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酒杯回头，是刘远，字行久，京都禁军总领刘克巍的嫡子，也是我在京都书院的同窗。
“今日来捧场不就是恭喜了吗？多谢。”
行久笑着说，“这可不行，怎么也得来敬你一杯啊，新科状元郎。”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向我示意。
我仰头干了手中的酒，向他亮了杯底。
他踱步过来，把手臂架在画舫的栏杆上，笑得有些戏谑，“状元郎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呢？莫不是怕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来找你敬酒，灌醉了你？”
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嗯，大概是因为觉得他们都太愚蠢，彼此交流起来太无趣了吧。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该不会是——”行久轻佻地用眼角望着我，语气里满满的“我发现你的小秘密了”的得意，“——没有若雪小姐作陪，觉得这聚会很无趣吧？”
我洒然一笑，一拳捶在他肩上，“可别这么说我，兄弟我是那种人吗？”

若雪小姐是京都有名的烟火之地挂名的清倌，卖艺不卖身，有才情也有相貌，京都中不少世家子都是她的裙下之臣。我同她也有一些交情，相处起来确实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女子。不过……我垂下眼，不漏痕迹地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所谓的若雪小姐，不过也只是一个玩物罢了。
“哈哈哈，你当然不是那种人。”他顿了一下，笑容更加灿烂，“我这么了解你。”
愚蠢的人，自以为是。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配合地露出微笑。
“听闻今日还有一位贵客要来？”他凑过来，搭着我的肩膀问道。
恰巧临近的一艘画舫开始燃放烟火，我顺理成章地装作没听到，“什么？”
“我说，”这个人没看出我眉眼里的冷淡，把头凑过来，在我耳边大声地问，“今天是有贵客来向你贺喜吗？”潮湿又温热的呼吸扑进耳廓，我下意识地偏过头。行久的眼睛直视着我，不过他的眼睛未免也太过明亮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投向船舱，“……贵客啊，他来了。”
行久顺着我的目光往后看，只见一个小厮微弓着背，快步走过来，谦卑地低下头说，“公子，那位爷到了。”
我随手把手中的杯子扔给小厮，然后对行久说，“走吧。”
从船尾穿过船舱，贵客刚踏上船首。我加快步伐迎了上去，拱手行礼，“秦……秦公子来了，顾某有失远迎。”
这位“秦公子”，也就是秦王，圣上的长子，是曾经极受宠的良妃所生，三年前刚及冠便封了王，足以见圣宠之盛。既然是长子，那么有野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了。即便圣上现下依然还是盛年，他却也按捺不住时不时地在私下做一些小动作。
秦王笑了两声，然后眯着眼说，“左丞相的嫡长子果然如同传闻一般才华横溢，瞧瞧，还未及冠就及第了，倒是要说一声恭喜了，哈哈。”
我忙说，“不敢，秦公子能来这里，已经是顾某的荣幸了，哪担的起公子的恭喜？”
秦王又是一笑，“顾小公子真是自谦了，可不是谁都能在你这个年纪有你现在的高度的，我朝就是需要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啊。”他意味深长地朝我一笑，“还没问一句，顾丞相近来如何？”
我在前头引路，领着秦王走进船舱，一边回过头对秦王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家父最近很好。虽然他年纪越来越大，倒是不至于像一个老人家那样的。”那样的胆小又瞻前顾后。

秦王的脚步顿了顿，眯着眼笑，“那可真是极好的。”
船舱内都是朝中和我父亲关系不错的子女，顺带跟我关系也过得去。自然也有几位见过秦王，都露出几分吃惊又有些理所当然的表情。旁边有人没有认出来的，也在旁人的悄声提点下忙惶恐地站起身。
毕竟是皇家人，他没有入座，谁敢坐下呢？
秦王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相比大家今天和我来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来给顾韶顾小公子贺喜的，既如此，大家也不必太拘束了，今天晚上，不必太在意彼此的身份。”
他在首位坐定，然后说，“都坐下吧。”
各家公子纷纷道，“不敢当。”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行久坐定后看了我一眼，看出我没有说话的意思，当先举起酒杯向秦王敬去，“今天难得能看到公子一次，还请公子干了这一杯。刘某还要请公子将来多多关照。”
刘远（还记得吗，行久是他的字）的父亲是刘克巍，京都禁军总领，在朝堂上一直是中立皇党纯臣，倒是没想到他的儿子会在今天表向秦王忠心。
“那是自然，行久果然是爽快人。”，秦王干脆地干了杯中的酒，拖着酒杯亮了杯底，然后意味深长地扫视座下的年轻人，“可还有人来敬酒？”
底下众人隐晦地视线相交，纷纷举杯。
觥筹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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