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_

（我见过萧府的日升月落，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可从我回家起，我就开始想念安南的月亮，像是绝望中的唯一一束光。）
：阿耶？
（踏着夏日的月光，走在这几年我并没有走过的小路上。一路而来，轻扣房门。）

【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扔进小火盆，火舌窜天，须臾间消失，盆里已有了大半盆灰烬了。旁边的冰化成了水，屋内又冒了些热气。盖上铜盖，火灭了。拾湿帕子擦手】
：进来。
【少年挺拔的身子，逐渐长开的面容，让我感到一阵陌生，眼神跟着他，想找出曾经熟悉的眉眼。】
：这么晚了，有事？
【声音平稳的甚至有些淡漠。】
@萧沉_

：没事的。
（我记不太清楚小时候他抱着我时是什么模样了，至少不是现在这样。他外放时，三哥没了，家里出了很多事情。可前些时日回来，我却听说他在那个地方又纳了一个妾，生了个女儿。想想他女儿的年龄同他孙女一般大，真是有意思。）
：一路走过来，发现到您门口，亮着灯，才想着进来看看。
（话说着，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自顾自坐了下来。）

【一点头，也不说话，也不出声。我们隔着一方桌子相坐，却隐隐有了对峙的事态，对面的少年快成了青年的模样。我忽然把握不住自己的定位，我该是个严父还是个慈父，觉得一阵恍惚，在与儿女分别的五六年里，再相逢，我发现我丧失了一部分作为父亲的天性，或者说，我找不到再面对已经成人的儿女的正确的相处方式。】
【我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最后不过一声叹息】
：我本想问你学问，但你已有太学士头衔，我又想问你生活，但你素来有自己的主张。这么多年过去，你也回来了，当初进宫，你还怪我吗？

：怪您？我怎么敢呢。当初泷哥没了，我总不会在待在家里。您说的很对，我素来有自己的主张。
（提到泷哥，语气甚至有些尖锐。我想不到那些时日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也想不到，那些时日，阿娘是怎么过来的。我真的记不太清了，过去的太久，连泷哥的模样都有些忘记了。说了一通，最后一句又应了他说的素来有自己的主张。是吧，我是有的。不然我又怎敢在三哥出了事之后入那大明宫，我又怎敢随着李定显在安南待了将近三年。烛光微晃，那是屋外吹进来的一阵风。看着他，还是同几年前一样。好像没有多大的区别。）
：您呢？过得如何？

【听他提到萧泷，皱眉，目光有些锐利的看他，又收敛了情绪成了一汪深潭，为官几十年，我得偿所愿的坐上了想做的位子，人心是贪婪的，权利的争夺，不进就会退。可是现在我的儿子，却对我说话含着尖锐。这几年在外放，大刀阔斧的革旧让自己的脾气也没了初时的温和。】
【他的话让我火气四起，压着火气，声音低沉了几度】
：我知你与萧泷自小亲厚，但也要注意个分寸，自己做事让别人抓了把柄利用，就怪不得别人！
【萧泷，是党派之争的牺牲品，也是因为萧泷，我真正意识到权利和荣誉，应该笼罩着家里的每一个人。意识到话语过于严厉，缓了语气】
：不过萧泷，也算为是家族尽心尽力了。
【最终除去了老对头，前朝后宫都空出位置安插自己的人。自己回来能坐上吏部尚书的位，又如何没有他的功劳？萧家，又一次在兰陵站稳了。】
【生死有命，也算死得其所。】

：噢？我们做了什么事让别人抓了把柄利用？您这话倒是有趣的很。
（看他压着火气的模样，我竟然有些想笑。我收回刚刚说的他没有变化的话，他确实是变了。只是，谁又会没变？）
：您说的很对，泷哥确实是为了这个家族尽心尽力了。
（看着面前的人，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看的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蘅姑，泷哥，包括我，甚至还有很多人。该活着的都活着，该死的都已经没了。生死有命，我是命大的，而那些不在的只能说是命该如此。是这样吧？
（问句结尾，还有空给自己倒了茶水。只是，太过难喝。没曾想到，外放这些年，口味都变差了这么多。放下杯子，轻嗤一声。）
：这几年我就在想，当时三哥如果没有进宫，会不会就不会死。或许会，或许不会。如果当时不是阿娘发现了三哥，会不会三哥死了很久才会被人发现？想想真是，当时阿娘还怀着身孕，还提着心到处奔波。幸好，蒹葭出生时一切都好。
（顿了一下，继续说。）
：泷哥没了，蒹葭却出生了。还有您在郴州的女儿吧？她过得肯定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好。有疼爱自己阿耶阿娘在身边。而阿娘和蒹葭呢？啧。我称您一声阿耶，我是尊敬您的，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的阿耶也会这般模样。
（仿佛是心里高大的形象就此倒塌，不复存在一样。）
：阿娘生了蒹葭，那时我还在生着病。阿娘要顾着我还要顾着蒹葭。那段时日，阿娘整整瘦了一圈。我仿佛还记得，在我迷迷糊糊有意识的时候，阿娘都在哭。
：当然，我说这些没有要错怪您的意思，毕竟，你是我的阿耶不是？我想，您这次回神都，只带了您的那个女儿，却没带那个妾回来，到底还是有些顾着阿娘的，对吗？说到这，我还想问一句，您的那个妾，要怎么处置？
（说话说的极其缓慢，像是在无关紧要的陈述事实一样。只是，眼神却一直在看着他，未曾移开过。）

【他所说的都是当年我信上看到的，但是他说出的每个字仿佛赋予了声音，就与信上那沾着墨香的不一样了。我无法去指责他，他说的并无偏离。而也正因为没有偏离，仿佛我心上系着的一个套子，被他使劲一拉，勒的心生疼。这份疼助长了我的脾气，让我的火气烧上我的头脑，可又及其冷静的听着他说完，似乎在享受着这种凌迟的痛苦。】
：萧沉！这就是权利！
：生于世家长于门阀，既然你逃避你的责任，就得有人替你担起来。你以为你凭什么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别人尊你一声公子，你又凭什么在这里说出这样不忠不孝的话！
【我仿佛忘记了面前的少年，是我一直宠着的小儿。严词厉语毫不留情】
：活着的人手上沾满了死去之人的鲜血。生长于斯，没有谁能逃避！你以为，萧泷得死就和你没关系吗？
：萧泷之死，我还愿意为他上一奏折，还能求一份荣耀，而你，现在能干什么？你还躲在家族的庇佑之下质问我？
：四书六经，又是哪个让你有资格问我？
【心里的火越烧越旺，面上却越来越冷，讥诮道】
：如果这就是你在宫中伴读所学到的，那你倒成功让我觉得萧泷死的不值了。

：大概您忘记了，当初是您不让我进宫的。就在此时，我的耳边都还是当初您说的话。当初您可不是这样，或许你的所有耐心已经给了萧灵了。灵？这个名字真好。
（他说的话如此冠冕堂皇，却又极其讽刺。一口一个萧泷的死，真是刺耳至极。）
：泷哥得死，于整个萧家而言都有关系，我又凭何说无关？而且，我好像从未这样说过。您这样的言辞，未免太过武断了。
（他越气我就越平静，毕竟不是谁声音打谁就有理了一般。如果真是那样，市井泼妇都能上朝堂了。听他说到那份奏折，眼神中带了不可思议，这种话他都能说出来倒真是让人无言。）
：您的那份奏折，或许是为了泷哥。但你自己清楚，你是为了萧家更多的是你自己。三哥是何原因出宫想必你很清楚，如果你不上奏折，大概那位会怀疑你甚至萧家吧。我想你是庆幸的，庆幸泷哥死了，因为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长泽，这个名字到底是没能庇佑你到最后。直到后来我才清楚，什么是牺牲品。）
：我尊您敬您，我叫着您阿耶。可我没想到的是，到头来是我的阿耶来怀疑我。甚至怀疑且反复提到一个故去的人。这么些年，我变了，阿耶，您也变了。
（六年时间，我经历了什么呢？前三年，养病且小心翼翼的待在大明宫里，后三年，安南战争，我甚至在无数个夜里，望着树林上空的月亮想着神都家中的月亮。我说我不怕，又怎么可能，我怕我不能活着回去，我也怕我不能再见到我的阿耶阿娘所有亲人。可我不能走不能逃。只因我姓萧，我得对得起我的这个姓氏。）
：您这样说，可以。伴读六年，我也只有区区三年是待在大明宫的，另外三年，早就把学的一切抛到脑后了。我比你更明白，活着有多么可贵。而阿耶您，就不必提泷哥了，因为您最清楚，值不值。
（说的久，就算再慢都是累的。更何况，六年前的病加上安南受的伤，还是留下了病根的。胸口有些隐隐作痛，面上还是一派温和的模样。又拿了一个杯子，倒了杯茶，递给他。）
：气大伤身，您为了萧家，还是保重些比较好。

【伸手一挥开他递来的水，眼底满是阴翳，在外的六年，我一心一意的想着回来，却发现，回来却让我觉得更陌生。也许正他所说，我们都变了，六年时间发生的事情，何止是我们变了。而时间和地域的差异，让我们的变化相互平行。后来，我无法理解我的儿子，而我的儿子也站在了我的对面。】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的怒气无法排解，我却也无法再对他说出任何话语，若是以前，我应该是个慈父，拍拍他的脑袋，说几句玩笑话，我们可能会有个温馨而安乐的见面。而现在，我心里忽然没有了想安慰他，向他解释的欲望。】
【如果不能理解就不要理解，如果不能接受就不要接受，如果想远离就远离吧。安安分分当他的贵公子，当他的俊郎君。】
【而最后，我只能愤懑又失望的看他一眼，然后翻开卷宗和官员档案，看每人的履历。】
【狼毫悬在了某一页上，似在思考如何落笔。片刻落笔，接着似乎无意间说了句】
：既然不入仕，就做个无知的贵公子。
【满室寂静，唯有烛心噼啪。】
【册上写着，荥阳王入吏部，德阳王入户部。】

@李定显 我们一起打他一顿

（见他挥开我端着杯子得手，没多大在意。只是把杯子放置在桌上。其实，茶有些凉了，还有些苦并不好喝，也没有那种回甘的味道。很像我同阿耶的关系。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家同大显的母妃关系并没有那么的好，只是，那又怎么样呢。我答应了的总要做到。我同阿耶，大抵就是，他不懂我，而我，也不甚懂他。微微低了头，眼睫扑闪的有些恍惚，半晌才说到。）
：您回来的太早了。
（这句话声音很轻，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而我的目光又落到了他摊在桌子上的东西。怪不得——只是，有些时候不是生气，怨怼就能把事情解决了的，从出发起，就错了。）
（面前这人是我阿耶，从小对我关爱有加，我尊他敬他。而李定显，他是我生死之交，也陪我度过了最开始艰难的三年，这种情谊，不能忘。可我，姓萧，我是知道的。）
：如您所愿。
（只放下这四个字，便起身朝外走了。月亮的光洒在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有些明又有些暗。乌云蔽月，也总会有拨云见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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