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不是吵架的伶俐嘴，可她的话里并不生狠厉，勉强应付着，加上有几个丫头在门口助威一般窃窃私语，又似乎是要帮腔几句，这边的底气足了，瞥一眼镜中人面，眸光射向她，带着点狠辣的意思。
她却是提到红袖妃子，没等我说一句“打了人有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去池子一趟，豁出去了——”便啪一巴掌把我打了个半懵。可作势扑在妆台上，身下掩着袖口手里抓一把夫人的珠钗藏了起来，几个丫头来扶，顺便将手里的那一把塞给莱官儿。她和我想来是一伙的，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两人相互搀扶之际，她便藏下了那些珠钗。
——“西姑娘怎么打人啊？”
——“别动手嘛，真是的。”
被打了一巴掌，可是嘴上还是照样损她，再给一旁的莱官儿发了口风：
“原来打的是红袖妃子，如今打的是奴不知名姓的流萤儿，西姑娘您可真有长进啊，还是说奴增了身价。口口声声说什么贼人，有种叫护花尉训诫娘子搜一搜——”
瞥了眼莱官儿，她应声道“奴们可是住耳房的人，与西姑娘是天壤之别呢。”
看她懂了我的话，这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痛来着，这回莫说是哭哭啼啼了，把这一脸巴掌印给夫人一瞧，这问题也将迎刃而解大半。“是呢，哎呦我的脸——”
两个人在这里吵得起劲儿，外头有流萤儿跑进来说夫人回来了，莱官儿应声开溜去了，知道她是往小西的坊去了，藏个东西也不过一时半刻的事儿。
那流萤儿话一落，我这厢就开始哭起来，与方才和她吵架的时候判若两人。“嘤嘤，嘤嘤，我的脸好疼，嘤嘤，嘤嘤，西姑娘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打奴，嘤嘤——”
夫人进了门，我瞥见那抹雪影儿径直一跪。什么也不说，就是哭。

我本就只打算给她点颜色瞧瞧，并没有使出十分的力气，即便是脸上巴掌印清晰可见，却也不至于如此。菜官儿去扶她，原本愣在原地的流萤又纷纷七嘴八舌开始说我的不是。我只道是她的一些装可怜的小把戏，并不理她。不做亏心事便不怕鬼敲门，顺着她的话说道
:“是该好好搜一下……”
话还没完边听见人说夫人回来了，只见茹官儿忽的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跪在地上捂着脸哭哭啼啼起来，夫人进来得也快，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她便到了跟前，瞥了一眼脚下嘤嘤哭泣的茹官儿，不再管她，恭敬福身垂首
:“夫人回来了。”
瞧茹官儿的阵势必定是要添油加醋一番，也不做过多辩解，立在一旁静观其变，退至一旁时余光扫了其他人，却不见菜官儿踪影，心下疑惑，却也不作他想。

-
眼睛也不抬就是哭，仿佛疼得顾不上，又仿佛是万分委屈，不知道如何是好。身子跪在地上前后微微晃着，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等那娇小身躯坐下了，估摸着要开口问了，才抢先道：“夫人……”
她还是那般平静温柔，仿佛什么事都不值得着急，香风频送，夫人牵了我的手，轻轻柔柔比云朵还软的声音就传来，“这是怎么了？”
西姑娘定以为我是要添油加醋说她的不是，我才没那么傻。若非夫人偏向于她，也不会在梅花归来的时候就叫她住进画舸，这交情深浅，不言自明。如今我若说她的不是，这几句人微言轻的话根本不可能动摇她在夫人心中的位置，既然如此，我只给夫人看证据。
“没什么——是奴做错了才被西姑娘教训。”
低着头，脸上的掌印清晰可见。夫人未等再问，几个一旁的流萤儿却忍不住了，七嘴八舌的说什么西姑娘说什么贼人还打了人。我看好戏一般对着这场景，再看夫人看向西姑娘的目光流露出来的失望，不由一阵得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脸上的证据就是其一。夫人看得明白，众人也说得明白，再说我和那荟官儿芜官儿也没少吵过架，夫人也知道的，如今竟然是齐刷刷帮我说话，这委屈是真是假，不言自明。
夫人是顶聪明的人，在流萤儿絮言之间抽出蛛丝，稍有的严厉喊声莱官儿，莱官儿应声儿来，她又说了两个字“去搜。”
莱官儿出门之间我们目光交汇一番，心里的石头已然落地，夫人也扶我起来。只听她道：
“妾相信西姑娘的为人，今日之事也无非是还她清白，肃清流言，日后你们也要好好称一声西姑娘。”

没想到茹官儿不是那般愚笨之人，并没有向夫人哭诉我的不是，反而以退为进，我的坏话便由其他流萤之口说出，她倒是落了个被我欺负楚楚可怜的模样，流萤七嘴八舌说着，夫人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我无从插嘴也不想辩解，我是什么性子夫人也是清楚的，即便是去搜，也从我那儿搜不出什么东西来。想到此处便眼观鼻，鼻观心，静待莱官儿回来的结果。
不多时，一声急切又带着一丝得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抬头去看，只见莱官儿手机捧着夫人的一支珠钗小跑至夫人跟前，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又对夫人说
:“西姑娘和茹官儿房里都搜过了，这……这是从西姑娘房里搜出来的……”
我心一沉，陡然间明白了菜官儿方才突然消失的原因，我打茹官儿一巴掌，她便还了我一巴掌，只不过她的法子更为高明，现在珠钗从我房里搜出来，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
也不是没见过这些勾心斗角的事，相信夫人也不会轻易被人蒙骗。遂上前端正跪在夫人面前，声音平静如水。
:“夫人，奴家没有做过这种事，这珠钗是如何到我房里的，相信有人比我更清楚，奴家没克制好自己的脾气，以至于与人失和，惹夫人不快，愿凭夫人责罚。”

-
莱官儿果然如我所愿，拿回了珠钗，只是她有点笨，应该是叫护花尉或者其他姑娘做个证人才对。夫人见西姑娘表了态，莱官儿还在那儿站着，夫人面色未动，我却道这不是好事。夫人发落道：
“珠钗之事还需再查，小西先去池子候着吧。”
小西一行人应声而动，往门外行去。我抬冷眼看了眼莱官儿，她也面有赧色。坊内只剩余夫人和我二人，突然就安静得如同鸟尽林拆的空山，我甚至能听到莱官儿有些急促的喘声。夫人不再安慰我，但也不训斥我，如此静默却堪比细查甚至发怒更有威压。
眼看着莱官儿就快顶不住了，我连忙低首请罪般，刚要说些什么，夫人向莱官儿道：“陪她去医庐看看吧。”
我二人赶紧退出了画舸，路上还互相埋怨推搡几把，不过小西被打发去了池子，就算没什么大的发落，这巴掌的仇也算报了。
她问要不要去医庐，我说去你个大头鬼，快把其他的东西给我，我赶着去还账了，等会儿给你买好吃的回来。
这事儿一折腾就是半晌，此刻已是夕阳西下了。

http://tieba.baidu.com/p/3582120554?pn=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