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間何夕
「快點!快點!快點!!!!」一把清脆的聲音,急促地從房子裡傳出來。「快些快些快些吧!!!招人煩呀!為什麼總是慢吞吞的呢!」
隨之又響起一串串銀鈴聲,搖來搖去的。
「知道啦知道,不就安排好了嗎!還是這麼心急,看你看你,一點女孩要有的氣質也沒有,你小心將來沒人要你呀!!」聲音來自一名紅色頭髮的男子,胸口前掛著一半透明的晶石,穿著深紅色外衣,神情自若。
此刻的他又是穩重又是成熟,已經不再是許多年前的那個他。
「你這個招人煩呀!半妖半人的,果然連說話也沒好聽的!!」那女子毫不相讓的回答,鈴聲繼續伴隨。
「你這丫頭!看來是欠揍!」這個半妖人,正是姜雲凡!
說著說著,他真的拿起枱上的大碗,追向對面那個,身穿苗服的女孩。
這個女孩子,看上去像是十來歲,頭髮長長,臉龐尖尖,水靈大眼,彷彿能看穿人心似的。她一邊避開姜雲凡的「追殺」,一邊在大呼叫嚷,天真無邪。
「救命呀!救命呀!!!娘!救我!救我!!!娘呀!娘呀!!!招人煩在欺負我呀!」那女孩愈吵愈大聲。
就在他倆追追逐逐時,這女孩卻與剛走進來的人影,撞個正著,「啊喲!」
「兔兒,你沒事吧?」姜雲凡收起剛才的淘氣,穩穩地把被撞的婦人扶著。
「祖師婆婆!」兔兒叫道。
「海棠夫人,你也沒事吧?」雲凡問道。
海棠夫人拍一拍面前的小女孩,「你呀!比你娘還要愛惹事!真是的!」
那被叫作兔兒的女孩子馬上吐了吐舌,樣子可愛,有著某人的影子。
「誰叫我是跟著娘長大的呢!!」兔兒又吐了吐舌,笑咪咪的。
「好吧好吧,今天是你娘生辰,那就饒了你!你們準備好了嗎?」海棠夫人說著。
海棠夫人已經是年過半百的婦人,頭上髮鬢已成了銀白色,臉上留下歲月的痕跡,身上那套苗疆民族服,已由彩色渲燦變成黑灰深藍。
「準備好了!我去找娘去!」話語還未落,兔兒的身影已經匆匆逸去了。
「這個孩子,」海棠夫人沒好氣的笑了笑,「真是跟傻丫頭一模一樣。」
雲凡也跟著笑了笑,「海棠夫人,一年不見,更見精神爽朗。」
「雲凡,你真是有心,這麼多年以來,總沒忘記傻丫頭的生辰日。」
「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雲凡神情變得有點深沉,「我們四個人,永遠也是最好的朋友。」
海棠夫人當然明白雲凡的心情,「雲凡,已經過了廿年,你還在等著她⋯⋯唉,傻丫頭何嘗又不是那樣子。」
雲凡不其然用手捏住胸前那血玉。
「她一定會重生,而他一樣會重臨;」雲凡穩定地說,「這是我們四人間的承諾。」
海棠夫人默默無語,心中無限感慨。
在蜀山之邊的禁地,就是封印兩界神魔之井, 人間的入口。
站在這兒,默默凝視這無邊的地界,就是那個被世人稱為女媧後人,背負著人間太平之責的半神半人。
微風輕輕吹送她那襲秀髮,身上依舊是彩色繽紛的苗族褶裙,銀鈴噹噹的響了又響。
「臭龍幽,你可好⋯⋯小蠻我呀,還在月下等著你啊。」
廿年後的小蠻,看上去也沒太大的改變,仍像當年般嬌小可人,臉上沒太多歲月痕跡,只是眼神卻顯得成熟,還帶上了幾分的沉鬱,是在人間的歷練,或是長久相思牽掛而成,恐怕就只有她自己才會知曉。
這些年來,小蠻也不是閒著,她答應了他,要成為合格甚至優秀的女媧後人,所以她遊歷四海,一邊提升自己的靈力,一邊幫助有需要的人。每年只有在她生辰之時,才回到蜀山,與雲凡、海棠夫人、一貧等人相聚歡愉。
每年,也只有此時,小蠻才有勇氣再站在神魔之井前,回想當日分離時的傷痛。
「臭龍幽,你是否把幽冥界管理得繁榮豐盛,當了一個了不起的王?」小蠻對著風兒說,想一想後又笑了一笑,「這個當然吧,以你這個心高氣傲的王,該是不可一世地在那邊,統領著整位魔界⋯⋯臭龍幽,無論你當了王,有多少個王妃,也要想著我!說了要算數啊!」
小蠻強忍盪漾在眼中的淚兒,此刻,她終於明白為何兩個相愛的人,總是不可以待在一起了;然而,成長的代價卻讓人的心很痛很痛。
每每想到那年,怎樣與他相遇,怎樣向他撒嬌,怎樣在他面前無理取鬧;而他,雖說是在欺負她,著實根本就是寵著她、讓著她、愛著她⋯⋯
為什麼自己那麼的笨,不能夠早一點領悟,若早一點就意會他的深情,那就不用等到分離那刻才開始。
這就是小蠻多年以來,常常抱怨自己的事。
「臭龍幽,你是從不吃言,答應了小蠻的相見,我還在等著呀⋯⋯我相信你的承諾,一直一直⋯⋯」小蠻幽幽地告訴神魔之井。
「娘!!」小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帶回現實。
輕輕擦了擦臉上淚痕,轉過身來,笑容已掛在臉上去,沉鬱又埋在心田深深處。
「你呀!小兔兒。」小蠻笑說。
「娘,你又在想那個人?」兔兒輕輕地問,盯著小蠻紅了的眼眶。
「是呀,又在想他。」小蠻沒掩飾地說。
「可是,他已不在那麼多年⋯⋯」兔兒沒法理解。「娘,你又何必苦苦地想著他。」
小蠻苦笑了一下,「你有沒有聽過,一個人的相思不叫孤單,兩個人相離不叫寂寞。」
兔兒眨了眨眼睛,一點也聽不明白。
「好了,好了,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小蠻撫了撫這女娃的頭髮,「時候不早,我們回去吧,他們還在等著呢。」
「好。」兔兒沒再說什麼,挽著小蠻的手臂,大步地走回蜀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