久,游遍大陆,为我搜集上千灵魂想要救我,却突发变故,最终他选择牺牲契约自己,来换我苏醒。
                              我不想听。
                              我才想通一切,想要告诉他我的决定,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已死过一次,哪怕到这第二次,他也都履行了当年他那看似玩笑的承诺。
                              他是没有背叛我,可是,他也没有再等我了。


                              IP属地:江苏156楼2017-12-13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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